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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爱 page 6 作者:楼雨晴

  他笑了笑,轻拍她掌背。「下次,试着听听看,他想说什么。」

  「好。」

  谈话告一段落,差不多到她规律的就寝时间,他道了晚安,放她去睡。

  「你呢?」

  「我再坐一下,想点事情。」

  他有多少事情要想,她不知道,每一件事,总在她开口前,他已经有答案可以给她。他总是睡得很少,思虑很多……

  进房前,她回身,默默看了一眼,那个在昏黄灯光下,支着额、敛眸沉思的男人。

  「若是他来找你,把这个给他。」

  她看了看被放到手中的随身碟。「这什么?」

  「合作诚意。」

  他知道,赵之寒在挖谁的底,释出十足的诚意后,大家坐下来,有话好说。

  赵之荷好奇,看了部分内容,一阵心惊。「你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

  「人脉啊。有自己的人脉与情报网,自然能拿到许多别人不知道的内幕。」他的手确实没有多干净,做的很多都不是什么能在明面上说的事,那么资讯来源就是一道极重要的关键,知道的比别人多、比别人快、也比别人准确,就能早一步做好万全准备,他至今还能好好的活着站在这里,靠的不仅仅只是连气、以及小聪明而已。

  末了,还不忘补她一刀:「就说你的情报网太破太烂。」没话讲了吧?

  「……」

  后来,赵之寒也确实来找她了。

  那时候,她问他:「为什么是我?」

  他说:「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对她没有恶意的人。」

  这跟余善谋选择他的原因,是何其的相似。

  他们都有一样的目的性,要保护身后的那个人,一旦违背这个宗旨,如今所做的一切,就都毫无意义了。在这个大前提下,什么人能合作、什么人不能,一目了然。

  他们要的,并没有冲突。

  她要的安稳,他能给。

  他要挖掉野心勃勃的赵之骅,保另一个人安稳,她也能配合。

  其实她很清楚,赵之寒对她也没有什么手足之情,但至少,他是选择与她合作,借她的力拉拢余善谋,而不是直接找上余善谋。

  这当中,起码还有一分尊重。

  他给了她选择权,她可以有说「不」的权利。

  所以,她交出了那个随身碟。

  在她离开前,赵之寒欲言又止,问了声:「你对他……我是说,余善谋……」

  她怎么想,重要吗?「如果我说,他是我最反感的那一种人呢?」

  他静默了下,没立刻回答。

  「算了,我随口说说。」不等他作答,反手关上门。

  本来就不指望什么,他会问,已经很出乎她意料。

  那天晚上,余善谋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抱膝坐在地板上,雪白的丝裙散逸,宛如一朵盛开的莲。

  她下巴抵在膝上,安静怔忡,像在沉思,又像放空。

  他没出声打扰,默默在离她最近的沙发落坐,等她绕完冥王星一圈,返回地球。

  她偏首,仰眸望他,迟迟未语。

  是不知该从何说起?还是在等他说点什么?他也不深究,带笑拍拍大腿。「这里很空,要不要趴一下?」

  不安分的嘴,忍不住又吃她几口豆腐。

  她那表情,像极了等人带她回家的迷路小女孩,超惹人怜。如果她可以趴上来,那画面会更美好……算了,不要幻想。

  果然,赵之荷已经完全习惯了被他嘴上轻薄两句,默默把头撇回来。

  要不要这么淡定啊?

  余善谋在心底叹气,再开口时,正经多了。「知道破窗理论吗?」

  「知道。」她恹恹地,没热情在这时跟他讨论心理学。

  「你爸,是那第一扇破掉的窗。」没有人去补,然后开始有人砸破第二扇窗、第三扇窗……没有人制止,再来就会变本加厉往屋里头丢垃圾、在墙上涂鸦、做所有破坏性的动作……那时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最后它变成鬼屋危楼。

  「你也是赵家的一分子,它今天会成危楼,你的沉默纵容,不是没有责任。」

  她动了动嘴,想反驳,他道:「我知道,你只是无能为力。你们都是破窗效应下的受害者,在这种腐败环境下,不能忍的都走了,而留下来的,要嘛同流合污,如赵之骅;要不就是独善其身,如你;抑或如赵之寒,冷眼旁观。」

  她奇怪地瞥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环境虽腐败,也没全烂到底,他最终还是守住了道德底线,没做砸窗举动。或许你们之间没有太深的情谊,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感情跟财富一样,都是需要投资和经营的,没有一夕致富这种事。」

  「你不就是?」她直觉反驳。有人不是一天到晚把一见钟情挂在嘴上?

  你也知道你是一夕致富啊?

  他笑咳。「嗯……你不妨把它想成一种中乐透的概念?但世上中乐透的不过就那几个,多数人还是得勤勤恳恳工作、积攒财富的,纵使中乐透,你看过那些人的下场没有?」大多数因得来太轻易,不懂得珍惜与经营,终究还是挥霍殆尽。

  「所以?」

  「所以你若真想要有一个懂得疼你的好哥哥,赵之寒身上或许有一线希望,要不要试着投资看看?」起步是慢了点,倒也还来得及。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之所以会心情复杂,是因为临去前赵之寒那一眼、那一抹迟疑。

  也许只有一点点,但他终究是有顾念到她。

  「我疼小舞,并不全然因为她是我妹妹,而是她也从出生就开始学习爱我这件事。血缘,不过是占了先机,被上天预设的投资对象而已,投资成功还是一贫如洗,端看你如何经营。若你觉得他还有心、有正常人的感知,那么试着对他释出善意与温暖——焉知他不会回报你对等的疼惜,学习当个懂得保护你、为你出头的好哥哥?」

  他说的那个假想,美好到令人心生向往,但是——可能吗?那个冷到连骨子里都透着寒意的男人?

  她神情里,透着一丝不确定的迷惘与退缩。「你怎么能如此肯定?」

  「我不肯定。投资本来就没有稳赚不赔,输了,认赔出场就是。」

  「你好洒脱。」

  「是你太放不开。」他笑了笑,轻挲她发心,带着理解与支持。

  不怪她,冷漠与防备,已经是在赵家生存的一种自我保护本能,不管是她,还是赵之寒,都在用同样的方式,将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但是——

  「放不开掌心,就什么都握不进来。他已经先向你跨出第一步了,你呢?」这样的他们,要对一个人交付信任,是何其困难的事,但赵之寒选择了对她伸出手,无惧于背叛,那她呢?

  她没有回答他,像颗茧蛹将自己缩成小小的,孤孤单单地圈抱住自己。

  只有自己。

  一直以来,她都只有自己。

  她孤单习惯了,很习惯。没有人可以交心、没有人理解、也没有人疼惜,一直、一直地一个人,独尝喜乐悲欢。

  但是习惯,并不等于无请。她心里,还是渴望有人陪、有人疼——要真心的,不是真心她不要。

  她依旧一个人,孤单环抱自己,但是最后的最后,微微倾靠的身躯,触着他腿侧,那似有若无熨来的温度,令她略略安心。

  第六章  运筹帷幄

  对于与赵之寒结盟一事,余善谋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犹豫,从作决定、到真正放手去做,果断明快,不带一丝疑虑。

  他是认真的,很认真,倾尽全力,要帮赵之寒扳倒三哥。

  有时,她都不免疑惑:「你就那么确定,赵家最后一定会是他的囊中物?」

  他表现得太自信,完全不怀疑自己押错人。

  「没有啊。」他又不是神机妙算,人生这盘赌局,骰盅未开前,谁都不知道自己押的这一注是输是赢。

  「不然?」

  「不过就是图个爽快而已。」

  他不是没有输过,他也有作错决定的时候,成功往往需要很多的因素成就,失败往往交叠许多变数导致,人不是神,无法未卜先知,机关算尽。

  但是选赵之寒,就算输了,起码心甘情愿。选赵之骅,赢了他也不会觉得开心,更别提还要时时提防战友从背后捅他一刀,这种成功,不要也罢。

  「……」原来那些弹指江山的高人,有时也任性得很,没她想的那么高深莫测。

  他失笑,食指轻弹她额心。「回神。那个暂时还不用多想,你先把心思放在这里。」

  赵之荷看了看推到她面前的档案夹,以眼神询问。

  「一笔政府的公共工程。第一次流标了,近期会再第二次公开招标。里头能捞的油水不多,公司方面没有太积极,但是做得好,可以赚到口碑,这几天你好好研究一下。」她现在需要的,也不是油水,而是名声,让她能被看见。

  「你要我去争取这个工程?凭什么?」他自己不都说了,赵恭无心栽培她,她一个人事部主管,哪来的立场,去干涉公司业务?

  「凭日昇营造。你不是还在协助整编吗?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吧?在收尾阶段,顺手帮它挣笔小生意进来,难不成还会有人指着你的鼻子怪你捞过界?开标前一天我会把底标告诉你,赵小姐,请让我看看,你打点人脉的手腕。」

  她懂了。

  以日昇的名义去参与竞标,那么她挣来的案子,不让她做,完全没道理,她不吭声别人也会说话。

  赵恭终究是她的父亲,对栽培她不上心,也不至于把她往泥里压、往死里踩。

  然后,只要她做得好,她就不会永远只是人事部主管。

  他们不用自己讲,让别人去讲给赵恭、讲给股东听,知道还有一个赵之荷,是可以做事的。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让她在日昇打下根基,为未来铺路。就算最后,兄长之间的争斗中,结果不尽如人意,她也可以挣脱出来,短期内自保无虞。

  「我懂你的意思。」她认真地点头。

  一脸严肃,简直像个刚接下任务的小战士,可爱度爆表,萌得他一脸血。

  就算是个阿斗,他也甘愿了,赵之鸿就是败在颜值。他很无耻地想。

  「真乖,去写作业。」如果写得手酸要记得讲,我帮你写。

  工作台在书房,她本来想抱着笔电回卧房,是他叫她进书房用桌机,做起事来比较方便。

  「这样不会影响到你休息吗?」

  「不会,我很好睡,七级地震都摇不醒我。」他随口唬烂。

  于是她安心地埋首奋战,打算熬夜把资料消化完。

  他翻身侧躺,脑袋枕着手臂,挪了个角度,守望着光影下那专注投入的美丽剪影,深寂夜里无声相陪。

  有几次,她不经意回头,撞进他温存的凝注目光。

  「别理我,我只是在放空。」

  「……」要在以往,他会大剌剌毫不遮掩,顺势调戏她几句。

  那张嘴,轻狂无极限,但分寸会拿捏好,不沦为下流。

  以前,很讨厌这种登徒子作风,现在没听他时不时吃她几口豆腐,反而觉得缺了点什么,太不像他。

  后来,她顺利拿到标案。

  这是第一个她自行负责的工程,她作了很多功课、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面,重拾弃置许久的建筑法规、工程管理、营造业的各种眉眉角角,遇到不懂的就问……

  一回,又一回,她每每回头,他总是在。

  不必费事找寻,他的身影,会在她看得到的地方,稳稳落入眸心。

  赵之寒也默默用了点资源照应着,不然她一个初入行的菜鸟,多容易跌坑。

  这是她跨出去的第一步,她不能跌。

  余善谋已经为她筹划到这地步,连赵之寒都在帮她,身边的人替她做了所有能做的,她不允许自己成为那个败笔。

  她每天都很忙,但,过得充实。

  她只要,一直地往前走就好,走在那个他所指引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出属于她的人生。

  余善谋安静看着、默默陪着她走,在身后稳着她。

  她的眼底,开始有了光。

  她有方向,不再茫然,像个迷路小女孩,频频回顾。再更久以后,不再需要回头的她,或许也会渐渐遗忘他的存在。

  但他不会后悔,这个自信的赵之荷,很美,也应该要是这样。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殡仪馆外。他刚送完兄嫂最后一程、他的妹妹还在医院与死神拔河,身边还有不足两岁的小侄儿等他照顾……那是他人生最痛苦无助的日子。

  他还记得,那天下着细如牛毛的雨丝,淋不湿也干不了,衣服的湿气粘在皮肤上,透入阵阵刺骨的寒意。

  他留意到她时,她已经撑着伞,站在他身后好一会。

  那时他以为她也是要等公车,他们就站在公车站牌下。而后,公车来了,他上了车,她却没有。

  透过车窗,看见她收了伞,走向后方那辆高级的私人轿车。

  她在替他撑伞。

  他瞬间领悟了这点。

  如果他不曾回眸,永远不会知晓。

  那张清丽脱俗的秀致脸容,映在心版上,在他人生最黑暗的谷底,曾经短暂地为他撑起伞下晴空,给过他一个陌生人的善意与温暖。

  再次见到她,他一眼就认出来,他甚至不知道,五年过去,他还将她模样记得如此清晰。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然而她眼底没有光,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透着幽凉死寂。

  她很不好。

  他一直在注意她,一整晚。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视线落点。

  她的父亲过来跟他说:「联旭能给你的,我也能。赵家也有女儿。」

  联旭,他刚花了一年,从并购危机中解救出来的中小企业。合约刚结束,联旭老董不止一次提过,要将独生女嫁给他。

  老董没有其他孩子,只有一个独生女,换句话说,是要将女儿和家业,整个交给他。

  他没有同意。

  本来,结束联旭的合约,他已经准备要脱离这种生活了,才五年,已经耗得他身心俱疲,他快要不认识镜中那个面目可憎的自己,再下去,他不知道会扭曲成什么模样。

  最初,生活陷入困境,他回学校办休学手续,辞掉助教工作,遇到以前的学生,家里是开公司的,寒暄客套了几句后,说他们家需要有个「客观的第三方」,协助处理一笔款项……

  不就是洗钱吗?说得那么迂回。

  他答应了。这成了他堕入泥足的第一步。

  一旦决定了,就没什么好纠结,跨出第一步,第二步就会容易许多,再来的第三步、第四步……逐渐麻木。

  他的名声,在圈子里也会口耳相传,办事可靠稳妥、又能守得住秘密,找上门的生意,「档次」只会更高,他成了政商名人的白手套,操弄权术,以合法漂白所有的非法活动。

  涉入深水圈中,摒弃道德与良知,经手过的肮脏事,连他都不堪回想,看着自己一步步泥足深陷。

  大哥说,他是他们家最聪明的孩子,要让他读很多、很多的书,成为他们余家的义傲。但是兄长一定没想到,最后他会用他的所学与专业——去做知识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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