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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艳迷宫 page 14 作者:兰京

  或许吧,但是感情的当事人,所承受的痛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分担。没得躲,也没人能救。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剧中的男女主角,所以我常提醒自己,别做出和那种通俗剧一样恶劣的事;尽可能去关照到我们周遭的人,设身处地去思考,想办法面面俱到。结果这一切的努力,是突然发现我在妳的感情世界里,不是主角。」

  这成了他顺遂人生中最重大的打击。

  「如果真要说我做错了什么……」他原本安然搁在桌面的双手,渐渐十指交握,愈握愈紧,紧到隐隐发抖,双眸却沉稳低垂,平静无波。「我想我是错在当时不该同意妳去米兰。」

  「宇丞,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她竭力保持理性,不要被他的一片痴心所左右。「我也没有想过,我会那么突然地陷入一段感情里,也很错愕于原来我对你的感觉并不是男女之情——」

  「妳被骗了,迪琪。」

  她还正想着接下去的婉劝,却被他这一句打断了思绪。

  美眸愕然凝望,他也正凝望着她,许久没有言语。

  「妳的付出或许是真的,但妳如何确定妳所爱的人也是真的爱妳?」

  此时此刻,最了解她的,真的就只有宇丞,因为他俩正陷在相同的处境——他们都有各自深爱的人,而他们所爱的对象,都不一定最爱他们。

  可是,他怎么可以说她被骗了?他又不知道对方是君士,也不知道君士是什么样的人,他从哪来的根据认定她被骗了?

  没来由的怒气,混杂着不甘心、不服气、不认同,以及乱七八糟的其他情绪,充斥着她整个人。气到她想反驳却无言以对,想澄清却找不到证据;气到浑身发抖,气到泪珠愕然滚落。

  他怎么可以讲这种话?!

  她明明双眼瞠得老大,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她明明已经开口在严正声明,却听不见自己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被骗了。

  在遥远的布达佩斯,深邃的欧陆逃亡迷宫中,她也曾同样地伤心过;她被骗了,这整个冒险犯难,全是虚拟的骗局。现在又被同一个人骗,骗得更深、更狠、更具杀伤力。

  他怎么认为她承受得了这种伤害?

  妳又被我老哥搞大肚子了?

  龌龊,真是太龌龊。

  他怎么可以这样践踏她?而且她不是由他口中得知这种事,却是来自别人对她轻蔑的正面羞辱。她为什么会卑屈猥琐到这种地步?只因为她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就要承担如此苛刻的伤害?

  「迪琪,我相信妳的这段感情是真的刻骨铭心,问题是,妳适合这么激烈的感情起伏吗?」

  美好的时候甜蜜无比,受伤的时候深恶痛绝,落差急遽,常常强烈地冲击着她稳定的世界。她不是不愿意为君士背负这些,而是她的承受力实在有限。

  是不是有一天她也会像妈妈一样,沦落到为了保有和君士在一起的日子,就委曲求全?会不会将来她也会以疾病作为自己残存的逃避方式,常常跑医院,却就是逃不开那个男人对她心灵的挟制?

  「妳需要的是安稳的人生。」宇丞低柔自语,放任她静静发泄自己的情绪。「热恋很美,无论是身体上的或心理上的,可是那都只是一时,不是一辈子。热情过了高峰期,之后还会剩下什么?」

  她假作额角不适,颤颤抬手遮掩自己狼狈的哭相,想起自己曾在欧洲铁路上,为她和君±之间无法沟通的冲突如何地受挫。

  除了激情,他们之间还有什么?

  「我没有办法提供妳那么精采的热恋,但我可以提供妳躲避风雨的一个家。无论外界环境怎么乱,起码我们的感情和我们的家是稳定的。」

  「宇丞。」

  她连这两个字都说得格外艰辛,得费力地压抑自己的颤抖与哽住的气息。

  「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也是最适合一同建立家庭的人,但是……」小脸忍不住皱成一团,泪水翻涌。「拜托你,不要再这样了。」

  他的低声下气、百般卑屈,摧残着他自己的尊严,只为挽回他不曾真正拥有过的一段感情。

  事业可以靠努力来建造,学业可以靠努力来成就,婚姻可以靠努力来维系。唯独感情,超越这些常规与逻辑;再怎么努力也不一定有结果,有结果的也不见得曾付出过多少努力。

  「就算我跟那个人之间只是一场空,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她已经啜泣到没有声音,泪珠一颗颗由眼眶滑下脸庞,挂在红唇上,颤颤滴落。「我不能拿你当备用的人选;在那里感情受挫了,才回到你这里找安慰,回归平稳。这种做法太差劲,我也会厌恶这种卑鄙的自己。」

  感情上,她辜负了宇丞,就不能在他应当受到的尊重上,让他再受到亏待。

  「迪琪,妳不用顾虑这些——」

  「我做不到。」她淡淡打断他的急切。

  即使感情与婚姻,她两头都落空,起码她没有出卖自己的人格。虽然真诚的代价太高,起码她没有沦为廉价的无耻之徒。

  「宇丞,中止这项婚约吧。」

  他瞠大俊眸,一瞬不瞬地瞪着她第千次百次诚恳的请求,坚决地给了她千次百次同样的答复!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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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姊她很优秀,可是却老觉得自己很平庸、很没用。」

  「姊她向来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啦。」

  「我觉得姊是我们家族里面最漂亮的一个,个性也是超赞。如果可以的话,我最想交往的女生就是她。」

  「谁问你那个了?!」猪头,要什么智障!「现在是在讨论姊的事,不是让你秀你的低智商!」

  「这妳们女生就不了解了。」表弟表妹们一如往常,聚在一块儿打着电玩叽哩呱啦。「姊她虽然很温柔,可是并不好相处。因为她都不怕冷场,如果没话讲就继续没话讲,不像我们都会努力地没话找话讲,把气氛炒热。」

  「但是讲的都是废话。」另一名表弟懒懒地晓以大义。

  「啊,对啦!」他霍然拍掌伸指,呈嘻哈教主状。「姊她超爱发呆的,可是发完呆之后都会讲一些听起来满有深度可是听半天我还是搞不懂她在讲什么的至理名言。总之,很有深度就对了。」

  「难怪你会被双二一。」大表妹轻叹。

  「他脑袋是空的也就罢了,问题是他还要去当兵!妳觉得他能保卫什么?国家的前途就交在这种人手中吔。要是有人来攻打我们,他这种猪头兵能干嘛?」

  「我们可以组织啦啦队,列队欢迎啊。」发扬狗腿精神。

  「我不太清楚姊以前在美国当小留学生的事,只听长辈们聊过……」大表妹认真沉思。「姊她成绩满不错的,姨妈也希望姊就学的环境不要太差,所以曾把她转到犹太小学就读。」

  「就是很小气的小学?」

  「就是很贵族的精英小学。」这个弟弟,没救了……「姊在那里适应得很好,交了不少犹太朋友,可是姨妈后来因为忙着处理姨丈外遇的事,没空像以前那样陪在姊身边,就把她交给舅舅和舅妈照顾。为了迁就舅舅他们的方便,姊又转到公立小学,结果很惨。」

  「因为姊的中文不好。」

  「她是根本没机会说,OK?」又不是她的错。

  「姊在家不跟妈说中文吗?」

  「是妈不跟她说中文的吧。」强迫子女接受英文洗脑。

  「你们先别吵。」这样她很难讲话。「那时候姊的中文很糟,讲话又慢吞吞的,遭到班上的其他东方学生排挤,不让她加入他们的小圈圈,西方学生又有他们自己的小圈圈,姊就变成只有一个人。」

  「姊在九年级那年,几乎没跟人说上一句话,下了课一个人去走操场,打发时间。可是她回家什么都没说,这还是学校老师告诉舅妈的。」

  「高中以后认识了洁儿姊,好像就比较好了。」

  「并没有比较好,OK?姊根本没有选择朋友的余地,有朋友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有得挑?

  「厚……妳对洁儿姊有成见。」

  「只有你们臭男生才会喜欢她。」

  「人家很可爱啊。」而且够辣。

  「拜托,她心机超深的好不好!姊没有她这个朋友,也可以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是她没有姊的帮衬就很难活下去。」

  「妳们女生就爱比这个。」

  「姊上大学之后的事我们就不太清楚了。虽然我们那时常上网聊天,可是都在聊我们自己的事,她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静静不出声的乖孩子,问题才大。

  「顺先生,姊跟宇丞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为什么特地登门造访,跟他们问这些?

  他笑笑。「我也是觉得有些怪,所以才基于朋友的立场关心一下。」

  「会不会是经前症候群啊?」

  「你想说的是婚前症候群吧。」表弟表妹又开始互相吐槽。

  「不然,替他们转换一下心情好了。」顺十八悠然建议。「这样吧,你们邀迪琪去东京玩一玩、买买东西。如果可行,住的地方倒不用担心,你们可以住我在东京的房子。」

  一窝年轻人叽哇乱叫,受限于接到兵单出不了国的男子汉只能哭号,怨天尤人。

  「我不用当兵,我可以去!」小表弟欢呼飙泪。

  「这样的话,加上姊总共五个人同行。」可以一起买便宜机票!

  「我要去东京迪士尼!」

  「我不要去东京迪士尼!」

  「对不起,我不太明白。」大表妹在一片嘈杂中艰困发问。「为什么不干脆让宇丞哥带姊去散散心?」

  「因为被婚事压得喘不过气的人是迪琪,不是宇丞。我担心宇丞去了只会增加迪琪的压力,让她更想逃避。」

  「万一姊是真心想逃呢?」有必要强迫她接受这件婚事吗?

  顺十八调起冰晶般的俊瞳,笑眼弯弯,却没有温度。

  「妳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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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飞机,迪琪没有直接赶赴目的地,而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机场咖啡厅;也许是在沉淀思绪,也许是在整理心情,也许是在凝聚勇气。

  该是了结的时候。

  她的身旁没有行李,所有家当不过就是腿上搁的小提包,仿佛只是出去走走,很快就会回家。她拿出关机已久的那支黑亮手机,不去理会其中塞满了多少这期间追踪、质问、不满、愤怒的来电纪录。

  她只淡淡发了简讯,告诉他,她现在人就在机场。随即,关机。

  她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不想再轻易动摇到自己的决心。

  纤纤玉手搅动着杯中小匙,暴露了她的心事。小匙疑惑而缓慢地兜着圈子,微有颤抖,却又竭力克制。杯中醇浓的香气已逐渐冷却,却不曾被尝过一滴。既没有调入纯净的奶精,也没有和入甜蜜的糖块;她搅动的不是那些,而是她的心。

  不能再自我麻醉于那些空洞的甜蜜,必须重新整顿,好好振作自己。

  两小时之内,她就看到他匆匆奔来的身影。

  她什么都还来不及回应,也不用回应,就被他一把紧紧拥入怀里。他毫不体贴、毫不温柔地用力将她揉入他胸怀深处,像是要将他遗失的心脏、肺脏,狠狠融回自己体内——

  这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控制他生命的重要部分。

  怎么办?她失控地泪如雨下,湿透他的胸襟。他根本都还未认错,她就已经想原谅他了。那她何苦千里迢迢飞来纽约?她来,不就为了冷静理智地处理这事?

  但他们之间没有冷静的余地,也无所谓理智。

  离了甘乃迪机场,他没有带她到舒适的饭店下榻,却带她到自己位于上城的住处,让她知道他有多想念她、受尽多少煎熬。

  她自己的立场也倾跌了,忘记先前的坚决。

  他们盲目地慌乱搜寻彼此的唇,根本没空褪尽自己身上的衣物。他长驱直入,迅速扩充她紧密的抗拒。

  他放声吶喊,挺紧了浑身纠结的肌肉,迷眩在疾驰的冲刺中,率先陷入疯狂。

  即使她对此已渐渐熟悉了,还是不能适应这么仓促的高潮。他们甚至还未走进室内,就在他玄关带上的门板旁,激狂交战。

  她被挤在他的魁伟身躯及壁面之间,全然承受他强烈的撞击,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只得任由他深入更深入,彻底占领。

  放浪的奔射后,他仍没放开她,只是叩额在她顶上的墙面,虚脱喘息。

  「妳会不会走在路上,突然恍惚想到我们在衣服底下做了什么?」

  小脸错愕,一片嫣红。

  「我会。」然后要花极大的力气收束心思,克制自己的手。「我要是再见不到妳,真担心自己迟早会依公开猥亵罪被捕入狱。」

  他会这样?在大街上?平白无故地就想这些?

  惬意的软软娇吟,怔住了她自己。是因为知道他对她的着迷,还是因为他在她易感的嫩弱上挑逗得太高明?

  蛇一般失控起伏的娇躯,随着他手指的撩拨妖娆起舞。他贴唇在她耳畔,边吻边说这次他会温柔点、他会慢慢来,结果折腾得她欲火难耐。他先舒缓了自己的急切,才来好整以暇地陪她玩,消磨她的意志力。

  他永远有玩不完的新把戏。

  和他在一起,时间感会错乱。从酣足的疲惫中苏醒时,总会迷惘: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最不喜欢生活失序,和他在一起时却不在乎;她最不喜欢不干净,此时此刻的闷热,汗水淋漓、欲望浓郁,她却不在乎。

  耽溺。

  原本优美的住所,被单身汉的意识型态侵略,到处都是无机物质:书、资料、音响、电线、工作台、运动器材等等。连她现在躺卧的沙发,还是他健臂一扫,将上头堆积的书塔全挥到地上去,她才有容身之处。

  过后,她娇佣地靠在沉睡的他臂弯里,习惯性地拿他低缓而阳刚的呼吸声当催眠曲,傻傻呆望被正午阳光晒得通亮的屋子。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在海外私人的生活领域,好奇得不得了,却又舍不得离开他的黏腻环拥,只好用眼睛浏览。

  啊,明明是来做个了断的,此刻她想的竟是将来得雇个钟点佣人与否的问题,太没志气。但是,再等一等,再让她沉醉一下下。梦境太美,她不愿太快清醒。如果可以的话……

  他的手机铃声却打断了她的幻想。

  才不要接。

  可是一声又一声的,每停歇一阵,又重新扰攘不停,死都不肯进语音信箱留言似的,固执得讨人厌。

  她怕吵醒他,只好赤身到处寻觅不知被他丢在哪里的手机。结果在沙发旁地上的凌乱书堆里挖掘到,八成是之前安置在扶手边充电,受到了池鱼之殃。

  正要帮他切断来电,愕然发现来电的人是阿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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