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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之花 page 7 作者:湛露

  他笑了笑,“朕看涵王孑然一身,孤单清冷,决定给涵王一个惊喜。”他拍了拍手,从屏风之后插奶婷婷走出一名绝色女子。

  女子面对凤疏桐躬身道:“雪梅拜见涵王。”

  “这是什么意思?”他微皱眉心。

  “朕是有心人,对于可以成为人间佳话的传奇实在是不忍辜负,这女子你大概是不记得了,让她自己和你说。”

  雪梅抬起头,一双美目盈盈如水地望着他,“王爷是否还记得,两年前在玉山山顶,一场天火突降,是您施法让我们梅树一族免遭大劫?”

  凤疏桐打量着她,“你是梅树精?”

  “她是来报恩的。反正你身边素来也没什么女子能照顾你的起居,朕实在是放心不下,如今梅树精有情有义,要以身相许,朕岂能辜负美人心呢?”

  听着妖王的一番话,他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啊,既然陛下有心,那微臣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倒让七世颇有些奇怪。凤疏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不明白自己安排一个妖精在他身边的用意,当然,也许他自恃法力高强,不怕梅树精作怪,素性爽快答应。

  于是七世对梅树精说:“雪梅,既然涵王不嫌你粗鄙,愿意收留,你就遵照之前你在联面前的保证,好好伺候涵王。他一生坎坷,少有温情暖意,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凤疏桐却嘴咯一笑,“听陛下这话,似是对我的平生都已了解通透了。若要说这世上一生坎坷、少有温情暖意的人,又岂只我一个?陛下身处高位却不得快活,明明可以海阔天空享尽道遥,却又将自己困缚于宫墙之下,陛下为的,就是这后宫之中那些女子的“温情暖意”吗?”

  七世望着他大笑离去,觉得真是不理解他这个人。他与他先祖一样身系凤朝,注定是要不得善终,偏偏还执迷不悟。

  这世上无论是人、种、妖、鬼,不论是修行千年还是白驹过隙,有几个敢说不是为自己而活?就连那些口称慈悲的菩萨,修行之初还不是从自求圆满、六根清净开始的?

  为别人而生、为别人而死,是最傻最要不得的活法,他七世之中无论是遇到怎样的波润,归根究底都会给自己一个答案,问自己这样活,快活不快活?

  今生亦是如此,唯一有区别的,是他今生多了一个牵绊。

  若非为了她,他不会是现在的妖王!若非为了她,他不会化身凤皇;若非为了她,他不会以身犯险,逆天而行。但,说是为了她,其实也是为自己,所以他不信世上真有无私无畏的人,凤疏桐也只不过是个隐藏极深的伪君子罢了。

  这阵子,凤朝皇宫一切风平浪静,似乎又回到最初的时候。

  没有任何异端发生,玉真身边也平静如常。七世没再找过她,她只有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凤皇的微末小事,可都是无关痛痒。

  看来在凤皇这个宝座上,七世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这反而让她越发不安了起来。但几次想找凤疏桐商量问询,他却总是三言两语淡淡带过,似是不想再让她卷进这件事来。

  然而她笆能就自安心?凤朝已注定不是过去平静的王朝,终有一天必会有更大危机到来。她不知这场危机的起因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只能衷心祈愿自己不要亲眼目睹这场危机的结局。

  七世走进寝宫的时候,眉毛忽地挑了一下,出声问:“为何来见我?”

  窗提处一片黑烟化开,一身黑衣的诡异老者出现跪地伏倒,“王,妖界最近有些异动,老奴特来禀告。”

  “说。”七世坐在窗前,看着外头渐渐泛红的霞霓。入主凤朝已经好一阵子,他不信没人看出他是假冒的,他只是占据凤鹏举的身体,并没有占据他的灵魂,所以凤鹏举过往的记忆他一概没有。

  皇后也好,妃嫔也罢,和他说话对都会露出诧异的表情,奇怪他竟然不记得一些小事,但众人只是奇怪,却没人敢质疑,也没人会想到需要质疑。甚至皇后还以为他是得了什么病才如此健忘,要御医给他准备一些药膳进补。

  真是愚蠢的人类。

  而在他擅自取代凤鹏举成为凤皇之后,天上那些自以为是的神仙呢?不该也默然下去吧?

  他总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偏偏原本可以拉拢的凤疏桐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让他腹背受敌,不得不防。

  如今,妖界难道也敢造反了吗?

  他将目光收回,幽寒深邃的灰眸中泛着金色的光芒,绝不属于人类。

  老妖看得心中一寒,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王,妖界最近不知从哪传来的流言,说王迟迟不返回是因为触犯了天规,上天要将王打入幽冥地府永世不得轮回,不少小妖因此蠢蠢欲动,欲投奔他人。”

  七世听得好笑,“这流言如此荒谬,居然还会有人轻信?”

  老妖答道:“因为传此流言者,都言之凿凿地说王不敢回妖界,是因妖界有让王畏惧之人即将取而代之。王,您能否先回妖界走一趟,也好让那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鼠辈不再煽动作乱?”

  他沉吟片刻,“我近日的确不便回去。那些人爱传什么就传什么吧,有想造反之人也由他们去。”他微微冷笑,“这妖界之王的位置,我可不是凭空得来的。”

  老妖心底一股寒气窜遥全身,这句话让他赫然想起二十年前,七世登上妖王宝座的那一刻--

  那时因为先王九灵被仙界俘获久矣,群妖无首,群魔乱舞,妖界着实经历了一段漫长的腥风血雨,而最有能力问鼎妖王宝座的是黑云山的穿山甲和冬龙谷的紫鳞坟,两妖打了十几年都难分高下,最终决定在南牙岛一决胜负。

  那一天,大小众妖都屏息凝神等待两妖争斗的结果,心知这一战之后,妖界就要有了新主人。没想到最终是一只苍鹰从南牙岛上飞出,口中叼着奄奄一息的穿山甲,鹰爪之中紧紧握着紫鳞蚊。

  众妖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从空中将两妖一起柳下,硬生生砸到坚实的地面上,两只已经修练千年、无所不能的妖兽就被当场摔死。

  妖界雾时震动了,已没妖敢与七世一较高下,个个尊奉他为妖王,虽偶尔有几个质疑他真正能力的老妖企图在暗中加害他,可最终都离奇死掉,七世在妖界的地位因此更是不可动摇。

  妖界是四界中唯一不须经过天命加授即可自行其事的领域,即使天界曾多次想将这里约束整肃,却无奈众妖心思诡秘、难以驯服,而历代妖王更是一个比一个难缠,最终才只好做壁上观,只慎重关注妖界动向。

  而七世的横空出世对于四界到底是福是祸,无人知晓。

  老妖的到来,对七世是个提醒,他身在凤皇宝座疏懒妖界之事已久,却并非他无瑕顾及,而是因为他知道,他真正的敌人会在这里。

  如今敌人从他的腹地出手,散播谣言蛊惑妖心,无非是想断他的后路。但他不着急,知道敌人是想逼他出手,而他越坐得安稳,反而越能看清事情的真相。

  第5章(2)

  天已暗,寝宫门外有女子们说话的声音传来,原来是皇后与一众妃嫔笑着来到宫殿门口。

  皇后探头张望道:“陛下在忙吗?臣妾等能否与陛下说件事?”

  七世走到门前看着一干女子,除了皇后外,还有素妃和湘妃。这些日子以来,他最烦的就是要应付这么多妃嫔。

  凤鹏举原本是个相当风流多情的人,即使众妃嫔对于他的“性情大变”都颇有疑惑,他也懒得按照凤鹏举原来的眸气改变自己,依旧一味冷画相对。

  “什么事?”

  皇后可是见了不少他的冷脸,虽然不知是为什么,却也不敢得罪他,微笑说:“过几天是玉真公主的生辰,几位娘娘说公主自小在宫中长大,先帝先后在对都会为她过寿,可惜这两年都没有好好庆祝过,所以来问我是否替玉真做寿摆宴,也给宫中添几分喜气?臣妾想公主毕竟是陛下关注的人,总要问过陛下的意……”

  “玉真的生辰?”他眉一蹙,是的,人界最喜欢闲来没事找借口庆祝,生辰也好、过年也罢,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统统可做为热闹的理由。

  他本来觉得很无聊,但这次既是给玉真过寿,或许也没什么不好。她总把自己关在寝宫里足不出户,除了那个讨厌的凤疏桐甚至没什么亲近的朋友,真不像是宫中其他聪噪的女人。

  “你们看着力吧。”他不想为了这种事多费脑子。

  皇后笑着转身对素妃道:“你看,我就说这种事陛下才懒得操心呢,你们偏要来问陛下的意思。既然有了主意,就照你们的意思去力吧,只是千万别让公主本人知道。”

  素妃也笑了,“这是当然,说好了要给公主一个惊喜嘛。”

  她和湘妃先走一步,皇后停住脚步,望着凤皇,退疑了片刻说;“陛下……公主年妃不小了,再这样在宫中被耽搁下去,我们对她父母也没法交代,我看还是尽早为公主选一位驸马吧?”

  七世斜睨她一眼,“皇后一天到晚没事干,就只关注这种事?是她到你跟前求了吗?”

  “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哪好意思为这种事求我?但总不能人家不说,咱们就不提啊。宫中女子过了十八岁就已被人笑话太老了,更何况她都过了二十……”皇后神情古怪地看着他,“陛下……该不会还有纳她为妃的意思吧?”

  他似笑非笑地问:“你很怕朕娶她?”

  “她……到底也是个不祥之人,自出生后父母就先后而终,这样的女子,臣妾实在不放心她做陛下的女人。”

  “可你却要找别的男人来让她“加害”,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七世的蔑视和质疑让皇后脸上挂不住,想反驳几句却又不敢。

  她扶着门框,咬着唇说:“陛下……今夜是不是由臣妾侍寝?”

  “你若是喜欢这寝宫里的床,躺一躺也无妨。”他忽然走出殿门。

  皇后讶异地问道:“陛下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皇宫既然是朕的,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七世的回答带着几分孩子似的任性,语调一贯的幽冷,让皇后笑都笑不出来。

  他有好多天没见到玉真了。

  也许说“没见到”并不准确,每夜他都会到她的玉真宫殿门口巡视一圈,妖灵几度飞进宫墙到她身边,只是都没有现身和她说过话。

  那个关于“七世”的故事,他讲到一半戛然而止并非故意卖关子,而是后面的发展太牵吐痛他的心,让他实在不愿说下去。而讲运过往时,她如一个陌生人般毫无反应地听着,更让他不能容忍。

  曾经他以为即使她忘了过去的一切,他都无所谓,他想要的不过是她这世的手安、问贵给予她上一世不公平命运的罪人,但,如果一切都只是他的记忆而不是她的,那他现在的所有努才又有什么用?

  七世站在宫殿门口,化身小禅的树妖连忙迎过来,“陛下要进来坐吗?”

  他心念一动,迈步就走了进去,很想知道她今夜在做什么?

  这寝宫里其实无须灯火,因为宫女就那么几个,院内的几盏灯笼已足够照明。而对于自幼生活在黑暗中的地来说,烛火同样毫无意义,但他发现她总要在面前放一盏烛台,不知是因为喜欢烛火带来的热度,还是喜欢让自己看起来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

  今夜她在面前摆了几枚铜钱,她一把撒出去,又摸素着一枚枚捡回来,每一枚都摸得很仔细,仿佛那上面有多艰深的文字让她困惑。

  “你在做什么?”他疑惑的问。

  玉真叹口气,将铜钱按在桌上,“我刚刚还在想,你也该现身一次了。”

  “为什么?”他站在桌边看着她手指按住的那枚铜钱--一枚字面朝上,另外两枚是花纹朝上。

  “因为……你还欠我半个故事。”

  明明她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七世却觉得她的目光好像正专注地凝视着自己。

  心中一紧,他拒绝得快速而干脆,“那个故事先算了吧,今天换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了。”

  “我来讲?”玉真苦笑这;“我有什么可讲的?我从小到大的事,你应该已经从别人身上听到过了。我从未离开过这座皇宫,所以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事能讲给你听。”

  “光这宫里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就足以让你讲上几天几夜了。”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听什么故事,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这真是无言的尴尬,他认识她那么久了,如今竟会不知道和她说什么。所有他记得的话题,她都不记得,甚至月下她梳理着他翅胯上的羽毛、为他讲天宫中种种奇闻异事的过去,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记忆罢了。

  见她露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他说:“看来你和我一样不关心其他人的事情,那就和我讲讲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占卜。”玉真回道,“是一种古老的卜卦之术,涵王教我的。”

  “凤疏桐?”他很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撤了橄嘴,“他能教会别人什么?他自己都不过是个……”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住了,低头看着那些铜钱,“这铜钱上说了什么?”

  “多吉少。”这四个字在这黑夜中由她优美的唇吐出,听得人心惊。

  “你要占卜的对象是谁?”

  玉真淡淡地笑,“我自己。”

  七世眉头一皱,用手将那三枚铜钱收到自己掌中。“凤疏桐教的占卜之术果然无用,他只知道奉天命行事,和他粗先一样愚忠。可难道天命就是对的?尚未发生的事,凭什么摆出一副早已洞察的样子给世人看?若真能未卜先知一切苦厄,以他们那份自以为是的慈悲之心,怎么不拯救天下苍生,反而任由杀戮、掠夺、偷盗、奸浮、诈骗、贪污等丑陋之事任行其道?”

  他突然慷慨激昂让玉真有些吃惊,不明白他这么大的怨气是从何而来。他向来高深莫侧、喜怒不形于色,语气总是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润,如今蓦然动怒,背后的原因是否与他来到凤朝、占领凤皇之位有密切关系?

  “过去的你,到底有什么难以释怀的事让你割舍不下呢?”她站起身,摸素着握住他的胳膊,“这身龙袍,你并不真的在意,之所以留在这里,必然是有想做的事情要做。你是妖王,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你,没有这身龙袍,你依然能做到。你为什么要留在迁里?这里有什么让你割舍不下的吗?”

  七世感觉得到她掌上的温度,温度也许并非全来自于她的身体,还有她所带给他的心情。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这不是她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了,但是他仍然不答。他不想答,也不是为了故作悬念,只是纯粹不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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