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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龙 page 10 作者:浅草茉莉

  当初她进秦宫时;这秦王对她不闻不问,压根遗忘她的存在,他若肯给她一份眷宠,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让她看破秦宫浮华,愤而挟人离去。

  待在秦宫最教她激恨的是,他竟恋上一名阅人!难道她燕国第一美人比不上一个不男不女的奴才吗?

  可恨,也可恶!

  所以她连络燕国残兵,主动设下圈套,以曲奴儿为饵……

  「废话少说,寡人要见曲奴儿!」即便被围困,一赢政还是霸气十足。

  「哼!」她手一抬,大方的让他见想要见的人。

  隐密树干后,双手被缚,唇口被布封的人儿迅速被推出来,只是推手使劲过度,曲奴儿当场跟鎗跌地,膝盖跌伤,痛得她蹙眉。

  一赢政见了,火上心头。「放肆,谁敢对曲奴儿无礼!」他驾于马背上,那肃杀之气吓得推手腿一软,竟伏地了。

  见状,鹏氏干脆自己扯过曲奴儿的衣襟,将人挟持在身旁。

  「拉下她的口布,寡人要和她说话。」见她口被封,双眼焦急,挣扎着像要他快走,他一阵心痛,恶狠狠的又瞪向鹏氏。

  「大王还想死前话相思吗?行!」都要死了,没什么不能成全的,她拉下掩封曲奴儿的布巾。

  「大王,别管我,快逃!」限制一除,曲奴儿立即疾声高叫。

  「寡人会走,不过要带妳一起走!」他跨骑于马背上,显得肃仪。

  「不,您已被燕国残兵包围,救不了奴才的,还是您自己先杀出重围吧。」她泪眼迷蒙的大喊。

  被押在林后,见到他飘骑而来,她一颗心登时热血沸腾,没想到他会不顾自身安危,真的闻讯就只身前来救她,这份情意已深切得教她感动万分,这样就够了,如今就算天下人不齿他的暴行,以杀他为志,但,此刻的他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为她不顾险恶的男人,她不要他死在她面前,不要,绝对不要!

  「你这奴才想得美,我已在林中布下天罗地网,任秦王是大罗神仙,也插翅难飞!今日你二人都将丧命于此,做一对同命鸳鸯,啊,不对。」鹏氏刻意掩嘴讽刺的笑了一下。「这曲奴儿是合人,不男不女如何成鸳鸯?当今天下也只有秦王会不顾一切的恋上一名阅人了--」

  「住口!寡人要将妳的嘴撕了,然后将妳碎尸万段!」一赢政已然怒极攻心,握在手中崁着红宝玉石的宝剑狂狠的指向鹳氏,恨不得即刻劈死她。

  见状,鹳氏还真心生惧怕,肩膀不由自主的缩下,但瞧见四方的燕兵正瞧着她,才勉强再挺回胸膛。「大王还逞什么威呢?要被碎尸万段、五马分尸的人是您!」

  赢政冷笑,没有理会她的讽言,转而威视丈外包围他的燕兵。「你们的大王将死,而你们竟然见死不救,算什么人臣子民,这样你们对得起燕王吗胤」

  燕国残兵人数约莫七十余人,闻言莫不一脸惭色。

  「你们的王若死,国家也没了,成了无主的亡国奴,从此将四处流窜无以为家,而我秦军必会为寡人复仇,将燕人消灭殆尽,不留一条燕魂!」

  不留一条燕魂!

  燕兵一听,登时脸色败死。若真如此,燕国岂不被连根拔起,复国无望?

  他们个个惊吓得连武器弓弩都拿不稳,鹏氏见了、心急如焚。「你们莫要被这暴君给骗了,秦王残暴成性,只要一脱身,必会率兵将我们杀个片甲不留,我们最终还是死无葬身之地啊!」她急呼。

  众人听闻,国仇家恨又被挑起,重新握紧了弓弩瞄准赢政。

  赢政瞇起眼,当下心一定,瞥向周围的死士。这些人都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敢死部队,绝对愿意为他身先士卒、肝脑涂地,他的眼神也立即让死士们了解他的用意。

  眨眼间,在燕兵尚狞不及防时,死士们排成两列,将主子护在中央,一声喝后,护着他向前冲,以肉身为他挡去箭矢,让他一路朝向曲奴儿的所在地直奔。

  鹏氏被他们突来送死突围的行径惊得来不及反应,愣在当场,等一赢政顺利将她挟制在身侧的人捞走,奔驰而去后,这才回神。

  「还不放箭追!」她怒不可遏的大喝。

  就见一赢政将人救走后,他身旁的死士便一字排开垫后,再挡燕兵弓箭,让主上头也不回向前急奔。

  被长臂圈紧急奔的曲奴儿频频回首,发现身后每个倒下的死士身上都有着超过三十支以上的箭矢,见了这惨状,她眼眶爆红,不住掩口激动啜泣。

  这些人都是为了她而丧命的!她泪眼决堤,而携着她狂奔的男人,则是青筋暴跳,脸色铁青,伸出一掌捣住了她的眼。

  「别回头,也别看!」

  两人身影迅速没入黑暗丛林。

  第八章

  瘴气毒潭,野林森合。

  一匹黑马,两道相迭的身影,急奔于合雾林中,后头追兵未歇,凡两人快马驰过之地,随后定有数十追兵踏泥追杀。

  「大王,驮着奴才马跑不快,您还是自己逃吧,只要一出林子,外头定有秦军驻守,那您就有救了。」曲奴儿含泪说。

  飒风刮过她细致的脸颊,引起阵阵刺痛,却比不上她亲眼见到那些死士惨死时的心痛。

  「寡人不会放下妳的,若救不了妳,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一起死!洛道话震撼了她。他最忌死,从不说死,也忌人说,而今他竟愿与她同死?

  她隐忍不住,泪眼更加模糊。

  这男人真如那鸥氏所说,残暴于天下、负尽天下人,却是个情种,一旦爱上,不顾一切的奉献竟是这般无畏,而自己何其有幸,亦何其不幸,竟是他执意相系的人,倘若自己也爱上、接受了他,将来也必受尽天下人的责难!

  但她无法回头了,紧抱着圈住她的男人,她发现自己想逃也逃不了了啊!

  嬴政拥着人狂奔疾驰,寻找走出这片险林之路,为躲避追杀,他四处奔窜,早失了方向,此时竟不知该往何处避难。

  偏老天还来雪上加霜,降下滂沱大雨,雨势如灌注般落下,更加干扰他辨认方向,他干脆拉紧缰绳,停下马来锐视所在之地,瞥见前方有溪流,顺着溪流定能找到出路。

  遂再策马拉起缰绳,奔向数丈外的长溪,可马蹄才起,身后就传来众多策马声,他凝重了神情,加速往那长溪而去。

  「曲奴儿,若寡人有不测,妳也要尽力逃脱,但别回秦宫,直接去找蒙恬将军,他是寡人唯一信得过的人。」他一面策马狂奔,一面低首肃声交代。

  「不,大王不会死的!」这是遗言吗?大雨如注中,曲奴儿慌乱的摇首,害怕得不愿略松自己紧圈着他腰问的手,怕这一松,直一会有不测。

  「寡人也不想死,但若有万一,寡人只交代妳谁也别信。」

  「大王……」

  「寡人护不了妳了,是寡人无能……这是妳可以摆脱寡人的机会……」生死交关之际,他不禁黯然。

  她热泪直落,摇着头。「大王,我不想摆脱您了,我从没告诉过您,我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不曾想过要离开,您在曲奴儿心底扎了根,拔不掉了……」

  赢政一震,惊喜的望着她。「妳心里有寡人啊」

  「有,老早就有了,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如今非要到生死关头才逼自己正视对您如火的感情,这表白是否迟了呢?」她泪如雨下。

  「不迟,只要寡人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迟,寡人在有生之年能得到妳的心,寡人甘愿了!」他沉声道,唇角的笑怎么也消不了。

  「大王……」

  「赢政,你逃哪去!我们要拿下你的头颅,祭那些死去的燕国兄弟们!」追兵已至,正凶恶的在他们身后叫嚣着。

  两人回身一望,追兵离他们仅数尺之遥,转眼即会追上,而一赢政手中仅剩一把刺护身,大势几乎底定。

  「大王,今日您因我而在劫难逃,曲奴儿这命是您的了,您若生我便生,您若死我便死,天上人间,曲奴儿跟定您了!」危急中,她揪着他的衣襟郑重立誓。

  赢政的心一阵激荡。「好,妳我同生共死,今生谁也别负谁!」

  「大王……」她紧抱着他,眼泪狂奔。

  「妳抓好,寡人要放手一搏了!」骑着马躲过一道箭矢,他嘶声说。

  「好。」看着长溪,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这是他们求生的最后机会。抹去泪,她面色深凝。「我们同生共死!」

  一赢政忽然畅快的仰头一笑,低首用力亲吻了一下她的脸庞后,拉紧缰绳,马蹄踢高,马儿瞬问停下不动,身后追兵见他突然停下,惊喜的以为他要投降,哪知他转头笑睨了他们一眼,眼神不可一世至极,让人打从心底起了咚嗦,忽地,竟又开始纵马疾驰,燕兵们怔愕不已,不解他要做什么。

  直至惊觉他的意图后,他们皆变了色,那溪虽不宽,但溪水颇深,马儿若只载一人,也许能够勉强越过,但载了两人,想过溪是险上加险,倘若一次越不过,一日一落入溪床,难保不灭顶,而秦王竟想犯险硬闯,必是抱着宁死也不愿落入他们手中,任他们宰割了。

  「你们还发什么呆?再不放箭,一旦让他闯过溪,就更擒不到人了!」随后赶来的鹏氏大叫。

  众兵这才回神,立即取来弓弩,朝那马匹急射。

  飞跃至溪身的骏马中箭,嘶声传出后,连马带人瞬间落入溪床,大雨直落,溪水湍急,落水一刻,一赢政紧抓着曲奴儿的手不放,就怕眨眼间便失了她的踪影。

  「曲奴儿,千万别松开寡人的手!」

  「大王!」溪水深不见底,她双脚落不着地,水又冰寒,刺入骨髓冻得人不能呼吸,她灌了几口水,呛得狼狈,可他怎么任溪水冲流,也不曾须臾松开过她。

  燕兵赶至溪旁,见机再放箭,嬴政侧身闪过急掠的箭矢后,惊见另一道箭矢正冲着曲奴儿直射,他大惊失色。「曲奴儿,小心!」

  「你说大王被溪流给冲走了?」赵高瞇着眼问。

  「这溪流湍急,恐断无生路了吧?」李斯也说。

  溪旁已站着不少王公大臣,曲奴儿掩面痛哭,不敢相信那只紧抓住她的手会有松开的一刻。

  骤雨急下,大王为挡下那支直射她而来的箭矢,飞身扑向她,两人双双潜入深溪之中,动作突然,她脑袋一片空白,等再浮出水面,大王已不见踪迹,而秦军总算赶至,当场杀光所有的燕国残军,就连那鹏氏也一并被激杀得尸首分家。

  之后,众人追问自行游上岸脱离险境的她,得知大王落水,下落不明,登时各个脸色变得奇异,气氛阴霾诡异起来。

  「你们快派人沿着溪流寻人,大王一定漂流至某处,快去救人!」她一身湿洒洒,无心查看众人怪异的神色,径自心焦的催促。

  「嗯……这是自然,我已派兵沿着溪旁寻人去,大王吉人天相,一定会获救的。」李斯神色有异,张口这么说,却不见他有何寻人的命令下达。

  「大王遇上凶险,我也得亲自去救驾。」赵高朝左右使了个眼神,只有少数几个人上马离去,所谓的「亲自」是……他人还杵着不动。

  众人察言观情势,这雨势盛大,风雨交加,天气恶劣,溪流早已暴涨,湍急得令人胆寒,肉身落水,岂能活命?人心机顿时叵测起来,人人打算着,若这大王鼎湖龙去的死了,这天下该归谁有?

  这么一想,找大王之事便非急事,值得着急的是如何在第一时问里,拥立巴结上最有力的新主,以保将来自己的万年富贵。

  曲奴儿心急如焚,但瞧众人嘴巴说找人,实则文风不动。难道他们不忧心大王的生死吗?

  「你们为何还不去……」

  常贵拦下焦怒的她,悄悄将她拉至身边。「这个……这个……我瞧你别指望这群人会去找大王了,有道是树倒瑚猎散,这些人见大王可能已经鼎湖龙去,归天了,所以正私心计谋要夺权,这会剑拔弩张,只想在最佳时机夺下政权,又怎么会积极去找人?」他无奈的将眼前情势对她说分明。

  她一阵愕然,忽然想起那人的话。

  若有万一,寡人只交代妳谁也别信。

  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早已有数,他若有不测,群臣必暗藏不轨,居心叵测,所以要她别回秦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些人表面恭顺于大王,其实各个碍于秦王苛暴,不敢蠢动有所反意,可一旦君王有变,那暗怀的野心便会窜起,贪婪的面貌完全显露,这些他都明白,所以才会暴虐蛮横压人,为的就是要镇住这些个豺狼虎豹!

  可如今他一不在,谁镇得住这些狼子野心?

  她不禁泪流满面。不行,这些人不去救人,她去!她说过要与他同生共死的!

  「站住,你要上哪去?」赵高眼角见她要走,大声喝止。

  「我找大王去!」她忿忿的说。她看清这些人的真面貌了,谁也不齿!

  「大王就是因你而生死不明,你给我好生待着,别要乱跑!」李斯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将她架住。

  「你们想做什么?」曲奴儿大惊。

  「做什么?你害得大王落险,万死不足辞,竟敢还想畏罪潜逃,我们饶不了你!」赵高也跟进。

  这些人此刻可说是同仇敌忾,这阅人是大王的人,平日仗着王宠,心高气傲,还让他们这些一等大臣对他鞠躬哈腰,这会趁此机会,当然要除之而后快。

  「你们!」她脸色骤变。这些人在大王面前时,对她必恭必敬,几近谄媚,如今说变就变,世俗炎凉至斯,她算是体会到了。

  「来人,将这奴才押至溪中喂水!」扶苏命道。这不男不女的奴才,玷污父王威名,早该以死谢罪。

  「你们不能这么做,要杀我也得等找到大王再说!」她愕然。

  「等什么等?你是自己喂水死的,跟我们什么关系,众人说是不是?」李斯冷笑,故意问向大家。

  「没错,我们大伙亲眼见你得知大王的死讯,悲愤难当,投溪自尽以谢王恩,如此有情有义,倘若大王获救得知,必会痛哭流泪,说不准,还给你在宫中立个牌位,赏你一个封号呢。」赵高接着恶毒的挖苦。

  他们已盘算好,大王若出现,就说这阖人自己自尽,他们斓也拦不住,若大王已死,正好除去这妖孽,端正国家视听。

  「好得很,能够殉情而死,你这奴才还算知天恩、思图报。」胡亥跟着近臣赵高说,他年少受赵高扶持,两人连成一气。

  曲奴儿脸色惨白,不可置信自己今日居然不是死在燕兵手中,而是被自己人给杀了,心下不胜教吁戚慨。

  「还等什么?动手!」赵高一个命令,架着曲奴儿的人立即将她拖往溪旁,即时骤雨,溪水涌急,她让人毫不留情的丢入溪床,一阵沉浮,奋力泅出水面,当出水的那一剎那,美得恍若天仙,众人瞧得双眼惊直。难怪,难怪大王会如此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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