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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艳迷宫 page 7 作者:兰京

  她又开始苦苦追赶的奔波,从火车上追到火车下,从河的此岸追到彼岸,从大街追往小巷。他的体贴,只在于替她拿着整套西装站在远方,给她一副催促的回眸,指引她重重迷宫中的前路。

  这到底在赶什么?

  如果是赶飞往台北的班机,她就算磨破了脚皮也甘愿。可是他们现在要往哪里去?还要待多久?还要奔波到什么地方去才回得了家?

  「我们尽量往偏僻的地方走,避开布达佩斯附近的醒目景点。」他踱着大步疾l仃,在黄昏的古街中穿梭。「但是也不会离车站太远,在三十分钟之内的脚程,找平价旅舍住宿。这样随时都可以看情况动身,折回维也纳,飞往台北。」

  蓦然回首,她遥遥落在他之后,急喘不休。

  他只能再度停下脚步感叹,又忘了控制自己习惯与时间赛跑的独行脚步。

  「妳有听到我这一路上的说明吗?」

  她口干舌燥,四肢虚软地倚靠石墙上,专注地上气不接下气。别说是听见他说什么了,她连他的人都看不清,满眼星花。

  「我说我之所以带妳到布达佩斯,因为这里愈偏僻的地方语言愈难沟通。」他就不信那些义大利追兵有本事讲德语或匈牙利语。「这可以有效地绊住他们!」

  她根本听不进去。

  够了,她已经不想再留恋对他稍纵即逝的好感。每每对他有些悸动的时候,总会发现他那些美好之外的绝大部分,她完全不能接受。

  她从小生长的环境中,没遭遇过这么粗糙的对待。即使碰到不友善的人,她也会识相地避开,减少接触的机会。但她这一路上逃不开他,只得一再承受难以容忍的蛮横。

  他有他的计画,她也有她的安排。

  入夜后的老街上,打烊的商店亮着寂寥橱窗,小餐馆处处灯火通明,有着宁静的小小热络。昏黄的灯光,将他俩的身影拖得长长,步往不知名的地方。

  原本三十分钟的路程,他为了她沿路走定停停,几乎快一个小时后才抵达他预定的小旅舍。

  魏君士熟稔地和旅舍老板寒暄着,仿佛旧识。她隐隐戒备地观察着这栋民宿似的温馨老屋,古朴而芬芳的木香,令人舒心,很难抗拒这里散放的暖暖人情味。

  他真的很会挑住处。

  「我们先到房间梳洗一下,再出去吃饭。」

  她不想出去吃,只想倒头瘫睡。但是不行,她得储备逃亡的体力,非吃不可。

  她真怀疑老板夫妇是怎么看待他们的。他仍旧一派都会精英下乡度假的悠闲,她却一身宽松邋遢的旅行者模样,背上没有背包,脚下则有着双不适合跋山涉水的细丽高跟鞋。他俩看起来像什么?情侣、仇敌、主仆、还是毫关联的两个独立个体?

  那最好,因为他们本来就毫无关联。这样,她溜走时就不会惊动到——

  「妳在想什么?」

  突来的深沉低吟,吓了她一大跳。他发现了她的盘算?

  他直直瞅着惊魂未定的她,盯得很用力,像要搜出什么蛛丝马迹。

  「我已经叫妳上楼两次了。」

  啊!呃……「对不起,我只是想多欣赏这间屋子的布置。」

  「是吗?」他由鼻孔一笑。

  她心惊胆战地仰望等在楼梯上的他,这才意识到,眼前有比逃亡计画更大的危机存在:她又沦入和他共处一室的处境了。

  糟了,怎么办?

  在瑞士边境卢加诺饭店的「纯属意外」,又得重演?她不要!已经胡里胡涂做错了的事,她不想清醒地又再错一次,作贱自己的价值。可是,现在她还能怎么办?

  他像是早已透视到她的心,淡淡呢喃。「放心吧。除非妳许可,我不会对妳怎么样。」

  这项特赦,令她错愕。

  之前那个误以为她是轻浮女子的魏君士呢?那个粗鲁狂妄的野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绅士?

  「上来,我们只休息一下就去吃饭。」

  朴实无华的卧房,没有什么金碧辉煌可言,也算不上宽敞,但卫浴设备齐全,布置十分居家而暖柔,是个会让人放松身心的友善居处。

  「妳可以先洗个澡或什么的,我要到楼下上网。」君士抽出沙发上公事包内的Notebook。「这栋老房子的门锁都是旧式的,钥匙我带下去。我开门时会先出声,如果没听到我的声音门锁却动了,妳就搬椅子,用椅背抵住门把,大声求救,我马上赶到。」

  喔,原来这种旧式门把可以这样御敌。那么等一下……

  「别想把我挡在门外。」

  她被前额倾近的寒吟吓到,连忙退后,紧张万分地瞪着他,他却还以她很陌生的神情。像是浅浅地好笑,又像是她想太多的幻觉:有点好玩似的,却又笼罩着惯有的深不可测,让她抓不准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该不会是在逗她吧?可是,又不太像……

  她不知道自己顺着他离去的身影、盯着早已带上的门扉发了多久的呆,只知道猛然回神时,她有多懊恼于自己的笨拙。

  他的手机就留在公事包内,为什么不赶快拿来用?

  她仓皇搜出他的手机,再奔到浴室快快放水,霎时浴缸发出热闹的蓄水声,热气蒸腾。她迅速褪下衣物,只围着大浴巾,香肩裸露,一副正要沐浴的模样。

  这一切不过是预防万一:免得他霍然闯入,突击检查,人赃俱获。

  浴室的收讯好糟。她只好一面搜寻手机内资料,一面往卧房的窗户方向移动。

  星夜满天,她却无心观赏。手机拨通的,不是她远在台北的亲友,却是——

  「喂?阿道夫,我是吕迪琪。」

  对方愕然,好像从不曾自魏君士的来电显示中听过女人的声音。

  她快快交代清楚想请他帮忙的事。他也不多事、不多话,办得到的就OK,办不到的就拒绝。他不问他们目前的状况,也不好奇一下她到底想干什么。

  发问的反倒是她。

  「你和那女孩到布拉格之后,有追兵找上你们吗?」

  「没有。」

  「那有看到附近有什么可疑人物出没吗?」特别是义大利裔的。

  「没注意到。」

  显然,魏君士的顾虑根本是多余的,他们完全不需要跑到布达佩斯来闪躲追兵,直接在维也纳上飞机就可以回台北了。

  她讨厌这种被唬弄的感觉,用不存在的敌人来恐吓她,跟着他疲于奔命。

  她早就隐约怀疑,他是在小题大作,拿她来玩他对洁儿的报复游戏。又不是在搞情报战,哪会有什么追兵。她从这整出灾难的第一天起,就不曾看到过他宣称的追兵。

  在米兰的豪邸饭店时,她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他所谓的义大利打手。即使翻越阳台外栏逃命时,她曾听到房门外有撞击声,但她还是不曾看到有什么。

  逃到米兰火车上时,她曾瞥见到月台远处似乎有匆匆赶来的人影,但哪个月台上没有这种赶搭火车的光景?他由哪一点认定那就是追兵?

  整个逃亡之旅,活像一场骗局。

  在法兰克福机场,他们确实遭人追击,但那可能是他自己的私人恩怨,不一定与她有关,却把她牵连在内。

  之后的赶往维也纳、分道扬镳,无论布拉格或布达佩斯,都没有他鬼扯的那些事,她却傻傻地被他拖着四处乱窜。

  骗子!

  「迪琪。」手机那方传来冷淡的低语。「我知道妳很想回家,想到甚至开始在胡思乱想,但请不要找错对象发泄情绪。」

  她恍然大悟,自己竟对着手机在哭。

  「对不起!我不是、不是在对你发牢骚!」

  「我说妳找错发泄情绪的对象,不是指我,而是君士。」

  泪人儿一怔,不懂。

  「他如果知道妳在怀疑他、否定掉他这一路上的卖命卖力,妳就完了。」

  「可是他的一切说辞都像空的,根本没这回事。」全凭他一张嘴,天花乱坠。

  「迪琪。」门板外赫然传来敲门声。

  她站在床边的窗户前,惊惶回头,却又被另一方的手机唤住。

  「迪琪,我和那女孩在布拉格确实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但是——」

  「迪琪,我开门了。」

  「等、等一下!」

  「我和那女孩负责带的那套假西装被偷了。」

  被偷?!只偷西装却不偷钱包、行李等更明显的标的物?

  「你确定是那些追兵偷走的吗?」只因里面可能藏有一幅画。

  「我不确定,布拉格的治安向来不怎么样。」扒手横行。

  「迪琪?」门外狐疑。「妳在跟谁说话?」

  「我没有!我是在……」

  「所以君士要是知道妳现在在谋画什么,他绝不会饶了妳。」

  「所以君士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也真的会带我回家还是又在——」

  门板猝然开启,巨大身影堵住走廊外的光线,却堵不住紧绷的气焰。

  啪嗒一声,手机掉落床边地毯上,通话中断。

  完了!

  她僵直地不敢动,定在窗前。他一瞬不瞬地,锐利地盯着她不放,两眼像要喷出火来,将她吞噬。

  夏末的星夜,薄凉如水。远方浴室内仍在哗声大作地积了半池的水,氤氲热气浅浅弥漫房内,如梦似幻。她怯懦地伫立原地,哪里也不敢乱看,生怕不小心瞄了地上的掉落物一眼,引起他的注意,事情就真会无法收拾,前功尽弃。

  但……现在的困局,又该如何收拾?

  君士开门的剎那,她已经来不及藏手机了,只能任它掉落地面。但她同时掉落了另一样东西,成功地及时掩盖住这致命的破绽。

  她掉落了她裹身的浴巾,此刻全然赤裸,孤立无援。

  更糟的是,她是在他敞门后才赶紧剥下浴巾,仿佛刻意的引诱,算准了时机,就是要他目睹她的无声邀请。

  他看她的灼热视线,让她清楚明白,自己已经惹来更大的麻烦。

  「迪琪?」

  她知道,这沙哑的轻问,已是最后的征询、最后的确认、她最后的反悔机会。可是她如果真的反悔了,捡起浴巾裹回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她的逃亡计画随着手机全面败露。那时,她还回得了家吗?

  只要成功地唬过他,就可以到维也纳搭上班机,直接回家。那她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要畑一诚招供?还是瞒着直到顺利逃脱?还是……

  开敞的门屝,渐渐地,在他背后合上,落锁。

  一室的幽微中,只有浴室传来隐约的迷离微光。窗外冷月当空,遥遥睥睨窗内引燃的熊熊烈火。

  第五章

  「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浑厚古朴的幽暗卧房里,浴室的水声已停止,热气却仍弥漫。昏黄的古董小壁灯,照亮不了什么,只增添些许柔和的颜色。

  但现在他们对峙之间存在的,不是那种薄弱的浪漫,而是强烈的紧绷,随时将要爆发什么。

  他与她,对立在窗与床之间。月光斜映,照得她一身雪嫩极致晶莹,难堪的娇颜却一片火红,两只小手似乎急着想努力遮掩什么,却硬被她压制在身侧,不准自己扭捏作态。

  「或者我该问,妳在想什么?」

  他的灼热沙哑,与他的冷睇不合。他淡漠伸手、随兴拧揉她乳头的态势,也与他眼瞳中放射的压迫感不合。

  细嫩的蓓蕾,在他漫不经心的执着滚弄下,激切绷挺,与他指间的挑逗傲然抗衡。丰硕的豪乳,在她不自觉抽肩的窘迫中,格外耸动。

  「我总觉得,妳心里正别有盘算。」

  「例如?」

  「逃走。」

  她惊声抽息。

  「以妳的个性来想,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答案。如果是洁儿,那就是完全不同的结论了。」

  「她……她会怎样?」

  「我比较想知道,妳想怎样。」他着迷地凝睇手中充满弹性的丰满,不住把玩,惹动她的欲火。「妳是真的想要我,还是为了逃跑而在耍我?」

  芳心狂跳,半是惊慌、半是渴望,被他揉捏得心思涣散。

  要想唬过他,太难了,欺瞒反倒会露出更多的马脚。不如——

  「我只是在想……」娇喘战栗。「如果得随便你怎么样,你才肯放我回家的话……」

  「我没有开过这种条件。」

  「我、我知道啊。」

  「可是妳想这样玩?」

  红脸倏地遭羞愧烧焦,无地自容。她只盘算着该如何把真话假话混为一谈,扰乱他精明的判断力,却没料到自己捏造出来的谎言形成了多猥亵的假相。

  她简直像在邀他玩一场凌辱游戏。她嫌他对她的印象还不够糟吗?

  要命……真想把刚刚吐出来的话全吞回去。

  现在该怎么收拾残局?

  「可以啊。」

  他的淡漠回应,长钉一般突然打穿她的脑门。美眸愕瞪,不明所以。

  「我可以配合。」

  他一扭双肘,悍然脱去套头毛衣的架式,吓到了她。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这趟亡命之旅都被他牵着鼻子走,主导方向,掌握了她能不能回家的大局似的——

  「我必须坦承,妳这一路上给了我很多意外发现。」

  不是!她才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浪荡千金,而是太多偶然与误导造成的错觉。

  「怕吗?」

  美眸惶惶抬瞪。他为什么知道?

  他背着月光,面目昏暝不清,只勾勒出纠结肌肉的奔腾气势。

  她面着月光,局促不安的神情连同娇丽胴体,映照得白莹透亮。

  畏缩的性格,却有大胆的奇想。无知的娇躯,却有奔放未知的欲望。明明弱不禁风,这一路却追得上他的脚步。他知道她追得很辛苦,但更讶异于这娇柔中隐藏的强韧。可笑的是,这份充满矛盾魅力的特质,她本身竟完全不晓得。

  他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这发现,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过的。

  「这趟旅程,已经到终点。」

  沙哑醇浓的轻喃,沉沉地,像勾入神魂的大提琴,撩拨着她手足无措的心。

  已经到终点了?也就是说,她根本不用白费心机地谋画逃亡?可是,他之前也给过她即将平安回家的承诺,结果呢?这次又会有什么变数,把她吹往远方?

  「我们之间却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

  她不这么认为,也不想碰触他们之间可能的危险火花。这个人太霸道、太粗野,跟她惯常接触的人际层次落差太大。等她离去之后,完全不想与这个有任何牵连。

  可是……

  当他倾身温柔吻吮她的唇,这些严谨的思虑及排斥感,突然变得无足轻重。

  她太容易被哄劝,只要温柔待她,细细呵护,就可以轻易卸除她的戒备,迷惑她幼嫩的灵魂。他不碰她,只以唇亲近这只茫然的小刺猬。之前的她,受困在酒醉及初次经历的疼痛中,根本还不懂真正的欢爱。但他没把握这次能让她享受到什么,干渴的欲望已像咆哮的野兽,嘶吼着,要冲出他的身体,凶猛吞噬眼前的小女孩。

  他的吻绵绵密密,紧紧地贴在她的丰润红唇上,不留丝毫空隙,浓烈得令她晕眩。

  他上次也是这样吻她的吗?

  阳刚的气息愈来愈沉重紧促,害她跟着慌张起来,却又挣不开他唇舌的纠缠,被他以吻吮高明地牵制着。他尝逼了她唇中的每一吋温润,喜爱她怯怯跟着他以舌相互摩挲的生涩。迷糊中,小手悬在半空,像要攀附又像推拒,不知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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