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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的小萌 page 6 作者:余宛宛

  好不容易,林萌走到了黑色长廊最底部的房间,举起右手的条码到方形感应区前一晃,黑色大门顿时无声地滑开。

  屋内一色的钢琴烤漆般的黑,一只薄柜、一张摆满了电脑与机械零件的长桌、一张大床、一片水绿色琉璃屏风,便是屋里的所有家具。

  摆饰这么极简主义喔?真是让人失望。

  地府建筑厚重典雅,所以她以为宫啸天住的地方应该更精致、更富丽堂皇、更像个王该住的地方。

  “阎王,美酒送到了喔。”林萌把东西往桌上一搁,眸子好奇地瞟向桌上那些时花植草——地府里没有“生物”,不过那些机器植物,看起来还真像是真的。

  “嗯。”琉璃屏风后,宫啸天沉声回应了一声。

  “嗯”是表示要她离开,还是要她留下来?林萌想不起来巨雷鬼王的“鬼侍”守则里有没有写到这一条。

  她记忆力差,只记得巨雷鬼王说,阎王每晚都要喝一瓶酒。

  不知道里头究竟装了什么,让阎王那么喜欢。林萌好奇地瞄向白玉酒瓶。

  虽然巨雷鬼王交代过,绝对不可以打翻、更不可以偷喝,但她稍微闻一下总不犯法吧。

  林萌扭开瓶盖,凑近鼻子欲闻。

  “你在做什么!”

  “我——”

  林萌吓得差点打翻酒瓶,蓦一回头想解释,却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宫啸天仅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微湿长发半披在肩后,阳刚脸庞上的几颗晶莹顺着结实皮肤滑下,流过魁梧肩臂、古铜结实肌理,完全就是一幅性感男星写真封面图。

  宫啸天把酒瓶拿到离她最远的桌边一搁。

  “那个东西不是你能碰的。”他朝她逼近一步,微湿黑发披在额间,衬得黑眸更加深邃。“听到了吗?”

  林萌不小心一口吸进他身上沐浴后所散发出来的热气,巴掌小脸瞬间臊红起来。

  要命,她才二十岁耶,男友没交过半个,一个活色生香的裸男——而且还是她爱的那一个,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她如果镇定自若,那才不正常吧!

  但她不想让他看出她的小鹿乱撞,不想他把她当成一个少不经事的小女孩——毕竟他是个已经活了许久的阎王……

  “里头装的是什么琼浆玉液,还是什么仙丹妙药?闻一下都不可以喔,小器鬼!”她盯住他的眼,找碴似地咕哝着。

  宫啸天锁住她黑白分明的灵眸,刚硬双唇一启——

  “里头装的是毒。”

  “毒?”林萌翻了个白眼,冷嗤他一声。“哈!你当我三岁小孩啊,人没事怎么可能去喝毒药?”

  “想知道为什么吗?”宫啸天大掌倏地握住她的下颚,拇指按上她滑细如丝的肌肤。

  她对上他钻石般冷冽的眼,胸口中央的胎记突然一疼,痛得像有人用力拧它一般。

  他的眼里有着太多悲痛,而那样的悲痛就如同地狱里的恶灵苦相,完全不是她所能想像或是负荷的。

  “我不想知道了。”林萌后退一大步,莫名地害怕起他的答案。

  宫啸天没阻止她的后退,也没能阻止自己往她逼近——

  他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她无路可退,夹缝般地缩在他与墙壁之间。

  他要她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苦,即便她想不起来过往因缘,他也要她明白。

  他原本以为他还可以在暗处看着她,没想到“天居令”来得太快,他即将卸下“阎王”一职,他与她应该就只剩这一段时间了。

  宫啸天看着她瑟缩不安的模样,他的双掌啪地平贴在她的脸庞两侧,满足他想靠近却又不能逾矩的欲望。

  林萌乱了呼吸,却吸进更多他的气息。

  头一回,她怕了他。

  怕他眼里的不顾一切、不安他脸上的悲愤、恐惧着自己不知为何而害怕起来的心。

  “你走开!不然,我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喔!”她瞪大眼像娃娃一样任性地跺脚,伸手推他。

  宫啸天黑目锁着她,嘎声说道:“我如果不喝这毒,就无法留在地府里。”

  她呆住,双手停在他的肩上,忘了抽离。

  “为什么?”她脸色惨白,胸口正中央像是有人放火焚烧一样地痛着。

  “因为地府、地狱乃是苦所,除了你们这里临时聘任的‘鬼厮’之外,留在此地之人苦不是许了大愿来度众,便是发了恶愿来受报应的。”

  “阎王也无法例外?”她不能置信地摇头说道。

  “没错,那毒酒就是我要受的苦。”宫啸天望着她的眼,看出她眼里的担忧,他勾唇一笑时,所有的不释怀便在瞬间灰飞烟灭了。

  原来,他求得并不多啊。

  林萌盯着宫啸天唇边习以为常的笑,她的泪水无法克制地落下,她无法想像究竟要苦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让人这么云淡风轻。

  宫啸天着魔似地看着那一粒粒豆大泪水,用指尖舀起一颗,握在掌心里,让它的温热在他掌里流动着。

  林萌这一哭,胸口胎记处火烧似的痛倒是渐渐平息了,她于是想去抓他的衣襟,偏偏他现在光溜溜,她只好改抓他的手臂。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你喝毒酒?你做了什么坏事?”她问。

  她的温度和她的关心透过他皮肤,迷药似地钻入他的皮肤里。宫啸天张口欲言,但大掌却先握住她的小手。

  他低头望着她,剑眉一拧——

  然后,他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她的手原来就这么小吗?她的身形原本就娇小到像是可以让他将她纳入衣袍间一样?他有这么久没见到她,久到连这些事都不记得了吗?

  宫啸天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不自觉地又朝她挨近一步。

  但他不敢抱她,只把下颚压在她的头顶,抚摩着她的发,希望能将她磨成片,揉入心坎里。

  天啊!她快喘不过气了,万一昏倒了,谁来帮她做人工呼吸?等同被宫啸天圈在怀里的林萌,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香艳画面。

  她辣红脸,强迫自己睁大眼,镇定心神。

  可是可是……林萌看着他近在咫尺到让她不得不起非分之想的结实身躯,她蓦地皱起眉,因为即便意乱情迷还是不敌她的好奇及担心。

  “快说啦!不然,我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好奇而死的鬼侍啦!为什么你要喝毒酒?为什么?”她把两人互握的手高高地举起发问。

  宫啸天面对着她无知的眼神,灼热的心一点一点地镇定了。

  一切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无论这回让她降生的愿力是什么,他与她都不该再在痛苦间流转了。而他唯一能帮她的事,就是让她成为“特使”,累积助人的福报、功德,好让她能有机会再上“天居”。

  宫啸天牢牢握了下她的手,又很快地松开。

  “因为我发了恶愿,要在这里待上一千一百年。”宫啸天淡然说道,与她保持在一步之外的距离。

  “见鬼了,你只是发了恶愿,就要每晚喝毒酒!那我那些小奸小恶小下流的念头,岂不是要上刀山下油锅?那个规矩是谁订的,订得这么严苛……”

  林萌小脸变得惨白,心头乱糟糟地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担心什么,急着上前嚷嚷道:“谁订的规矩,我找他理论。”

  “地狱的存在,如同地狱酷刑一般,不是谁能订下的规矩、都是人的念力造就的,我当初的恶念有多强,愿力就有多强,就该受多大的苦。”宫啸天低声说道。

  “那酒有多毒?”林萌虚弱地问道。

  他看了她一眼。

  “你不需要知道。”

  林萌一听,鼻尖就酸了,她压住抽搐了一下的胎记部位,皱着鼻子瘪着嘴,想忍住不哭。

  “那……你为了什么而发愿?”

  她苦哈哈的小脸,让他差点出手,像以前一样搓揉她圆润脸颊——她啊,不管过了几百年、到了哪里,总还是这么爱发问的小家伙。

  “为了什么发愿?”她皱眉看着他。“快点说啊,你们地府的人答话,真的很不干脆,每次我问问题都要问两次……”

  “为了一个女人。”他说。

  她脸部表情一垮,腮帮子马上就鼓了起来。

  “她值得你这么苦吗?”

  宫啸天看着她婴孩般无辜双眸,嘎声说道:“我不知道她值不值得,我只知道我心甘情愿。”

  林萌蓦地背过身,瞬间飞窜到角落,坐在地上放声啼哭了起来。

  “怎么了?”下一秒,宫啸天跃到她身边。

  “呜……你别过来!我不想你看到我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她把脸用力埋入掌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哭得这么难过,哭得好像心肺都要换出来一样。“我……早就知道你这种英雄气慨的男人一定要配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刻骨铭心都是痛的,我希望爱得平淡一点。”他后退一步倚着墙,看着她哭到抽搐的娇小背影。

  百年的等待换来她的一场泪,该安慰了。

  况且,他虽怨她当初离开得那么突然,却知道她也一定记挂着他的。

  宫啸天的大掌往身上一挥,替自己着好一袭黑色刺绣长袍。他静静地凝望着她,感觉时间回到千年前——

  当时,是他第二次要出发与他弟弟宫倾天征战的前一夜,她因为不能同行,倔强地不替他着衣,只一个人缩在墙角,哭了个昏天暗地。

  “哇……呜……”林萌哭着,哭到眼睛睁不开,哭到她流不出泪时,她把眼泪鼻涕都往宽袖一抹,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呆呆看着反射在黑色漆墙上的自己——

  还有她身后那道黑色身影。

  她悄悄回头,宫啸天黑泽般的瞳眸定定瞅着她,好像她就是那个让他甘心饮毒的女人一样。

  林萌捶着胸口发痛的印记,想让它好过一点。

  “我会哭得这么惨,是因为……”她一耸肩,想佯装没事,可就连自己都能察觉到唇角的上扬有多勉强。“因为我没想到会在地府听到这么动人的爱情故事。而且,我年纪还轻,第一次听到有人愿意为了另一半牺牲奉献到这种程度……然后……”

  “你走吧。”他淡然说道。

  第4章(2)

  林萌肩膀一垮,有种被他当成陌生人、摒除在心门外的痛苦。

  可他们原本就不熟的,都怪她太自作多情。

  林萌默默地转身走到门边,再度用手臂条码在门上感应器刷了一下。

  门应声而开,感应器荧幕则显示出“巨雷鬼王有令——‘特使’林萌明天午间要到人间出使任务。”

  林萌看着那几行文字,然后颓着肩离开了。

  她现在不觉得能和他独处是多么开心的事了,因为他心里有着一个让他心甘情愿饮毒的女人啊。

  门,静静地合上。

  几案上的白玉酒壶则开始冒出嘶嘶白烟,提醒宫啸天尽快喝了白玉酒壶里的东西。

  宫啸天走到白玉酒壶前,长指抚着白玉酒壶上头的那朵玫瑰。

  阳刚脸庞在敛去所有表情后,就像一尊无情无欲的雕像。

  这酒有多毒?他耳边回响着林萌清脆的问话。

  这酒根本不是毒,而——

  滚烫铁浆!

  不喝,就不能赎他当初为了她一人而杀尽千军的罪,不能在地狱里为王。

  喝了,至少还挨到再见她一面,也算值得了。

  宫啸天仰头将铁浆一饮而尽,至于之后响起的凄厉嘶吼,那便无须再多提了。

  况且,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痛,所以知道在极痛之后的昏迷时,他还能靠着梦境来安抚自己孤寂的心……

  《情恸》

  一千多年前,流金国——

  在“流金国”东边的黄沙尘土间,“流金国”的王宫啸天正身披战甲,领着如云战士、千百骏马、骆驼等一批训练有素的队伍,踩着烫砂,朝着沙漠尽头的金色高原前进。

  “流金国”白天如火烧、入夜却是冷风刮骨般的寒,这样的气候,让流金国的土地,根本长不出任何花木草石。

  但,流金国却拥有其他国家梦寐以求的金矿。

  金矿造就了流金国的富裕,而这一任的大王宫啸天,一上任便拿出皇家库存的半数金矿,引来千里外的沟渠水源,让百姓有水可用,又可耕田灌溉。继而又在全国广设学府,教导人民识字,且聘来异国工匠,教百姓娴熟手艺。如此一名贤君,是流金国百年来难得不被百姓说上坏话的人。

  然则,一个国家里就算有名君在位,却还是挡不住包藏祸心的小人。

  只是这包藏祸心的小人不是外人,正是宫啸天的亲生弟弟与亲生母亲。宫啸天的母后姜氏难产生下他,从此对他深恶痛绝、日后只独爱他的弟弟宫倾天。

  且这姜氏与宫倾天因为不满宫啸天削薄王室财富,独厚百姓,前阵子便领了一票不事生产的王室子弟以宫啸天“暴虐”为由,出兵想造反。

  宫啸天为此事已上过战场一回,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留了他们一条命,将宫倾天放逐到高原边界、将母后软禁在后宫内,只为林萌的求情、也为了不落下他噬母杀弟的恶名。

  他只是没想到宫倾天这批连民众看到都要唾弃的乌合之众,竟然还敢卷土重来。

  因此,宫啸天此时才会二度领军征战,准备一举歼灭这批劳民伤财的不肖皇家子弟的巢穴。

  “大王,天色暗了。”挨在宫啸天骏马身边的小兵,低声说道。

  宫啸天瞪了小兵一眼,继而抬头看看天色,又望了一眼前方无垠的漠土——至少还要一天才能抵达高原。

  “休息。”宫啸天对主将巨雷点头。

  “驻营!”巨雷将军大吼一声,顿时声震云端。

  军士们无声地卸下肩上包袱,百人为一单位,闪电般地在黄土间竖起一座座小山般的帐篷。

  宫啸天的贴身护卫们则在大目将军的带头下,以快于其他士兵的速度筑起黑色主帐,架好了帐内大床、交椅及一张矮桌。

  宫啸天下了马,而他身边那名抬头挺胸一整天的小兵颓下肩,差点像滩泥一样地倒在地上。

  “王,休息。”大目将军站在主帐门口,迎入宫啸天。

  小兵跟着宫啸天走入主帐里,大目将军亦随之进入。

  帐帘才放下,那名小兵便呈大字形地倒地不起。

  “我快累死了……”小兵可怜兮兮地瞅着宫啸天。

  “谁叫你跟来的!既然要扮小兵,活该你跟着走一路受教训。”宫啸天板着脸,健臂捞起装成小兵的林萌,把她摆到交床上。

  “轻一点、轻一点!”林萌一躺下,顿感全身腰酸背痛,抓着宫啸天的手哇哇大叫着。

  宫啸天这回没宠她,还不客气地拧了下她的腮帮子——

  这个家伙为了要与他同行,竟将服侍他的小兵绑在书房,还偷了那人的行军令,穿了小兵的衣衫,混进军队里。

  此回行军,因为风沙大,士兵皆用布巾蒙住口鼻,而她的身形又与十来岁的小兵相仿,一时之间竟没人识破她的伪装。

  直到第一晚驻营时,宫啸天与她对上眼,这事才泄了底。

  宫啸天气到当场掀桌,好好教训了她一顿。林萌的屁股被他的大掌打肿,整整三天都没法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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