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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狼谣(下) page 14 作者:佚名

  沈晚芽看着媳妇儿一边笑着,一边带着无辜地眨着美眸,诱着她开口问,但她就是不问,心里有一种很微妙的预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开口问这媳妇,因为这妮子肯定会故意把话越扯越黑,把她整个人都给唬弄进去,半晌,她转过头,决定把知道真相的希望,放在亲生儿子身上。

  “鸿儿,这事晚点你得跟娘说清楚,知道吗?”

  “是,娘。”

  问惊鸿一边控制着风筝,顺从地点头,答应完之后,与他家的小娘子相视一眼,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笑意。

  “娘……”雷舒眉回过头,又是甜甜地唤。

  “嗯。”沈晚芽微笑颔首,知道这个媳妇儿不会无故喊得如此亲热,从刚才的经验里,她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雷舒眉从另一张椅上取过软枕,给沈晚芽搁在腿上保暖,也顺道把小几上的手炉递过去,都做完了之后才又道:“娘,我听鸿说,当年,他还有一个妹妹,名字叫做问孟蝶,在两岁的时候就夭折了,是不是?”

  沈晚芽握着手炉,有一瞬怔楞,半晌没答话,问惊鸿也没想到雷舒眉会忽然提起在他娘心里的这个忌讳,上前想要拦住,不让她再说,却被娘亲给抬手示意莫管,要他别过来,抬眸对着媳妇儿笑道:

  “是,她就叫孟蝶,因为两岁就走了,实在也没留下来什么回忆,你想知道什么,我怕是没什么好说的。”

  “眉儿没想问什么,娘不必觉得有什么为难。”雷舒眉连忙摇头道:“我只是在想,我肚里怀着这个女儿,生出来以后,可不可以也叫孟蝶……问家的另一个问孟蝶,到时候,娘会疼她的,是不是?”

  想让肚子里的孩儿叫孟蝶之事,问惊鸿与沈晚芽今天都是第一次听她提起,母子两人隔着中间的雷舒眉,怔怔地柏觑了一眼,沈晚芽先回过神,笑道:“你怎么就能肯定,你肚子里这一胎,不是儿子呢?”

  “怎么连娘也要泼我冷水……”雷舒眉快哭了,低头看着自己在裘氅之下仍显圆滚的肚子,想这肚子是哪个角度哪个尖尖能看出她怀儿子啦?现在就除了她自个儿之外,每个人都说她会生儿子!

  人家不是都说,身为亲娘的,对肚里的胎儿性别,直觉最准确吗?

  所以她这个娘说是女儿,就肯定是女儿!

  问惊鸿在自家娘子身后,对着他娘亲摇头示意,以唇语暗示道:“娘啊!她想生女儿,要是说女儿,她才会高兴。”

  “喔。”沈晚芽意会过来,连忙对媳妇儿点头笑道:“可以,当然可以,你愿意让女儿的名字叫做孟蝶,娘心里很高兴,这些年,谁都怕对我提起她,其实我有时候会想与人说说她,却因为每个人都怕惹我伤心,就提也不提一个字,但是,在我这个娘心里,虽然蝶儿只活了两岁,可是,我永远都记得她有多可爱,眉儿,谢谢你,愿意与我说起蝶儿。”

  “那……你会疼她吗?我肚里的这一个。”雷舒眉抚了抚肚子,有些不太肯定地问道。

  “当然疼,比疼我的儿子更加百倍的疼她,如目如珠地护着。”沈晚芽按在她抚着肚子的手背上,“我会把当年没能给我女儿的疼爱,加上该给孙子的疼爱,全部都给你肚里的这一个,行吗?”

  “嗯!谢谢娘。”说完,雷舒眉回头,对问惊鸿灿烂笑说道:“鸿,娘答应了呢!有娘的保证,以后,谁也欺负不了我的孩子。”

  闻言,问惊鸿与沈晚芽母子两人相视,他们都知道雷舒眉这个举动所代表的意思,她怕在自己死后有女人再进问家门,会对她的孩子不好,无论他给过她多认真的承诺,在她的心里仍旧担心他孤独终老,还是想给他另外找伴,为此,他的心狠狠一痛,或许,这也是她故意要求今天要放这风筝的原因?

  她想学放风筝在其次,主要是想制造一个机会,当面与她娘做出要求,但他没作声,只是一笑带过,上前拉过她的手,半带玩笑地说道:“有你这个娘在,谁能欺负得了我们的孩子呢?过来,你这风筝再不拉着,都快要掉下来了。”

  雷舒眉的注意力三两下又都被他哄回风筝上。

  “这儿,这儿,握着这里,别放手。”问惊鸿笑道。

  “不行,快要掉下来了,你再让它飞高些,你让它飞一点再给我。”

  “别慌,就一只风筝,不会吃人的,它不会真的把你拉着跑,你越怕,它就越不听你的话。”

  “它会把我拉着跑,你还让我别慌?”

  这个金红色的蝴蝶风筝,整个幅面比起一般风筝还要大上三倍,顺风而飞时,执在手上的力道有一点沉,风大时,更有一种要被它给拉走的感觉。

  “我只是比喻而已,你家大宝三岁就已经学会放风筝了,你这个娘都多大年纪了,还学不会,就不怕被他笑吗?”问惊鸿拿她的说法回敬,还记得她刚才说及大宝三岁就会放风筝,脸上的表情可骄傲了呢!

  “他敢笑,我打他屁股。”她哼道。

  问惊鸿故作淡然地摇头,道:“不行,我们问家不打孩子的。”

  沈晚芽在一旁听儿子的话,忍不住低笑了起来,儿子养了二十余年,到了这一刻,看着他与自家媳妇儿在一起,才认知到他真的长大了。

  听他说问家不打孩子,让她不由得回想起他从小到大,无论怎么顽皮捣蛋,她就真的是连一下手心屁股都没打过他。

  想想,沈晚芽自个儿都有些纳闷,真不知道当年被这不听话的顽皮儿子给气极的时候,她都没下手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可能,你说你小时候那么皮,你娘怎么可能没打过你?”说完,雷舒眉就要回头问沈晚芽实情,觉得问惊鸿的话里肯定有隐瞒。

  问惊鸿当然是不会让她有机会开口的,他扳正她的身子,没好气道:“不是说要学放风筝吗?就算有问题,也该是要问我该怎么把风筝放好才对吧!还是,你不学了?好,不教了,我不教了,行吗?”

  “学学学!”雷舒眉连忙打消要问沈晚芽的念头,讨好地笑道:“还请问惊鸿师傅不吝赐教,务必倾囊相授。”

  “嗯。”问惊鸿满意地颔首,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那句“倾囊相授”该是由他来说才对,再与她手搭着手,一起握着线梭,抬头看着飞在天空上的风筝,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沈晚芽依然静静地坐在他们背后的那张交椅上,看着小两口一起研究着风筝的线,听儿子好细心地解说如何在一收一放之间,控制住风筝,让它可以借着风势飞得更高,她不禁微笑,想她儿子从小到大,没见过他对谁这般耐心,表情可以如此温柔。

  只是……又瘦了些。他和眉儿,两个人都是又瘦了,灿烂的笑颜,掩饰不了他们面容的清减,想到他们这几日所受的折磨与痛苦,沈晚芽抬头看着蝴蝶风筝在天空中飞,眼眶热辣的痛着。

  为什么?沈晚芽不止一次问老天爷,为什么要给他们两个年轻人如此残酷的考验与折磨?

  他们还好年轻,稚嫩得在面对生死时,不知道该如何好好的与对方道别,如今的他们,却被逼得每天与死亡擦身而过。

  沈晚芽好自私的想,她想过要让儿子早日独当一面,却不想见到他是被这摧人心肝的折磨,给逼得不得不懂事长大。

  她不敢去想……眼下,所有的问家人与雷家人,都不敢去设想,如果他们最后真的挽救不了眉儿的性命,以及她肚中的骨肉……那结果,他们不敢想。

  他们接受不了,不能!

  倘若这场离别真的避免不过,对死去的人,与活下来的人,都将会是无尽的折磨,死亡带走死去的人的生命,也将毁掉活下来的那一个,到时候,雷家人失去他们的女儿,而她与她的夫君,将永远失去他们的儿子!

  第8章(2)

  “你看,很简单吧!照着这动作继续下去,我要放手啰!”问惊鸿知道她根本已经学会了,只不过是想赖着他,不愿他放开罢了。

  “不可以,我的手脚很笨的,你要是一放手,我肯定就不行,你不许放,一定不许放,咦……”她一声疑惑,伸出纤手,接住了从天空飘下的一片雪白,咧笑道:“鸿,飘花儿了。”

  人家都说江湖人是老粗,可是,他们说起下雪这个字眼,却用了一个极美的词儿——飘花,问惊鸿听雷舒眉说过,知道意思,与她一起抬起头,看着片片雪花从天而降,趁着云隙间未完全收束的天光,让每一片从天空飘落的雪花,都像是阳光的碎片般发出绚烂无比。

  美不胜收。

  可是,在一片炫亮的银白之中,问惊鸿的眼角余光,却在她的手掌心上瞥见了鲜红,那颜色一如天上飞扬的红色蝴蝶。

  他低头,看着雷舒眉一脸困惑,在她张开的白净手心上,被一滴接着一滴的鲜血给染红,那血,是从她的鼻子里流淌下来的。

  “鸿?”雷舒眉抬起眸,慌张且害怕地看着他。

  “没事,别慌。”问惊鸿心底一阵凉颤,却是强作镇静地轻哄,揪起衣袖捣在她的鼻嘴之间,将她半拥入怀,转过头,嗓音微哑,对被他的背部挡住,没瞧见状况的娘亲说道:“娘,麻烦请你去叫大夫,快去……眉儿她在流鼻血。”

  沈晚芽没看见情况,却也没有多问,立刻起身离去为儿媳去请大夫,一刻也不敢耽误,而问惊鸿在娘亲离去之后,则是抱着心爱的妻子,想尽了办法要为她止住鼻血,斑驳的腥红,深深浅浅地沾染两人的衣衫。

  他们看着彼此,以眼神交流,一句话也不说,但是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谁也没有留心,飞在天空上的金红色蝴蝶在何时断了线,随着风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春雪的天边,再也不见……

  这一次,雷舒眉没有呕吐,没有痛得歇斯底里,没有冷得发抖,就只是静静地昏了过去,就像是睡着一样。

  但情况却似是更糟。

  原本,常人该是血周流不息,行于脉中,如今在雷舒眉身上的状况,可以算是血走偏失,血行不畅之下,瘀蓄内停,离经血热而妄行,以至于鼻血,也就是先前所担心的出血之症。

  虽说只是流鼻血,但是,通常在血症之时,七窍出血的情况发生之后,病者或者再也没有醒来的情况,也是时有所闻的。

  血症的状况之复杂万千,再伴上孕症,谁都说不好下一刻会发生的状况,姬千日觉得棘手,与问家多年的交情,他会想到要保住孩子,而被调来的两名御医,他们或想过解瘀之药,可是,却怕在破血之时,也动了孕妇的胎气,如果血瘀未解却引发产子的状况,最糟的下场,就是一尸两命。

  尚幸,因为下针救治得及,这回算是有惊无险。

  雷舒眉在短暂的昏睡之后,醒来时,看见满屋子都是人,问家的爹娘以外,还有她的爹娘与澈舅舅他们,每个人都在,就唯独不见她的夫君。

  “鸿呢?爹,他在哪儿?”雷舒眉问向自己亲爹,从父亲的眼神之中可见明显的阴郁,让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十分不好,这反而教她更加担心自己的夫君,她不好的话,他也一定不会好,会比她更难过。

  “先别急,先让大夫他们给你把脉,看看你现在的情况,好吗?”

  她摇头,急忙拉着亲爹的手,道:“爹,你去让人把鸿找来,我要看着他,我不放心……”

  “他一个好好的人,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雷宸飞见她明明都难以自保了却还惦着那小子,心里不禁有怒。

  “你们不让人去找,我就自个儿去,我要看到他,我不好了是不是?我不好了他该有多难过?你们知道吗?”

  这时,沈晚芽连忙打圆场,一边示意大夫过来,一边对雷舒眉笑说道:“眉儿,我已经让玉儿去找了,你放心,先让大夫们替你看看,你不好了鸿儿自然也是不好,所以,你先要让自个儿好了才成啊!”

  “嗯。”雷舒眉顺从点头,回眸看着爹亲阴沉的面色,心里觉得有愧,“爹啊!您还是眉儿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喔!是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喔!笑一笑嘛,您都不知道自己绷着脸有多可怕吗?眉儿现在禁不起惊吓,您笑一笑啊!是第一个喜欢的人喔,我说真的!”

  被女儿这么一撒娇,雷宸飞心里就算再有千般气万般无奈,也都百炼钢成女儿的绕指柔,他忍俊不住,好气又好笑,在他身后的藏晴,没亲眼见过几次女儿这般对付爹亲的手段,也是轻笑了起来。

  在旁众人的面上也都是笑,忽然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几名医者连忙过来为雷舒眉把脉问诊,在过程之中,雷舒眉的心里盼着人把问惊鸿给找来,一只手却是握住亲爹的大掌,一刻也舍不得放开。

  就像她小时候的一个元宵夜里,那时候爹亲的双腿仍能行走,带着她去看花灯烟火,在热闹的人群里,她紧紧地握着这只指节分明的男性大掌,就怕分开了就会走丢迷路,可是在下半夜里,她就没握得那么紧了,因为,她知道自个儿的亲爹绝对会紧牵住她的小手,绝对不会放开。

  那肯定是,就怕一个松放了,会弄丢他心爱的女儿……

  半年后——

  命悬一线。

  凡是经历过那一天的人,都忘不了当老太医把孩子抱出来宣布母子均安的那一刻,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涌动的欲狂欣喜。

  无论回想过几次,当问惊鸿再想起那一天时,他都仍旧忍不住面泛笑意,心口仍是热的,在他坐在床边,为儿子换着尿布,看着那张七八分模样像他的小脸,他一再满怀感激自己这一生何其有幸?!

  不过,教他忍不住失笑的,是心爱的妻子又一次凑过来,经过大半年了,她对着他们的儿子,仍是一副不信也不敢思议的表情。

  “真的不是女儿?”雷舒眉看着儿子双腿间那还很小,但日后肯定会长大的男性特征,再一次气馁失望地叹气。

  “我们再努力,下一个可能就是女儿了。”他熟练地为儿子换上干净的布巾,把小衣衫给穿好。

  “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她从背后抱住他,把脸靠在他肩上。

  “应该不会太迟吧!”问惊鸿不忍心扫她的兴,“我见亲戚里,三年抱两的情况也不算少见,我想应该不难才对。”

  “那……四年抱三呢?”一想到这壮志雄心,她忍不住又是野心勃勃,完全忘记自个儿才刚痛完一场,生死一瞬,不过她现在有恃无恐,在经过大半年的化瘀调养之后,她现在已经恢复了健康,对于胆大包天的雷舒眉,不过是生孩子而已,没啥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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