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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到的心 page 9 作者:温芯

  「我真的输给你了,岳清荷,我真的玩不来你们名门世家这种礼仪游戏。」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蹙眉。

  「我有一个疑问。」他不答反问。「既然你觉得我们的婚姻这么虚假,为什么不听薛恭诚的话跟我离婚?你爸的公司已经度过危机了不是吗?」

  她闻言,一阵惊颤,用力瞪他。「你认为我是那种不顾道义的女人吗?我很清楚你对我们岳家有恩。」

  所以她是把自己当抵押品,偿还债务吗?

  沈意飞心沈下。他看着在自己面前傲然挺立的女人,她为什么能够如此冷静自持?

  他宁愿她恨他,宁愿她严厉地责备他,也不要看她这般冰冷!她以为自己是什么?无血无情的雕像吗?他不要这样的抵押品!

  「你知道我为什么明明不需要出差,却急着飞离这里吗?」

  「因为你想去见那个女人。」

  「你这么想的吗?」他神色讥诮,嘲弄她,更嘲弄自己。「岳清荷,你以为只有自己被困在这个婚姻里吗?我也被困住了,或许比你更痛苦,因为是我自找的,我自作的孽!」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惊到了,悚然睁大眼。

  他嗤笑,抬起她下巴,拇指抚过她微凉的脸颊。

  「你很美,岳清荷,就像水中的白荷花,那么高洁纯净,你是我高攀不起的女人,可是我却不自量力地想走进你的世界。」他苦涩地低语,阴郁的眼神像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你知道我爸的元配是一个千金小姐吧?他们是因为相爱而私奔的,照理说应该过得幸福快乐,可是我爸却找上了我妈,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盯着他,被他宛如磁石般的幽深目光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因为像你们这种千金小姐,就像搪瓷娃娃,碰不得的,一碰就会碎,你说要我怎么在接近你的时候,不弄碎你?」

  清荷震骇,脑子很乱,心更乱。「所以你觉得痛苦?所以你才宁可去找那种……酒家小姐?你不只用钱买婚姻,你还用钱替我买工作,就是想我忙着上班,没空管你在外头做什么,对吗?」

  「你真的这样想?你真以为我鼓励你去美术馆工作,是为了方便我自己在外头搞七捻三?」

  「难道不是吗?」

  这句反问,剐伤了沈意飞的心,痛到他无助又迷惘。他只是希望她也能拥有自己的梦想,希望她能按着自己所想的过日子,这样也错了吗?

  「岳清荷,你真的很懂得践踏一个男人的真心。」他嗓音低哑,像受了重伤。

  她惶然一愣。「我不懂你的意思。」

  「真不懂还是装傻?」他歪歪唇。「你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向你家提亲的?」

  她蹙眉。「你不是说过,这是为了交换利益?因为你需要一个帮你打理门面的老婆。」

  是啊,他的确是这么说过,所以才说他自作孽啊!

  沈意飞自嘲地闭了闭眸,觉得自己像掉进陷阱里了,而且还是自己一手打造的。

  「原来你真的不懂。」他凝视娇妻,用情至深的眼神彷佛要将她每一个韵致变化都深深刻在心版。「我好想看看,你们这种人的心是用什么做的?你们脑袋那么聪明,懂得莎士比亚,懂得那些我这种市侩的人怎么都看不下去的诗词文学,为什么……你会不懂我?我比那些艰难高深的文句还难懂吗?你看不出来我……爱你吗?」

  这话一说出口,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脸红,而她的反应更令他无地自容。

  「什么?你说……爱?」她错愕地瞪他。

  如果可能,他真想立刻钻进地洞里,但他极力假装潇洒。「你觉得我在说谎?」

  「我……不是那意思。」她整个人呆住了,还在消化他的告白。

  「你爱我吗?」他反问。

  爱?

  清荷吓坏了。怎么会忽然问她这种问题?

  「我不知道。」她慌得手足无措,爱这个字像枷锁,牢牢套住她,她感到恐惧。「那太……复杂了,我……我不知道,从来没想过。」

  瞧她,吓得像他在她身旁丢下手榴弹。他的爱有那么可怕吗?

  沈意飞蓦地感到疲倦,浓浓的倦意蔓延他全身。「懂得莎士比亚的人,会不懂得什么叫爱?」他挺直身躯,绝望地想保住最后一丝男人的尊严。「不要在我面前伪装你那见鬼的『礼仪』了!我知道你不爱我,你一直怨我,是我利用金钱硬把你拖进这个婚姻,你本来想嫁给薛恭诚的。」

  她屏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先澄清。「我跟恭诚……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他摇头。「不会不可能,只要我放你自由,一切都有可能。」

  「你、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

  「没听清楚吗?我愿意还你自由。」他从书房取来一份密封文件,递给她。「这份离婚协议书,是在我们结婚当晚签的,那时候我就决定如果你不快乐,我就放你走。」

  她愣愣地接过文件,觉得这轻薄的几张纸比巨石还沉。「你为什么这样做?我没说要离婚——」

  他伸手抵住她的唇。「没关系的,不必为了道义葬送你一辈子的幸福,勉强自己留在我身边。我没你想像中那么小气,不会跟你计较这些。」

  她怔傻地望他。「你真的要……离婚?」

  他回她微笑,那微笑,温柔中藏着点点哀伤,令她心痛。「我累了,我想你也是。所以不要再怨我了,我禁不起。」

  「意飞……」她想说什么,他却对她摇摇头。

  「这几天我先搬去饭店去,你慢慢整理行李吧,要搬走那天再通知我。」语毕,他转过身,背对她的身影看起来好疲惫,颓然无神。

  她用力捏握掌心。「你这意思……是不想跟我见面了吗?」

  他没回答。

  第8章(1)

  那天之后,她没再见到他。

  丢下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后,他便毅然走出她的世界,有好几天的时间,她就像个游魂在家里飘荡。

  婆婆听说他们闹离婚,尖酸地发表感言——

  「我早知道你们不会长久的!早就劝过意飞别娶你,他偏不信,这下后悔了吧?」

  他后悔了,是吗?

  她听着婆婆毫不留情的话语,心口抽痛。

  「这孩子就跟他爸一样,都妄想着和自己不配的女人,其实像你们这种女人有什么好?冰冷得跟个雕像似的,一点温度也没有!意飞还不如找个爱他的女人,凭他的条件,有多少女人投怀送抱?他就是想不开!」

  所以他是去找他在外头的情妇了吗?他真的……不要她了?

  「你真以为意飞有别的女人?那傻孩子!之前不回家都是一个人住饭店。」

  「妈,您怎么会知道?」

  「是我在饭店工作的朋友跟我说的。」朱美凤看她的目光很讽刺。「虽然你不爱我儿子,他倒是真的很爱你,对你很专情。」

  他对她专情?他真的爱她?

  你那么聪明,懂得莎士比亚,为什么不懂得我?你看不出来我爱你吗?

  这些天,她一直想着丈夫临走前对她说的话,他说他爱她,问她为何看不懂他的心?

  她是真的不懂,不懂何谓真正的爱,她不曾爱过人,那种强烈的深刻的爱,她没经历过。

  直到他丢下离婚协议书,决定还她自由时,她才隐约领略到心碎的滋味,原来是那么痛!

  她不想离婚、不想要自由,她想再跟他谈谈,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打手机给他,对方收不到讯号,打电话到公司,秘书告诉她也已经一整天联络不到他了。

  「老板说要出海散心,这几天不会进公司,今天有个重要客户想跟他见面,我想问他安排时间,却找不到人。」

  他失踪了!

  数日后,她才惊觉丈夫的下落不明,他驾游艇出海后,曾在香港短暂停泊一晚,之后便无人再见到他。

  「那两天海上有台风,不知道他是不是遇上暴风雨了?」警方那边传来不妙的消息,暗示他有可能遇难。

  又过了一阵子,在台湾外海作业的船只发现疑似游艇的残骸,经由警方比对后,很可能就是意飞的私人游艇。

  她接获报告,几乎崩溃。「我不相信!他不可能出事!你们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

  但大海茫茫,要警方如何搜寻他的行踪?何况那已经不是属于新加坡的海域。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连婆婆朱美凤都认定儿子已经离开人世,只有她不相信,抱着一线希望,无论如何不肯放弃。

  经过两年锲而不舍的努力,她终于找到他了,他却失去了记忆,不再认得她——

  ★★★

  又下雨了。

  说来也真巧,好像她每次飞来台北,都会遇上雨天,难道连老天爷也在预告她忧郁的心情?

  清荷苦笑,走进这间小巧的咖啡馆,照惯例坐在最安静的角落,点一杯今日特调咖啡。

  来店里的时候,她会假装看书,或者盯着笔记型电脑彷佛在上网,但其实她的全副精神一直放在那个通常在吧台忙碌的男人身上。

  沈意飞。

  两年前,他还是她的丈夫,现在……她不晓得该怎么定义两人的关系,算是离婚了吗?虽然她一直没去办理离婚手续,但他确确实实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也沉默地表示不想再见到她。

  所以,就算她花了两年时间总算找到他了,面对失忆的他,她又该怎么表明自己的身分?她希望他想起自己,却也很怕他想起对她的怨恨,或许就当作彼此不曾相识,她反而还比较有机会接近他。

  该怎么办才好?

  她一直迟疑不决,于是就这么日复一日拖延着时间,逃避与他正面摊牌。

  岳清荷,你是个胆小鬼。

  她总是这样在心底嘲弄自己,但表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她想,他和这间咖啡馆的女老板大概都只觉得她是个普通的客人。

  罗恩希,这是那个女老板的名字,是个很温柔很开朗的女人,徵信社的调查员告诉她,当失忆的意飞受了伤,在街头流浪时,是罗恩希主动收留了他。

  为什么罗恩希会收留一个陌生男子?她不怕吗?

  清荷对这点感到不解,但来到这家店,与罗恩希几次接触后,她发现罗恩希真的是个温暖善良的人,就是因为那份不怀疑人性的纯善,才让她凭直觉看出意飞不是个坏人,进而愿意帮助他吧!

  罗恩希从小便失去父亲,由母亲抚养长大,母亲去世后,她正一个人旁徨无依,就在这时候,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与她不可思议地意气相投,这两年,两人朝夕相处,培养出一份相依为命的情谊。

  这是个令人动容的故事。

  清荷听到时,内心激动澎湃,很感激罗恩希对意飞的收留之恩。如果不是她,他或许不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

  在他最孤单无助的时候,幸好有个女人拯救他。

  可是她也感到悲伤。为什么那个拯救意飞的人不是自己?为什么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不能陪在他身边?她错过了最关键的这两年,凭什么厚脸皮地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拉回他已经遗忘的生活?

  她好难过,绵长的悔恨如一根鞭绳,紧紧地束缚她,教她即将透不过气……

  「小姐,咖啡要续杯吗?」温和的嗓音从清荷头顶落下。

  她扬起眸,望向沈意飞,他脸上挂着笑,淡淡的、礼貌性的,也十足陌生的笑容。

  她的心疼痛。「好,再给我一杯。」顿了顿。「可以也给我一块起司蛋糕吗?」

  「当然可以。」沈意飞微笑点头。「不过要先跟小姐声明,你有一阵子没来了,应该不知道,现在本店蛋糕都是对外订购的。」

  「为什么?以前蛋糕不都是店长亲自做的吗?」

  「是啊,可是她这阵子比较忙,没办法兼顾店里的工作。」

  难怪今天没看到罗恩希。「店长会忙很久吗?」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嗯,她去当看护了,可能还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吧。」

  「看护?」清荷讶异。

  「有个从前对她很好的恩人受伤,她去照顾他了。」沈意飞解释。

  原来如此。清荷领会地点头,心头蓦地掠过一抹兴奋。这么说,罗恩希有好一阵子不会出现在这里,那她……是否更有机会接近他?

  一念及此,她的心跳不禁急促地加速。

  她想得不错,到了晚餐供餐时间,店里忽然来了一群客人,沈意飞一个人忙不过来,有点手忙脚乱。

  她主动起身,从吧台边取走玻璃水壶,为客人们一一斟水。

  沈意飞刚从厨房端出一盘简餐,见她的举动,惊讶不已。「小姐,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没关系,举手之劳。」她淡淡一笑。「这么多客人,你招呼不来吧?我可以充当一天的工读生。」

  他凝视她,彷佛想看出她为何这样做,她怕他从她眼里读出自己深藏的情感,微慌地别过脸。

  「还是你觉得我……愈帮愈忙?那我先回去……」

  「不,请你留下来。」沈意飞语气坚定。「我很高兴你愿意帮忙。」

  她怔了怔,回头迎向他隐约含笑的眼眸,不觉有些脸红。

  接下来,她努力帮他招待客人,试着让自己显得有些用处,但她毕竟不习惯做这些事,即使是简单的端餐送水,也偶尔会出错。

  当她捧着客人用过的脏碗盘丢进洗碗槽时,还差点打破一只碗,幸好他及时伸手接住。

  「对、对不起。」她窘得不知所措。「因为我……平常很少做这种事。」

  「看得出来。」他眼神温煦,带着抚慰意味。「碗盘我来洗就好,今天谢谢你。」

  「我可以帮忙擦桌子。」说着,她拿起一条抹布。

  「不用了。」他阻止她,手指与她相触,短暂的瞬间好似通过电流。

  她惊颤,他好像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两人僵了几秒,然后他抢过抹布。

  「你不要做这种事。」他说,嗓音有些异常地沙哑。

  「为什么?我、我可以做。」她急切地声明。

  他深深地望她。「你的手很娇贵,以前一定没做过这种粗活吧?擦桌子洗碗这种事,不适合你。」

  他说她的手娇贵,不适合做这种事。

  清荷蓦地感到失落。她不适合做的事,罗恩希却做得很乐在其中;她不会做点心,罗恩希会;她看到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会存戒心,罗恩希却丝毫没有偏见。

  比起她,那个纯善的女人是不是更适合他?

  「我可以……学。」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倔强让她咬牙声称。「我在新加坡也有上班的,有时候一天也要站上几个小时,腿很酸,也会很累,可是……」

  可是她还是撑下来了,只因为那份工作是他希望她做的,他说看她当个美术馆解说员很有趣。

  第8章(2)

  「你说你在新加坡工作?」沈意飞好奇地问。

  「嗯。」

  「你不是台湾人?」

  「不是。」她摇头,谨慎地解释。「我是来台湾……算度假的吧,我想休息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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