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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东家(下) page 9 作者:陈毓华

  她想念这些。

  和分坛主说过话的湛天动走过来,看着想把被风吹来吹去的长发归成一束,揽在一侧的西太瀞,想也不想的接过手,将她的头发全部拢在大掌里,有些笨拙的挽起来。

  「欸,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男人不知轻重的手有些拉疼了她的发,又这么多眼睛在看,都不用替她留点闺誊,替他自己留点大当家的尊严吗?

  这男人一向不管不顾,虽然不至于没把王法看在眼里,但是看他和临王爷你来我往下来,可见他的确不太把这些皇室宗亲们摆在眼里,所以这些枝微末节的事情,他又怎么会放在心里?

  她也真是迟钝,到这节骨眼才想明白,一直以来他便如此,想碰她就碰她,想牵她的手就牵,何时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就快好了。」想了半晌,他拉下自己的宝石环扣,固定在她不怎么听话的乌黑秀发上。

  这算什么?西太瀞看了那实在不怎样的发式,但见他辛苦的摆弄了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仍感谢的对他嫣然一笑,「谢大当家的!」湛天动也坦然受之,翘鼻子瞪眼睛,表情逗趣。「不是不随便给发的你道是三生有幸。」瞧瞧,给了台阶就上楼了。

  她笑了,笑得自然生动,举手投足、由里到外都像一朵正要绽放的花。

  每每多看她一眼,他就走不了。

  「一上船就发呆,甲板上风大呢。」喜欢一个人,果然日子越久越深,越无法自拔。

  「在想……太尹在京里过得可好?」

  「你得相信他的能力,他是个能干的,牙行有他掌握着,不成问题的。」已经不能说西太尹是孩子了,他的年纪甚至比湛天动都还要大。

  「难得听见你说他的好话。」

  「这样说好像我是个坏人似的。」姐姐偏心弟弟,她什么时候会偏心起他来?她轻捶一下他。

  湛天动不痛不痒,表情却很开心。

  距离西太瀞几步外的麟囊又再度看傻眼,没错,再度一一也不过相隔一天,两次深受剌激。

  不只因为时间短暂,所以记忆犹新,而是上回在马车看见自家主子弯身进车窗帘里做的事太过刺激,太过叫人脸红心跳,太太太叫人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不是那种未经人事的女子,她嫁过人,知道男女之间的情事,那种男女间由衷散发出来的恋慕,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可是,她的主子是什么人?他不是常人,一条漕河上诸多错综复杂的人事,各派人马厮杀,其中诡谲阴狠不可胜数,要是没有明快的思绪,异于旁人的魄力,霹雳的行事手段,如何统领将近十万的人手?

  她的主子只有别人对他马首是瞻,就算面对再凶狠的对手也不假辞色,对女子,亦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软和过脸色。

  而他们几个暗卫,眼里心中也只有主子的存在,即便知道主子的身边有西太瀞这么个人,都不会当回事。

  直到她被派到太瀞小姐的身边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知道主子要成婚了,还吩咐要大肆操办,主子的事情轮不到她来置喙,她只是着着两人的互动,想起自己的过去,微微的心生惆怅而己。

  这些想法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退开,隐到暗处,这种多余的感情是她身为暗卫最不需要的,所以立刻抹去。

  第六章  得了嫁妆和义母(1)

  河船一度上岸补给,但仍走得飞快,半旬后来到临清,河道转宽,船只变多,一行人在大码头换上来接驳的大漕船。

  一千石的大船,好几百来号的漕船帮工,身上是缺襟的葛布短打,腰系红巾。冬天腰巾不变,换穿缺襟狼皮袄,便是微微敞着胸膛也不显粗鲁,整齐划一,气势骇人!

  湛天动淡然致意。

  帮规素来如此,并非刻意营造。

  其他人态度自然,除了因为晕船吐得脸色青白,吐光了胆汁下不了床,站在船舷上除去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这辈子没见过这种排场的海靖。

  他不知道,就算寻常人几辈子也见不到这样的场面。

  他看着那些高头大马、黑压压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汉子们,看着粼粼江水,看着一头扎入晴空一角的燕子,很久很久都没有真实感。

  小堂口的河船果然不能拿来和大船比,不比船舱大小,不比待遇好坏,单单行走在夏暑湍急的河道上,大船就犹如航行在地面一般平稳,立判优劣。

  要她们几个丫头说,这行船大好时光,看山过水,听惊涛拍岸夹着两岸猿声,夜半寺庙荡起的钟声到客船,主子们用来培养感情是最好不过的美事,不过,世事常事与愿违,没眼色的人也不是没有,譬如因为湛天动不在,不得不全权揽起淮安总舵所有帮务的二当家张渤。

  「他奶奶个熊!」自从这一根肠子直通到底的大老粗收到某老大已经上了漕船,不日可以下扬州的好消息,就扳起手指开始数日子,接着快速打包,令人将一叠叠、一摞摞的文书用最急件送到了船上,附上一张条子,上面写着「完璧归赵」四字。

  还完璧归赵呢,囤积半年的文案书件能有多少?

  在船舱外伺候茶水、听候呼唤的贴身小厮,听见自家主子难得爆了粗口。

  这其实不能怪张渤。

  漕帮里识字会写的人如凤毛麟角,对于只能把自己名字写全的二当家来说,要他每天在字堆里打滚比给他一刀还痛苦,湛天动是知道他的性子,也没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毁了帮里的运作,事前就给他调来文武全才的李卫和一个熟悉帮务的文士。

  只是他没想到,海东青一到家,那厮就把积累到天怒人怨的文书一样样物归原主,很据悉,自认无事一身轻的家伙已经在天水阁花魁的包厢泡了两天两夜,左手拿酒杯,右手抱美女,甚至让人傅话给妻妾,说她们的男人要回家了!

  湛天动并没打算治张渤一个什么办事不力之类的罪名。

  想回家是吗?嘴里喊着想家,人却在天水阁,这人能累到哪里去?他压根不相信,张渤定是无聊的成分居多。如果是李卫来说,他还会信个几分,他自己的兄弟有多少斤两,他明白得很。

  湛天动很「好心」的让人去通报张渤的正妻,让她迎接「劳苦功高」的相公,张渤能有十几个妾往府里抬,和这位正妻不是没关系。

  他这兄弟和天下的男人一样,只要瞅着对眼的女子就会心动,说难听一点就是好色,可这消息只要传入家里头,他那人人称羡的妻子二话不说就会把那女子往家里搬,也不过几年,府里的妾室、通房已经多到他记不住。

  唯一就一个正妻说的话,他还会乖乖的听。

  湛天动忙了两日,饭也摆在船舱里,一步都不曾走出去。

  这天,西太瀞出现在湛天动的舱门口,小厮弯着腰,一脸粲笑,「爷说小姐一来,不必通报,往里面请就是了。」

  「你们家大爷知道我会来?」

  「爷的心思,福来不敢揣测。」

  好个不敢揣测,能跟在湛天动身边,没有比别人更添几分机灵怎么可以?

  西太瀞一笑,一脚踩进某人的地盘。

  她不是那种一有心上人就要黏在一起的女人,要是婚后日子两人除了晚饭时间能互相见上一面,说上两句话,那也就好了。这两日,他忙得热火朝天,那些帮务她又帮不上忙,而且要回府了,她也有自己的营生,那些她丢了很多天的商事也是该理一理了,因此,两人各理各自的事,直到十九在她耳边提醒她,也该关心关心大爷。

  十九怎么说来着——

  虽说订了亲,也是口头上,没有庚帖,没有三媒六聘,大爷那么出色的男人,她不主动点,迟早会落空。

  这丫头急个什么劲?那些个流程也要回到陆地才能走,她都不急了,十九这太监急什没有人能勉强她做任何事的,可她来了,只因为喜欢了这男人,一旦感情如潮水涌出,她就随心去做,就算他积攒了的公务多是因为她所致,桌上漏壶也已经三更,她是该去提醒他该睡了。

  人再俊,要是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也会打折扣的。

  灯下的他,半罩着光,发还没放下,挺直的鼻梁眉眼如一抹清水烟云,和白日刚毅坚韧的他不太一样,宽袖卷了小半截,下笔如飞。

  一旁捉袖抬腕给他研墨的童子看见推门入内的人,瞅了眼头也没抬,却明白示意他可以下去了的主子。

  笑咪咪的垂首躬身给西太瀞行了礼,他可以歇息去了。

  「都几更了还趴着,眼睛会坏的。」白日船舱的光线就不算太好,这会都夜深了,一盏灯能济什么事?

  他放下笔,自前襟掏出十几颗夜明珠撒在桌案上,顿时,一室明亮如白昼。

  「有这么些好东西怎么不拿出来用?」她一笑。这人对吃穿都不讲究,对身边的财物也不怎么在乎,到底什么才能让他挂心?

  「要不是你说,我也不记得这些东西。」一抬头,他脖颈的确有些酸疼,可是一看到她,所有的困顿疲倦都消失殆尽。「你不该睡下了吗?」黑发编成一条俏丽的大辫子,十来颗少见的猫眼石在其中若隐若现,半新半旧的家常衫裙,显然是歇下又让人给叫起来的。

  没错,就连发上的装饰也是卸到一半又簪回去的,这都是十九的杰作。

  「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我那丫头说,我要不来探探你,表示一下用心,像你这么出色的男人很快会觉得我不够妩媚撒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改了心意,把迎娶的事黄了。」她算是对十九这丫头多了层认识,平常看起来不绕肠子、不起花心思的人唠叨起来,也有长舌之能。

  「是个聪明堪用的丫头。」他笑着,目光轻敛。

  「我进来的时候,福来说爷在等我?你知道我会来?」

  「十九要是不催促你,你还真不打算来见我?不想我吗?」为了她的「主动」他只好小施心计,让福来去提点了一下那丫头,想不到效果出奇的好。

  这人不是在忙吗?她不来还有错?「我这不是来了吗?」好吧,算他事后还诚实。他轻轻捋了下她的发。「那表示你想我……会下棋吗?」

  「不会,你教我,我是个好学生。」

  「你对什么都这么有自信。」不张扬自己的长处,也不隐藏自身短处,和她在一起就两个字,舒适。

  「这不就是你喜欢我的其中一个原因?」

  湛天动撩袍落坐,欣赏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摆了棋盘,棋盘是用一整块罕见的水晶雕琢,白玉子和墨玉子摆在上面,晶莹剔透。

  湛天动持黑子落下。

  她垂睫,学着他将白子也放在同样的地方。

  湛天动拈子再落,她依样画葫芦。

  「过几日,太尹会到扬州为你送嫁。」

  「我一个字都还没跟他说,你和他通了消息?」她掀了下长睫,分心看了他的黑子啊?

  「你日子挑好了?过几日?告诉你,嫁衣吉服,我什么都没准备。」谁给她绣嫁妆?就算一切从简,十天半个月能不能完成六礼谁都不敢说。

  「我离京的时候就和他商量好了,我怕你万一改变主意不肯嫁,便让他先准备。」西太瀞总算瞠了眼。敢情,她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男人要耍起心计来的时候,也很深沉。

  还有,太尹被带坏了,居然对她一个字的口风都不露。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麻烦他,他的生意才站稳脚步,可弟弟给姐姐送嫁,天经地义。

  我急于把你娶进门,也知道男婚女嫁自古有礼,若把你从湛府里又娶进湛府,于礼不合,我不想委屈你,因此在外面置了间宅子,回扬州后,你暂时住那待嫁可好?」在扬州他没有长辈可以问这些,所以去问了师娘。

  「就住几天,那宅子一应人手都有,不会亏待你的。」人不怕别人亏待自己,最怕自己亏待自己,她父母双亡,没有显赫家世,没人替她打理婚事,又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对迎亲送嫁的事情也两眼一抹黑全然不知,可他倒是什么都替她想齐了。

  「从别处宅子出嫁,更为妥当……」把别处的宅子当娘家吗?她截断他的话,慢慢的道:「我在绿水巷有自己的宅子,人手有四个丫头也够了。」这是她头一次在湛天动面前提到自己的财产。

  他只知道她在外面有营生,但具体收益和经营的是什么行业,一概不知。不是他不关心,是没想过要涉足她的领域,所以也无从知道她手头上有多少买卖?嫌不赚钱?他从头到尾唯一想要的只有她这个人,没有其他。

  「那我把人手调派过去,那些人本来就是替你备下的。」

  「嗯。」对这些事,她从来不扭捏。

  屋安瀞了下来,西太瀞清楚听到自己落子的声音,还有评评、评评评的心跳,一次比一次还要快。

  她的确是个好学生,一开始湛天动让她五子,两盘以后让四子,最后她输了五盘,以第一次下棋的成绩来讲,奇惨败北。

  但她倒是不气馁,「明天继续!」

  湛天动也不动那些棋子,笑出一口白牙,唇边凝住那朵微笑,不知道自己露出疼惜到骨子里的神情。「好。」

  「还有,我想和你白头到老,所以就算公务很重要,睡眠也很重要,一天起码要睡满四个时辰。」人不睡觉会减寿的。

  「好,四个时辰。」她想和他白头偕老,这是她的承诺。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喊出来,「太瀞要嫁我湛天动了!」他朝思暮想的人,往后将可以日夜相对,他的心哪能不激动成一锅沸水?

  船舱外的人听见动瀞,嗷叫一声,一个传一个,这一夜,看似没能安瀞了。

  西太瀞看着湛天动无法掩饰的欢喜之情,一颗心也跟着发热滚烫了起来,已经没有什么表情足以表达她的羞赧和欢喜。

  第六章  得了嫁妆和义母(2)

  天气是酷暑的六月,船过钞关,直入城内小秦淮河大码头,一行人回到扬州,这才发现热浪袭人。

  湛府如今大不同,除了宛如校场一样的厅堂和西北厢房依旧,主院或建楼宇,或挖碧湖,或造庭院,整体风格仍维持着江南格调的精致和北地的大气,到处都是工程在进行。漆尚新,木纯香,整个府邸的人都知道主子好事已逼在眼前,府中要有主母了,除了整个宅院翻新,将近的喜事更是让全部的人忙得脚不沾地,喜气洋洋,巴望自己最好有八只手。

  西太瀞回到缥缈楼收拾东西,娉婷来恭喜她,依旧姿态娴雅,笑容浅浅。

  西太瀞不知道这秀外慧中,把湛府打理得有条有理的女子心里在想什么,人家来道喜,她便很真心的接受。

  她出府时,共五辆大马车,每辆车上都有五六个人以上,三十几个人都是湛天动原来为她买来守在园子里的人,这会儿她要嫁人了,自然都得随着她回现成的娘家去,到时候再原封不动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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