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所获得的代价,却是他冷酷绝情的对待,和一颗碎裂不堪的心。
「够了吗?」恋青轻启唇瓣,声音微弱而缥缈。
玄曜风眯起眼觑住她,脸色深沉。
「一切的发展与结果,你满意了?」她的语气没有起伏,仿佛事不关己。
她空洞的双眼、疏离平淡的态度,让他的胸口猛地闷了下,似挨了一记重拳。
「可以请你离开吗?」恋青心口一片荒芜,面对他,只有绝望与死心。
这样的男人,她爱不起,也不想再爱。
也许遗忘需要一点时间,但她相信不会太久。
望着她没有感情的死寂黑瞳,玄曜风蓦地感到莫名的愤怒。
那次在派对会场外失控与她热吻并发生关系时,他犹记得她热情的回应,与隐约曾在耳畔说着的爱语……
他只当作是她一时激情兴起,并不具任何实质意义,然而现在这个关头,他却该死的介意起来。
目的达成后,表示他们之间将不会再有牵扯,也没有再见她的借口。
但还不能结束,他不想就这样结束。
玄曜风的目光牢牢锁着她毫无血色的容颜,内心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
「请你离开!」恋青加重语调,再度下达逐客令。
就让所有恩怨情仇,都在今天做个了结吧!
她累了、倦了,不想再为别人着想,想为自己而活。
「走啊!」她甚至动手推他。
玄曜风被动的移动步伐,心头好像有什么剥落,有些隐隐作痛。
「把……我的董事长位子还给我……」苏建武执迷不悟,还不能接受这段期间内,从高高在上到一无所有的落魄窘困。
他风风光光了二、三十年,如今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彻底击垮,视面子如命的他,却尊严尽失,只能躺在病床上,束手无策。
他混沌的脑子里,浮现了「风水轮流转」几个字,令他意志益发消沉。
种种记忆排山倒海而来,想起他过去辛勤不懈的奋斗、尔虞我诈的施计,渐渐地,他被名利蒙蔽了双眼,贪心的想要更多更多,没有利益可言的事绝不会做,没有助益的人,在他眼中只是多余的绊脚石,不计手段的铲除搬移。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女儿的幸福设想,限制她的交友状况、控制她的感情发展,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壮大事业而铺路。
但他错了吗?
唯有事业有成的男人,才能给妻小衣食无缺、物质极佳的生活。
唯一的女儿,他也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当个无忧无虑的少奶奶,所以他帮她过滤筛选,淘汰掉他认为不合格的对象。
当父亲的,这点心思难道有错吗?
「我没有错……」苏建武喃喃低语。「我没有错……」
从不轻弹的男儿泪,自已有皱纹的眼角滑落。
他嘴里嚷嚷着,心中有无限悔恨。
恋青再也克制不了满腔泪水,掩面失声痛哭,呜咽的抽泣声,听来肝肠寸断,但却感到被束缚已久的心擭得松绑、解放。
也许,失去一切并非人生的终点,而是另一条路的起点。
玄曜风绷着俊脸,没有丝毫胜利者该有的喜悦。他将烦躁的情绪,归咎于眼前两个哭哭啼啼的失败者。
他踏出病房,每步都举步维艰……
外头阳光灿烂,了却多年来的心愿后,他的心仍留在黑暗中,透不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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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玄曜风一如往常的为公事而忙碌,在某个有着温暖阳光的午后,接获一通意外来电,令他惊喜,也一扫他连日来心头的阴霾。
他搁下手边的工作,整理好仪容后,带着愉悦的心情赴约。
地点在五星级的咖啡厅里。
侍者见到他,确认过他的姓名后,立刻恭敬的领着他入座。
靠窗的座位,有一名打扮华贵的女子候着他,发现他来,立刻漾开笑容迎接。「曜风,好久不见。」
真的很久了呢!五年了……她也离开台湾五年之久了。
「小燕子。」玄曜风打从心底笑了。「好久不见!」
李燕慈——他都戏称她为小燕子,是大学时代他打工的那家花店店长,在他准备创业的时候,主动借了他一笔三百万的创业基金,他当时为创业的事忙的焦头烂额,打算等手头上的事情告一段落,再好好谢谢她的援助,谁知道她就这么出国去了,只留下一封信告诉他钱的事不必急,没有留下联络方式,就此断了音讯。
当他接到她的电话时,还一度以为是个恶作剧。
两人久别重逢,寒暄了几句。
「对了,结婚了没?」李燕慈笑着问。「跟你漂亮老婆,感情一定很好吧?」
玄曜风垮下俊脸。「漂亮老婆?你是说谁?」
他以为她是看了什么八卦周刊上的扒粪报导,存心挖苦他。
「咦?难道你有好几个老婆?」李燕慈皱起眉。
「我又不是韦小宝。」他白了她一眼,难得有说笑的心情。
「说正经的啦!」李燕慈也回敬他一枚白眼。「那个常来花店的漂亮小姐……嗯……叫……苏恋青?」
玄曜风神色紧绷,原本的高昂兴致顿时尽失。
看他一脸不高兴,李燕慈觉得古怪。「怎么?我说错了?」
「这玩笑很无聊。」他不以为然地道。
「我没有在开玩笑啊!我很认真的在问你耶。」李燕慈对他突来的脾气感到一头雾水。
他漠着俊颜,没有接腔。
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李燕慈忽然领悟了什么。「你们……没在一起了?」
想起当年和他的女友在机场相遇的过程,她仍觉得很戏剧化。
「为什么提起她?」他一副不想多谈的无趣样。「她跟我没什么关系。」
「喂!你真绝情。」她瞪住他。「果然,长的帅又有钱的男人,没几个是好东西!」她忿忿地批评。
「听起来,你好像深受其害?」玄曜风戏谑道。
这回轮到她愀然变色。
融洽的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抱歉。」他敏感的致歉。
「不错嘛!已经不是当年的呆头鹅了。」李燕慈莞尔一笑,很快调适好心情。
结束了感情方面的话题,双方很刻意的转移话锋。
「我一直都想好好向你道谢。」玄曜风的表情和语气都很诚恳。
她挑眉。
他掏出皮夹,抽出一张已填好金额的即期支票,递到她面前。
「干什么?」李燕慈十分纳闷。「五百万?」
「当年若不是你借我三百万,我恐怕不会有今天。」他心怀感激,这份恩情他谨记在心,从未忘怀。
「哇!利息也太好赚了。」她夸张的讶然惊呼。「不过我不能收。」
他疑惑的盯着她。
「因为钱不是我的啊!」她终于在多年后的今天坦白澄清。
他的困惑更深。
「你后来没跟你女朋友见面吗?」他一脸问号的样子,也让李燕慈跟着感到迷惑起来。
「又跟她有什么关系?」玄曜风很不高兴。
她懒得再跟他打哑谜,干脆把话说清楚,将五年前在机场遇到恋青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她后来交代我不要告诉你,钱是她给的,她说依你的个性,你绝对不会收下的。」李燕慈说着,当年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依旧清晰如昨,恍如隔日……
越听,玄曜风的神情就越阴騺,听完,整个人都呆掉了。
她说的没错,就算他当时亟需资金,若是晓得那笔钱是她的,他说什么也不可能收下。
但若非那笔钱,还会有今天的玄曜风吗?
「她那时候看起来好伤心、好可怜,一定很舍不得离开……」李燕慈转述着当时的情景,因为对方的模样太楚楚可怜,所以她印象很深刻。
她也是个深爱过的人,很能体会对方的痛苦与悲伤。
很多时候,相爱的两个人,不见得能够如愿在一起。
这世界有太多逼不得已、身不由己,生活如此,爱情的国度亦如是。
玄曜风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一股酸楚烧蚀着喉咙。
「你们后来没再见面吗?」李燕慈不知情地追问。
她说着,然而,他已无心聆听。
只不断想着: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章
探望完父亲,苏恋青步出医院,她来时还晴空万里,此刻天际一片灰暗,下起滂沱的大雷雨。
看情形,雨一时半刻内不会停了。
不过她和一家颇具规模的出版社约好面试,不赶快前往恐怕会迟到。
应征的职位是童书翻译,这是众多工作机会中她最喜欢、也是最希望被录用的,她对自己的翻译能力有十足的信心,相信自己足以胜任这份工作。
犹豫了会,她拿出手机打算叫无线电计程车前往,却赫然惊觉手机居然没电了,让她十分沮丧。
她发着愁,没察觉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慢地朝她逼近。
「在等人?」
骤然响起的男性磁嗓,把她吓了一跳,怔了下,她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对幽深漆黑的瞳眸,她的心猛然震荡不已。
或许是她眼花了,否则她怎么会觉得对方的眼神,充满……歉意与温柔?!
她垂下眼睫,选择忽视,不予理会。
玄曜风凝睇着她憔悴的脸庞,想说的话卡在喉间,千头万绪、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启齿,于是索性沉默,一语不发的站在她身边。
恋青极不自在的与他拉开距离,免得被他过于靠近的身躯扰乱了心跳的节奏与气息。
岂料,他也随之移动,立于她身后半步。
他古怪的举动严重干扰她的心思,恋青拢紧眉心,没好气地质问他:「你又想干什么?」
一个月来,虽然心痛的程度未曾减缓,虽然思念总是泛滥,但她已逐渐能够调适,学着忽略胸口的闷痛,并且开始着手规画未来。
再怎么痛苦难熬,日子总是要继续。
「你终于肯看我了。」玄曜风盯着她的双眸,俊逸的面孔透着无奈。
她被他温和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直觉认为他别有居心,于是心墙高筑,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戒备。
他微乎其微的轻叹一声,沉吟半响,缓缓开口。「要去哪?我送你。」
她的眉头拧得更紧,深深觉得这样的他不太对劲,不过她不是傻瓜,不会再上当了,他越温柔体贴,表示动机越不纯良。
恋青别开眼,不去接触他过度深情的眸光,决定接下来不再理睬他。
「吃过饭没有?」玄曜风努力找话题攀谈。
她背向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分散注意力。
「我有东西要还你。」他捺着性子,嗓音柔嗄。
恋青仍然没动静。
「欠了那么久才还……」他的语气近乎叹息。「我很抱歉。」好不容易,他把压在心头最想对她说的其中一句话说出口。
闻言,恋青心口为之一震,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趋前,贴近她纤细的娇躯。
她像触电似的,连忙弹开来,愕然不解的瞪着他。
她防备的眼神,让玄曜风的心沉了几分,但他没有资格怪她的疏离。
是他先前不分青红皂白做了一堆蠢事,狠狠地伤了她的心,希望现在开始弥补还来得及。
雨势没有减缓的迹象,恋青看着表,眼见面试的时间一分一秒逼近,不由得着急起来。
他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不死心的追缠。「赶时间吗?我可以送你。」
恋青闪躲着,然而心意却有些动摇。「不必……」
话未竟,他已经撑开伞,强行牵起她的玉手,走向他的爱车。
「你……放开我。」她奋力的想抽回手,奈何怎么也敌不过男人的力道,仅能追随他的步伐。「玄曜风,叫你放开我,听见没有?!」
「上车。」他的口气很轻缓,但散发不容置疑的魄力。
恋青睁着圆眸悻悻然地瞪着他,再次感受到他性格上的转变——霸道、无礼,偏偏这样的他仍教她心动且心痛。
不过,她会拼命的戒掉这个坏习惯。
「放开我,我会自己搭车。」她不领情,不停的想逃离。
玄曜风无动于衷。
「放开,我的手好痛——」恋青低喊。
他略微松开手劲,趁着他分心之际,她成功挣开他的大掌,宁可淋雨也不愿跟他共撑一把伞。
玄曜风气恼的丢下伞,任凭大雨打在身上,浸湿他的发和名贵的手工西服,俊脸布满郁色。
他伫立在雨中,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身影,愠怒、懊悔、挫败、无奈……复杂的情绪交织,涨满他的胸口,凝聚成一股强烈的渴盼。
他这才恍然体悟,长年困扰他的空虚孤寂,是因为心版缺了一角,就像少了一块的拼图,怎么都不完整。
那块拼图并没有遗失,只不过在他追逐的过程中,被他刻意的遗落、舍弃,搁置了五年多,想寻回势必花费时间和精神,但他知道,这一切终将值得。
他缺口的心,只有一个人能够填补。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挽回,但他会用尽全力,将「她」锁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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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
苏恋青停下敲打键盘的双手,起身走到窗边,眺望凄冷的台北街头。
幸好那场意外的大雨没有夺去她到出版社面试的机会,她如愿的成为一名童书翻译作者,每天都沉浸在各种温馨可爱的故事中,感到惬意而满足。
回想起赶着面试那天所发生的插曲,恋青平静的心湖就莫名的荡起涟漪,令她惶惑不安。
玄曜风出色的脸孔、挺拔的体魄、深情的凝视、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以及最后他驻足雨中、湿淋淋的身影,如同魔魅般纠缠她的心神,挥之不去。
他说有东西要还她,到底是什么?这疑问在她脑海日益壮大,占据她的思维。
她陷入沉思,盯着窗外灰色的街景发呆,直到手机响起,才将她拉回现实。
傍晚六点多,她猜大概是出版社编辑打来催稿的,没看来电号码就马上接起。
「恋青吗?」
果然,是编辑轻快的声音。
「我是。」
「今天要交的稿子完成了吗?」编辑问。
「嗯,正在做最后润校的工作,差不多快完成了。」她不疾不徐的答。
编辑停顿了下,捣着话筒似乎在跟什么人交谈,几秒钟后对着她交代。「完成后你顺便出来一趟,想跟你谈一笔祈Case。」
恋青微愣,随后绽开笑。「好。」
「请你到……」编辑说了一串地址,和一家餐厅的店名。
「不在出版社谈吗?」她疑惑。
「我想请你吃顿饭,谢谢你这阵子的配合。」编辑答得毫不迟疑。
恋青不疑有他,欣然应允。
敲定碰面时间后结束通话,她回到座位把稿子剩余的部分做完,将资料整理妥当后,稍作梳洗、换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