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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虎记(上) page 3 作者:佚名

  问守阳看着她与大伙儿的互动十分热络,每个人对待她的方式,就像她是他们的至亲家人,从她进入“宸虎园”这些年来,无论与谁都交往得极好,时至今日,尚未听说园子里的哪个人讨厌她。

  也因为每个人都喜欢她,所以,当他在欺负她时,就显得格外的恶劣和不讨喜,不过,这一点丝毫没动摇过他对待她的态度。

  在她当大丫鬟时,他就已经见识过她待人处事的功力,而她在当代理总管的这一年,他也亲眼见识到了她对外表现出来的八面玲珑,但与其说她懂得拢络巴结,倒不如说是她的无所不能教人倾倒。

  至少,他就知道有几个生意上来往的相与很欣赏她的棋艺,时常会借故到问家来走动,就为了邀她下一盘棋,无论是围棋或是双陆棋,甚至于是象棋,她都称得上是个中高手。

  也因此,唐家的老太爷也不惜拉下老脸,几次与他谈论交情,就为了要他将沈晚芽让给唐家,还提出了相当丰厚的赎身金。

  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要将她让给任何人,她的存在对他而言,有很大的用处,再加上她虽然是问家签过长契的奴仆,但也是东福的义女,于情于理上,他不能把她当做是一般的婢佣转卖给他人。

  所以,他派人正式回绝唐老太爷,自那之后,老太爷也很识趣的没再提过赎身的事,只不过会时常借口有事情要交代,把她给找去唐家,拗着下几盘棋,才肯放她回来。

  沈晚芽回眸,不料正好对上主子瞅视着她的目光。

  她心里微微一跳,依旧沉静以对,等待主子开口吩咐,但她真宁愿他就一直闭着嘴巴别说话,因为他一说话,往往就是她的大麻烦。

  问守阳看穿她的心思,敛了敛眸光,一语不发,转身离开。

  这时,天空又开始飘下了雪花,沈晚芽招来一名壮汉,要他转告胡长安,要是雪下大了,今天的活儿就先告一段落,等明日天好了再说。

  交代完毕之后,她加快速度追上问守阳大迈的脚步。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踩在白色的雪地上,鞋履踩得积雪沙沙地响着,但他们之间就像是飘下的雪花般,是无比寂静的。

  “对于城东的石秀,你有什么想法?”

  问守阳开口打破了沉默,寒风挟带飞雪吹来,撩动他深灰色的裘氅,让他深刻分明的脸庞望之如神祇般傲然。

  没料到主子会忽然问起石秀这个人,沈晚芽心下微愣,略作思考之后,随即抬眸微笑道:

  “奴婢不太明白爷想知道些什么,毕竟咱们与石家并没有频繁的生意往来,几年来,也不过就与他们做过一件丝绸生意,交易的数目也不算大,后来两家没再往来过,爷突然提起他来,奴婢一时听了觉得耳生。”

  闻言,问守阳挑了挑眉梢,瞅了她一眼,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回答。

  见着他那略带着轻瞧的眼光,沈晚芽暗暗咬牙,这个该死自大傲慢的男人,就让她装作不知道,难道就不可以吗?

  不过,就算她心里在咒骂,脸上还是挂着可掬的微笑。

  “奴婢仅知一二,不敢妄言,只是我有听说过,这个石秀因为相貌奇丑,所以在性格上也是十分古怪,稍不留心就会得罪他,偏他这个人又爱记仇,再加上石家有几位家人在朝为官,所以这几年来,着了石秀的道的人不少,可是大伙儿都是敢怒不敢言,就是畏惧他背后的朝廷势力。”

  “嗯。”问守阳的神情这才显得满意,琥珀眼眸显得深沉,“如果,我想从这个性格古怪,既不缺钱,又有势力的人手里得一个好处,你可有办法?”

  “爷?”她低叫了声,心里忐忑。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这件事情办好。”话声一顿,他忽然停下脚步,刚好与她追上的身影齐肩,他低敛的琥眸之中揉润着一层很浅的冷笑,“我信你一定办得到,万能的小总管,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说完,他迈大了步伐离去,将她一个人扔留在原地。

  “我信你一定办得到,万能的小总管,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在他的身后,沈晚芽学他的表情和语气说话,最后狠狠地眯细眸,瞪着他远去的高大背影,心里对他是一千个、一万个恨之入骨。

  最后,她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逼自己要冷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一时的冲动,抬脚大力地往雪地里一踢,把积雪踢得翻扬起来。

  她睁开眼,看着主子几乎已经远去不见的身影,瑰嫩的唇瓣泛起了微笑,看起来十分的明媚可人。

  可是她此刻心里的想法半点也不明媚,她正想着,哪天这男人真落到手里任她宰割,她一定会给他好生款待,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她随即认知这不过是心里的妄想,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快点想个办法,好从那个石秀手里讨到主子想要的好处。

  唉!人们都说她万能,却不知道她为了要做到“万能”这两个字,吃了多少苦头啊!

  第2章(1)

  “都已经过了好些年了,怎么突然想从石家手里买回那块地?”

  说话的人是问守云,他与问守阳同样都是问家“守”字辈的子孙,只比问守阳小了几个月出生。

  一直以来,他们堂兄弟二人的交情甚笃,只不过,问守阳的父亲是长子,而他又是长孙,甫出生就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选,虽然他们彼此之间对这一点都不是太计较,但却阻止不了一些亲戚们拿这件事情造谣生非,尤其是问守云的娘亲对于自己的儿子不能继承“云扬号”颇有微词,这些年来,没给当家的问守阳一天好脸色瞧过。

  他们此刻正坐在高处的“望远亭”上,可以俯瞰整片“宸虎园”的雪景,石桌上摆着简单的下酒菜,归安随侍在一旁替两位主子看着火炉温酒。

  说起来,问家的鲜卑血统在他们堂兄弟的身上清楚可见,他们的脸庞约莫有七八分的相似,只不过,问守云的肤色较他堂兄白皙一些,眼珠子的颜色也比较偏近深茶色,而不是琥珀色。

  问守云知道自己的五官不如堂兄俊朗分明,再加上觉得白净的脸皮显得文雅,也比较受姑娘喜欢,所以就刻意让自己维持白面书生的模样。

  “再过几个月,就是叔爷八十寿诞,他以前就很喜欢那块地,说那片山林到处都是他可以拿来做纸的宝,他这个人生平没什么兴趣,不过就是喜欢做纸,当初我把那块地卖给石家时,让他很不谅解,人生七十古来稀,更何况是八十高寿呢?光凭这一点,就值得我花  心思把那块地买回来。”

  其实,论辈分,他们该喊声二叔公,可是,他老人家听到“公”这个字,就觉得自己被当成已经做古的人,也不喜欢被喊太叔爷,直接就要他们喊叔爷,几年下来,大伙儿喊惯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是咱们晚芽妹妹替你花  心思吧!”问守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我听说了,石秀不想卖那块地,处处给你刁难,所以你把这件事情交代给她,还要她一个月内替你办好,守阳,我的爷啊!你对她会不会太过苛刻了些?”

  “我相信她办得到。”问守阳将喝空的酒杯搁回案上,一旁的归安立刻上前将酒给满上。

  “那要是她办不到呢?”

  问守阳闻言,只是勾唇微笑,捻起酒杯,品尝着温热的酒液,在他那双含笑的琥眸深处,泛动着深沉不可捉摸的光芒。

  看见堂兄那副势在必得的表情,问守云一脸无奈,“啧啧”了两声道:“难怪叔爷和凤姨对你都颇有微词,觉得你这个人简直就是没血没泪,心肝被狗咬到连渣都没剩,守阳,对人家姑娘好一点,别尽给晚芽妹妹出难题,要不,再过个一年半载,等她离开咱们问家,我看你这位大老爷上哪儿去找个像她一样厉害的总管给你办事!”

  “她要离开问家?”问守阳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一顿,抬起眼眸,直视着堂弟的脸。

  “你这叫贵人多忘事吗?当初东叔给她签卖身契,就只签到她二十岁为止,她今年都已经十九了,这件事情不少外头的人都知道,你没发现最近没人再来跟你提要替她赎身的事情吗?他们这些爷儿们现下都在等,等她文契约满那天,重金聘她到家里去。我还听说有不少人来向她提亲事,不过都被晚芽妹妹以东叔病重,不宜谈论婚嫁为由给拒绝了。”

  “原来,我们问家的小总管当真抢手呢!”问守阳顿了半晌,才耸了耸肩,轻笑了声。

  “守阳。”问守云的脸色忽然变得正经无比。

  “怎么了?”他挑起眉梢。

  “如果,你对晚芽妹妹真的没那心思,就把她让给我吧!把她给我,总比被外人抢去好吧!”

  “什么让不让,抢不抢的?!”问守阳唇畔轻泛的笑容倏然变得冷淡,“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能自个儿开口说话,如果你想要她,就亲自去问她的意思,别想从我这里下手!”

  “我问过了。”问守云叹了口气,表情瞬间黯淡下来,“她答我的理由还是东叔病重,在东叔病好之前,她没想过要离开‘宸虎园’去任何地方,当然,也包括了我家,所以,我就想,反正这园子那么大,我干脆举家搬进来,总该让她无话可说了吧!如何?守阳,给我和我娘腾出一处院落应该不难吧!”

  “如果叔母没意见的话,我当然也不会有意见。”

  问守阳敛下眸光,看着杯中已经不再温热的浊酒,似是无心,又似有意地避开堂弟渴切的视线。

  只不过他一语就说中了问守云的痛处,其实,他们二房一家子当初也是住在“宸虎园”的,就是因为在问守阳继承当家之位后,他娘赌着一口不想居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气,硬拗着他搬进京城里住,现在又怎么肯听他的劝说,搬回这园子里来居住呢?!

  “不行是吧!”问守阳一口饮尽了杯中浊酒,任由那烈酒灼喉而过,瞬间是一股子畅快,再抬眸,琥眸中盈簇着笑意。

  “所以,现在是叔母在令你为难,与我无关啊!来,喝酒,美景当前,咱们不谈这些。”

  虽然还是不甘心有话想说,但是问守云却也只能苦笑,见堂兄举手相邀,示意归安过来替他满上酒杯,他也只能举杯回敬。

  不过,他不觉得灰心,也不担心堂兄会与他抢沈晚芽。

  因为,谁都知道这些年,在问守阳的心里,其实是有心上人的!

  那是一段错过的缘分,却也因此在他的心里留下格外深刻的伤痕,所以,这些年来,他不曾再对任何女子动过心。

  况且,问守阳爱刁难沈晚芽是出了名的,他相信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这样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子!一思及此,问守云安心了不少,一口饮尽杯中酒,吆喝着归安再给他满上,打算今天与他的堂兄来个不醉不归!

  而问守阳自始至终都挂着一抹恬淡的微笑,即便是酒过了三巡,峻朗的脸庞都仍旧是面色不改。

  此刻,亭子外,雪花静悄无声,将万物染成一色的白……

  “小总管!小总管!最喜欢小总管!”

  这时的正院会偏厅里,八哥鸟响亮的喊声回响不绝,逗得沈晚芽忍不住笑开怀,但还是忍不住扁了扁嫩唇,说道:“你这只小八,哪里懂得什么叫做最喜欢?油嘴滑舌的,究竟是跟谁学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里拿出天蓝色的小锦囊,倒出了几颗饲料搁进笼子里,这是秦家兄弟特调的饲料,不到一会儿功夫,八哥鸟就把饲料给吃光,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抬起头又继续叫道:“喜欢!喜欢!最喜欢!”

  沈晚芽给它做了个鬼脸,忍不住又多给它两颗饲料,然后才转头望向窗外,见雪势一时片刻没有止住的趋势,虽然无法从天色判断,但是她略估了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是申时中了!

  这是从她义父担任总管之职时,就开始的不成文规矩,每天卯时以及申时之初,都要过来向主子请安,通常,这两个时间是主子用早膳以及吃晚茶的时间,他们会在这时候伺候主子,听从主子交代下来的吩咐,或者是回复交办事情的进度与结果。

  不过,今天听说堂少爷问守云过来拜访,所以特别在“望远亭”里设了酒席执行,刚才她要过来之前,听说堂少爷已经喝醉被人安置在客房里稍作歇息,所以她吩咐了让人准备醒酒的汤药送过去,也交代要分拨一碗端过来,预备要给问守阳解酒,此刻搁在桌案上的暖盅里,等他回来。

  “最喜欢!最喜欢!”

  八哥鸟的叫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她回头笑瞪了它一眼,“人家说宠物跟主子是一个样子,可是你这只小八就跟他完全不一样,要是他有你一半的和蔼可亲,也就不会这样令人讨厌了!”

  她还记得问守阳在后园子里捡到小八的那天,是个下着大风大雨,雷电交加的日子,那时的小八还是只灰绒绒的雏鸟,身体极度虚弱,差点就要死掉,但经过细心照养之后,现在已经是只精力过度旺盛的鸟儿。

  不过,问家上上下下照料过它的人不少,它就只喜欢她与问守阳,听说,那是因为它在换毛时,那丑丑的样子,就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取笑过它,而八哥鸟是最会记恨的,那些曾经取笑过它,害它自尊心受伤的人,它可是全部都给他们记住了。

  “芽儿!我的小总管嗳!”

  这时,门外传来了凤九娘亲热的叫唤声,让沈晚芽忍不住好笑又好笑,明明就跟凤姨说过别喊她小总管了,这位长辈却老还是爱寻她玩笑!

  “凤姨。”她走出门,看见了凤九娘端着盘东西过来。

  “芽儿丫头!来来来,凤姨我才刚做好了爱窝窝,才刚揉好的,米团都还热呼着呢!来,吃一个。”凤九娘话才说完,逮了个空就塞了颗白软的爱窝窝进她嘴里。“好吃不?”

  沈晚芽被凤九娘像是在逗着三岁孩子似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一边吃嚼着,一边点头。

  “觉得好吃就多吃点,这道甜食刚做好的时候最好吃。我特地留到现在才做,让你先吃,等你吃完了再给主子那里送过来。”凤九娘是当初老夫人的陪嫁丫环,一直以来,她在问家就很有说话地位,就连问守阳都要卖她三分面子,而与问二叔爷一直就是对水火不容的冤家,她将沈晚芽视若己出,疼得仿佛她就像是自己的小心肝似的。

  “凤姨。”沈晚芽将嘴里的食物吞进去之后,微微板起了脸色,“我知道你疼爱我,可是,自古以来,哪有奴才先吃,主子后食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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