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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食郡主(下) page 3 作者:陈毓华

  黄良点头应下,把将来厢房内的家具摆设拿在图纸上,徵求舒婆娑的意见。

  “这些小事你自己拿主意,银子要是不够,向玉玦支取就是了。”

  他们接着又商量了不少事情的细节,大事底定,最后决定让人尽快挑个黄道吉日,让铺子开张。

  这一顿午饭自然是在珍馔居里用,玉珪自从知道舒婆娑要来,指前准备了好几天,满桌子都是舒婆娑爱吃的菜色。

  舒婆娑也不客气,吃了个肚滚腹圆,真真把玉珪的心意都吃进肚子里了。

  几个跟着来的丫头和婆子纷纷抢菜吃,你一筷,我一筷,把盘子里的菜扫得干干净净,盘底光亮照人。

  以前在府里,玉珪管着郡主的小厨房,她们别说想吃她煮的菜,就算是长公主和驸马,也得到姒水院才有机会品尝,今天全是托郡主的福,她们才能吃到这些菜肴,往后她们一定要拚命地存钱,好到珍馔居来吃饭。

  吃撑了的舒婆娑移步到雅间里,喝着玉珪泡来的香茶,称赞道:“好玉珪,吃了你的菜,我这才有活过来的感觉。”

  “郡主什么时候想吃婢子的菜,使人唤上一声,婢子带着菜刀就回长公主府去给郡主做菜。”没有郡主哪来的她,只要郡主唤她,她绝对义不容辞。

  玉珪虽然脱了奴籍,但叫习惯了,她在舒婆娑面前还是自称婢子。

  舒婆娑捏了捏她的脸,“你等着,有你忙的一天。”转而问道:“铺子不日就要开张了,新菜色准备得如何?”

  “婢子正想着抽出一天时间,回府把想出来的新菜色煮给郡主尝尝。”

  “看起来你是万事具备了。”

  “婢子好歹是郡主院子里出来的人,总不能丢郡主的脸。”

  事情谈妥后,折腾了半天,素来习惯歇午觉的舒婆娑开始昏昏欲睡,便向玉珪和黄良告辞,上轿离开。

  回府的途中下起了淅沥沥的梅雨,因轿子直接从角门进了后院,虽然雨势不大,又有丫鬟们全力护着,可下轿时舒婆娑的衣裳多少还是沾湿了一点。

  她不以为意,回院子换下也就是了。

  后院的屋舍连成一片,遇到雨天,不用撑伞便可以穿过走廊,在廊屋过道上行走,不会沾湿鞋衣。

  她缓缓走着,经过回廊转弯处时,有个小丫头一看见她便跪了下来,朝着她直磕头——

  “延安郡主,我家小姐说想见您一面。”

  “你是她身边的丫鬟?”

  “是,婢子叫小舟。”

  舒婆娑知道自从事发后,母亲便把妹妹最得用的婆子给杖毙了,其他的人发卖的发卖、打发的打发,如今她身边的人都是母亲重新派过去的,这小丫头肯过来替她传话,也不知是被逼的还是收了好处。

  舒婆娑冷淡地瞥了眼还是低垂着头的小丫头,声音不高不低,“告诉她,我换件干净的衣服就过去。”

  小丫头大概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容易,愣了下,叩谢后,赶紧回去了。

  舒婆娑回到自己的院子,喝了热茶,换上干净的衣服。

  替她打理的玉玦犹豫地道:“郡主,延平郡主让您过去,能有什么好事呢“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去瞧瞧就知道了。”舒婆娑很淡定,挑了根珠钗插在发上,带着两个大丫头袅袅婷婷地去了舒婆舞的院子。

  舒婆舞见到舒婆娑时,倒是一脸平静舒婆娑坐下后看了看,发现她这妹妹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其他部分看起来倒也还好。

  两人都没说话,各自看着眼前的茶盏,好像那茶盏上的青花美丽得让人错不开眼。

  片刻后,舒婆娑抬了臀。她可没那么多时间和妹妹这么干耗着,闷不吭声是怎么回事?要不就走人吧。

  舒婆舞看见了她的动作,终于出声,“我听说世子去了西北,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妹妹的消息好灵通。”

  “我也就剩下这点本事而已,哪能和姊姊比较。没了我,如今的你可是长公主府里最高贵的嫡女,再也没有我这绊脚石和你抢了。”舒婆舞目光忿忿,露出寒光。

  “如果你找我来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我劝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我如今会落得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舒婆舞叫着。

  舒婆娑翻了个白眼,“原来你今天会被禁足,是我害了你?舒婆舞,有件事你可能不明白,你有今天不是谁的错,是你的野心太大。要知道,不该想的东西不要想太多,不能要的东西不要伸出手,出了事,也别总是去想别人怎么了,先想想你都做了什么吧。”

  舒婆舞双眼泛红,死死瞪着她,眼里都是仇恨。

  “你凭什么训斥我?什么东西我不能要?我的容貌比你好,琴棋书画懂得比你多,娘偏宠的也是我,凭什么我不能喜欢世子?”

  舒婆娑得深吸一口气才能平静,提醒自己不要对一个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的人生气。

  她冷冷地道:“凭什么?既凭你做下的那些事,已经够被逐出家门,让你在姑子庙一生终老了。”

  舒婆娑撇嘴,“母亲不会舍得让我去那种地方的。”舒婆娑叹口气,“是,你能凭恃的也只有爹娘对你的爱,因为他们爱你,所以你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觉得应该是你的。”

  舒婆舞嘴唇颤抖,说出来的话让人心寒,“父母爱子女,天经地义,他们疼爱我,是因为他们是我爹娘,而你是姊姊,你也要友爱妹妹吧,为什么不把世子让给我?舒婆娑,你太假了!”

  舒婆娑无言以对,这妹妹真的是被宠坏了,又偏执得可以,这种人,跟她说再多也没用。

  “你不把世子让给我,我原谅你,但是你还有一件事可以为我做,那就是放我走,我要去追世子!”舒婆舞喊道,状若疯癫。

  “你疯了!”看着几欲发狂的女子,舒婆娑心中涌起无边哀伤。

  “我好得很,让我走,我再也不要留在这个家,这个该死的牢笼,我再也不要受这个罪了,你不答应我,我就死给你看!”舒婆舞喊完,拿出一把锋利的金簪,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心口扎去。

  舒婆娑大惊失色,扑过去伸手要制止舒婆舞,金簪划过她的手,接着刺入舒婆舞的胸口,两人的血撒了一地。

  一直不放心地守在外头玉玦和日暧,听到动静后直接冲了进来,见到她们身上的血都愣住了。

  舒婆舞院子里的小丫头们也后知后觉地涌进来,看到舒婆舞那疯狂的神色,全杵在门口,谁也不敢贸然动作。

  一个小丫头脑袋清楚些,转身去了前头。

  第十一章  不省心的舒婆舞(2)

  舒婆舞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眼带忌恨和疯癫,用另外一只手要将金簪再往心口按下去。

  舒婆娑无奈地道:“你怎么能确定你追去,东伏羲那厮就会要你?”她实在不想再劝这种已经走火入魔的人了,一个女子的嫉妒与执拗是可以毁天灭地的。

  欲望和执念有多可怕,她再明白不过,看看舒婆舞,因为爱不到,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

  “那是我的事,我长得不比你差,为什么他不要我?我嫁给他,同样能带给东王府联姻的利益,只要他想通这点,他就会要我。”舒婆舞喊着。

  “舒婆舞,你醒醒吧。”

  “我的好姊姊,你也恨我对吧?恨得再也不想看见我,只要我离开这里,你就不用再见到我了,那多好。”舒婆舞嘴角带着冷笑。

  舒婆娑揺头,“你如今怨恨又有什么用?还是好好活着吧,那些怨恨,等你以后年纪大了再回过头来看,其实也没什么。”

  舒婆舞笑得浄狩,“舒婆娑,你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吧?就是这一副冰清玉洁的假模样,好像所有的人在你眼里都是蝼蚁,你那些鬼论调留看自己用吧!”

  从小到大她一直站在这个姊姊的阴影里,舒婆娑总是摆出一副施舍的样子,只要她开口说要,舒婆娑就给,呸!为什么她要用人家用过的、人家随便都能送人的玩意?

  她要的是独一无二,专属于她自己的舒婆娑对舒婆舞再也无话可说了。

  “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我要离开这里,让我走!”舒婆舞仍叫嚣着,声音高得能传出院子。

  舒婆娑还没说什么,仆妇们便簇拥着宁馨长公主和舒谈匆匆赶来了。

  “孽障、畜生!”舒谈见到屋里的模样,平时温文尔雅的人难得开口骂人。

  这些日子他为了这个女儿烦透了,不只族长找他去问话,父母兄弟也一个个紧张得要命,生怕此举会惹怒皇上与太后,家族恐受牵连。而同侪的冷讽热讽,让他在衙门里根本坐不住,好不容易回到府里,屁股还没坐热,小丫头又来报说出事了。

  宁馨长公主见到她胸口的血,脸色白得不输小女儿,“让你好好待在屋里反省,你这是在闹什么?就不能安生个几日吗?”说完,准备让身边的嬷嬷去请大夫。

  小女儿闹出来那一摊子事,这些日子好不容易看着消停了一些,殊不知她又闹事了。舒婆舞身上的血不断渗出,可她似乎察觉不到疼,直直地看着宁馨长公主,“娘,我要离开这里,您让我走吧。”

  “你是嫌脸丢得还不够吗?舒婆舞!”“嫌我给长公主府丢脸,那放我走不正好?我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给你丢脸了。”舒婆舞变本加厉,喊得更张狂。

  舒婆娑不想留在这里看母亲和妹妹争执,她加快步伐,一步一步很是坚决,快速离开舒婆舞的院子,回到姒水院。

  看顾姒水院的春寒发现她袖子上染着一大片的血迹,惊呼出声。

  舒婆娑抬手,“只是破了点皮,不碍事,方才玉玦已经用帕子先止了血,你看见的这些是之前沾上的,看着惊人,其实没什么。”

  春寒咽下惊诧,转身打水去了。

  玉玦和日暧一个去找干净的衣物,个去找纱布、药膏等用品。

  舒婆娑见了还有心情赞美自己,这几个丫头在自己的薰陶下,越来越处变不惊了。

  经过一阵有条不紊的忙碌,舒婆娑伤口处理好后,躺在靠窗的罗汉床上。

  “郡主,这是门子刚送进来的小报,内容怪有趣的,您可要瞧瞧?”玉玦看着自家主子闷闷不乐的表情,拿着新来的小报,想转移舒婆娑的注意力。

  “唔,你念给我听吧。”舒婆娑有些恢恢的,声音也没什么活力。

  她原先让门子、丫鬟们去帮她收集一些报纸,不论是朝报还是小报都拿回来。

  她发现这些报纸分两种,一种是用漂亮的金粟纸,配上赏心悦目的蝇头小楷,另一种用的是最大众的半熟宣,这些报纸没有固定的出版日期,想什么时候出版就什么时候出版,因为每一份报纸靠的都是人工作业,想快也快不来。

  这些东西在上京行之有年,以前她不注意,因为和她无关,自打从小屯山回来后,她发现赚钱的重要性,不管去到哪,看见的都是商机,这才注意到这些专门刊登消息的报纸。

  你说它捕风捉影,但报纸这种东西,真真假假,没有两分的真实,哪能夸张成五分?这多少是有些可信度的。

  这些报纸送过来后,丫鬟们会把它归置整齐,这些日子她一心专注在珍馔居和六陈铺子上面,都没有翻阅,没想到已经一大叠了。

  玉玦念的是有关近日大军西征的消息,写得绘声绘影另外还有几则东家正妻到西家抓奸,哪家大爷又纳十二房小妾的琐碎。

  舒婆娑迷迷糊糊地听着,觉得撰写人的文算倒是不坏,把一件小事写得高潮起伏,好像亲眼所见,心想将来要是她想涉及出版业,也许能收归己用。

  想来想去,眼皮子很快打架,不消多久,在玉玦的读报声中,舒婆娑在榻上睡着了日暧拿来薄软毯,轻轻给她盖上,又掖了被角,才和玉玦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舒婆娑不知道,自家爹娘暂时安抚住舒婆舞后,回到正房商量了彻夜,纵使舍不得,也决定把舒婆舞远远地嫁出去,让别人伤脑筋去。

  女儿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还是送出去得好。

  决定之后,宁馨长公主很快就放出要相看的消患,但是没想到她中意的人家,一个也不上门,不得已只好退而求其次,然而剩下的那些人,反应可直接了,直说娶妻娶贤,这般心计深沉的搅家精,娶回来还不如不娶。

  宁馨长公主气得倒仰,但是又无可奈何,舒婆舞的名声在上京是臭了,短期内想找到门户相当的人家,几乎不可能。

  她心情郁郁,连带舒谈也受影响,舒家二嫂孔氏看不过去,介绍了她住在浙江富阳远房的旁支子侄。

  她也不藏藏掖掖,直说她那侄子人聪明,洁身自好,后院就两个通房,虽然目前只是九品芝麻官,说到底也算官宦人家,不算辱没了舒婆舞,且只要能得到助益,将来飞黄腾达绝不是问题。

  更重要的是,富阳离上京很远,坐船起码要一个月。

  那家人听说有贵女愿意下嫁,一通商量后,很快地点了头。

  他们在乎的不是那女子在京城的名声如何,女子嘛,娶回来就是放在后院的,后院可还有个老太太在,不听话,慢慢调教就是了。

  换言之,他们在乎的是能从下嫁的贵女身上捞到多少好处,能否对自家子弟有所助益?

  现实吗?在这时代,所谓的爱情是不存在的,正室的选择除了看门第、血统、阶级,更重要的是看利益,舒婆舞谈的这门婚事,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利益。

  其实婚姻在许多时候都是利益和利益的互相交换,只是看对方乐不乐意罢了。

  暑天还没过完,舒婆舞的亲事已经说定,两家说好三书六礼以半年的时间走完,明年春天成亲。

  宁馨长公主让人把这消息告诉舒婆舞,要她安心在院子里绣嫁妆待嫁,她却气得把屋里的摆设砸光,并咆吼着她不嫁破落户。

  这回宁馨长公主动怒了,“瓷器等摆设无须再从库房补进去,她喜欢空旷,就维持她想要的那个样子,直到她出嫁。”

  不嫁破落户?难道她以为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她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人家踩破门户也想娶的延平郡主吗?

  她不知道的是,自从东伏羲去了西北以后,陛下就下了旨把她的郡主封号给撒了,长公主府的人怕她再闹出什么么蛾子,便全都瞒着她,如今的她只是长公主府的二小姐,出了门和一般的千金小姐没有什么差别,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父母给的嫁妆,其他的日子得看她自己。

  陛下说了,欺君之罪看在自己这妹妹的面子上只撤了舒婆舞的郡主封号,可往后要是再发生什么,就别怪他不讲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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