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陈毓华 > 话痨梅夫人(上)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话痨梅夫人(上)目录  下一页


话痨梅夫人(上) page 7 作者:陈毓华

  别院一天只有两食,她这习惯了要吃早午晚的人,来了这些天还是不太能习惯,再说早晨吃进肚子的两碗粥经过这几个时辰的消耗,已经空空如也,不吃点什么,她可能会晕在路上,只能让春芽把她背回去,嗯……还是不要吧,春芽可能没那闲手。

  “有。”店小二脆声应道,茶堂隔壁就是面馆子,客人喝了茶,想吃点别的,他们也能供应。

  这两相帮衬,两家生意各增加了好几成。

  “再来两份片儿川面。”她追加。

  “您稍待。”敢情这位小嫂子叫这么多,可都是替那胖胖的丫头点的?店小二瞧了春芽一眼,脸色不变,自忙去了。

  没人知道他这误会大了,春芽无辜的背了黑锅。

  她们坐下的时候说书先生已经讲了几副佐茶段子,但见茶客都不怎么买帐,于是喝茶润喉后,惊堂木一拍,茶客鸦雀无声,闹烘烘的茶馆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乡亲,话说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小的今天特别准备的段子,是我朝堂堂骠骑将军梅天骄的传奇。骠骑将军是什么人?”拖长着声音的开场白是每个说书人必备,吊人胃口的开始。

  接下来便有声有色的开说,不时还比划动作,真是说唱俱佳,引人入胜。

  盛知豫不是很专心的听着说书先生绘声绘影的说书,她对这些凭空捏造多过事实的剧情本来挺有兴趣的,不过现下祭五脏庙比较重要,她呼噜呼噜的吃着片儿川面,一面呼烫,一边大口大口的吃,耳朵不时飘来那么一两句——

  “……说起这位大将军,年轻从戎,十三岁开始便立下累累战功,二十五岁那年平西夷,又率军北进,将狄戎番邦驱逐五百里,皇上封了五品的骠骑武将,传说如今朝堂上的满朝文武,都跟过他打过仗。”

  台上说书先生口水乱喷,也不知真的占几分,假的掺水多少,他扯他的皮,盛知豫已经吃了两盏茶,一大碗片儿川面,吞了两碟糕点,剥了一地的瓜子皮,成果不可谓不丰硕。

  “骠骑将军是谁啊?”她拨空小小声的问,希望春芽替她解惑。

  不怪盛知豫没眼力没见识,她一个当家主母,关心的是家中用度开销、关心相公有没有可能拿点钱回来贴补她些许——虽然纯粹痴人说梦、关心她的嫁妆铺子什么时候可以回到她手里——这作梦的大饼越画越大、关心四季衣裳、关心宅里哪些人又不想让她好过了……就是对朝中大局不关心。

  她就是眼皮子浅,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她不否认。

  “骠骑将军不去打仗,只管上窑子也能当将军?”春芽毫无心机的应和,并且十分不解,要这样也能当上将军,那当将军不难嘛。

  盛知豫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飞快擦了嘴,这要让人误会还得了,被哪个多嘴的人随便传出去就不得了了。

  “骠是剽悍的骠,不是嫖……那个的嫖,叫你多认字读书你就不要,说什么认那么多字又不能当饭吃。”她义正词严,简直想把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的气质塞进春芽脑子里。

  这荤素不拘的性子,到底是跟谁学的?

  人家说有什么性子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仆从……慢着,她干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春芽不好学,完全是她自己的问题……

  接着,说书先生的声音又传来:“这梅天骄军戈铁马,奔于战场上,传闻他出身低微,是个私生子,幼年过得不像话,孤孤单单生在大家族里,没有亲族家人庇佑,常受同年纪的人欺负,离家后,一身本事全靠自己的拳头悟来,半生战名也是靠一场又一场实实在在的拚搏得来的,”说书先生话一顿,语调突然高昂了起来。

  “南荒的野地不知道染红了多少回,这身穿银白盔甲,披黑色战袍的青年,踏着累累枯骨,替他争来了五品官位。”

  他情绪高昂,唾沫四飞,茶客中却有人悄悄咬起耳朵,和他们隔着一道座席的恰是盛知豫主仆。

  “我有从京里来的朋友说这梅天骄性情极难捉摸,因其寡言冷情,从来不卖老臣面子,朝中新贵也不敢与他往来,拉拢排斥都油盐不进,是以被忠臣、贪官都视为眼中钉,新帝听政以后,一日早朝他当着诸大臣的面顶撞陛下,出言不逊。因言词多有不当,顿时,朝中一干旧臣抓住机会,纷纷递奏折表示,梅天骄治人手段残酷,功高震主,趾高气昂举止失仪,应与惩处,以为资鉴。新帝本着爱才之心,对他屡屡提点,谁知道,他冥顽不灵,最后还是激怒了皇帝陛下,近几个月,这桩传闻传得沸沸扬扬,不晓得你听说了没有,皇上将他扔到白河来。”中年男子侧身靠近那和他年纪相当的汉子低声说道。

  那汉子兴致勃勃的往上凑。“像他这样被扔到这里来,还被停了俸禄,皇上也没说怎么处置,这岂不等于变相监禁,如果皇上一日不下旨,不就一辈子不能出去了?”

  “不只如此,还有传闻说他来到白河,在山脚小村窝着,这一待好几个月,却遍寻不到糊口的工作,很是落魄。”不是唏唬感叹,风凉的意味浓厚到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

  “谁敢用这样的人?往好处说,搞不好有起复之日,往坏的说,过个几年皇上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这个人?这种人烫手之至,别说用他,就连打招呼我看都能避就避得好。”

  盛知豫放下了茶盏。

  这些好事之人,说起八卦,简直就是乐在其中。

  说什么治人手段残酷,功高震主,趾高气昂?不过就寻个由头,扣上鸡毛蒜皮的帽子找他麻烦,那个骠骑将军也真是晦气,既没有通敌卖国,又不是谋反,一个将军,连贪墨腐败个几下,采买几个俊童小倌,纵马跩踏民田……这些个小事都没有,居然被远远扔到白河这地界,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是看人端菜碟,什么用兵如神,鏖战数年,几乎从未吃过败仗又如何?

  只能说这将军的人缘奇差无比。

  “在山脚小村窝着?小姐,这老头说的不就是住在咱们家对门的那个人?”春芽的分析能力十分强焊。

  盛知豫一副噎着的样子。是他吗?

  “你瞧,这不是说人人到……”

  顺着春芽白白胖胖的手指头看去,她眼珠子瞪得差点快掉地上……一袭淡青衫子,还洗得褪白,他们口中的八卦人物,是正从茶堂门口经过的那个人吗?梅嘉谟?

  “说到那个入山口,今年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好,除了一个将军,近几日,有桩趣闻,不晓得兄弟你听说了没?”那个穿得花里胡哨的中年男子意犹未尽。

  “你姑且一讲,我洗耳恭听。”

  花衣服的男子点头道:“你一定料想不到,那紫霞山入山口几天前还搬进去了肃宁伯府嫡长子的妻子,听说,是偷了人,给伯府戴了绿帽子,因为有辱门风,为了面子,把她赶到白河来思过,改日再寻个由头把人休了。”

  “咦,赵兄此言和我听到的版本有些出入。”

  “无妨,你快说来听听。”

  “据说那小娘子是只孵不出鸡蛋的母鸡,因为无出,被撵出来的。”

  “两位所言差矣。”盛知豫把身上的瓜子屑拨干净,如果让这两个人继续编撰下去,她一生不知道还有多精彩难听的故事。

  她要不要建议这对称兄道弟的男人改行去当写手?

  “这位小娘子有何高见?”眉眼显出几分春花照月艳色的小娘子往自己跟前那么一站,男人精神抖擞了几分。

  “小妇人正好有认识的人在肃宁伯府上工,她亲口告诉我,说那被赶出门的嫡少爷夫人是因府中缺银两,迫使她不得不去当富人外室,好拿钱回家供那一家子花用。”浑水吗?她就多搅和搅和,让水更浑一点吧!

  “这是胡话……”两个讲了人家半天八卦的人掉了下巴,张大的嘴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信不信由两位喽。”盛知豫狰狞的笑了笑。

  她可不是胡言,那一家子不全靠她的嫁妆过日子?她离开伯府的时候,根本没几个人知晓,放出这些谣言的又是些什么人?是何居心?

  其实她早该知道有些人对他客气了,只会想爬到别人头上来。

  很显而易见,这是要绝了她回伯府的心思,坏了她的名声,抹黑了她,还要坐实她的荡妇之名。

  她若成了荡妇,嵇子君脸上会比较有光彩?香姨娘取她而代之,就会比较光荣吗?

  伯府的颜面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成人之美,成全嵇子君和香姨娘有情人成眷属,她厌恶的是这些手段。

  把一个无辜的人贬到尘埃去,他们就会从此幸福快乐了?

  “小姐何必跟这些人较真?你这样诋毁自己,不是让别人把你想得更坏,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嘛。”春芽把她拉了过来,一脸严肃的结了帐,走出茶馆。

  “我要是澄清,你觉得人家就会信了我?”

  “不管怎么说,女儿家的名节还是很重要的,要让大家说难听了,日子也难过。”

  盛知豫的目光渐渐软了下去。

  “我就是气不过,想不到人离开了还能碰上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既然他们想毁了我,我就毁得更彻底一点,把伯府的名声拿来当垫背,看谁比较不好过?”她说起来犹然气愤。

  她哪里会不知道人多的地方自然有人好事,羡慕者有之,窥探者有之,好奇者有之,无聊者有之,她也知道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鸡蛋再密也是有缝的,离开那乌烟瘴气的后院,她早有心理准备,重生的这一辈子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简单,不抱希望,也就不会对人性再失望了。

  但是想归想,原来她的修养真的还不到那个高度。

  春芽知道小姐是气极了才会有如此手段,但心里更多的是义愤填膺。

  “小姐放心,不管怎样,春芽都和小姐站在一起。”

  盛知豫摸摸她的辫子。“这些糟心事就当作没听到吧。”

  两人几步来到外头,隐约还听见花衣男子有几分神秘和恍然大悟的悄语。“想不到那小娘子的一手消息比我还灵通,那伯府只是个空壳子的传闻不是假的——”

  说是小声话……只是那悄语悄得正好是茶堂安静的空档,这不欲人知成了众所周知了。

  “这……是什么?”

  因为高音而分岔的声音出自黄婶口中,她忙碌的手指头指来指去,指着方踏入家门的一行人,眉毛都快要迭到一起了。

  “唔,”这趟进城,成果谈得上丰硕饱满——“小米团子你自己说。”盛知豫把站在她身后,四处打量的小男孩往前推了推。

  被叫作小米团子的小男孩圆润可爱,头带宝蓝暖帽,帽顶一颗东珠,簇新宝蓝八团大襟翻毛开衩袍子,一看就是那种非富即贵人家的孩子。

  他明显不是很喜欢盛知豫的态度,收回眼中的不屑,手拢袖子,“本……我有名有姓,不许这么叫我!”

  喝,好大的架子,黄婶吸了一口凉气。

  盛知豫与他几回交手,一路上,对这小屁孩挑三拣四的性子有那么几分了解。

  “不是教过你做人要谦恭有礼?这是黄婶,要叫人,瞧瞧这屋子里就你年纪最小,你拿什么翘?”

  第5章(2)

  “这房子这般破烂,如何住人?”他很委屈。

  “我们都住这儿,你为什么不成啊赵鞅?”

  “你这一介妇人竟敢连名带姓叫我?”他气得跺脚。

  “我这一介妇人看你在路边哭得那么惨,好心把你带回来,若不然,你照原路回白河县,指不定有人已经满街在找你了。”

  一个穿成这样的孩子茫然无措的在大街上,随便有心人把他拐卖了都不知道,不过照他这种挑剔的个性,也许倒霉的会是人口贩子……呀,这是不是她开始后悔因为一时母性大发,觑着这样的冷天,把这小不点带回来了?

  不过,时间就算倒流回去,她还是见不得他那可怜兮兮又强忍着泪的倔强模样。

  她寻思过个几天,再上县城去问问,指不定有人来寻,谁家掉了那样的孩子不心急的?到时候再将他送回去就是了。

  被说中自己巴不得没有人知道的糗事,赵鞅可急了。“本……我哪有哭,那是雪花沾上的湿气!不许你把这件事情到处说去!”

  春芽极力绷着笑,虽然是个地道的小鬼,却好面子哩。

  “你以为我愿意迷路?”赵鞅也很纠结,谁叫他天生就不会认路,退一万步说,他也不愿意好不好?至于会不会有人找他?他才不担心!

  春芽极力绷着笑。

  “小姐,那这个又是?”黄婶一直眼睛不离的瞧着盛知豫的胸口,那隆起的一团,一直动来动去的究竟是什么?

  像是知道自己被人点到名,从盛知豫的交领处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尖儿来,白雪可爱的模样,毛发盖住眼睛鼻子,让人一下子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四只小腿软乎乎的,盛知豫把它托在掌心,它也没什么力气,四只爪子平摊的趴着,脑袋蔫蔫的垂着,神情非常可怜。

  “这小东西,看起来出生没多久,没有奶吃,养不活的。”黄婶摇头,完全不看好。

  “我看它掉在沟子里,身上有伤,可能是被其它动物咬的,要是不理,怕会成为野兽的食物,总之,先养养,家里正好少了一只看门狗,小雪球养大了,可以看门。”她实在不忍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狗?”黄婶心里怀疑得很,它这长相哪里像土狗了?

  “对了,不说我还忘了,我买了蛇油冻疮膏要给你,天气冷,多擦擦,听说对冻伤效果很好。”盛知豫摸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黄婶。

  这是拢络。黄婶心里有数,但心里很受用。

  其实,少奶奶是别院的主子,她想做什么都成,哪需要顾虑他们这些下人的想法?但是她仍然想到自己,自己只是个奴才啊!

  这时,盛知豫裙下一紧,一只胖胖的小短爪子拎住她的裙子,备受冷落的赵鞅小米团子居然站着打起了瞌睡。

  盛知豫知道他肯定是累坏了,那沾满泥的鞋子,也不知道在街头晃荡了多久?

  她心里一软,牵起小米团子的手,另一只手把小雪球交给了春芽。

  赵鞅迷迷糊糊的觉得有只手拉着自己,不知要把他往哪里带,那手很暖和,还软软香香的,说不出的好闻。

  没多余的房间,盛知豫将他领进自己的房里,抱上炕,卸去他的鞋,脱掉帽子,最后替他盖上被子。

  这么小的孩子,父母怎么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出来到处逛,还没有大人照拂?

  替他拨开黏在额上的发丝,确定他睡得安稳,又给他掖了被角,她走出房门,去了厨房,找了半晌,发现厨下只有一小包的米麸,她用灶上的开水将米麸调匀,找了一块细纱布,堂屋里黄婶和春芽大概都忙去了,小雪球缩在春芽临时给它造的窝,头连抬一下都没能。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