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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歌(上) page 19 作者:佚名

  “不,不赶着回去,今天是我的休日,明日一早,我要去拜访一些与‘宸虎园’来往的商家,再过不久就要入夏了,府里的吃穿用度都会有更动,需要对送货的店家交代一下,不好凑一个时间把店家都请去‘宸虎园’一起交代,想说就明儿个一起拜访,也不想进城出城再折腾一趟,为了方便起见,我今天已经向夫人告过假,今晚就歇在京城的一间客栈里,打算明儿个一起忙完之后再回‘宸虎园’……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我老实说吧!今天我会遇见你,不是巧合,我答应了苏小胖来看你,他嘴里说不想,其实是挂心你的。”

  他静默不语的眼眸,就像是两泓沉水,只是定定的看着人,都要教人不自觉地心慌起来,元润玉原来就没想对他扯谎,在他的盯视之下,更是毫不隐瞒,一股脑儿全托出了。

  说完之后,她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忐忑,无法从他莫测高深的表情看出真正的心思,想他或许要人赶她下船之时,却不料,见到他弯起嘴角,笑现出了那一颗小梨涡,就在她愣得转不开目光之时,听他说道:

  “看在以后我们说不定要合作三七分帐的份上,有一个秘密,如果你能答应不告诉苏小胖,我就老老实实对你说,如何?”

  有时候,元润玉真的不太能够弄清楚这个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老是被他要得团团转,可是却也好像不能怪他太会骗人,因为,看起来是她自个儿不争气,总是他一次次下饵,她就一次次上钩。

  “嗯。”她点了点头,这次,也不例外地又不争气了一回……

  月光如银,在夜晚的湖面上,迤逦一层光亮,淡淡融融,如泼银粉似的,让水波扑在船身上的声响,都仿佛带着一点清脆。

  晚春的风,凉中带着一丝微寒,甲板上,两张并在一起的小床,藏澈与元润玉各占了一张,在他们之间,则搁着一张小几,摆着几样食物和酒水。

  藏澈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元润玉看着他们的船离岸边还有好大一段距离,与世隔绝般,教她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与天上的一轮明月。

  今晚的月盘又圆又大,明亮之余,也让人更加清楚地看见银月上朦胧斑驳的阴影,元润玉抬头看着夜空,唇畔勾着一抹很浅的笑痕,拚了命的不要让自己待在藏澈身边感到太紧张。

  只是无论她表面上看起来多自在,在意识到自己与他正独处时,待在她胸口的那颗心脏,却是诚实无比的跳得比平常快了些,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没发现自己做出了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有的坏毛病。

  藏澈倒是发现了,因为她不只一次地探出一小截粉嫩的舌头,只有尖端那一小截,轻轻舔了下微启的唇间微隙就又缩回去,然后抿一抿,咬一咬,片刻后,那一小截粉舌又探了出来……

  “你还饿吗?”他笑问道。

  “什么?!”元润玉愣了一下,不懂他为何突来此问,摇摇头,“不饿,刚才吃的晚膳都还在胃里撑着呢!”

  这一刻,元润玉觉得自己留下的决定做得太过鲁莽,好笑地心想她是想向自己与他证明什么?证明她可以在心里对他怀抱爱意的情况之下,把他当作是普通朋友一样看待吗?

  如果这是她想要证明的事,那她今天是失败了,因为,当她在这艘船上见到莲惜姑娘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有一种快要喘不过气的难受,在那一刻,她想要逃开,用眼不见为净来逃避,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如果不是饿了,为什么一直在舔嘴?”藏澈不知道她此刻心里的想法,自然也不想去探究,在他们之间的小几上,只有简单的酒菜,一壶酒,两碟小菜与一碟肉干,与以往陈嫂的好手艺比起来,简单到就像只是充数一样,但他今夜的醉翁之意,就在这壶酒上,至于是否寒酸,他也不让自己再想更多了。

  听到他说她在舔嘴,元润玉吓了一跳般伸手掩住了嘴巴,后来想想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坏毛病,才放开了手,却是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许再舔了。

  这时,她才发现有点不太对劲,在小几上,只有一壶一杯,在她的面前竟然是空的,“就一个酒杯?没有我的份吗?”

  “别急,给你准备了一样好东西。”藏澈取出了一个黄杨木盒子,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放在元润玉的面前,动手将盒盖掀开,在他掀去锦布之后,量身订制的小凹上,搁着一只白玉小手杯。

  这时,他才抬起头,笑着对她说道:“葡萄美酒夜光杯,今夜没有葡萄美酒,倒是夜光杯,我给你备了一个。”

  话毕,他取出夜光杯,在杯里斟了八分满的琥珀色酒液,交到元润玉的手里,看她小心翼翼地以双手端着,不敢置信地看着莹润的玉色真的在发亮,教琥珀色的天香酒液被衬得更加剔透,就像宝石般散发出光辉。

  “觉得这杯子漂亮吗?”藏澈见她一副看愣的模样,笑问道。

  “嗯!”元润玉用力点头,无法将视线从玉杯透出的莹润光芒移开,“触手温润,看起来却似冰肌玉骨,如果这句话是用来形容美人的,我觉得这夜光杯就是美人中的美人,初见就觉得出色,越看还越觉得慑人心魂。”

  “喜欢的话,送你无妨,不过别教苏小胖看见,这只夜光杯是他的最爱,我临走之前,借出来用用,或许没机会可以还回去给他了,他虽然收藏不少,不过少了这只最爱的夜光杯,肯定还是心疼死他。”

  说着,藏澈似乎对自己又可以把苏染尘整得跳脚感到得意,扬唇笑笑,又啜了口天香酒,入口甘润甜美,只是在滑下喉咙之时,蕴藏一丝灼烈的喉韵,在刚喝的时候,无法领会其中的余韵,但喝顺了之后,会爱上那一股仿佛会钻进心坎里的暖热。

  “这就是你说要告诉我,不许让苏小胖知道的秘密?”元润玉抬起美眸,见他颔首轻“嗯”了声,忍不住好气又好笑,“那我想,这杯子是苏小胖的,这酒应该也是他心爱的收藏吧?而且,还是数一数二的最爱那种?”

  “元小总管,敢问你是苏小胖肚里的蛔虫,抑或是我的?”藏澈没料到她竟然一猜就中,忍不住朗笑了起来。

  “都不是,只是见识过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知道你喜欢逗着他玩,还有,就是我听说他只许你动他的收藏,所以我想他应该已经猜到夜光杯是你拿走的,迟早他会来找你要回去的。”

  “所以,趁他还未找上门之前,我先把杯子送给你,只要你我不说,就只有天地知道,我怕什么?”

  “你把我当成是销赃的管道吗?这就是你用来对待以后要跟你三七分帐的好伙伴?!”元润玉投给他一记白眼,见他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好佩服他明明说的是一件坏事,但却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这种事情她向来办不到。

  “你不怕他,难道我就怕他吗?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更何况是人家的心头宝?我不要,但我今晚就要用这杯子喝个够本,日后杯子还给他了,我也不亏,反正自始至终,这夜光杯就不是我的。”

  “好,随便你。”藏澈勾唇一笑,她说的话他基本上都没有意见,只有一句不太同意,想告诉她,她或许应该怕苏小胖才对,那个人会让好友兄弟都为之忌惮的原因,可不仅仅只是有一副鬼见愁的性子而已。

  但他最终只是笑了笑,没开口。

  第9章(2)

  元润玉没听见他反驳说杯子不会有还给苏染尘的一天,不由得笑了笑,欣赏着杯中跟着一起发亮的天香酒,已经分不清楚那光亮是月光,抑或是玉石的光芒,最后,仰首将杯里的琥珀酒一饮而尽,把杯子递回藏澈面前,不管喉间似灼般滑开的热度,豪气万千地说道:“再给我倒满。”

  “这酒要慢慢品尝,不是给你拿来这般牛饮用的。”话虽如此,藏澈还是为她把夜光杯给添满酒液,自己也再倒上一杯。

  “心疼了?”

  “那倒不会。”他耸了耸肩,“这次我给他偷搬了好几坛出来,绝对够你喝的,就只是怕你醉了而已。”

  为苏染尘添新收藏,再偷偷搬些别的出来用掉,然后故意让那人知道之后,心疼得哇哇叫,一直就是藏澈最喜欢玩的游戏。

  只是事后他会再补上些更好的,大概也因此,苏染尘明明气到牙痒,也仍未禁止他靠近自己的收藏,偶尔还会露出一副“怎么老大哥您最近没动静了?”的期待表情,摆明了就是有些收藏多了腻了,希望他可以搬走一些,然后贡献一些新品进来。

  不过,所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苏染尘饶是防备再三,也不能防止藏澈次次挪掉用掉的,若非他的新欢,就是他的最爱。

  搬来人家好几坛酒,还敢慷慨得那么理直气壮?!元润玉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人最爱的就是这一来一去,弄不清楚到底最后是谁敲谁竹杠,谁又吃了谁的亏的游戏,默默地投睨了他一眼,真不知道在人生里摊上像藏澈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好是坏?

  苏小胖,这杯子我不跟你抢,但这酒我喝进肚子里,是肯定还不了你了!元润玉在心里抱歉地说完,又啜饮了口酒,感受着酒液缓慢入喉之中,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香气盈绕口齿之间,果然慢品之下,别有一番美妙风味。

  “那日,谢谢你。”

  元润玉在他为她再倒满酒的时候,开口向他道谢,只见他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我把你的家都给烧掉了,你竟然还感谢我?我还以为,你心里肯定是怨死我了,要不,陈嫂寿辰那一天,你做什么拿那种恨不得刮掉我一层皮的眼神看我?后来我想,肯定为了这件事情,你恨上我了。”

  “我……我哪有?!”元润玉想起那一天,顿时心虚了起来,总不能告诉他说,她其实是妒嫉他带了莲惜姑娘吧!她凭什么身分与他追究呢?她一脸正色,要为他的想法做一个纠正,因为往后,她不会再用那种怨妇般的态度对他,他们只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那天……那天苏小胖打从我们一进门,就想赶我们出去,我没被当客人,心里不开心,不行吗?”

  藏澈闻言笑了起来,“元宵那天,你整他整得够呛的了!那一场庙会,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操办,被你引进那些鸡鸭猪羊给弄得一塌糊涂,你们走后,他只差没捉狂。”

  “没有羊。”她很认真地把他扣在她头上的罪名除掉这一个,才说完,就听他笑得更大声,她鼓了鼓一边脸颊,缓了一下,才又说道:“而且,那座宅院不是我家,是云叔叔赐给爹的,所以我没有太舍不得。”

  “在你口中的那位云叔叔,该不会是当今……”他若有所指地一顿,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其实,只要略一猜想,再加上一些调查,藏澈就已经心里有数,那一天,当他看见那一屋子的紫檀家愀时也有些咋舌,大件紫檀木的数量当今已经十分少见,更别说件件都是顶好的料子,就算一件要价数万两银子,怕是有人出得起银两,也买不到那屋子里随便一件珍品。

  如此手笔,若说出自当今圣上,这天底下最至高无上之人,就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后来,他也回忆起来,在约莫十六七年前,他大概十三四岁时,曾经名动天下的御前第一宠臣元奉平被贬至金陵一事,可谓是轰动一时。

  而在更早之前,关于元奉平这个人,教人所津津乐道的是他十七岁中状元,在檠天帝晚年便得大内行走的殊荣,在温和得近乎懦弱的大皇子段竞风即位之后,独排众议,一力主导立二皇子段竞云为皇太弟。

  而在段竞云,也就是当今圣上顺利即位之后,一路为他扫荡朝中拥立段竞风儿子的异己之臣,助其坐稳皇位,相传,这个有天下第一美男子称唤之人,对敌人下手狠辣,并非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良善之辈。

  “对,是他没错。”元润玉点了点头,“我说过我留了密语给爹,做为我与他之间的联系方法,不过,我爹说过,知道那套解密法的人,还有云叔叔,一开始,那一套解密法,就是他们当年互相传递消息所用,想想真是讽刺,我在天子脚下,用那一位也知道的密语,联系另一个他欲除之而后快的人。说起来,我娘也是那一位害死的,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把我爹贬到金陵,让娘随着爹一路舟车劳顿,也不会让我娘流掉当时肚子里所怀的弟弟。”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藏澈的语气很淡,想起了在他的安排之下,在几年前摘下状元之位,进朝为官的陆雪龙,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兄弟里,在他的诸多盘算之下,大多都让他们离了京城,各司其职去了。

  如今,还留在京城里的,除了苏染尘他们三个,就只剩下陆雪龙了,只是前两年,皇帝钦令他南下办差,即便往来京城与封邑之间,也总是公务在身,无暇多待,好些年,他不曾与几个兄弟如同此刻一般,把酒赏月,闲谈平生。

  “是,是这个道理啊!所以也不能怨,是不是?”

  元润玉点头,又饮了一杯酒,想难怪苏小胖会喜欢喝这酒,竟是越喝越着迷那一股从唇齿滑进喉咙的醇厚香气。

  她抿了半晌,才又启唇道:“我娘小产以后,身子骨就不好了,我娘是外公老来得女,视若心尖儿的宝贝,娘死的时候,外公很伤心,一直说是爹害了娘,坚持把娘的骨灰带回京城,在娘死前,外公是很疼我的,可是,娘仙去之后,外公彻底把我与爹一并恨上了,爹曾经以为,外公不至于如此绝情,无论如何都应该会收容我才对,却没想到……呵!后来想想,外公举家迁走也好,至少,可以确保不会被元家的祸事给连累,而且,在十四年前,我也因此才能遇上了夫人,你知道吗?在我小时候,曾有一个会看命的人,到我家里,看了我之后,他说,我这一生灾祸不少,不过,只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渡过的灾难越大,往后的福分就越大,果然,当年我没在街头冻死,就遇到了夫人,我想,那就是我的福气,此生最大的福气。”

  藏澈沉静地听着她的每一字一句,眸色掠过一丝深沉,总觉得在她这番话里,似乎藏着另一个意思,一个不能对他明白说出来的意思。

  元润玉在告诉他,也在对自己说,能够遇见夫人,在‘宸虎园’里长大,最后被指给鸿儿为妻,就是她最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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