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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之路 page 23 作者:惜之

  猛然间,他眼底的痛苦撞上我的知觉。

  看清楚了,在龙床上,他眼底一闪而过、我来不及捕抓的眼光是罪恶感──他因为同自己妻子欢好,对我有罪恶感。

  这种话说出去,怎能合理?

  “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给她们一纸休书吗?她们犯下什么错?错在嫁给我之前,不知道丈夫已经爱上别的女人?或者你要我永远不碰她们,让她们无出,使我有借口休弃她们?”他痛苦地问。

  不,这种话我说不出口,也做不来。可自己做不来的事,我却要逼他去做。我似乎……做错了?

  看着他消瘦的脸庞,自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心软了,他是那样睥睨天下的人物啊!他骄傲张狂、英武伟岸,我何德何能,让这样的男子为我心伤。

  “如果这是你要的,亲口告诉我,我为你做到。”他深深叹气,把头埋进掌间。

  摇头,我无法亲口说出这种话,我还有道德良知,无法这样对付两个屈居下风的女人。

  看着他的痛苦,我责备起自己。不是说爱他吗?不是要把他的快乐摆在第一位吗?不是他好了,我便好了?为什么要制造他的痛楚?我早知道,我们是两道不可能的并行线,价值观相差那么大的两个人,却不知死活地一试再试,试痛了彼此。

  心底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他的想法没错,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他已经为我让步太多,我凭什么苛责于他?他把责任和爱情分得那样清楚,他说了,爱情归我,难道我夺走他的爱,还能逼他不去负责任?

  负责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事,他若不是负责的男人,怎么会以天下为己任?

  颓然靠在墙边,我缓缓吐气。

  那么多人说了我错,我打死不认,但他的沉痛却让我认下错误。同意了,真心同意他们的说词,我的确太自私,我只想着自己,却没顾虑到他的心思。

  他的苦让我失去任性本钱,我既然爱他,怎能把他锁在自己设定的圈圈?

  唉……妥协了,这次,妥协得彻底。

  “阿朔。”丢掉嘲讽、抛去讥刺,我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对不住,我只是、只是太震惊,现在……”吞下最后一丝不平,我艰难道:“现在没事了。”

  他看着我的转变,眼里带着不可置信,满目愤怒化为怀疑。

  “你说真的?”他的口气里有浓浓的不确定。

  “再真不过。”我勉强自己说谎。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如何分辨?

  “所以,你是想通了?”他猛地抱住我,口气里有藏不住的激动。

  “我早该想通的,三爷对我说过,那个……是穆可楠该得的。”

  事实上,我没有想通,只是妥协,只因我再也不要折磨这个我爱、爱我的男人。下次吧,下次有空,我再慢慢说服他,别把我和他的“责任们”摆在一起,给我一方小小的土地,我要在那里,亲手培养照护我们的爱情。

  我拿不到朝朝暮暮,至少可以得到天长地久吧?

  三爷毕竟是对的,他有先见之明,他知道我聪明,知道我一定会想明白,果然是多两分体谅、减三分妒嫉,退一步海阔天空。

  “所以,你不走了?”兴奋在他眉眼里、在他语调里,在他控不住的笑容间。

  不走是死路一条,还是得走的,但我会回来,因为舍不下他,因为我还不肯借着死亡回家。

  偏着头,我伸手抚上他的脸。他瘦了、黑了,负责任的男人最吃亏。我勾上他的脖子,把自己贴在他身上,在他身前深深叹气,似要把满肚子郁气尽吐。

  “你必须承诺我。”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我告诉自己,再对他更好一点吧!他是好男人,只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承诺什么?”

  “承诺我当你的爱情、当你的天长地久,不当你的责任负荷。”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责任负荷。”

  “我知道自己很幼稚,可是我对甜言蜜语,有高度欲求。”我趴在他的胸口,圈住他的腰。

  吸气,不吵架真好。

  他笑了,把我从胸前拉开,额头碰额头,眼底的痛苦化为宠溺。

  他是那么宠我啊……我怎么会看不清楚,怎还能为难他?是我的错,真心诚意认错。

  “想听什么?我喜欢你,再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女人比喜欢你更多。”

  “老套。”我摇摇头。

  “那……我要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我要你快快乐乐、无忧无虑一辈子。”

  “这是承诺,不是甜言蜜语。”我挑剔。

  “你是我最重要的女人。”

  “这是事实,不是甜言蜜语。”我挑剔又挑剔。

  “你很难伺候。”

  “我这么难伺候,你还要我?数到十,给你时间反悔。十、九……”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不必数,我永远都不会反悔。”

  “永远是很长的,话不要说太快。”

  “不要跟我解释永远有多久,尤其对来自未来的你,我知道就算是‘永远’,也不够。”

  “好吧,我巳经给过你机会了。过了今天,不管我再讨人厌,你都不可以把我丢掉,我会巴得你紧紧的,说不定会害你窒息。”

  “我喜欢被你巴得紧紧的。”

  “如果我八十岁了呢?被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巴紧,你能忍受?”

  “八十岁的老太婆还能把我巴紧,我会很快乐。”

  “为什么?”

  “那代表我把你养得很好、很健康。”

  我叹气,这就是甜言蜜语了,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学会。男人呵,是可以被训练的。

  一室静谧,无端端加深了亲昵与感性。

  “阿朔,我很嫉妒。”我亲亲他的嘴角、下巴。

  他笑着追上我的唇,给我一个热烈。“嫉妒什么?”

  “嫉妒你的第一次不是我。”我回吻他,然后贴在他的胸口,倾听他的心跳。他的心像战鼓,咚咚咚,一声比一声急切,所有女人都会为了自己有这等影响力感到骄傲吧?我浅浅笑开。

  “有差吗?以后你会有几千几百次。”他笑着搂紧我,暖暖的嘴唇亲吻着我的额头。

  “没差吗?如果我的第一次去找那个宇文谨呢?”

  我退开两步,动手拔下发簪,让乌黑秀发垂下。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有几分风情,却在他眼里看见情欲。

  “你还真懂得如何刺激男人。”他捏着我的下巴,泼墨似的浓眉飞扬。

  “我独特、聪明嘛。”

  拉开衣带,我在向他示爱,他看见了,捏住我下巴的手改为抚摸,粗租的指茧磨着我的脸、脖子、锁骨……抚出我一阵阵颤栗。

  他哑着嗓子,带着无尽的笑意。“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写一本甜言蜜语录,让我不必肠枯思竭,也找不到让你开心的话。”

  “好。”这件事,我愿意为他做。

  他拉开我的衣服,看见颈上的两道伤口,皱了眉头。

  “没事,我不痛。”我用手指顺着他消化不良的眉头。

  “你不该伤害自己。”

  我不问他怎么知道那是我自己弄的,他有太多的眼线心腹,随时为他报告,我比较想知道,接下来我该如何让他为我血脉贲张。

  我抓起他的手,用脸去摩擦他的掌心。“你不教我,我不会做,你的经验比我丰富得多。”

  “你确定?”

  “再确定不过了。”

  “很好,从此以后,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他的唇随着指头下滑,一个抚触、一串轻吻,他对我的影响力和我对他的一样大……

  夜深沉,身心沉沦,这个夜晚,我与他成了再也分不开的个体。

  看着他沉睡的脸庞,我知道他累坏了。昨夜……他很辛苦。这种事,男人总是比女人付出更多。

  我没吵醒他,打算等天亮再同他商量,我要他把常瑄借给我,让常瑄日夜兼程将我送回南国,解了毒,我立刻回京与他相聚。

  躺在床上,我应该很累的,可就是没办法入睡,穆可楠和李凤书的脸轮番造访我的梦境。还是无法不介怀吧?但,能怎么办呢?不妥协、继续折磨这个男人吗?

  三爷说了,那是使命,上天要他为帝、要他造福大周千万百姓。皇帝该怎么当,我心里有数,他对我做的,已经远远超出。

  三爷说他身处云端,俯瞰众生,岂可为一处美景回眸再三?是我明知高处不胜寒,却还是让自己爱上……

  继续说服自己吧,只要我认定这样才是正确的,就能安心面对。

  轻巧下床,我坐在镜台前,缓缓地梳理满头乌丝,却不经意发现两根白发。才十七岁啊!怎么就早衰了?是这份爱太劳力费心,亦或离别相思欺人太甚?

  拿出包袱,我把被打乱的东西一一归位,收拾妥当,提起包袱,才走两步,就听见阿朔冷肃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

  猛回头,顺着他的眼光,我看见手上的包袱。不好,他误会了!心呛着,包袱因而落在地上。

  我的心虚看在他眼里,成了罪证确凿。他抢上前,一把抓住我。

  他苍白着脸孔,深邃的轮廓里有着深邃的哀伤,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锐利逼人,隐含熠熠锋芒。

  他捏住我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之捏碎。

  “你又来了,是旧事重演吗?前一夜要我陪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隔天,马上穿上大红嫁袍,远嫁南国!”

  “不是这样的……”

  他不让我把话说完,打断我:“你什么都不在乎吗?身子给了谁都没关系吗?只要能达成目的,要你怎么做你都毫不犹豫?哈,我老是忘记,二十一世纪的女人都是这样的,那个叫做一夜情,什么都不算数的,是不是?”

  他黑亮的眼珠子扬起风暴,太阳穴鼓鼓地跳着。

  “不是的,你要让我把话说清楚。”

  “你的话能听?言而无信是二十一世纪的习惯,还是你专门拿来逗我的乐趣?承诺?天长地久?哼!见鬼了,我居然还信你说的话。”

  他抓住我的手指加上力气,痛得我呼叫出声。

  “你也会痛?我还以为你只会让别人痛。”

  “阿朔,我没要走……不对,我得走,但是我会回来的……”面对他的愤怒,我语无伦次,简单的解释居然被我弄成不打草稿的谎言。

  “说谎!”他暴跳如雷,像只被激怒的野兽,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语。

  “我没说谎,我发誓,我每句话都是真的。”

  “连吴嘉仪三个字都是假的,你身上有什么是真的?”

  不对,吴嘉仪是真的,章幼沂才是假的。算了、算了,这个时候不是计较真假的时候,我该把话说清楚。

  “阿朔……”

  “别叫我,别想再耍弄我,从现在开始,由我作主,我要怎样便怎样,你愿意留下也得留,不愿意留下也得留。”

  说完,他恨恨推开我,一个踉跄,我往后跌去,撞到椅子、摔在地上。那痛,痛入骨髓……

  他没回头看我一眼,笔直走出屋子,然后我听见他对常瑄怒吼:“从现在开始,不准任何人和她说话,不准任何人见她!不、不能是你,去找别人来守着她……谁让她逃跑,谁就提头来见我!”

  闭上眼睛,我又搞砸了。苦笑,我真是流年不利呵……

  第三十二章 章断

  被囚禁的前几天,我拚命拍门,求们外的侍卫让我见阿朔一面,他们文风不动,似乎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我求送饭的人替我传话,把阿朔给的金手炼送给他们作贿赂,链子被拿走了,我的信依然石沉大海。

  我退而求其次,哀求他们让我见常瑄,但不知是传话的人没传,还是常瑄对我着恼,他始终没走上一趟。

  第十天,我数着所剩不多的药丸。

  来不及了,我心知肚明。就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那些药也没办法护我一路平安回到南国,所以,接下来我能做的,唯有认命而已。

  从那之后,我再不喊叫要求,送信送话这种事,做与不做都没差别。我安静、安分,定下心等待死亡上门。

  很糟对吧?我和阿朔总是阴错阳差,可是我落入这个时代,不也是阴错阳差之下的结果?

  恼的是,我竟浪费那么多时间,同他争取那些无聊的原则,你追我躲,凭白错失相处机会。

  真是的,如果早知道只有两年,我才不管皇后怎么想,都要任性到底,就算非得和穆可楠、李凤书大打一架,才能挤到他身边,我也会勇往直前。

  可悲,人总是要走到死亡面前,才看得清楚。

  我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甜言蜜语录

  明知道他用不到,他身边,再不会有像我这么难伺候的女人,可我还是要写,用不灵光的毛笔字,歪歪斜斜地写下无数句子,想象着他会用什么口吻对着我说这些话……

  我在想象中,幸福着。

  我划个圈圈,为你圈出一个幸福世界,我不管你来自未来或深渊,我深信爱情能超越一切。

  蓝色的夏天、蓝色的爱恋,蓝色的你,教我爱上蓝色的思念。对你,我只想奢求一句──爱你,四季不变。

  我甘心为爱搁浅,只要你牢记,爱你,是我不变的心情。

  认识你,我的生命之歌变得精彩悦耳,爱上你,我的未来变得充满期待。

  ……

  第二十三天,在我写下最后一句甜言蜜语时,阿朔终于出现,而花美男跟在他身后。

  我以为我和花美男的交情已经断了,但是他仍旧慷慨地送给我温润笑容。

  相较起三爷,阿朔可没那么大度宽容了,他凝着脸,泠冷地望我。

  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心抽疼。那是我的杰作,还是因为公务繁忙?我不去想,时间很少,能做的事更少,我只想放纵自己。

  走向前,忽略他的冷淡,我抱住他、圈上他的腰,让两个身子紧紧相贴靠。我的思念啊,需要他的气息来抚慰。

  他的反应是推开我,脸上没有分毫欣悦。

  我让他寒透心了?唉……也好,恨总比爱容易放下。

  “你要见我?”冷冷的四个字从他唇里吐出,不再充满感情。

  见他?对啊,可是理由已经不存在,见不见,都是多余。不过我还是点头,说:“对。”

  “做什么?”

  抿了抿唇,我抬头,笑得一派天真,好似那日的事没发生,争执从未离间过我们。

  “我想告诉你,你是个很好的男人,谢谢你对我那么好,谢谢你纵容我的过分,更谢谢你容许我胡言乱语,谢谢你无条件爱我……”

  要谢他的事很多,一时半刻说不了。握住他的手,我不容他拒绝我的温柔,要不是花美男在旁边,我肯定把他拖到床上,大战三百回合。

  “你以为说这种话,我就会放你去南国?”这次,他没抽回手,只是板着脸孔,冷淡说道。

  “南国?不,不必去了,我要留在这边,和你一起回京。”我摇头,仍然笑得甜美,我要在他的记忆里,存下最后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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