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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 page 3 作者:决明

  “天庭之物,灵气不适合妖物,修行和法术加倍只是你短暂的错觉。”

  “你以为你随便吠两句我就会乖乖听话吗?你有本事就来抢呀!”蠪蚳以咆哮和行动挑衅月读。

  靠着天愚羽衣的神力,他的力量变强、身体变轻、脚步变快,他狞笑着,粗腿横扫向月读的脸,月读凝眸,蠪蚳的小腿在距离他几寸之前停下,被他身前的无形护墙逼退,但蠪蚳哪能甘心,震回原地后换腿再来!

  砰的一声重击,激发出强劲气流,在饕餮的胃囊中兴起狂风。

  月读的白色长发张狂飞舞,衣袖随着激流翻扬,蠪蚳的小腿被他一指抵定,那股强大的气流正是由他泛着光晕的指腹前扩散开来。月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相较于他,蠪蚳抱着小腿痛号的声音显得刺耳。

  月读右手一扬,蠪蚳身上的天愚羽衣瞬间抽离,飞进他掌中。蠪蚳大吃一惊,失去羽衣庇佑,他一改方才的嚣张,瞬间化为一道黑光,咻地不见踪影,月读轻易就能逮住他——前提是没有人跳出来阻挡的话——偏偏穷奇叉着纤腰,笑得哼哼有声,笑靥如花,眉尾飞扬,衬得额心珍珠闪闪发亮。

  “早叫你别嘴硬,开口求我助你一臂之力,蠪蚳逃得掉吗?结果你非得要维持神族的假仁假义,说什么不能伤不能打。哼哼哼,若是我出乎,绝对打残他的腿先,看他能往哪儿跑!”面对不听话的猎物,用不着客气啦!

  若不是你挡着,蠪蚳跑得掉吗?

  拜托你有点自觉,没有自觉便罢,还有脸说那番话?

  月读澄净的眸,淡淡浮现无声指控,穷奇虽然没瞧懂,却很清楚他的眼神定是在数落她什么。

  “干嘛?有什么话用嘴巴讲呀!”默默在心里骂人真小人!

  她瞪着他的唇,蓦然想起吻住它的滋味。那时她吻得好投入,为了挑逗他而使出浑身解数,却换来他的恶评。呿,这男人真不识趣,多少人想一亲芳泽都没那个命哩,他还挑!

  她都没嫌他像条死鱼没反应——虽然他的味道清新又干净,好像喉间滑过沁凉解渴的山泉水,令她贪婪地再三吸吮。

  她还想嫌他像根木头动也不动,送到嘴里的烤鸭竟不懂得吃——虽然她喜欢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光用看的也很赏心悦目。月读一定不知道他自己的容貌有多精致俊雅,就算不用笑容点缀,他都是好看的,害她差点都忘掉自己的目的只是想恶整他……

  “你的思想又污秽起来了。”月读放弃去追蠪蚳,天愚羽衣已经收回,蠪蚳无法拿它作恶,危险性大大降低,也不可能从饕餮胃里逃出,几乎已是瓮中捉鳖。

  “不要偷读我的心!”穷奇戒慎地用双手捂住心窝,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月读的探索。事实上,月读并没有读她的心,他光是从她迷蒙的眼神就能察觉她在用双眼剥他的衣裳。

  月读寡言,天愚羽衣从他手中消失,收入怀里。

  “羽衣拿到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吧?”既然进饕餮胃里找蠪蚳讨羽衣是月读的目的,一达成,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蠪蚳还没捉到。”拜她之赐。

  “呿,你真没用,小小蠪蚳也捉不到。”穷奇嗤了声,媚眸一转,顽皮心又起。“我们来比赛,看谁先逮着蠪蚳,输的那方要受处罚,至于罚些什么嘛……赢的人决定!”在饕餮胃里没啥能玩乐的事,她无聊了好久,找个乐子来忙也不错。

  “……”月读毫无玩心,也不认为这样很有趣,他不可能点头。

  “就这么说定啰,游戏开始!”穷奇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志在必得地挑衅一笑,旋身飞跃,在他眼前失去娇影。

  呵呵呵,她要开始想想赢了月读之后,怎么整治他。

  好期待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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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赢过月读,穷奇从没玩游戏玩得这般认真。

  她跑遍饕餮巨大的胃,除了没潜到酸液池里瞧瞧外,其它任何一处小地方都没放过。

  成功,是给予努力的人。

  穷奇爽快地体验到这句话的真谛。

  她比月读先一步在大胃东侧一大片结石堆叠成的山峦密洞中,找到腿部受伤的蠪蚳。

  大凶兽遇上小妖物,穷奇气焰高张,嘿嘿笑着逼近他,蠪蚳惨白的脸色不知是因为小腿的伤处,抑或是失去天愚羽衣后,在饕餮胃里受到酸液腐蚀影响所致。

  “走吧走吧,跟我一块儿去向月读炫耀炫耀。”穷奇说着,就要上前拎蠪蚳出来。呀,好想赶快看到月读挫败无奈的嘴脸哦!

  “你为什么要站在神族那边替他们做事?!堂堂四凶之一,竟然抛弃尊严成为神族的走狗——”

  “谁是神族的走狗呀?搞清楚点,我和神族是死对头,要是碰到神族,我也是会动手打几只过过瘾的好不好!”竟然说她穷奇是神族的走狗?想试试她怎么打神的就对了啦!

  当初她还没成形前,差点就被三只小仙打散瘴气,这把怒火,至今仍没熄灭。

  “你既然不是站在神族那边,为何帮着月读捉我?你和我是同类,你应该与我联手对抗月读,在饕餮胃里将他除掉!”在他与月读相抗时,穷奇明明就是站在他这方替他吆喝打气,要他好好地教训月读,他以为,她和他应该是同一阵线。

  穷奇轻啧,摇着螓首,波浪长发随之摆动,发上光泽带着银白光芒。“我哪有在帮月读?捉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我谁也不帮,只帮自己。”

  “对凶兽来说,我小小一只蠪蚳有何价值可言?”吃不能吃,补不能补。

  “嘿,我比月读先逮到你,月读就得乖乖任我处置,我一定要叫月读做几个鬼脸来让我笑笑,你说你的价值有多惊人?”穷奇心情愉悦,蹲着与蠪蚳平视,脸上虽然有笑意,笑容却不是给他的,而是在提及月读时才会浮现。

  “……你竟然与神族做交易?!”

  “不是交易,是输赢。他输,我赢。”

  “你不知道神族全是群冷血无情的家伙,他们给予妖魔的承诺根本没有实现之日,想利用我们时就一副慈眉善目,榨干我们之后就立刻冷漠绝情地跟我们划清界线。这一点,你们四凶应该比我更清楚——浑沌被囚之事你忘了吗?囚住浑沌的是谁你也忘了吗?你现在竟然还敢和月读做交易!”

  “我就说了,不是交易。”这么难沟通吗?“浑沌的事,用不着你提醒我,是谁囚住浑沌,我比你更清楚,是月读。”

  “对,是月读!你没想着要替同为四凶的浑沌报仇便罢,竟然还与月读过从甚密——”

  “我干嘛帮浑沌报仇?各人造业各人担,浑沌被囚是浑沌家的事,又不是我被囚。”穷奇好笑地反问蠪蚳。

  她虽与浑沌、梼杌、饕餮同列四凶,却不代表他们四人之间的感情有多融洽,那套“谁欺负你,我帮你打回来!”的义气,不存在于彼此心中,她与他们,充其量就是“认识”罢了。

  比起浑沌和梼杌,她与月读见面的机会还多上数千倍。

  从她睁开双眼的瞬间,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月读。

  黑发披散,未加束绑,仍旧一丝不苟,直溜溜地倾泄在双肩,就算黑的转变为白,她仍是忘不掉那一日的他。

  他持着与三名仙人师兄相反的意见,淡着声音表情与他们争辩,不容反驳地说着她有活下去的权利。

  或许是兽的本能,对于张开眼头一个看到的人带着最最深刻的记忆,她无法否认,月读的身影一直都烙印在她眼底深处,虽然她自由自在、满山逼谷地跑透透,随心所欲地享受着人生,但无论经过多长时间,她总还是会绕回月读身边,去闹他,去逗他,去看他。

  月读不是她的亲人,不是她的朋友,甚至什么都不是,却是她最常见到的家伙。

  对月读而言,她与浑沌、梼杌、饕餮或是任何一只妖兽都一样,在他眼中,平等的众生代表着同样的面容,她并不特殊,即便她好美、好艳,她有最耀眼炫目的窈窕身段,最柔滑细致的青丝,最勾人的眼神,最甜蜜的嗓音,月读都不会惊艳。

  换成是浑沌、梼杌或饕餮,月读仍会与三名仙人师兄相抗,坚持他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她只是一只凶兽,月读一定是如此看待她。

  一只凶兽。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穷奇清楚自己在月读面前所代表的意义,她会不会出现在他身边,她帮不帮他打蠪蚳,她吻不吻他,她今天有没有比上一回见面时更漂亮……这些,月读毫不在乎。

  对,他才不会在乎!

  心情,一整个恶劣起来。

  穷奇迁怒无辜的蠪蚳,翻脸如翻书,方才脸上还挂着笑,此时只剩怒目相向。

  “你不要一直啰哩啰唆,跟我去见月读就是了!”

  “别想!”

  偏偏她就是想。

  穷奇啐了声,不再浪费唇舌,手里扯着一条红丝绸,绷绷有声,蠪蚳见状拔腿就跑,穷奇伫立在原地不动,将红丝绸抛向蠪蚳——

  蠪蚳逃得够快了,却不及红丝绸的速度,血一般的纱被赋予生命,它像条迅速扑咬猎物的大蟒,咻地纠缠上蠪蚳的双腿,一收紧,他的上半身还处于奔驰状态,双腿却被反向一扯,这一跌,摔断他三颗利牙。

  “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我都懒得说你。”极度鄙视的轻哼,从朱红艳唇里逸出。她最讨厌不识时务的家伙,明知道打不过她,就乖乖认输嘛,省去她出手逮人的麻烦。

  红纱在蠪蚳身上灵活缠绕,从腿部往颈上盘踞,将他缠成动弹不得的虫蛹,四肢不能行动,剩下嘴皮子能用。

  “你以为神族会感激你的多事吗?你以为把我当成供品送给月读,他就会像摸只狗一样摸摸你的脑袋夸你好乖吗?你一定会后悔!你一定会呜呜呜呜呜呜——”

  缠成拳头般大小的一团红纱,硬生生塞进蠪蚳嘴里,不让他再吠下去。

  月读不会感激她。

  她知道。

  就如同她替他做过无数的事——知道他最近要去处置哪只坏妖,她会抢在前头帮他先解决那家伙;知道哪只坏兽制造麻烦去打扰月读,她会扳扳十指,让那只坏东西后悔自己出生在世上——他不感激,还会指控她行事毒辣,以暴制暴。

  月读不会夸她好乖。

  她知道。

  那又怎么样?

  她做得开心又甘愿就好了呀!旁人多嘴什么?!

  穷奇抬起金铃玎玎作响的足踝,猛踩蠪蚳的臀一脚,右手揪紧了红纱,拖着他找月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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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喏。”

  穷奇献宝似地将蠪蚳抛到月读面前,红唇要多弯就有多弯,笑容要多甜就有多甜。

  月读低眉敛目,瞧也不瞧她或蠪蚳。

  穷奇不悦地说道:“我把蠪蚳毫发无伤的带回来啦,连根兽毛也没掉。”因为不伤蠪蚳是月读先前说过的,她有记住。“你输了,你得听我的!”

  “我并没有允诺你任何事。捉蠪蚳一事,不须假你之手。”他没说的是——你多此一举。

  “……”果然没有感激,连一丁点也没有,还顺势数落她多事。

  好,比输赢是她自己一头热,他没答应她。

  好,捉蠪蚳是她好管闲事,他没央求她做,她还抢走他的功劳。

  蠪蚳瞄上来的眼神,也正在嘲笑着她两面不是人,穷奇愤愤地一脚踩上去蹂躏他的大脸。看!有什么好看?!

  “你也没有拒绝我呀!”她仰起脸,决心要用耍赖这一招。

  “我有。在你冲动地转身之际,我拒绝了你幼稚的提议。”是她跑太快,快得连他的声音都来不及传入她耳里。

  “我没听到,不作数!”她别开脸,任性到底,一会儿美眸又狠狠地转回来。“你敢食言,我就到处去指控你神月读说话不算话,比凶兽更坏、更不知礼教!”

  她会罗织一大堆罪名,让大家都误解他,使他的神威荡然无存——反正她是凶兽,散布谣言和颠倒是非这几档事她常做,别以为她不敢。

  “嘴长在你身上,说与不说,我不会阻止你。”

  就是这种态度,吃定了她拿他没辙嘛!

  可恶!她、她、她、她她她她……她真的没辙!

  她能拿他怎么办?

  不爽地放走蠪蚳,让他重新再捉蠪蚳一次吗?月读巴不得如此,他最不喜欢欠人情。

  真的四处去说他坏、毁谤他的名声吗?月读根本不在乎虚名,加诸在他身上的字眼是夸奖或贬抑,他都无关痛痒。当年封住浑沌,后来封住拥有浑沌法力的小妖狐,指控他的声浪不会少只会多,月读仍旧是月读,不曾因此改变作风,不会为了得到他人一句景仰而违逆本性……而她,也不是真的想坏他声誉。

  她完全没有赢的筹码。

  穷奇像颗泄光气的皮鞠,自己在生自己的闷气。

  她低着头,不让自己气鼓鼓的丑样落在月读眼中,就算他不在意她是美是丑,偏偏她自己在意,所以,她每次来找月读时,总是用象牙梳将一头又长又浓密的鬈发梳得整整齐齐,再簪上鲜花,抹胭脂,涂水粉,像个傻瓜似的在水池畔照了又照、瞧了又瞧,这些,月读都看不到。

  低垂的视线里,只有被踩了好几回仍一样不怕死地维持眼中讽笑的蠪蚳,以及饕餮胃囊的粉红颜色。

  突兀的一抹白,跨入她视野之间,是月读洁白的鞋履。

  她猛然抬头,月读就站在她面前。他扣住她的手腕,大掌有着云雾般的沁凉温度,他的力道很轻,她只觉得腕间一紧,一道白光逼得她眯眸,而眯眸之后,粉色胃囊消失不见,肠胃蠕动的声音不再充斥耳膜,不知多少时日不见的温暖日光洒落在她身上,湛蓝的天,白净的云,饕餮咬着鸡腿、一脸错愕的傻样近在咫尺,在在都在宣告一件事——

  她从饕餮的胃里出来了!

  就只是眨眼间,月读将他们两个从见不着天日的大胃里带出来了!

  她就知道以月读的本事,要从饕餮胃里出来很容易,但……容易成这副德行哪有天理?!

  “就当做是你逮住蠪蚳的回礼。”月读语调平平,衣袖轻扬,蠪蚳瞬间消失不见——他被送到神天愚所在之处,交由天愚发落。

  他的话,震醒穷奇,她还在适应外头明亮的光线。

  “慢、慢着!”她喝住月读。“我赢的代价不是要你带我离开饕餮的胃,你不可以擅自决定!喂,月读——我要的不是这个啦!”

  她必须要用吼的方式才能掩饰自己的开心。

  他可以不管她的死活,放任她一个人在饕餮胃里被消化成一摊充满养分的尸水,让饕餮的肠胃将她给吸得半滴不剩,他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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