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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来不自禁 page 10 作者:万如意

  他知道她不懂,那是因为她心地光明,可是他自惭形秽。“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差劲?”

  江梨儿没有说话。虽然舍不得,但那本来就是他的银子,他高兴做什么,自然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我好像还要再努力,是不是?”他在她心里,一定很不堪。

  努力什么?是她才要努力吧?江梨儿摇头。“您已经是贺家的大少爷了,不是吗?”

  闻言,贺斐忱又气又急。“在你心里,我就只是贺家的大少爷?”这些日子,他为她做的改变,她都没看见

  不是吗?江梨儿摇头。“梨儿……梨儿不知道……”

  他看着她良久。有些话已经到了唇边,却又说不出口,然后,他只能起身离开。

  江梨儿听着门被重重甩上的声音,看样子,他真的很生气很生气,而且,最惨的是——他还把绣篮拿走了。

  唉!不知道他会气多久?什么时候才会把绣篮还给她

  算了,既然不能绣红盖头,就先做别的好了。江梨儿无奈地取出柜里的红布,俐落地抖开布料,美丽的红色在她手里跳跃。这个时候,她眼前突然出现影像——晨光中,有个人正在喂马……

  算了,今晚休息一下吧。她转身收好衣料、绣线。

  桌上的碗空了,连她的心也是。

  江梨儿还以为会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见不着贺斐忱,或者见面了,他肯定要摆臭脸。但,第二天早上,当她开门采花露水,她居然在花园里遇见他。

  怎么会这么巧呢?江梨儿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握着竹瓶,望着他。

  他立在花园里,动也不动,一身白衣,双眼直视前方,双唇微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硕长的身形让江梨儿看得傻了。

  她从没有这样好好地看着他,事实上,她很少有时间去好好打量一个人,这辈子,每个人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每个人的出现、消失都是匆匆忙忙,但现在,她却很想在这一刻稍作停留。为了什么呢?她想不明白,可是,她得说,他真是好看哪!成都城里有多少姑娘为他倾心呢?光这样想,她的心就有些酸涩……是因为肚子空空,身体也就不舒服吗

  还想着,他已经转过身,对上她的眸子。

  江梨儿想开口,想向他道歉,但她听到他说:

  “小梨子,过来呀。”

  他在说什么呀?她想不明白,也无法想,只是直直地瞧着他。

  然后,她看着他走来,接过她的竹筒,牵起她的手,两人的手碰在一起,江梨儿感觉到从他指尖传来的温暖。

  “大少爷……”不知道怎地,她忽然有点想哭。江梨儿咬咬唇,强忍下悬在眼眶的泪水。奇了,才在贺家待了两个月,她觉得自己变得好脆弱。

  贺斐忱了然的微哂。

  他多少有些了解她的个性。自小的生活方式,让她太被动了,除了知道逆来顺受,根本就不知道为自己争取,所以,既然她不肯动,那么,他就自己走过来吧!不想放弃的人就得先低头。那么,为了她,他可以低头。

  “为什么呢?”为什么在这里遇见他?为什么她也期待遇见他?为什么……她心里居然是欣喜的?她低下头,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还以为他正气着,不是吗

  他给了答案。“两个人一起动手比一个人快多了。”

  她愣了。两个人?一个人

  贺斐忱打断她。“再不采露水,天就要亮了。”

  闻言,她总算醒了。江梨儿急急地点头,再也不敢耽搁。

  阳光轻巧地从云间透了出来,柔柔地映在两人身上,又是光明的一天了。

  第七章

  从那天起,贺斐忱出现得更频繁。有时甚至拿着算盘、帐本到江梨儿房里,不说话,也不训人,只是一个劲地算帐,而且,一坐就是好久。可,就算什么都不说,光看着他,江梨儿竟觉得心安。

  对于他俩的事,她也问过。“大少爷,您还气吗?”

  他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吗?可贺斐忱却答:“也许。”

  他回答得敷衍,但眼神却深刻,那双黑黝黝的眼里装着她不明白的感情,只是这样望着,就让她心神不宁。

  每每如此,江梨儿便拿出事先蒸好的包子,煨好的点心,以及一壶花露水冲泡的碧螺春来消除自己的窘境——因为有他的协助,采花露水更轻松了。

  “两个人一起动手比一个人快多了。”

  他是这样说的,她也信了。因为,自此,他就没让她一个人采露水过。

  一向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来也不知道寂寞无聊,当然,现实的逼迫,让她根本就没时间去想;可现在,有人陪,有人管,居然是这样快乐的事。

  过去,总是躲着他,现在,她竟期待他的出现。有时,心情不好的时候,光想着他,心情就会变好。是因为心中的大石已经放下了吗?所以,她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挟怨报复

  而且,她渐渐发现,贺斐忱根本不是外头传的那种人。

  没错,他对其他的姑娘,甚至是婢女来说,是挺有人缘,但从不逾矩。

  还有,他也不是游手好闲,他每日都在打点贺家的生意,虽然很多事情她都不懂,可是,她可以从他与下人的对话和表情中知道,他们谈的都是正事。

  原来,他也是一个活得好认真的人,而且是全然地为自己而活。多好啊!居然有人能够这样活着。

  想到这里,江梨儿急忙打断自己的思绪。不可以!她怎么能羡慕他呢

  如果把娘和杏儿当成累赘,就太对不起爹娘的养育之恩了。

  而且,他还算得上是一个好人啦!自从他知道她识字之后,就借了好多书给她……虽然他对她不像其他姑娘一样温柔……虽然他常常对她生气……可是,单单这一点,她对他的想法就完全改观了。

  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老太爷也要她小心呢

  江梨儿真的不是很明白。

  神游太虚的江梨儿压根没发现自己面前来了不速之客。

  贺曼忱不悦的大叫:“喂!起来了!”这几天,他老瞧见大哥同这女人一起,虽然婢女都说他们好事近了,可是,他才不信呢。

  江梨儿转头,对上来人。“原来是小少爷。”没想到他会来。

  小霸王贺曼忱站在江梨儿的园子里,人是少了几分霸气,但话气仍带着刺。“如果看不懂就不要装懂,拿着书作白日梦,看起来实在很蠢。”

  大白天的,哪有人坐在池边发呆的

  江梨儿不以为意,她看着这个长相俊美的小孩,只是笑笑。“谢谢你帮我采花露水。”

  贺曼忱愣了一下。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她都不会生气的哦?“你……你以为我愿意吗?要不是大哥……我……我才……”天啊!他居然开始结巴起来。

  江梨儿没有反驳,只是转身把食篮打开,取出里头的四色包子。“这个给你。”

  贺曼忱下意识的接了过来,包子的微温在他的手心扩散,香味像春风一般的微醺。他看了她许久,然后,下一刻,脸红了,转身就跑。

  江梨儿轻笑,坐下来,看她的书。

  贺曼忱不住地往前跑,等他停下来,已经到了后花园。

  他打开手心,手里的四色包子都冷了。可是放到鼻子前,香味依旧。

  他忍不住咬了一口,鲜甜的肉汁和菜香轻快地在嘴里旋舞。再咬一口、两口、三口……等到他回神,包子已经吃个精光。

  真好吃的包子

  原来那女人也有优点。

  他转身,撞上贺斐忱。

  贺斐忱看着弟弟笑得像个呆子的脸。“怎么了?”他从他身上闻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

  “呃……那个……”一时之间,贺曼忱忽然有点心虚。“我是说,那个方梨儿,她给了我一个包子……”

  原来是小梨子的包子!看来这家伙被收买了。贺斐忱微笑,笑得像只深谋远虑的狼。“曼忱,梨儿可是你嫂嫂,你对她是不是该尊重点?”

  “大哥?!”听到这话,贺曼忱简直傻了。“你承认她了?你不是说她并不是……”

  “现在是了。”贺斐忱微笑。

  贺曼忱惊跳!他瞅着哥哥。“她有什么好?”

  “哦,那你告诉我,”贺斐忱慢慢地说:“她有什么不好?”

  贺曼忱说不出来了。

  贺斐忱摸摸弟弟的头,轻声地说:“好好同梨儿相处,你会发现她的优点的。当然,也许你早就发现了。”

  贺曼忱咬咬唇,忽然想到那时一出陷阱,就对上江梨儿的眼,那双眼里装的是担心。

  “快回书房,刘夫子已经在等你了。”

  贺曼忱点头,快步跑开了。

  贺斐忱看着弟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该长大了。

  城南房家后花园的凉亭里,房家二少爷正躺在婢女香兰的腿上,一面张嘴享用婢女香兰剥好的葡萄,一面伸手摸她一把,光是吃水果,不吃点豆腐,他哪能开心。

  圆脸纤腰的香兰,虽是贫家出身,但皮肤光滑细嫩,也是美人一个。

  一进门就被房平南相中,明的说是他的贴身婢女,但房家上下谁不知道,二少爷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开始,香兰也是不愿意,但她转念一想,要是离开房家,自个儿家里的开销怎么了结?弟妹年幼,爹爹又好赌成性,回家迟早也要被卖入妓户;反正自幼家贫,能当富贵人家的小妾也足够了。只伺候一个主子,总比送往迎来的日子强。

  日子久了,聪明的香兰很快就明白房平南的心性,自然懂得讨他欢心;房平南虽然好色,却不小气,家人的日子也就宽裕许多。而且,自从开始伺候二少爷,房家的下人哪一个敢惹她?身价不知翻涨了几倍,更不用说房二少还请人来教她习字学武。

  想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房平南坐起来问:“笑什么?”

  香兰摇头。酥胸半露的她这一动,遮肩薄纱又下滑了半寸,丰实的乳沟若隐若现,看起来更加诱人。房平南眯了眯眼,一把欲火都烧上来了。

  他勾住香兰精巧的下巴,嘴唇正要凑上去,下人忽地来报。

  “二少爷,苏大爷来了。”

  “啧。”房平南气闷地坐了起来。“可恶的家伙!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下人退开,苏秉仁走进来,见到衣衫不整的香兰,冷笑。“难怪二爷要生气,原来是欲海难填啊。”

  “去!”房平南使了个眼色,香兰见状,立即退下。待众人走远,才又道:“你来的时候,没让人瞧见吧?”

  苏秉仁道:“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道上的规矩我还懂,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房平南这才放心,笑道:“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

  “没办法,官兵捉得紧,当然得避避风头。”他又不是什么驯良百姓,自然得小心些。“您召我回来做什么呢?”

  “当然有事。”终于谈到正题了,房平南冷笑。“最近日子太无聊了,想找些活儿干干。”

  “不怕被人知道二爷与盗匪挂勾?”苏秉仁知道这房二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这些年的合作还算愉快,他也不会冒险回到成都来。

  “那些都是一年前的事了,谁还会记得?风头早过了。”

  苏秉仁点头。也是。这一年来发生了那么多事,那些衙门捕快哪有心思在这些陈年旧帐上?“您有何计划?”

  房平南一手卷着鬓角垂下来的发丝,又道:“先干几票小的,再干场大的。”说完,他看向远方。

  一想到当日的耻辱,他便气得浑身发抖。哼!有仇不报非君子,贺斐忱,等着吧,他一定会报仇的。

  最近这些日子,成都城的夜里并不宁静。

  每隔几天,总有大户人家遭殃——家产被窃,主人惨死,闺女被掳。

  就算衙门捕快分批加强巡逻,可惨事却接二连三的发生。

  为首的几个大贾为了自救,纷纷组了自卫队,身手好的子弟也全加入了

  贺家当然也是。贺斐忱还加派了几个家丁在园里的入口守着。

  “为什么?”江梨儿觉得好奇怪。可是为了怕妇人小孩担心,男人们总是守口如瓶。

  “这些日子,夜里不太平静。”当他在时,他要时时刻刻见着她;当他不在时,他会让家丁守着。虽然她会有些不便,但为了她的安全,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他说得简单,但她听得迷糊。只是,他的眼神很认真,那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江梨儿不明白,只能照做。只是这样一来,跟他见面的机会却变少了。

  才习惯他的存在,便要开始寂寞。真是的,她怎么会这样想?她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怎么可能会寂寞呢

  可心里的空虚是真的。江梨儿摇摇头,拿起盖子塞住竹筒,正想往后门走,贺忠走了出来。自从江梨儿出房门,他就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虽然江梨儿不知情。

  “小姐,请把花露水交给小的,让小的送吧。”

  江梨儿好惊讶。“可是……”

  “这是大少爷交代的。如果他不在家,就由小的帮小姐送到美味食坊。”贺忠恭敬地接过竹筒。

  江梨儿很不好意思。她一向不喜欢麻烦人,但贺忠很坚持,还在在说明这是贺斐忱的授意。她不想为难他,只得向他道谢。

  然而,那个人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一个晚上都不回来呢?有没有可能是到迎春阁去了?她曾经帮迎春阁里的姑娘送过舞衣,所以很明白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果贺斐忱是去迎春阁,那么一定是去见小桃红了吧?光是想像两人相处的画面,她就好难受。

  她是怎么了?前些日子,她不是还乐见其成的?为什么见不着他,她心里又闷又难过?一整天都烦得不得了

  秀红走过来,唤醒她。“小姐,原来你在这里。”

  “嗯。”江梨儿轻应了一声。

  “小姐,你心情不好吗?”

  江梨儿微笑。“没有,我没有心情不好。”怎么会好?但该怎么说出口?可因为说的不是实话,所以连秀红的眼都不敢看了。

  秀红笑开脸。“那就好。大少爷回来了,他在房里等你呢。”

  他回来了!江梨儿想也不想,快步回房。连她自个儿都没发现,她的嘴角是上扬的。

  贺斐忱站在江梨儿房里,门是开的,江梨儿跨过门槛,对上他转过来的脸。

  此刻的他,双眼布满血丝,满脸疲态,哪还有昨日神采飞扬的神态

  但当他见到江梨儿,嘴角还是露出笑意。

  他看起来好像累坏了。“怎么了?”江梨儿好担心,刚才的无聊想法早就不见了。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他是来看看她好不好的……没见到她之前,他无法安心。

  江梨儿摇头。“这不是真话。”可话说完,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她凭什么说这种话?她是谁啊

  有簇火焰在贺斐忱眼里跳动,他半合着眼,再次对焦,他用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这是关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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