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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端把焦尾琴 page 12 作者:唐绢

  她微弱的控诉,让傅霁东听得心都揪痛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无法克制地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着,闭上眼不断低喃着道歉的话语。

  她窝在他胸前,默默地掉了一会儿的泪,才用哭过的沙哑嗓音开口。

  “我才要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这些话让大哥难过的。”她稍稍推开他,扬起被泪水洗涤过的清亮双眸望向他。“我只是……有点儿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不习惯身边没有一个面熟的人,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不会这样任性吵闹的。”

  所以,拜托不要讨厌我……绿芽哀求似的凝视着他,双手紧张地用力揪住他的衣襟,深怕他会对她的无理取闹感到厌恶。

  被她那盈满恳求的星眸望住,傅霁东只觉得脑中某根绷得死紧的丝线骤然断裂了──

  下一瞬间,他有如脱缰野马般狠狠吻上了她的唇瓣,像个濒临饿死边缘的人突然得到了最渴望的食物一样,激烈地素求着她的甜美柔嫩……

  绿芽先是吃惊地瞠圆了杏眸,但很快地,她便紧紧环住他结实的腰肢,任他带领自己体会最销魂的欢愉,甚至怯怯地、依着他的方式回应着。

  傅霁东难耐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气喘吁吁地松开怀中的她,原本紧密贴合得像是要融在一起的两人,竟同时感到一股强烈的空虚。

  “我们、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他挫败地抚着额际,不明白向来冷静理智的自己怎么会将事情越弄越糟糕!

  “可是、可是你吻了我……”绿芽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被他懊悔自责的神情狠狠剌伤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才刚流干的泪水又重新回到她热痛的眼眶,她实在弄不懂,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自己,在给她希望之后,又令她瞬间幻灭。

  “这样是不对的!”他失控地朝她咆哮,脸上表情亦痛苦非常。“皇上已经给我指婚了,我不该再招惹你──”

  “你说什么?!”她蓦地截断了他的喃喃自责,脸上血色尽褪。“皇上给你指了婚?”

  “没有错!”瞅着她心碎苍白的脸庞,傅霁东狠下心,咬牙点头道:“我就要娶妻了,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

  闻言,绿芽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话才到嘴边,她却忽然不说了,扯出一抹飘忽虚弱的微笑。

  原来如此,从头到尾,他压根就没有将她当作能够一生厮守、白头偕老的对象啊!

  瞧瞧她,多么可笑,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实都看不出来,还眼巴巴地缠着他、奢望人家会将她娶进门,从此过着神仙眷属般的生活……

  “绿芽……”傅霁东忧心忡忡地瞅着不断傻笑的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只是越说越教人心寒。“你只是因为太寂寞了,才会将兄妹之情想成是男女间的情爱,以后你就会了解大哥的苦心,说不定还会把这件事当成笑话呢!”

  绿芽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一股恶寒和恶心感凶猛地由体内窜上脑门,她咬紧牙根,忍受那几欲令人昏厥的强烈不适。

  她心碎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有着决绝的光芒──

  “我知道了。”她咬着下唇,隐忍着胸口的绞痛说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不会再吵你烦你、碍你的眼,你就去娶你的美娇娘吧!”

  “绿芽、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霁东心中一痛,还想要说些挽回的话,还想要拉住她的手,但绿芽才不理会他,头一撇,手一甩,就这么奔出冷清阴暗的藏书库。

  他落寞地垂下手,也很想给遇上感情一事便优柔寡断、反反覆覆的自己一顿痛骂。

  算了吧!他娶他的娘子,她做她的嫔妃,这才是他们两人各自最好的归宿……

  第十章

  一个月后

  就算是温暖和煦的三月天,辽阔荒凉的北方旷野依旧寒风刺骨,刮得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在这儿,几百、几千里内杳无人烟,是很正常的事情。广大的草原一望无际,只有一小群牲畜低头吃着嫩车。

  忽然,一位身着戎装、精壮俊伟的男子骑着栗色骏马,风驰电掣地横越过旷远的原野,惊动了悠闲觅食的羊群。

  男子快马加鞭,不过食顷,便已抵达旷野中最大的一个聚落市集。

  他笔直地奔向某一顶毡帐,俐落地下马将马儿安置好后,看也不看帐门边守卫一眼,神情紧张地大步迈入毡帐中。

  帐中几名官员正在议事,见男子掀帐,立刻恭敬地迎上前。

  “傅大人。”一个首领模样的中年男人率先开口道:“有封从京城里头捎来的信,说是要给您的。”

  “从京城里来的信?我瞧瞧──”

  男子正是传霁东,也许是渐渐习惯了豪迈的草原生活,原本俊美儒雅的脸上蓄起了些许胡子,整个人也被晒黑了些,更增添了几分忧郁不羁的气息。

  他接过信,不禁诧异上头的笔迹怎会如此眼热。他忍不住速速拆开封口,拿出里头的纸笺阅读。

  但是,才看了一眼,他黝黑的俊颜便明显地血色尽褪──

  “我要回京,立刻备马!”他紧抓着那张信笺,抬起头神情凝重万分地命令,让一群下属也跟着戒慎紧张起来。“现在就要、快!”

  此话一出,大伙儿纷纷动了起来。有人去张罗马匹装备,有人去张罗路上所需的干粮,有人则去通知沿途各驿站。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傅霁东蹙着眉头坐在毡椅上,向来冷静睿智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颤着手,再次打开那张几乎要被他给揉烂的信纸,上头赫然以工整的字迹写着“绿芽病危,速回京”七个怵目惊心的墨字。

  一个月前,他自愿接下这视察边疆民情的任务,欲离开京城之际,绿芽曾经透过下人征求他的意见,想为他送别饯行,却被他强硬地拒绝了。

  虽然没有见上一面,但他十分确定,那个时候的绿芽绝对是健健康康、无病无痛的。到底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病重到性命垂危的地方?

  “大人此次回京,要带多少人马随行?”一个下属小心翼翼地接近询问道。

  “我此次回京是为了私事,人马从简。”他收敛起痛心的神色,蹙眉交代道:“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一切政令务必照旧,并详实记录成果。”

  “是。”

  又交代了一些重要事项之后,傅霁东大步走回自己的毡帐,收拾换洗的衣物。

  他拿了几件干净的衣裤收进包袱里,一件单薄的衫子被拖了出来,落在地上。

  他伸手拾起那件针脚乱七八糟、显然是初学裁缝的人缝成的衫子,情不自禁地苦笑。

  这是……绿芽缝的。想起那时候她直向自己邀功的可爱表情,以及她满手被针刺出的红肿伤口,他的心口就有说不出的疼痛。

  折好那件衫子,将它也塞入包袱里,傅霁东背起了行囊,动身回京。

  三日后,深夜里,骏马嘶嘶地喷着气息,奔驰过静谧的京城大街。

  马背上,一身黑衣的傅霁东简直归心似箭,只有在进入宫门时,稍梢停下让守卫看了下能自由进出宫内的令牌,其余时刻皆是马不停蹄地一路往目的地冲去。

  “傅大人,皇上有请。”

  就在他好不容易来到了马厩,才刚将马匹安置妥当,一个资历甚深的公公便有礼地作揖,传达命令。

  傅霁东也不愿多浪费时间,立刻尾随着公公,来到了养心殿。

  “傅爱卿,你可回来了──”

  一踏入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乾隆皇帝马上凑了过来,正想给他一个久违的拍肩,却在瞧见他的新“面目”后错愕地僵在原地。

  “你……你真的是傅爱卿吗?”皇上瞅着傅霁东脸上那圈豪迈又富男人味的胡碴。

  觑着皇上那又吃惊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神情,他正想解释自己是因为想更融入当地,才会做此不羁的打扮,不料想像力丰富的皇帝却一击掌,得意地说出自个儿的答案。

  “呀,朕明白了!”皇帝用好生同情的眼神望着他。“原来书上说的一点都没错,情爱果然会让人消沉颓废,连本来热爱干净整洁的爱卿你,也逃不出情爱的折磨呀……”

  “皇上,您究竟有什么吩咐?”傅霁东隐忍地闭了闭眼,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做,根本没有时间在这里跟这任性的皇帝讨论情爱的折磨。

  “这么急做什么?离开京城那么久没见到朕,难道不晓得要先跟朕说你多挂念朕吗?”皇帝被催得不高兴了,跟他闹起脾气。“就知道你这小子见色忘友,一心只想着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朕用什么借口都唤你不回,小姑娘却只用简简单单七个字,就能让你快马加鞭、日以继夜地赶回来!”

  傅霁东听出某些关键,忍不住挑起眉。

  “绿芽儿病重的事情,是诓我的?”他一时情急,竟忘了要避嫌,在皇帝面前直呼了绿芽的闺名。

  “你说呢?”皇帝暗自贼笑,也不点破。“她究竟有没有病,你何不自个儿去瞧瞧?福公公,带傅大人去探望绿芽姑娘吧!”

  闻言,傅霁东不由得诧异地望着似笑非笑的皇帝,不敢相信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皇上居然会允许自己去探望自己的嫔妃。

  “傅大人,请。”他还未回神之际,福公公已步出殿外,要为他带路了。他虽还有些半信半疑,却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绿芽所住的承干宫外。福公公请守门的小太监入内禀报后,便迳自离去。

  虽是春回大地,在外头待了一阵,被夜露沾湿的衫子仍会让人感到冰冶刺骨。

  傅霁东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镇定满心纷乱不安的情绪。

  绿芽儿究竟怎么样了?听皇上的语气,虽然不像是事态严重的样子,可也不能就因此掉以轻心……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际,小太监出来回报了。

  “傅大人,柳姑娘已经睡下了,无法向您问安,请您改日再来吧!”

  “她已经睡了?”傅霁东沉吟道。

  尽管光是这样,就已经足以确定绿芽她并不如信上所说的病重垂危,但他还是放不下心,非得要亲眼确认她安然无恙,他才会相信!

  念头才一起,他便趁小太监没有防备的时候,用力推开门板,大剌剌地冲进室内!

  “绿芽儿,你在哪里?!”一踏入屋内,发现有两三个不同的房间,他不禁心急如焚地吼道。

  吼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又不能真的一个一个房间地搜,傅霁东更加慌急烦躁,在华丽的大厅里焦躁地踱步绕圈。

  “绿芽儿──”他挫败地再次呼唤。她如果没事,为何不出来相见?难道她是在报复他,当初狠心拒绝了她为自己饯行的要求?

  “你来这儿做什么?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傅霁东循着声音回过头,果然看见绿芽站在他身后,皱眉瞅着他。

  他瘦了、也晒黑了,那一圈青色的胡碴更是彰显出他的阳刚英气……绿芽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却忍不住在心中赞叹着他的改变。

  离开自己,跑到远在天边的边疆去,他看起来却还是那么神采奕奕、还是那么好,这就代表了即使她不在他身边,他也可以过得非常惬意,不是吗?

  “你究竟要做什么?”绿芽沮丧地颓下双肩,鼻酸地问。

  分开之后,她没有一天不思念他,想得都要病了,却没想到见面之后,她不但不感到喜悦,反而更加心伤。

  “我……我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你。”感受到她的不欢迎,傅霁东讨好地扬起笑脸道。“身子怎么样了?请御医看过了没有?”

  她瘦了,也憔悴得令人心疼,那红红的鼻头和兔子眼更是说明了,她这段日子过得一点都不顺遂开心……他强忍着胸口的揪痛,忍不住怀疑自己离开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不是说过要保护她,不让她被那些心狠手辣的后妃欺负吗?可是瞧瞧他做了些什么?居然把无依无靠的她丢在宫里,自己一个人逃到边疆去!

  “那你看到了,我没事,傅大人请回吧!”绿芽回避着他温柔且充满关怀的视线,低头淡淡下了逐客令。

  “你真的没事吗?有谁欺负你、对你不好吗?别顾忌,尽管告诉我──”他心急地道,深怕她因为畏惧某人的权势,而暗自忍受委屈。

  他到底还想怎么样?说他们之间不可能、说不该招惹她的人都是他,但是一再推翻自己说法的人,也是他!他到底要怎么耍弄她的感情才甘心?!

  被他举棋不定、若即若离的态度弄得快崩溃,绿芽瞠大杏眸,这段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此刻全数转化为对眼前男人的熊熊怒火──

  “那个人就是你!”她双手握拳,气急败坏地开骂。“欺负我、惹我伤心生病的人,就是你。好,我告诉你了,你要怎样替我讨回公道?抽自己一百鞭,还是打自己一百大板?”

  “什么?”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傅霁东当场愣住,只能怔怔地指着自己,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说,欺负我的人,就、是、你!”她咬牙道。

  他对自己闯下的罪行居然一点自觉也没有,还呆呆杵在那儿,绿芽更加火大。

  她不晓得从哪生出的蛮力,竟能将他硬是推到了门外,然后“砰”地一声,毫不留情地在他面前关上门板,落下门闩。

  “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走!”撂完狠话,绿芽心中总算有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绿芽儿……”傅霁东狼狈地拍拍门板,却唤不回负气回房的佳人。他挫败地缓缓回头,但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不知何时,门外早聚集了一大票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一个个脸上漾满了同情怜悯的表情,冲着他叹气。

  “你们别看了──皇上,您怎么也在这里……”傅霁东没好气地从一大群宫女太监之中,认出任性皇帝的身影。

  “咳咳,不干我的事,是福公公告诉我这儿有好戏可看,我才来瞧瞧的。”先告状的先赢,反正他是皇帝,他说的话没人敢反驳。

  “这、皇上,您千万不要误会了……微臣和绿芽姑娘并没有……”脸儿红红的宰相大人不但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还满脸愧疚不安地解释起来。

  “这还用你说?”皇帝瞥了他一眼,像是他说了什么可笑的话。“我们刚刚全看见了,知道你什么都还没做,就被绿芽小姑娘给撵出来了呀!”

  凑热闹的群众中有人忍不住噗哧一声,接着便传来此起彼落的窃笑。

  傅霁东羞赧着脸,不知道该恼羞成怒地赶他们走才好,还是先纠正皇上的奇怪说法才好。

  “不,皇上,微臣方才的意思是,微臣和绿芽姑娘间是清白的兄妹之情,请皇上不要……”最后,他决定先澄清两人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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