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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剔女人家 page 11 作者:席绢

  「你记得我说过奉姎七岁被奉氏本家收养的事吧?」

  「我记得。」

  「那时收养她的人是奉静江,也就是奉静言的姊姊。这姊弟俩可都是厨艺上的天才呢,奉姎可崇拜死他们了——我敢保证这是奉姎决定学厨的原因。可惜这一家子人都不长命……啊,那跟这个无关,就不多说了。然后,在奉姎十六岁那年,奉静江过世,接下来有两年的时间奉静言与奉姎相依为命共同生活,直到奉静言的身体状况恶化,被奉总管强制送出国开刀,接着……就传出奉静言被奉总管软禁的消息了。因为从五年前奉静言回国之后,就行踪成谜,只有奉总管知道他的下落,说是在山上静养,不许人打扰,唯一可以见到他的机会,就是每年的十二月三十一号,奉氏年会召开时,身为代理奉主的他是一定要出席的。」

  「难怪她不许我称呼她奉管家或奉总管,她一定很痛恨那个将奉静言带走的奉总管吧?」李从谨轻声道。

  「当然痛恨,毕竟她认为奉静言被打压、被软禁都是奉总管一手主导。话说回来,那个奉总管真是个厉害的女人,喜欢她的人还真不多。不过九年来能够独自撑起奉氏的一切,也不容易,不厉害点怎么行。」

  虽然对奉氏这个奇怪的家族感到好奇,但眼下,李从谨满心只想知道一件事——

  「奉姎、奉静言两人是恋人关系吗?」

  「对奉静言而言绝对不是。而奉姎,则是在他身上寄托了所有感情的渴望。但,即使如此,这些渴望里,也不会有爱情这东西冒出头的。」

  「不会有爱情?为什么?」李从谨想了一下,问:「他们年纪差很多吗?」

  「不是,才差七岁怎么算多!」林圣刚摇头,才又道:「主要是奉姎太仰慕他了,把他当天神崇拜,谁会对天神不敬啊?她不敢的。」林至刚摇了摇头,然后再度以怜悯的目光看向好友,说道:「这个奉姎,眼中只有一个奉静言,她的世界只愿意局限在奉家。她称得上朋友的,就是她那些同门师姐妹,即使出社会工作五六年,也没交半个朋友,这么排外的孤僻性格,谁有办法追到她?」

  看着李从谨怔怔望向窗外的模样,虽然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是徒劳,但远是老话重提:

  「所以,从谨,我还是要再劝你一次:同样是冷色系的美女,你还是去把可恩追回来,放弃奉姎吧!」

  追回可恩,放弃奉姎?

  感情投注的对象如果可以像是选择吃饭还是吃面一样简单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为情所困」这句话的存在了。

  李从谨只能苦笑,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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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从谨头痛欲裂的转醒,发现窗外的阳光非常明亮,抬眼看向床头柜上的闹钟——十一点十分,他竟然睡得这么晚!想到今天早上应该做的一堆工作与……一场会议,忍不住无声的呻吟起来。想起身,却发现身子沉重得不可思议,他抬起无力的手探向自己的额头,有点烫……

  唉,昨夜不该跟至刚跑去吃鹅肉摊的,虽然是很好吃没错,但就坐在路边的风口吹了两个小时的夜风,还喝了酒……本来他的体质就是喝了酒之后,第二天会微微的发烧,现在可好了,加上吹了风,想不生病都难,看来今天是别想爬到公司工作了。

  手掌探向床头的手机,抓来一看,发现没电了。难怪公司没人打电话来找,原来是打不进来……他好像没有给公司这里的电话号码,虽然身体很重,但他还是得起身到书房打电话回公司交待一下……

  李从谨平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准备凝聚力气将自己撑起来。这时他的房门外传来碰碰碰的敲门声,然后是软稚的声音——

  「舅舅,舅舅!舅舅起床了!舅舅的车车在库库里,舅舅没上班!舅舅——」

  是柔柔。李从谨终于撑起身躯,扶着床头柜让脑袋里的晕眩感过去,但显然没那么容易,脑袋还是很晕,一点也没有舒缓的迹象。他只好慢慢的朝房门走去,几步路而已,却觉得走得好艰难。当他终于碰到门把时,全身力气已然用罄,只好靠在门边的墙上,将门打开——

  「舅舅!」门外等待已久的柔柔欢欣一笑。但那笑很快转为惊慌的哭叫,因为她看到她那像高山一样伟岸的舅舅,竟然在她面前直挺挺的扑跌在地,额头还重重的撞上了木质地板。跌得太重,一时竟然起不了身!

  「哇!哇——舅舅!舅舅死掉了!」惊吓的尖嚎声响彻大宅子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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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姎一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李从谨,在那一晚的那一吻过后。

  算起来,她是被轻薄了。对于这一点,她心中自然是愤怒的。可是,比愤怒更甚的,却是很深的失落,以及,没来由的心虚。

  ——如果我吻了你,你会将我当作谁?

  当作谁?她能把他当作谁?又怎么敢把他当作谁?那个「谁」,是连妄想都不可饶恕的,任何人都不可以被当成他。她只是……只是忍不住想念,只是看到他就会忍不住的想念……不是故意的。

  她已经无数次的告诫过自己,不要看!不要想!别看了就不会想!所以她已经尽量离他好远了。然而,总会有那么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猝不及防,一旦心理防线溃堤,还有什么能把持得住?她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在失态过后懊恼自责,痛恨自己的软弱,但那又怎样呢?除非她离开这里,否则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

  李从谨生病了,她是他的管家,她会帮他叫来医生,会为他烹煮养生好人口的膳食补身,尽一个管家职守的帮助他痊愈。可是她不会对他有私人的担心,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他的病痛,她会同情,但并不会难过忧虑。「李从谨」这三个字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问题是……她无法不想到这个生病的男人躺在床上的样子有多么像「他」……事实上,如果她能对自己诚实一点,就会承认她从来无法对每一个生病的人视而不见,更何况是这么像「他」的他……

  可是,看了像「他」的他之后,却又不得不想起这个男人的种种,他——是李从谨,是前天晚上不经她同意就唐突吻了她的人,是那个敏锐的发现她总是透过他在看某个人的人,是那个跟「他」一样有很多很多的亲人,却又同她一样其实是个孤儿的人。

  有很多亲人的孤儿,似乎比她这个没父没母的纯粹孤儿还惨上许多啊……

  现在是深夜十二点半,是她应该在床上熟睡的时候,可是她却站在这里——李从谨的床边。

  她向来有很好的睡眠习惯,出社会工作以来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而把自己搞得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然而现在却站在这里,睁着一双需要睡眠却又睡不着觉的眼,凝视着床上的他……

  他睡得很沉,呼吸声有些迟滞的凝重,原本白皙的双颊因为发烧而泛着粉红色泽。她轻轻将手掌贴上他额头,还是有点热度,但比起今天中午高烧到近四十度来说,已经好很多了。

  这个男人有很多很多的亲人,可是,当他生病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亲人能够过来照顾他,他只有他自己……

  奉姎无声的在他的卧室走动,从浴室里接来一盆温水,不时以湿毛巾为他擦去脸上、脖子上冒出的汗。然后,终究还是将目光定在他脸上,无法移开。

  看着这张脸,以为会自然而然的想起「他」,可是这次却没有,只是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今天李从谨昏倒之后,她领着文芳她们一起将他扶上床,然后找来电话簿先打了家庭医生的电话,向医生说明情况,请他过来出诊的情形。还好医生的诊所就在这附近,一下子就赶过来了。可是,除了医生之外,面对写满电话本子的号码,据说从近亲到远亲都有,却没有一个可以找的人。

  今天高凯琳到东部出外景去了,两天之后才会回来;至于曹敏敏……她只会抱着柔柔哭在一块儿,就别指望了。所以奉姎只好打电话到开慧的学校,找到开慧的导师之后,才由导师叫来开慧接电话。主要是要问她李从谨生病了,要怎么联络其他应该联络、且可以做主的家人。

  结果,从开慧的口中知道了,这样轻微的小感冒,没有该联络的人。

  李从谨有亲生的父母、有继父也有继母、以及一堆有血缘与没血缘的兄弟姊妹等等不说,其他表亲堂亲更是多得数不清……但是,若为了感冒发烧这样的「小事」特地联络他们的话,一定会被认为太过小题大作了。他们都很忙,他们都很放心李从谨,觉得他是个很会照顾自己的人,一点也无须别人为他牵阳挂肚。当然,如果打电话过去,他们一定会过来探望,但对双方来说都会有点尴尬。

  这些家人只在有大事找李从谨帮忙或商量的时候,才会打电话联络他,平常李从谨忙,他们是不会过来打扰他的,也相信李从谨如果有难以解决的困难,自然会打电话找他们。而感冒,不是大事。

  李从谨只有在每年农历年时,跟这些亲人聚会一次。对他的父母、外公、奶奶来说,李从谨这边「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反正有事自然会电话联络,也就从来不会为了问候李从谨过得好不好而特地打电话过来。如果这些人打电话联络李从谨,通常就是有事要他帮忙——比如说:他母亲两年前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继女高凯琳的事,要他帮忙照顾高凯琳母女。那时高凯琳与她老爸闹翻了,拉着女儿就离家出走,知道母女俩跑到李从谨的公寓,就要他搬到现在这个地方住,也好让母女俩住得舒适些。当然,李从谨对于别人的请求,向来都说「好」。再比如:前两年曹敏敏病情最严重时,几度在疗养院企图自杀,后来李从谨的父亲就在妻子的请求下,将这个继女送到李从谨这边来,后来连柔柔也一块送来了,说是让母女俩培养感情,也许有助于敏敏的病情好转,于是特地打电话跟这个儿子交待了一番,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开慧大略说完李从谨与亲友往来的情况之后,在电话中再三吩咐道:

  「你别打电话去李家或高家啦,舅舅一定不会希望你打的,他讨厌麻烦别人,也不喜欢打扰他父母的家庭,所以你最好等舅舅醒来再说,先不要打电话哦!」

  后来开慧实在太担心,于是下午请假回家。回家探望完舅舅之后,就紧张的找奉姎确定她没有打电话本子里的任何一支电话,知道她没有打,才大大的吁了口气,对奉姎道:

  「我听我妈说过,舅舅的爸妈是那种很古老的指腹为婚的婚姻,可是很惨的是他们不喜欢彼此,硬被逼结婚之后,确定怀有孩子了,就偷偷跑去离婚,这点造成两家世交从此不相往来。然后舅舅一生下来就不在父母身边,因为他的爸妈很快就各自结婚了,也很快有自己的小孩要照顾,没空照顾舅舅。所以舅舅是跟堂哥表哥们一起长大的,半年住这边、半年住那边的,反正四处住啦。后来上小学就开始住校,一直到长大。所以他跟谁都不亲,如果你因为舅舅感冒就把他的爸妈叫来的话,舅舅一定会很不自在的,而且他的爸妈也会很不自在。那多尴尬啊!」

  生了小病就把家人叫来,会令他感到很不自在吗?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感到尴尬,尴尬于病情实在太不值一提,没有被探望的必要?这会不会太荒谬了?

  这个生病的男人,有父亲、母亲、继父、继母,外公与奶奶都还健在,叔叔舅舅、姑姑阿姨俱全,然后,他还有许多兄弟姊妹: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四个;没有相同血缘,但仍是手足关系的,三个。真是一个超级大家庭,亲友众多,过年团聚时一定很热闹。

  但是……他还是一个人,站在这群热闹里的单独一个人。

  奉姎不明白,这个男人的气质怎么能够如此平和?照理说他的生长环境下应该让他长成这个样子的!要嘛堕落,要嘛叛逆,对整个世界都看不顺眼,甚至四处惹祸、胡作非为,也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吧?

  可是他没有。他温和平淡的样子,简直像是公务员或教职员家庭养出的孩子,有着温文礼貌规矩的特质,但这实在没道理!她不明白是什么令他长成这个样子,也就是长得……像「他」的那个样子——

  对每个来求助他的人,他都会帮忙,有良善的本质,但从来不主动揽事;对每个人都温和以待,但又有一种隐隐的距离感,使他无法融入团体的氛围里,很多人需要他,围绕着他,但人群中心点的他看起来却很孤单……

  最重要的,他们都绝对不会向人求助!

  不是没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也不是生性高傲使然,而是,即使处在困顿的泥沼里无助时,他们也无法意识到自己需要被帮助;更不晓得自己的手掌除了向下施予之外,还可以翻转朝上的接受。

  「他」是打出生起就几乎什么都有,所以不懂得向别人索要,只习惯给予;而李从谨则是生下来就什么也没有,也无人可以索要,于是逐渐丧失这种本能。而他之所以学会给予,应该是他对亲情的理解方式……

  很奇异的,她竟然能了解他为什么愿意给予却又如此被动——

  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一无所有的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别人需要的,等到别人索要了,发现自己身上有,就给。

  奉姎不是那种习惯给予的人,事实上她非常吝啬,从来拒绝分享,但同样的也不贪图别人的所有物。而,她和李从谨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是一无所有的人。也许,她的拒绝分享,其性情的养成主因,就是认为自己身上拥有的任何东西都一无可取,若是主动与人分享,搞不好自己认为的珍宝,只是别人眼中的垃圾。这是一种自卑的心态,于是从不施予,以拒绝任何会被伤害的可能。

  而他,从来不主动给予的人,却想要将某种很珍贵的东西捧着给予她。她没有要,而他却给了,是哪来的勇气呢?不怕被她弃若敝屣吗?那他情何以堪?

  对他有更多的了解之后,她的心软了,不在于他对她尚未说出口的表白,而在于类似身世的同理心……

  她现在看着他,在三更半夜的时刻,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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