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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怪人 page 18 作者:余宛宛

  “干么还送我?这一来一往浪费时间,不如你早点回去整顿好,再早点来找我。我爹娘跟我一起去,没问题的。”现在她可以睡了吧?

  “我会早点去看你的。”

  “嗯嗯。”

  “你们回去之前,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回她连应都没应,小脸往旁边一偏,张开红红小嘴,呼呼大睡了起来。

  他看着她憨睡姿态,伸臂将她拥进了怀里。她挣扎了一下,背对着他又继续作起好梦了。

  他埋首她发间,轻轻地呼吸着,感觉到心头有股怆然慢慢地升起。怎么她还没走,他就已经开始在想念她了,明明他很习惯一个人的啊……

  隔日,天空湛蓝无云,舒缓和风与暖阳相伴。司徒莫明趴在马车窗口,嘴里嚼着甜食,看着旁边在田里耕种的人们。

  因为搭的是可以让她在里头跳前窜后的谷家马车,凡是驶过之处,必有人抬头观看,而司徒莫明就会笑着朝着大家挥手。

  “大家心情都很好喔。”她说。

  “一抬头就看到你这个傻丫头对着他们笑,心情当然好。你趴在窗口半天了不累吗?”他拉她回到马车内。

  “不累啊。昨夜分明是你比较累,我累昏过去就睡着了。而且我后来两次除了唉唉叫之外也没能干么……”

  车窗被关上,司徒莫明被他用亲吻灭口了。

  “我们到了。”车夫驾着马车缓缓地在一处大坑旁边停了下来。

  “到了吗?”司徒莫明没待谷长风说话,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你要我看什么……”

  司徒莫明的目光与前方那几个推着独轮车搬土的妇人打了个照面。

  “王嫂、巴嫂,你们在这做什么?”司徒莫明认出她们,还有几个经常搭腔她们二人的妇人。“你们晒黑了好多。”

  “你来这做什么!我们可没心情再帮你梳妆打扮。”王嫂啪地把手上的独轮车往地上重重一摔。

  司徒莫明往后一退,免得上头的土块派污了谷长风新买给她的红衣裳。她从没有穿过红衣裳,整天都觉得自己好看极了。

  巴嫂一看到她闪躲的样子,抓起手中泥土就往她身上扔。

  司徒莫明的反应何等快,怎么可能被扔中,反而是左闪右躲地玩起你丢我躲的游戏。

  “你来看什么笑话!滚回去!”王嫂吼道。

  “你们是笑话吗?”司徒莫明又闪开三次她们扔来的土块,乐得不得了。

  “玩什么玩!全都回去工作!今天要是没填满一百车的土,是想没饭吃吗?!”一名灰头发、身材魁梧似男子的妇人狠瞪了所有人一眼。

  “原来你们是没饭吃,才会一下子像老了十岁,那很惨,我也来帮忙吧。”司徒莫明说,开始卷起袖子。

  “好啊!你最厉害你最强,今天那百车都让你来搬!”王嫂用她的细d肥睛看了巴嫂一眼。

  “有人在等我,我搬十车就好了!”司徒莫明往马车看了一眼。

  “不行,一定要搬百车,我们都听见你说要搬完百车了!”巴嫂跟着大声嚷嚷道。

  “莫明,上车!”谷长风从车内喊道。

  “可我不帮忙,她们没饭吃。”

  “你是想让她们从运满一百车的土,变成运满二百车才有饭吃吗?”谷长风说。

  “听不懂。”司徒莫明抓抓头。

  “你不懂就滚!凭什么我们就要被送离谷家!凭什么那些被赶出去的仆佣,就只要耕田做农事,我们几个就要做劳力活、运土填炕!”王嫂咬牙切齿地说。

  “因为你们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马车内传来冷冷一哼。

  “说是你那男人吧。”王嫂抓起一把土往马车扔去,可惜力气不大,泥土落了泰半在半路。“一个又老又丑的佝偻说什么大话!怎么?搭了别人的马车就以为了不起了,等你升起来当管事,不用再对香兰夫人流口水时,再来训一一”

  一身蓝黑长袍、腰系绣金袍带的谷长风从马车内走了出来,俊容凛然、深目不怒而威地往所有人看去。

  “贱蹄子又跟了别的男人,现在是来炫耀你的水性扬花吗?!”巴嫂愈看心里愈不是滋味。

  “他是谷子婿,也是谷长风。之前易容人府,是为了追查真凶的。”司徒莫明笑嘻嘻地挨近他身边。

  王嫂、巴嫂闻言,脸色全都发白,立刻跪了下来。

  “大当家恕罪!”王嫂立刻磕头起来。“是我们有眼不识珠,看您夫人年轻可爱,这才跟她闹着玩的……”

  “闹着玩?”谷长风脸色一沉,眼露寒光地瞪着她们。“让她一人提几十桶水,提到手臂都快废掉,还教她画大花脸,骗她那般模样叫做国色天香,如今又叫她搬百车的土,你们玩得还真大。不如今日便比照办理,让她对着你们也这么玩,只要不闹出人命,我都随她玩得尽兴。”

  “玩得尽兴好啊!”听话向来只听她想听的司徒莫明,立刻拍手叫好。“哪里有炭笔,我也要替她们画脸!”

  “大当家饶命!”王嫂、巴嫂一听到只要不闹出人命都随司徒莫明,二人吓得当场下跪磕头。

  谷长风仍是脸色严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王嫂和巴嫂对看一眼后,同时转向司徒莫明。“夫人饶命啊!”

  司徒莫明一见她们全都对她下跪,完全不明究竟,只好也跟着跪下。

  王嫂和巴嫂被吓呆到连磕头都忘了。

  “啊,我忘了我穿的是新衣裳,不玩了。”司徒莫明拍拍膝盖上的尘土,抓着谷长风就站起来。

  “别拍了,这样的衣服,你想要几件就有几件。”

  司徒莫明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因为旁边一帮人正声嘶力竭地喊着:“夫人!饶命啊!”

  “我刚才有说要杀她们吗?”司徒莫明撝着耳杂,皱着眉问。

  “她们知道如果这里的事再不做好,就会被卖到动物比人还多、吃顿饭要掘地三尺才能有东西吃的蛮荒之地。”他揽着她往马车走去。

  “有那种地方吗?不如我也来去玩玩。”司徒莫明眼睛又大了。

  “你觉得好玩,她们也一定觉得好玩,不如我明日就送她们过去。”

  “不一一”王嫂大叫,竟昏了过去。

  巴嫂则继续跪在地上磕头。

  “她们看起来不是很想去喔。”司徒莫明仰头看他。

  “小的愿意继续在这里为大当家卖命啊!”巴嫂大声说道。

  “走吧。她们若安分,便留在这里。若再发生欺负他人之事,便将她们发派到更艰难之处。”谷长风扶着司徒莫明搭上马车,回头对着管事的灰发婆子点点头后,便出声唤车马起动。

  车夫拉起马鞭,马车扬长而去。

  “之前,南风贪便宜买了这批仆佣进来,却不知道都是些刁奴或是惹是生非之人。”他抚摸了下她的头说道:“委屈你了。你现在想怎么教训她们都行。”

  “我不委屈,也不想教训她们。她们做不出好事,也不会遇到好人,不会善终的。这就是我娘说的什么恶有恶报。”她抓起他替她准备的食盒,拈起一块甜糕人口。

  “你的心胸倒比我宽大。”

  甜糕的甜让她开心地眯着眼,而他看着她的娇憨笑颜,忍不住问道:“莫明,你既已见过你爹娘了,为何不能留下来陪我?”

  “我和你回谷家,我爹和阿娘会有多无聊啊。何况他们才出来几天,就想念子虚谷了。我出来更久,就更想啊。”她嘟嘴看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去子虚谷……”

  “你习惯子虚谷,而我习惯了外面的生活。只是你回到子虚谷,难道不会想念我?”

  “当然会。谁叫你那时让我以为你一办完外头事,就会跟我回子虚谷住,我才会跟你出谷的。”

  那时他只求能活命回到谷家找出凶手,哪里会想到这么多。况且,他现在也还没打算此生就定居在子虚谷的。

  “都是我的错。”他叹了口气,把她拥进怀里。

  “对,都是你害的!”司徒莫明一想到那么多天看不到他,便红了眼圈。

  “莫明……”

  她气得伸手去推他。

  谷长风这回坐得很稳,没被推撞到旁边的东西。

  “那你要记得找人到子虚谷陪我。我有伴,才不会无聊,不无聊就不会想你。”

  “我说过了!你不准再娶一个丈夫。”他一把抓住她肩膀,额上冒青筋。

  “我说找‘人’,又不是找‘丈夫’陪!反正,我不想自己在子虚谷。”她最想要的是他一起回去。

  谷长风看着她紧揪住他衣裳的手,心蓦地一沉。

  “你只是希望有人陪在你身边,是吗?”至于是不是他,一点也不要紧吗?

  “对啊。”那个人不就是他嘛。

  见她点头,他心头蓦地冒怒火,扬高音调说道:“那个人是不是我,也无所谓吗?若是我买几个性情温驯的少男少女,就让他们进谷陪你,这样也行吗?”

  “要找几个好玩一点的。”她只听到后半部,眼睛立刻一亮。“那样我才能撑到一一”你来子虚谷陪我。

  “够了,我不想听了。”谷长风没待她把话说完,便板着脸坐向窗边。

  “是你自己说要让人进谷陪我的。”她推推他手臂。

  谷长风继续抿着唇,不说话。

  “干么不理我?”

  “让你提前习惯没有我的生活。”他怎么会在意了这么一个没良心的人!她瞪他瞪了半天,继而忿忿地抹去滑下眼眶的泪水。

  “反正,都怪你不陪我回去。”

  “你只要有人陪就好了,何必稀罕我。”

  “对!我才不要稀罕你!反正你也不稀罕我,不想跟我回子虚谷!”司徒莫明恼了,拉开车门一跃下马。

  “莫明——停车!”他被她吓到头皮发麻,急忙喊了停车。

  他探出车门,见她健步如飞地往前疾奔,这才放下心来。

  他出声让车夫追到她身边。

  “莫明,上来。”他在窗边看着她。

  “我不要看到你,你走开!”司徒莫明捡起石头往窗内扔,然后故意朝另一个方向跑。

  车夫见状,只好掉头。

  只是这样掉头的事发生几回之后,谷长风也发火了。

  “莫明!”

  一颗石头正中谷长风肩膀,他怒气腾腾地瞪她,她却又已经往前跑得不见人影。

  “好,我不追你了!让马车送你回谷家酒楼,你陪岳父岳母回去吧!”他下了车,对着她消失的背影她没回应,而他吩咐了车夫,务必找到她、载她回酒楼之后,也就安步当车地继续往前走了。

  日后要住在城里还是子虚谷,既是一时半刻不会有让两人都满意的答案,那么还是让莫明先跟着她爹娘回去,而他先回谷家,把所有事处理完毕,这样才能快快去找她商讨今后两人何去何从的问题。否则一人心在红尘、一个只想逍遥遁世,是要怎么做夫妻啊!

  谷长风脑中想着要如何安顿好这许多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浑然不知就在他愈行愈远之际,蹲在树上的司徒莫明看着他毫不留情往前走的背影,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到肝肠寸断、哭到谷家马车都停到了树下还亳无所觉……

  尾声

  “您先去休息吧。”褚管事校断桌上的一截灯芯后,又移了几盏烛火后靠近谷长风。

  “你先回去,我再写点东西就休息了。”谷长风挥手让他下去。

  “您一个时辰前就这么说了。”褚管事叹了口气,把食盒也拎到当家的手边。

  “灶房炖来的汤品,您好歹也要喝一点。”

  “嗯。”谷长风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依旧在纸上写着酿酒技术要项。褚管事看着当家的瘦削脸庞,还能怎样,也只能期望司徒莫明能快点回府。当家返府重掌事务,已有两个月时间。酒楼、府内原本旧差役、仆佣,在一声令下后,很快地将一切打理回原状。而谷南风和谷正明则在写下自白书后,就被遣到三百里外居住。

  外人不明原因,或说谷正明和谷南风在当家落难期间败空家产、或说这些人与沐香兰同伙谋害当家、或说当家死里逃生后,心肠变硬了……诸多传闻,街市上传得闹闹嚷嚷。不过,也正因为有话题,所以酒楼生意竟比以前来得更好。

  不过,当家看起来却不像很开心。

  褚管事叹了口气,关上帐房房门。

  此时,谷长风正用力眨着干涩双眼,正好听见了褚管事的这声叹息,他于是强迫自己放下笔,起身在屋内走动着。

  酒楼管理事宜,他已撰写得差不多。培养人才的书院计画,也正在进行之中。至于酿酒的步骤,因为细节过多,还需要耗点时间。

  不过,对他而言,有事可做反倒是好的。忙得不可开交的话,倒头就能睡。反而是用餐沐浴,或者是即将人睡前的短暂空闲时间,会让他感到若有所失,觉得心头空荡荡的。

  果然,他已习惯有莫明陪在身边。所幸事务即将完成,他就快要能到子虚谷去看她了。

  她孩子气重,他那时实在不该跟她闹性子的。她心里在乎他,他岂会不知?她若真不想待在城市里,那他每年定期前去探望她又有何不可?

  况且,当初是他有意欺瞒在先,让她以为诸事完成之后,便要跟着她回子虚谷定居,如今又怎能埋怨她不愿陪在他身边呢?

  之前褚管事又买进了一批新人,视其能力或留在府里帮忙或学习酒楼之事,他自然也顺道挑了一批如果不人谷家,便要骨肉分散或无以营生的孤儿寡母。届时他会将训练完成的孤儿寡母带到子虚谷,好让岳母挑选能人谷帮忙做事的人。也许下个月,他便能亲自领着这些人前往子虚谷了。

  不知莫明这阵子吃好睡好否?

  谷长风想起自己尚未用餐,坐到矮几前盘腿坐下,舀了口已凉的汤入口。这汤喝起来怎么好像没什么滋味?或者该说他最近无论吃什么都不甚可口。不像之前和莫明在一起时,即便吃的多半是不讲究的粗食,可那时总觉津津有味。不,吃得津津有味的人是莫明。他是看她吃饭,才觉得津津有味的。在遇见她之前,他的生活里就只有不停地赚钱与工作罢了……

  真要他完全都放下,他办不到,且他在山林中能得到的快乐,不若他在经营酒楼时所得的满足。若她能明白这点便好了。

  谷长风轻叹了口气,叹息声随之在屋内回响。

  屋内未免安静得过度。如果有莫明在身边,屋内便不曾安静过,除非她睡着了。

  是因为她不在身边,所以他才想着她百般的好吗?会不会再相处久一些,他会就开始嫌莫明吵,或者要为她的不谙世事而头疼翻脸呢?

  不,陪伴喜欢的人怎么会麻烦?就像他在经营酒楼遇到困难时,也不曾对经营心生嫌恶。喜欢,就会愿意花更多心思付出。

  他知道莫明这辈子绝对当不成一个寻常妻子,也知道有她在身边,他必然得要费心更多。可这费心若能换得她陪在身边,怎么算都算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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