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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惹爷儿(下) page 15 作者:莫颜

  “这趟下山,可有新鲜事要说给师父听?”

  师父不提还好,一提她就想起了伤心事,立即悲从中来,心中的委屈和苦楚化作两行泪水,“哇”一声地哭了出来,她终于可以趴在师父怀里好好大哭一场了!

  令狐绝什么也投问,只是任由她哭,不时地轻拍她的背,脸上始终带著微笑,眼底的慈爱流泻无遗。

  他知道,她受委屈了,江湖世道的险恶,他怎会不知?世问情爱的牵绊,怎能断得了?

  就算不问其中缘由,他也能明白。这一趟下山磨练,是他起的由,自然明白她所受的苦。犹记得当年他捡回这孩子时,她年纪尚小,却不哭不闹,安静的性子让他心疼,怕她太压抑,总是想办法逗她哭,偏偏她惜泪如金,就算把她丢到蛇窟,顶多掉个一、两滴眼泪就没了。

  令狐绝不禁莞尔,还是独孤晦玉有办法,竟让他的小静儿哭得如此伤心。

  梁静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好似要把这一生的眼泪都哭完似的。大哭一场后,总算舒服多了,她的眼睛和鼻子全都哭红了,虽不像适才那样哭得声嘶力竭,但还是抽抽噎噎的。她以为师父会问她原因,可师父却什么都不问,反倒扯开了话题。

  “你可知,师父为何自幼专拣你们最怕的事来训练你们?”

  师父沉稳温柔的嗓音,有一股安定心神的力量。

  她想了想,摇头。

  “徒儿不知,但徒儿知道,师父必然有师父的用意。”令狐绝疼惜地轻抚她的发,才轻轻对她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亦如一把刀,锐利的刀刃可以杀人,亦能救人,正那之分不在刀刃,而在人心,要杀人或救人,端视人心的走向。”

  人心……是呀,师父说的事,她有感触。人心难测,她以为自己可以从察言观色来窥视人心,她以为独孤晦玉真的爱她,她也把自己给了他,还潇洒地认为这是自己的选择,绝不后悔,可是到头来,她还是受伤了,被伤得很痛。

  想到独孤晦玉,她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把脸埋在师父怀里,低低地饮泣。

  令狐绝微笑地用大掌抚顺她的发,轻轻哄著她。

  “哭吧,尽量哭吧,你一边哭,一边听师父说话,好吗?”

  她点头,觉得在师父怀里,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地发泄情绪,也贪婪地汲取师父如爹爹般的温柔。

  师父的嗓音,轻轻传来——“你可知,师父在所有弟子当中,为何挑中你,独独传授你药草之学?”怀中的她摇摇头,令狐绝继续说道:“有两个原因,一来你记忆过人,二来你有菩萨心肠。练武之人,讲求心法,习药草之学亦是,师父挑上的,是你善良的天性。”

  她静静地听著师父说话,就像小时候,师父在床边说故事给她听,逗她梦周公去,只要听到师父好听沉稳的嗓音,她便觉得安心。

  令狐绝见她泪水未干,却己止住了抽噎,专心地听他说话,不禁抿出了微笑,继续道:“在所有徒弟当中,唯独你面对毒虫或是毒蛇,即使有生命之忧,你也绝对不伤害它们,宁可自己想办法逃走,所以我才传你药草之学。施毒之人,只要有一颗菩萨心,毒药也能变良药。反之,歹毒心肠之人,良药也会成为杀人工具。”

  她细细琢磨师父说的话,从师父的怀抱里起身,一双泪光莹然的灵眸望著师父,她夹然很想问师父一个问题。

  “师父,静儿有一个疑问。”

  令狐绝含笑应允。

  “问吧。”“师父这次振徒儿下山,其实目的不是送礼,而是要徒儿应用所学,在江湖上能够自保,对吧?”

  “也。”梁静呆住,她没料到师父的答案竟是否定的,她感到十分意外,也更加疑惑了。除了这个目的,她实在猜不出师父的用意为何?总不可能真的只是送礼那么简单吧?

  “师父只是想把当年不小心借走的玉环物归原主罢了。”令狐绝语带玄机地笑道。

  那笑,还掺了一抹顽皮,梁静立刻嗅出来了。

  “师父,别再逗徒儿了,徒儿笑不出来。”她皱起眉头,红红的眼眶又要泪水馈堤了。

  令狐绝笑著拍抚她的脸颊,哄著安慰。

  “好好好,不逗你了。师父真正的目的有二,一是在考验你的心。”

  考验我的心?”

  “师父很欣慰,这次下山,你屡遇惊险,却没有一次为了逃命而对任何人下毒手,反而谨慎地使用各种毒物,十分难能可贵,即使到了最后,你受到背叛和欺骗,依然坚守本心,不因为他人的无情,而让自己也变得绝情,不愧是我令狐绝的爱徒。师父投看错人,你己经通过最后考验,可以出师了。”

  师父这一番话,说得梁静瞳目结舌,她把师父说的话再细细斟酌,不由得觉得奇怪……

  “师父怎么知道我屡遇惊险,没有一次为了逃命而对任何人下毒手?”

  “这很简单,因为师父跟著你嘛!”这话回答得很轻松,却把她惊得膛目结舌。

  “师父……您……跟著我?”

  “可不是吗?师父说了,这是最后的考验,师父总得跟著在一旁观看,才知道你合不合格哪”

  令狐绝笑嘻嘻地说,脸不红气不喘的。

  梁静一时哑口无言。师父跟著她,从头到尾?那不就表示,她遇上盗匪“山狠”时、被独孤晦玉追杀时、被花忆蕊抓去“花宫”时,还有在“白鹤山庄”被李慕怀软禁时,师父都在一旁袖手旁观的看热闹?

  梁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令狐绝却是依然笑得如沐春风,俊美无匹的风采不染世俗的一分尘埃,让人很难想像,看起来如此圣洁的师父,会有此奸诈的行径。

  师父到底是疼爱她,还是折磨她?她己经不太确定了。一如以往,没有人能忖度师父的心思,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那亦正亦那的性子,教人捉摸难测。

  好吧,谁叫他是师父呢,她还能说什么?而且师父也说她通过考验了,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实在没力气跟师父斗去了,可怜兮兮地说:“师父,您再这么整下去,徒儿有九条命也不够用呀!”

  第10章(2)

  她委屈,令狐绝却是露出一副比她更身不由己的可怜样。

  “师父何曾忍心呢?但为了帮你挑夫婿,不忍心也得硬起心肠呀!”说完还叹了好大一口气。

  “选夫婿”三个字让梁静再度呆住。

  “选夫婿?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令狐绝原本委屈的脸上蓦地露出神秘的笑容。

  “想知道?走,师父带你去看一件有趣的事!”

  说完,不等她弄情楚,令狐绝己经抓著她的手腕,带她走出了竹屋,施展轻功,带著她一块儿进了竹林探处。

  一座土丘上,立著一个石碑。

  显然,那是一座新坟,而坟前,放著一束花,坐著一名男子。他手执酒壶,时而灌著酒,时而失神地盯著墓碑,光从他的背影,便能探深感受到他的悲坳落寞。

  当梁静见到这景象时,一眼就认出那男人是独孤晦玉,再仔细一看,那块墓碑上写的名字……竟是她?!

  此刻她和师父,正躲在一个山洞里,这山洞也挺绝的,外表是山岩,里头却中空,面对独孤晦玉的这一头,只有一个小小的隙缝,师父带著她从山洞的另一头洞口往这走来,透过岩间隙缝,正好将一切看得情情楚楚,却不会被对方发现。

  她想都没想到,师父所谓“有趣”的事,指的便是独孤晦玉守在她的墓前这件事。

  她或许不明白其中细节,却可以猜到,在她服下可以让自己产生假死状态的毒药“会阎王”之后,独孤晦玉肯定以为她死了,而在他将她埋入土里,为她建立一座墓后,师父肯定趁他不在,将她挖了出来,然后把墓地恢复原状。

  从独孤晦玉的样子便知,他因为喝了酒,加上悲痛,所以完全不晓得这墓被人动过,更何况师父比他高明多了,有本事偷,就绝不会被发现。

  梁静投想过,她的死会带给独孤晦玉那么大的悲伤,可是一想到他骗了自己,那是他咎由自取,便硬起心肠不理他。

  “要不要吓他一下?”令狐绝笑笑地问她,惹得她见鬼地瞪著师父。

  这时候师父居然还有心情玩?她不禁生起气来,给他用力的摇头,然后转身大步往洞口走去,身后还传来师父遗憾的叹息“你若是现在吓他一下,包准他被吓得屁滚尿流,机会难得呀!可惜可惜,要知道,能把独孤家的人吓到并不容易,这要靠运啊……”

  师父在后头碎碎念,她在前头大步走,完全不理师父。

  之后,她和师父就特在竹林那间茅屋里,师父也不回山上去,她只好继续窝著。也不晓得师父到底在蘑菇什么,每日只是出去钓鱼、打猎、采野果,她只好负责烹煮,伺候师父三餐。

  她虽然决定不再和独孤晦玉见面,可是却管不住自己的脚,忍不住又偷偷跑去那山洞。

  透过岩缝,她发现独孤晦玉竟然还守在墓前。

  第一日,他在。第二日,他也在。第三日,他还是在。

  她天天去,发现他天天都守著墓,一个月过去了,独孤晦玉竟然都没有离开!

  有时候,她发现墓前多了一束花,那是他摘给她的。

  有时候,她听到他对著自己的墓碑说话,说她狠心,连个机会都不让他解释。

  他看起来好伤心,随著日子一久,他长发披散,下巴长了胡渣,看起来好憔悴狼狈。

  为什么?她不明白,他只是利用她不是吗?为何他要露出那么悲伤的样子呢?

  他不爱她,不是吗?

  她惊讶、疑惑,更多的是悲伤的冲击。她从投见过独孤晦玉这样子,害她看了也好难受、好痛苦。

  “蠢猪!”独孤晦玉夹然大骂一声,把正在看他的她给吓了一跳。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到他指著她的墓碑大骂。

  “笨女人!死脑筋!一点都不聪明!”

  好啊!她都死了,他竟然还敢对死人大不敬?她气得开始考虑要不要像师父说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吓到屁滚尿流!

  当然,她只是想一想,没有这么做,只是满心的不服气,他为什么要骂她?

  她感觉到身旁有人,抬起头,赫然发现师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隔著岩缝也在偷瞧,还一副饶有趣昧的表情,仿佛在看什么好笑的事,让她不禁生起气来了,伸手拉拉师父,要他给个解释。

  令狐绝示意她稍安勿躁,接著,带著她劲力一提,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不一会儿,她己被师父施展轻功给带到坟墓旁,然后又立刻捎失,留她一人在那儿!

  梁静一时措手不及,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要面对独孤晦玉,却被师父给丢到这里,然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分明是要她自己去找答案嘛!

  她手忙脚乱,想赶快偷偷溜走,不料原本低头喝闷酒的独孤晦玉正好抬起头来,无意中与她四目相对。

  两人皆是同时僵住。她僵住,是因为被发现了;而他僵住的神情,显然比她惊惧好几倍,手上拿著的酒壶掉到地上,张著嘴,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她知道那表情,他大概认为自己八成遇到鬼了吧!

  梁静僵了一会儿,猛然转身想逃,可是她才跑出连半步都不到的距离,便感到后头一阵狂风席卷,将她卷到了热烫的怀抱里,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紧紧的搂住。

  “啊——放手!”她惊呼出声。

  “是你!你没死?”

  耳畔的热气拂来,夹带著激动的口吻,紧缚的双手像要确定她不是鬼一般的,大掌开始在她身上摸著。

  “别乱摸啦!小心我是冤鬼来索命!”她气呼呼地骂道。

  “不!你不是鬼,鬼不可能是热呼呼的,还抱起来这么圆圆的、软软的,好温暖。”

  听到“圆圆”两个字,梁静气得高声抗议。

  “什么圆圆的?我那里圆了?我明明是瘦的!”

  他笑了,语气中有著狂喜,再补了一句。

  “鬼更不可能在生气的时候,脸儿还会红通通,艳若挑红。”

  这宠溺的口吻曾是她熟悉的,如今就在她耳边呵著热气,胸膛的温度烫著她的背,掌心的热度也透过她腰间的衣料,传到她的肌肤。

  这是他熟悉的曲线、熟悉的味道,以及熟悉的触感。她是活著的,没有死!

  天哪!他多么高兴见到她,她绝对不知道他此刻内心有多么激动!

  “放开我,独孤晦玉!”

  他多么高兴她再度叫他的名字。

  “死也不放!”他坚定地回答。

  “这次说什么我都不放手,上一回我没机会解释,这一回你一定要听我说!”

  她愤怒地大吼,对他又踢又打的。

  “我和你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欺骗我、利用我,我都认了,但如果你想从我这里知道师父的所在,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我就算死,也绝不会出卖师父的!”

  “投关系,你不必告诉我。”

  她呆住,料不到他会这么说,因为惊讶而一时忘了挣扎,脸蛋转向一旁,疑惑地瞪著身后的他。

  知道她终于听进去了,独孤晦玉才将脸埋进她颈窝处,低哑的嗓音带著痴恋的哀求。

  “我没有利用你,也没有欺骗你,你不要消失,我……无法再一次承受失去你的打击,那实在太痛了。”

  她征愣了好半晌,这句话像作梦似地传入她耳中。认识他到现在,第一次听见他用哀求的语气,那么感伤,一点也不像他,原来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痛的,他……对她是有情的。

  不知何时,她的泪水己然流下,是心痛,也是喜悦,可她也一样害怕,不想再来第二次,那太痛了,所以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到底怎么回事?你接近我,不就是要利用我找到我师父吗?”

  独孤晦玉将她转向自己,让她的眼看向自己,一字一字的情楚说明。

  “我并没有欺骗你的感情,我是认真的。”

  她望著独孤晦玉,从他的神情上,她感觉不到一丝虚假,可是她更加迷惑了。

  “那为什么……在瑶水楼时,你要对贺青雁说那些话?”

  “你果然听到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告诉我,如呆你投骗我,就告诉我实话。”

  于是,独孤晦玉一五一十地把原因娓娓道来。他会这么说,只是权宜之计,因为他不能让贺青雁把令狐绝还在世的秘密说出去,只好假意与他合作来博取他的信任,打算事后再想办法处理他,谁知被躲在一旁的她偷听到了,并且不告而别,还阴错阳差的发生后来这些事,让他痛不欲生。

  知道她没死,他狂喜,同时也猜到,她当时吞下的,肯定是能让人呈现假死状态的药,连他也被她唬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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