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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容乃大(中) page 3 作者:郑媛

  御医细细把脉后,再次证实桂凤所言。

  徐大夫的诊治没错,老祖宗确实喝了凉性饮品导致急性下痢。这对上了年纪的老人而言,是非常危险的事,患者轻则需调养月余,重则可能掏虚身子,造成昏迷。

  “一定是你!”王爷伴御医离开后,桂凤开始责备儿媳:“如果不是你硬要哄着我额娘喝那什么来历不明的野味茶,怎么会弄得额娘成现在这副模样?!”

  “可是,额娘,”馥容试着解释:“事前我已经问过大夫,大夫也认可,青柠茶确实适合给老祖宗饮用,所以我才——”

  “你给我住嘴!”不等馥容把话说完,桂凤便喝道:“老祖宗已经变成这样,事实胜于雄辩,明明都已经做错了事,难道你还要厚着脸皮反驳长辈吗?!”桂凤口气十分冷厉,在众人面前,丝毫不给馥容留一丝余地。

  这对向来禀性温和、凡事总会息事宁人的桂凤来说,如此冷厉的当众喝骂儿媳,一点都不像她平日的作风,因此,屋内一干丫头见桂凤开口骂人,全吓得纷纷缩起脖子仰望福晋,连鄂图姥姥也不敢大声喘气,只能在暗地里为馥容干着急。

  馥容咬住自己的唇,面对婆婆的责骂,决心吞下满腹委屈。

  “你这个人,凡事就喜欢自作聪明,根本不听长辈劝说!现在惹出这么大的事,这回老祖宗要没事儿,那是佛祖保佑!”桂凤沉着脸训道:“要是老祖宗出了什么事儿,我可警告你,到时你就得自己尝这苦果!”

  馥容低头,就算心里有委屈,也默不作声承受婆婆的责骂,因为老祖宗确实在生病了。

  她默默回头凝望瘫软在榻上的老祖宗,见祖奶奶浅促地喘气、病容苍白得令人忧心。

  看老祖宗如此受罪,让早已将祖奶奶当做自己姥姥的馥容,内心像被针刺火燎一般,心痛如绞,伤心地再也忍不住掉下眼泪。

  由于内疚与担心,馥容几乎一整日守在老祖宗床榻前看顾,直至夜深仍不回渚水居,她决心守在这里,等待老祖宗醒来。

  夜半时分,她坐在炕前的踏脚上,连续一日看顾,疲倦与困顿几乎要将她打倒,可她强撑着精神,不时帮老祖宗掖被、探手测量额温,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她未穿上禀贞送来的御寒衣物,冻得夜里直打哆嗦。

  当一双大手握住她的肩头,馥容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辛苦了。”兆臣站在妻子身后,环住她纤弱的肩。

  他低沉醇厚的声调,震动了馥容心弦。

  她回头,迎向那双沉着的眼。

  “你什么时候回府的?”她怔怔望他。

  “刚进府。”他倾身察看老祖宗气色。

  回府之前,兆臣已从奴才口中得知府内出事,因皇上日前才对朝鲜颁下圣旨,朝廷内外需戒慎留意朝鲜王如何反应,故此这两日他守在朝门外候旨,预备随时入书房议事,因此直至入夜才得以脱身赶回王府。

  “你守在这里多久了?”他问。

  回头望向老祖宗,馥容喃喃答:“从早上到现在。”

  “你该歇息,这样下去,你身子受不住。”

  “我没关系,只要老祖宗没事。”

  “过来。”他道。

  “可我得照顾祖奶奶。”她未动,不离开炕边。

  他拥住妻子,半强迫地,将她带离炕边。

  “兆臣?”

  “离开片刻无碍。”他拥着她来到桌前。

  “可是——”

  “坐下。”他命令。

  她已没力气争辩。

  安静下来,她才发现,桌上搁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甜粥。

  “我听丫头说,你守在屋内,一日未进食?”他问。

  她抬眸,迟疑地凝向丈夫。“我吃不下。”落寞回答。

  他剔黑的眼凝视她。“现在已过子时,你还要继续看顾下去?”

  “对。”她点头,语调肯定。

  “这些事丫头们能做,你不必如此。”

  “我明白,”她鼻头酸楚。“但这件事情完全是我的错,我的心很不安,所以我必须亲自看顾祖奶奶,直到确定她老人家没事,才能放心。”

  “你后悔了?”他忽然问。

  她抬头望他,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

  “后悔坚持这么做?”

  迟疑片刻馥容才答:“对,我是后悔了。”

  说话时,泪珠儿开始在她眼眶里打转。

  他未出声,没有安慰,仅沉默地盯着她的眼泪。

  “我觉得自己很该死,因为我太自以为是的缘故,害了祖奶奶,如果因此做了一件无法弥补的错事,那么我不但后悔,而且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这些话,半是自责、半是忏悔。

  事实上眼见老祖宗躺在床上,馥容已不能原谅自己。

  他敛眸,她看不见他的眼神。

  “无论后悔与否,先将这碗粥喝完,喝了粥,才有力气守着老祖宗,直至她老人家清醒。”

  她摇头。“我没有胃口。”

  “让自己累病,对老祖宗一点帮助都没有。”

  她抬眼凝望那碗粥,还是摇头。“一整日,老祖宗什么东西也没吃,我怎么能吃得下?”

  “对自己犯下的错感到愧疚,是负责任的态度,但是陪老祖宗不饮不食,实在不够聪明。”他语调冷静。

  馥容凝望他,像木人一样不能开口,心里难受。

  “把粥吃完,才有足够的精神看顾老祖宗,这才是现在你该做的。”他道,眼色跟语调同样冷静。

  她明白,他一个字都没说错。

  他未像婆婆那样责怪自己,她已经很感激,根本没想过他会同情或者可怜自己,虽然,他是她的丈夫。

  但是,她的心很苦。

  因为今天的他是这么理智……

  昨夜,那个温柔的丈夫,好像忽然间消失不见了。

  可她已做错了事,再如此固执,她的丈夫会如何看她?

  于是,她拿起粥碗还有小匙子,将甜粥勺起送进嘴里,然后和着心里的苦水勉强咽下甜粥。

  看着她将粥吃完后,他站起来。“我必须回屋,不能留在这里陪你,明日早朝过后,皇上定会传我议事。”

  “我明白。”她木然点头。

  “你怨我?”他忽然问。

  她一愣,摇头。“没有——”

  他将她的小脸托起,命她看他。

  “撒谎。”他下评语。

  那亲昵的语调,就好像他们已是多年爱侣。

  她愕然,怔望丈夫。

  “你要我做什么?”他撇嘴,眸朗如星。

  这句话,忽然把她的心拧酸了。

  “你,你说什么?”她呐呐问,不懂他的意思。

  “该怎么办呢?”他咧嘴。

  “什么……”瞠大眸子,不懂他的意思。

  握住她的小手,他将那葱白的柔荑执至唇边轻吻。

  “什么时候需要我,你开口,我一定宠你。”他低嗄地道,眼色很深,嘴角还勾起一抹意味深远的笑。

  这话、这动作与这样的笑……

  直接而且有效的,立刻让她领会了他的弦外之意。

  瞬间,她羞红小脸。

  “开始用墨与砚了?”他忽然问。

  “呃?”她愣住,  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撇嘴笑,盯住她迷蒙的眸子与凝红的桃腮,眼色黯下来。“送你的香墨与砚台,开始用了?”他再问,声调喑哑。

  “还、还没。”她呐呐地答,垂下眸不敢看他灼热的眼。

  “为何还不用?”

  “还没有时间用,祖奶奶就出事了。”她答,又转而悲伤起来,忍不住回首去探望躺在床上的老祖宗。

  见她不专心的模样,他握住她柔弱的下颚,命她看他。“老祖宗睡了,暂且不会有事,专心看我。”

  他的话让她一窒。

  专心看他?她不明白,要怎么看他才算专心?

  她凝大的眸子,对着他露出疑惑又不解的神情……

  他低笑。“就是这样,看着我,用你的眸和这张诱人的小嘴对着我。”他粗哑地道,忽然俯首舔吮那两瓣看起来娇嫩香甜的粉唇……

  馥容被他亲昵又放肆的举动吓着,害羞得不能自已。

  “老祖宗、老祖宗也在这里……”她脸红心热,压低声急急地提醒他。

  “她老人家睡了。”他漫不经心答,进一步舔洗、享用嫩唇上那颗饱满勾人的嘴珠,甚至伸舌勾引那朵娇羞可爱的小丁香。

  她细细喘息。“我们、我们不能在这里……”

  她的抗议无用。

  兆臣甚至抱起她,将她纤柔的娇躯强纳入怀里,那柔软身子让他的欲望瞬间浓烈饱涨起来,馥容听见他的喘息粗重,心里开始害怕,却没办法让他停止……

  “唔……”

  老祖宗忽然申吟一声,馥容僵住,他的动作也停下。

  她赶紧趁此时推开兆臣,奔到炕前看望老祖宗。

  见老祖宗只是作梦申吟,她才吁口气,为老人家重新掖好被子,整好额前散落的白发。

  兆臣走过来。“耽搁太久,我该走了。”他道,语调已回复平常。

  馥容垂眸凝住他,粉颊仍然潮红娇羞。“你快回屋歇息,明日还要早起。”

  他咧嘴笑了一笑,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老祖宗的寝房。

  见他走了,她有些释然,更有些失落……

  怔怔地回想起他方才在房中对自己所做的事,她的脸色羞得更红。

  然而抬眸一见到老祖宗,她赶忙振作起精神看顾,不敢再分神去想兆臣,去想他在老祖宗屋里对她做的,那些羞人的事……

  第3章

  隔日清晨,鄂图姥姥一早便命丫头端着热水,藉口看顾老祖宗,实则也要去探望馥容——

  姥姥明白,老祖宗此次出事,福晋又将此事怪罪到少福晋头上,馥容内心必定不好受,何况看顾了一日一夜,身心煎熬,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必定经受不住。

  “少福晋!”蹑手蹑足来到老祖宗屋里,姥姥低声轻唤馥容。

  “姥姥,您来了。”馥容回头。

  竟夜过去,她人还清醒着。

  姥姥的心揪痛了一下。

  看来,少福晋昨夜根本未曾阖眼,见她嘴唇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连白晳的眼皮下都长出阴影,让姥姥好不心疼。

  姥姥先来到炕边,低头细瞧老祖宗一回,见老人家眼睛半眯半阖的,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继续昏迷。

  摇摇头,姥姥对馥容道:“少福晋,昨儿个夜里,您难道不曾打一会儿盹,歇一歇吗?”

  “我没关系,”她对姥姥挤出一丝笑容。“我怕祖奶奶夜里醒来,所以不敢阖眼。”

  “可屋里还有丫头呀!您这样太辛苦了!”握住馥容冰凉的小手,姥姥心里实在不舍。

  “一点都不辛苦,”她忧心忡忡。“祖奶奶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

  “这怎么能说,全都是您的错呢?”姥姥叹气,忧心再加上心疼。“您也是一片好意,原是为老祖宗好,怎知那茶竟会出这样的差错?”

  馥容摇头,眼眶泛红。“我知道姥姥爱护馥容,才会这样安慰我。但这一切确实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祖奶奶受这样的罪。这全都是我的过错。”她难过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祖奶奶。

  昨天婆婆的责骂提醒了她,如果因为她的过失而伤害祖奶奶,那么就算她本来确实是出自一片好意,也一样是罪该万死,难辞其咎。

  姥姥原想安慰馥容,没想到竟然惹她更伤心。

  这下弄得姥姥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吩咐丫头尽快将早膳传上来。“少福晋,这会儿让我来看顾老祖宗,您先歇歇,喝碗粥吧!”

  馥容摇头。“祖奶奶没好,我怎能吃得下东西?”说着,她的眼眶又泛红。

  此时,躺在榻上的老祖宗突然咿唔一声,把众人吓一跳。

  馥容敢紧吩咐姥姥:“祖奶奶醒了,咱们得让祖奶奶先喝点粥才成。昨夜大夫吩咐过,祖奶奶若醒来就该给她老人家喂点白粥,姥姥,您快将那碗白粥端来让祖奶奶喝下。”

  “噢,是。”姥姥赶紧自丫头托着的食盘里,端来原本要送给馥容的白粥。

  馥容扶起老祖宗,正要喂粥,桂凤刚好走进屋内,脸色依旧跟昨日一样严厉。“老祖宗怎么样了?昨夜曾经醒来过吗?”她寒声问媳妇。

  “刚刚才醒,现在要给老祖宗喂粥。”馥容回答婆婆的话,边接过姥姥手上的粥碗,开始给老祖宗喂粥。

  桂凤冷眼瞪着媳妇,压根不相信媳妇的话。“昨夜,老祖宗当真没醒来过?你昨夜没睡觉吧?该不会只顾着自个儿打盹儿,根本没注意到老祖宗是不是曾经醒来?”

  馥容未回答,好像完全没听见婆婆苛刻的话。

  她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给老祖宗喂粥,温柔又专注,生怕一不小心把老祖宗给噎着了。

  桂凤皱起眉头。

  她对媳妇的态度十分不满,但见馥容忙着给老祖宗喂粥,一时间又没办法骂人。

  桂凤脸色不太好看,因为这件事,已经弄得王爷也不高兴了!再加上昨夜她回住处时,恰巧遇见刚回府的儿子,她见兆臣行色匆匆,一路往老祖宗屋里来,想必早也知道府里出了事。

  倘若儿子知道这回是媳妇自作主张,才会祸及老祖宗惹出大事,那就更好了!这样她也不必多费唇舌,让自己的儿子明白,这名刚娶进府里的媳妇是如何的不孝与胆大妄为!

  馥容给老祖宗喂食了半碗粥,直至老祖宗不再张口进粥,馥容才放下粥碗,扶老祖宗慢慢躺下。

  “你过来!”桂凤来到桌边,寒着声命媳妇。

  “是。”馥容细心为老祖宗掖好被子,才离开床榻,来到婆婆面前。

  “昨夜你丈夫来过了?”桂凤冷眼问她。

  “是。”馥容点头,因为一夜未眠,她的脸色不仅苍白,而且疲惫。

  “他说了什么?”

  馥容凝望婆婆片刻,踌躇着不能开口。

  “我问你话,怎么不立刻回答呢?难道非得等到长辈生气,才知道要立刻答话吗?”桂凤厉声质问。

  “不是,”馥容蹇涩地开口:“因为,他并没有说什么。”

  桂凤瞪住媳妇。“没有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来探望祖奶奶而已。”

  桂凤眯起眼。“难道他不知道,老祖宗会病成这样,全都是你造成的吗?你不会在你丈夫面前,把罪过都推给别人吧?!”

  “没有,我不会这么做!”馥容赶紧摇头。

  桂凤冷眼瞪着她。“既然没这么做,兆臣知道你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怎么可能一句话都不说?”

  “他,”她吸口气,然后回婆婆的话:“他只是要我喝粥而已。”

  “喝粥?”桂凤皱起眉头。“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说,喝了粥,才有力气看顾祖奶奶。”

  桂凤冷下眼。“这是在跟我说笑吗?你认为这好笑吗?”语调也很冷。

  婆婆的口气让馥容不安。“不是,我并不是在说笑。”她认真地试着对婆婆解释:“昨天晚上他,他的确是这么说的。”她说的是实话。

  可耳根却有些热。

  因为她不敢对婆婆直言,昨夜丈夫对她做了哪些事……

  桂凤瞪了她半晌,最后眯眼哼了声。“长辈说的话你都从来不听了,我怎么能相信你会对我说实话?”她严厉地往下说:“本来我以为这次你必定学乖了,可我还是低估了你,到现在我才发现,你根本就没有真心忏悔!把老祖宗害成这样,竟然还嘻皮笑脸的,亏你还是翰林学士之女!”她话说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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