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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命圣女(上) page 2 作者:绿光

  夕颜哪受得了被逗弄到这种地步,粉拳直朝他胸膛打下。

  “对,我就是丑,丑死了,丑八怪一个,活该倒霉被你取笑!”

  呜呜……这人的恶劣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但是她现在心思很纤细,内心很不安,再加上二娘老是牵线要他娶正室,听说就连那表妹昨儿个都住进府了,让她无法再像往常与他笑闹,她真的好想哭。

  她知道,他的正室之位不可能永远悬着,而她永远只能是他的妾,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要守在他的身边,不愿与人分享。

  “谁说你是丑八怪?你是我的葫芦,装着我的福气。”他哈哈大笑后,收敛小小报复她忽视自己的小心眼,轻柔地抚着她凸起的肚子。

  “不管我的葫芦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葫芦,我都爱。”

  “真的?”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需要我发誓?”

  “发誓干么?我是怕你下回回来后,就认不出我是谁了。”她被当神猪般地供养着,真的好怕自己变成一头猪。

  “傻葫芦,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出你。”不忍再逗她,他轻吻上她的唇,只为了安抚她的心。

  他那没缘分的表妹在二娘的安排之下,昨儿个登堂入室,就算夕颜一直待在葫芦斋里,这些消息恐怕依旧会传到她的耳里,教她不安。

  “最好是。”

  “肯定……”

  回忆如风,还在眼前回绕,他的唇角还扬着笑,幽黑的眼瞳有些失焦,彷佛沉溺在某个过去里,某段最甜蜜的记忆里,直到有人在房外轻唤着他——

  “爷,暗察史大人入府拜访。”

  瞬地,回忆瞬地消散,在他面前的是空洞的书房,摆设和夕颜离开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过了六年了,属于她的气味变淡了。

  那年惹恼她,他过没几日便要出远门,回来时,他替她带回彩沙要讨她欢喜,可惜……她再也用不到了,然而每年他依旧添着新的彩沙,就为了保住这属于她的气息、属于她的味道。

  六年了……他还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让心底的痛彻底消失?

  他面无表情地垂敛目光,桌面上,是她画的最后一幅沙画,亦是被他破坏了却已无法补救的画。

  为防沙画被风给吹散,抑或被人恶意破坏,在葫芦逝后,他便以三寸石板覆压上,不让任何人窥视,就连自己也瞧不见。

  但无妨,她最美的样子,就在他的脑海里,永远不忘。

  “爷?”

  卫凡缓缓抬眼,环顾四周,闭了闭眼,在他张开眼后,他的眼神不再荒芜,而是冷沈邪魅,他徐步走出门外。

  御门见状,跟在身后,离开院落外的拱门时,上了锁。

  葫芦斋,在六年前夕颜死后便已尘封,一年之中唯有几日才会有下人进去打扫,唯有在春暖花开的春天,夕颜花开时,卫凡才会一再地踏进葫芦斋里。

  除此之外,不会有人在葫芦斋内。

  卫凡来到主屋的书房,便见敕封的暗察史魏召荧已等候多时。

  “魏大人。”

  “皇商无须多礼。”魏召荧五官夺目,面如桃花,可惜神态清冷淡漠,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御门。”卫凡轻唤着。

  御门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从书架上取来几本账册,恭敬地递给魏召荧。

  魏召荧随手翻着,不一会儿低声问:“寻阳城的农获价格有如此昂贵吗?”

  “大人走一趟吞云城,不就知道结果了。”卫凡徐缓地在他对面坐下,径自品茗。

  他身为皇商,旗下商行不只遍布金乌王朝,就连临近的大邹、西武和齐月皆有卫家商行。而身为皇商的义务,除了每年上缴一笔可观的税之外,还得要清楚各处农获和商货价格,以供大内的暗察史参考,看地方官员有无贪污之嫌。

  而暗察史则是由皇上秘密指派,从六部和内阁挑选出的人才,平时依旧在朝为官,然需要时则是隐藏身分代天巡狩,确定地方官员有无贪污。

  谁让当今皇上最痛恨官员贪污,才会在上任之后,雷厉风行地彻查贪污官吏。

  魏召荧垂敛长睫,忖着上个月吞云大雨酿洪灾,大内调派寻阳粮仓赈灾,还要吞云知府以吞云城的税赋向其他城镇购粮应急,岂料几天前吞云知府上奏购粮金额不足,然如今却知晓他是向寻阳城购买……这其间,到底是谁在搞鬼?

  思索片刻,他淡声道:“待我向皇上请示。”

  卫凡微颔首,以为他收到账册也该走了,不料他却还坐在位子上,不禁问道:“大人还有何事?”

  “皇上要本官询问,卢家一事,皇商可有对策?”

  卫凡闻言,不禁摇头失笑。“放心吧,一切皆在进行中。”既是他打算亲自处理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卢家是在寻阳发迹,旗下经营的几门生意都是与朝廷有关,好比盐、茶等等得要有朝廷命官监守的生意,和他卫家本来是互不相干,然卢家六年前迁居至将日,还从中抢了卫家一门木材买卖,他原是不甚在意,却想不到卢家从六年前开始,开始涉足了织造布坊、制车养马等等,抢的都是卫家的生意。

  卫家贵为皇商,会有如此不可撼动的地位,原因在于手中几座矿和邻国君主对他的礼遇,而在夕颜去世后,他对经商少了几分干劲,压根不在乎有人挖他墙脚,抢他生意,反正有本事就抢,这天底下的生意,又不是他卫家独门专权所有。

  真正教他想要出面收拾卢家是因为他们从年前开始垄断染料。

  染料始用于布匹的染色上,亦可调成漆着色,当然也可以将烈阳城特有的细沙染成七彩。

  第一章  归来(2)

  夕颜偏爱鲜艳色彩,外头买不到她喜欢的布匹,她便自己动手染出各色娇艳的花,那白底大红花的襦衫,放眼金乌,唯有她那般喜爱。而她,只要找不到喜欢的彩沙,甚至会动手染沙。

  尽管夕颜不在,但夕颜最爱的彩沙,他依旧收藏,甚至还另辟了一处染坊,研究调配各种色彩,就算卢家打算垄断染料,也根本影响不了他,但他就是不想吞下这口气。

  只要事关夕颜,他就不会退让,就盼有一天她的魂魄归来时,可以瞧见他摆上了数十色的彩沙,就等她回来作画,留下一点讯息。

  忖着,想起夕颜,他不禁苦笑。

  六年了,他得要用多少个六年,才能将她遗忘?

  六年了,她不曾入梦,是……还在气他吗?

  夕颜……垂眸寻思他低声喃着,是诉不尽的相思。

  “……卫爷?”

  耳边传来魏召荧的唤声,卫凡将脸上神情收拾妥当才抬脸。

  “既是我办的事,就没有不成的事,还请大人转告皇上。”

  “本官知道了。”魏召荧优雅起身,双手抱拳。“先走一步。”

  “我送大人。”卫凡扬笑起身走在前头。

  他需要透透气,需要让脑袋恢复冷静,不该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弱点,然而每每入春之后,他的思绪总是被葫芦拉扯着。

  在卫家大门外送走了魏召荧,卫凡转身欲回大厅,却听见背后有人唤着——

  “这位大爷请留步。”

  那嗓音圆润如珠,回头一瞧,是个长发束环的……一身青衫扮作少年郎状的大娘,教卫凡不禁微扬起眉。

  “阁下是……”

  “在下是位行走江湖的术士,路经贵府围墙外,发现贵府上头浮现一阵黑气,所以……”

  “御门,送客。”未听到最后,他已经下了逐客令,头也不回地往内走去。

  后头传来那位大娘的吱吱喳喳声,卫凡充耳不闻。他阅历丰富,自然也见识过不少奇人异士,但说穿了,里头不乏是些招摇撞骗之徒,什么光怪陆离的轶闻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而他,最恨有人挟持他人弱点,招摇撞骗!

  夜色混沌,她被无尽的黑暗包围,脚下虚浮得教她害怕,分不清她是在飞翔还是在坠落,直到一股寒意从脚尖一直往上袭来,冷得教她忍不住张开眼——

  昏暗的空间里,她瞧见了精雕细琢的天花板上,雕饰神兽衔宝石,一看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屋子。她侧眼望去,瞧见黑檀木打造的桌脚,鼎形的桌脚雕饰着各式祥兽,漆金描银镂螺钿,那近乎奢华的桌脚让她看了老半天闭不了嘴,直到一阵冷风从门缝钻入,教她猛地坐起。

  “好冷,这是哪里啊?”她喃着,嗓音柔嫩如童音。

  环顾四周,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躺在地板上,看着霞纱窗外微泛的光亮,一时之间教她分不清楚现在是天快亮,还是快要天黑。

  而最重要的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托着腮,看着身上白底染印艳红牡丹的襦衫,努力地回想,然而又发现——“……我是谁?”

  她用力地回想,却发现脑袋空白得好严重,空白得教她找不到蛛丝马迹,根本无迹可寻她到底是从何而来,又为何出现在此,而自己又到底是谁。

  不管她如何绞尽脑汁的思考,脑袋就是空空如也,而四周也没半个人,静谧得教她忍不住站起身,正想要往门外走,眼角却瞥过一抹身影,吓得她横眼望去,只见一面铜镜摆在右手边花架边上,而铜镜里——

  是她?

  她疑惑地走向铜镜,借着昏暗的光线里将自己看个详实。

  一头花白的发梳成髻,双颊有着两抹大大的红色胎记,让人一时之间感觉不出这张脸到底是几岁。

  “我长这样?”她疑惑地一看再看。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年轻的,可是这张脸和发……她是老人家吗?可为何她的嗓音却像是孩童的一般?

  未免忘得太彻底了,就算看到自己的脸,还是勾不起她半点的记忆。

  不管了,既然她人在这儿,那就到外头找个人问,不就得了?如此打定主意,她开门而出,看着靛蓝天色微泛着些许的白,微晕的光穿透眼前的淡柔白雾,可见白雾后有片林园,远方有着艳绿伴着小巧白花,吸引着她不由自主走向前。

  红砖墙上爬满了绿藤,小白花藏在绿叶之间,随风轻摆。

  那红白绿三色,如此鲜妍艳丽,尽管白雾微布,却依旧遮掩不了这色彩,教她伸手轻触那不起眼的小白花,然才碰到柔嫩的花瓣,小白花竟随即掉落。

  她怔了下,脑袋像是闪过什么,然稍纵即逝,什么也想不起。想不起,她也不强迫自己,看着这院落,却教她狐疑。

  这院落有着高耸红砖墙圈围住,红砖墙攀满了这生气蓬勃的绿叶白花,且不见脏乱破败,看得出来是有人在照料,然而这里却不见任何人,彷佛是座被遗弃的院落。

  既是如此,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忖着,走向这院落唯一的出口——掩上的月形拱门。铜门紧掩着,她奋力推了推,听见了锁链敲击的声音,不禁惊诧地站在原地。

  “上锁了?”这下更教她疑惑了。

  这唯一的出口是上锁的,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回头望去,天色渐亮,白雾渐散,教她清楚地看着这座院落,墙上的小白花逐一凋零,落在葱绿草丛里,她脑袋闪过一道灵光,随即撩起裙摆,沿着围墙走,边走边探手拨开围墙边的草丛,走了一小段路,果真瞧见围墙底下有个小洞。

  想也没想的,她钻过了小洞,洞外是一整片耸立的绿竹林。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唇角微弯。

  对嘛,门既是上锁的,这墙脚里必定有个狗洞的嘛,要不然,她要怎么进去那院落?只是她去那里干嘛?

  她边走边想,摇头晃脑地朝小径走,走着走着,见不远处有个小泵娘走来,她微眯起眼,对这个小泵娘一点印象都没有,正犹豫互不要唤她时,适巧与她对上了眼,然后便听她尖声一喊——“你是谁?”

  “……嘎?”呃,这个问题不是那么好回答。

  她正思守着要怎么回答,再怎么问出自己的身分,岂料那小丫鬟已经拉高嗓门喊着,“来人啊,府里出现了可疑的人,来人啊!”

  她不禁愣住。可疑的人?

  她哪里可疑了?如果她不是这府里的人,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疑问多得要命,可眼前似乎不是适合发问的时候,因为她瞧见有不少丫鬟、仆役往这儿靠拢探出头,想也没想的,她拔腿就跑。

  可,该往哪去?

  她撩起裙摆狂奔,只能朝反方向跑,瞥见墙脚有个狗洞,她想也没想地钻了出去,一出府邸外,依旧是马不停蹄的狂奔。

  虽然她还是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唯一确定的是,她绝对不是这府里的人。

  可如此一来,她根本无从解释自己怎会出现在那座被上锁的院落里。

  她边跑边想,跑到了刚开市的市集里,隐藏在稀疏的人潮里,微光已经开始洒落在这充满朝气的城里,街弄巷旁已山现各式小贩,就连不少店家也早已开门做生意。

  环愿四周,淡淡煦阳缓着体内的不安,教她浅抹着笑意。

  眼前是再陌生不过的影色,可是暖阳让她感到自在,彷佛她已许久不曾出现在这阳光底下,已经许久不曾看过生动的人潮和湛蓝的天。

  “真好。”话很自然地脱口。

  尽管不懂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话,但她由衷如此认为。

  陌生的自己,陌生的城镇,这一切都很好。

  全部都忘光光了这件事似乎在告诉她,一切从这里开始,这么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呀,对不。

  她好奇地看着四周,就见街角有个小板正顶着一枝稻帚,上头插满了糖葫芦,教她双眼一亮。

  不由自主的,她已经举步走向那小贩,直盯着那一串串红沣灞的糖葫芦。

  小贩一见她便扬笑问:“嬷嬷,你要买糖葫芦?”

  她一双琉璃眸眨也不眨地看看那卖糖葫芦的小贩。

  嬷嬷?是在唤她吗?

  她……像嬷嬷?

  回想着在镜中瞧见的自己,似乎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是可是……她真的不觉得自己岁数有那么大呀。

  小贩见她像是想得出神,正欲开口时,却听见咕噜咕噜的声响,教他不禁眨了眨眼,瞧这嬷嬷像是没什么反应,不禁搔搔头,取下一串糖葫芦给她。

  “嬷嬷,这糖葫芦就算是我送给你的。”

  她猛地回神,这才意识到刚刚那声响好像是从她肚子冒出来的,而且小贩这举措像是在可怜她似的。

  “不是,我……”她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按,前前后后摸过一遍后,小脸泛红地垂下。

  “对不起,我忘了带荷包。”

  不,是她身上根本就没有半毛钱吧,但说忘了带总是比较好听一点吧。

  “欸,嬷嬷你的嗓音倒像个孩子呢。”她一开口,小贩微詑。

  “是啊是啊。”所以她应该还很年轻对不对。

  “不过这世上无奇不有,有鹤发童颜,自然也有鹤发童音。”小贩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很坚持她就是个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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