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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于室 page 7 作者:辛卉

  与他共处于同一个空间时,她便会觉得四周的氛围变得格外虚幻、不切实。

  每回短暂的交会,她都感到既甜蜜又酸涩,让她的心严重失衡。

  她爱上他,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单方苦恋……

  堂义瞥见她沉静的神情,像洒落的月光,散发著温柔宁静的气质,奇异地抚慰了他烦乱的心灵。

  ***

  一段极速狂飙后,堂义开著车抵达某知名五星级饭店。

  “堂先生,好久不见。”经理匆匆赶至,殷勤招呼。“要替你准备房间吗?”

  堂义没有搭理,迳自朝电梯方向走去,千雅也只好忽视经理诧异到几近诡异的眼光,硬著头皮尾随其后。

  他们来到五楼义式餐厅。

  “堂先生,很抱歉,这位小姐的服装恐怕没办法进入用餐。”服务生把他们挡在门口,歉然地说。

  千雅顿时涨红了脸,感到困窘、局促不已。

  堂义审视她的服装──旧T恤、牛仔裤和脏布鞋,确实和餐厅格调不符。

  这样被品头论足,千雅的自卑感又开始作祟,她低著头,黯然神伤。

  堂义赏了服务生一记冷眼,责怪他的不识相。“算了!”他留意到她的脸色变化,于是改变主意。

  他索性调头离开,找来经理安排房间,并且点了酒及菜肴。在房里,就算裸著身子吃满汉全席也没人管得著。

  千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杵在房外。

  堂义发现她没跟进来,起身拉开房门,伸手拉她入内。“我可没叫你罚站。”

  “你看起来不需要我陪。”千雅奋力抽回手,不想被他牵著走,也不希望自己陷得更深,终至无法自拔。

  堂义眯起眼睨住她。“生气了?”

  “我该回家了。”语毕,千雅便旋身要走,逃避著对他的感情。

  “我以为你懂我。”堂义冷冷的声音赫然响起。

  他不带温度的语调,冻得她动弹不得,也让她筑起的心墙瞬间轰然倒塌。“我怎么可能懂你……”她没自信的自我否定。

  他们之间的对话太暧昧,可她明白他为她做的、对她说的并不具任何深意。

  “不懂就算了!”堂义抛下话,便留下她独自负气离房。

  在他走后,偌大的高级套房一片寂静无声,千雅怔立许久,他的态度令她茫然迷惑──

  他认为她懂他,所以需要她的陪伴……

  倘若,他觉得仅有几次接触的她便称得上了解他,那么,那些和他传八卦绯闻的女友呢?难道都没人懂他?

  千雅怎么想都想不透。

  但能肯定的是,因为他一句话,她再也无法从他身边逃开……

  ***

  离开房间后,堂义直登饭店顶楼的星空酒吧,要了一瓶威士忌独酌。

  无从排遣的痛苦与寂寞,他全交给浓烈的酒精麻醉。

  堂义烈酒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越喝思绪却越清明──

  挚爱的亲人病情加剧,孱弱消瘦的躯体,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因为答应他老人家,会遵照他的安排进行婚事,所以订婚的日子也依他的意思提早举行。

  明明前不久还派头十足地在堂家坐镇,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已是随时有生命危险的肝癌末期重症患者。

  思及此,堂义后悔自己以前没能多花点时间陪他、关怀他,直到他病倒、一蹶不振,一天比一天衰弱,才知道他已病人膏盲。

  堂义想得越多,酒就喝得越猛,酒很苦,但他的心更苦。

  这时他竟痛恨起不知遗传自谁的好酒量,一整瓶威士忌喝罄,他却只觉微醺。

  “给我VODKA。”他嘶哑地吩咐酒保。

  两杯酒精浓度高达百分之四十的伏特加入喉,堂义的思绪终于渐渐糊成一片,脑袋时而混沌、时而空白,终至醉倒在吧台。

  ***

  千雅在高级套房等了好一阵子,因为一直没人来收拾房间,表示堂义并没有退房,于是她想,他可能还会回来这里。

  她不知道他何时才会返回,也不知道等到了他又如何,但她就是想见他、想再跟他说话、想再多关心他一点……

  强烈的渴望与执念,让她留在房间里,静静等待。

  喀啦──房门感应到磁卡,应声开启,惊动千雅纤细的神经。

  门被敞开后,她率先闻到一股呛鼻的酒味,不自觉蹙起了眉。

  接著,两名服务生搀著浑身酒气的男人,摇摇晃晃走了进来,然后小心翼翼将男人安置在King  Size的床上。

  千雅什么都来不及问,他们已迅速退下。

  她踅回床畔,凝视著那张好看至极、却痛苦不堪的俊脸,她的心也跟著揪成一团。

  他的鼻息急促且浓重,眉头皱得几乎绞在一块,千雅怔愣了一下子,才动手脱去他的鞋袜,然后回想著他是怎么照顾当时酒醉的她。

  她到卫浴间准备了条湿毛巾,靠著床沿俯身擦拭他额头及颈子上的薄汗,几十公分的距离,她吸入的全是他呼出的超浓酒精,光是闻,她就快醉了。

  “糖水……”千雅在房里兜了一大圈,才猛然想起可以请服务生送过来。

  拿到糖水后,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喝下。

  过了好一会,堂义勉强掀开眼,确定她还在旁边,闷痛的胸口稍微缓和了些。“你为什么还没走?”他的嗓音嗄哑而疲惫。

  千雅答不上话,仍旧没有坦承心迹的勇气。

  半晌,她幽幽地问道:“为什么喝得醉醺醺的?很难受对不对?”

  堂义喘息著,她轻柔的嗓音在耳边流转,继而蔓延至他的心窝,暖暖的、闷闷的。

  “有什么事让你这么不开心?”千雅好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痕,减轻他的痛苦。“或许发泄出来,会比较舒服一点。”

  堂义闭上眼,强忍住眼眶中的酸楚。

  “堂义……”千雅低喃,怨怪自己的束手无策。

  “宋千雅……”他忽然唤她的名。

  千雅倾身靠近他,想听清楚他说什么,赫然发现他的眼角湿润,令她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下。

  “哭出来会好过一点。”她像个诱哄孩子的母亲,在他旁边温柔低语,葱白的小手来回轻抚著他的发,给予全部的关爱。

  堂义缓缓睁眼,昏醉迷蒙的双眼映著她恬静的脸庞,突然止不住泪水,任它夺眶而出。

  千雅反覆深呼吸,极力克制住感性与心疼的泪,对他扬起一抹新月般弧度的微笑。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堂义此刻无心顾及男人的尊严,用泪宣泄积压多时、不欲人知的苦楚、悲伤、孤单与空虚。

  千雅偎近他,第一次看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小孩,她感到震撼之余,也因他的真性情,对他的爱意更炽烈了几分。

  堂义伸手揽住她的纤腰,千雅顺势让他的脸伏在自己的胸口,继续抚摸他浓密的发。

  他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显示他对她的信任,以及特殊的情感。千雅百般怜爱地拥著他,若是倾注所有爱恋便能消弭他的伤,那么她将义无反顾。

  随著情绪释放,堂义的酒意也醒了大半,停止了前所有未有的哭泣。

  千雅中断轻抚他发丝的动作、松开环抱住他的双手,静默片刻,等待他调整心情。

  堂义抬头看她,俊脸上泪痕未干,但他已不在意。

  千雅咬著唇,反而无所适从。“我……我去拿毛巾。”她口吃地说完,旋即转到浴室拧湿毛巾,又很快回到床边。

  堂义接过毛巾,把脸埋进冰凉的湿气中,大大地吐了口长气。

  “你好好休息,我该回家了……”见他平息下来,千雅再找不到理由让自己赖著不走。

  转身的刹那,她遗落了最重要的……一颗心。

  然而,千雅才走了两步,身后蓦地冒出一股力量扣住她的手。

  她猛地回头,对上堂义忧郁的双眸。

  “不要走。”他望著她,低声对她说。

  千雅蹙著秀眉,无心抗拒。

  堂义收回手臂,将她扯进怀里,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她承受不了他过于炙热的眼神,下意识回开眼,逃避他的注视,全身僵硬,不敢妄动。

  他轻握住她的下颚,强迫她面向他,忽而狂霸地掠夺她的唇。

  千雅惊讶地止住呼吸,脑中只剩下空白,然而身体仿佛通了电,强烈的酥麻感在体内奔窜,不由得涌起一阵阵颤栗。

  堂义恣意夺取她的芳唇、她的气息,想要她的迫切与渴求,超乎他的想像。

  千雅自震惊中回神,合上双眼,承接他犹带著酒气的吻,将她彻底迷醉,并且任由他对她为所欲为……

  第七章

  不知是饭店空调太舒服怡人,抑或昨晚太过缠绵,千雅昏睡到接近早上十点才自沉沉酣眠中惊醒。

  她掀开薄被的一角,看著自己,证明昨晚发生的种种是千真万确,不是她编织的梦。

  她徐徐转头,身畔已空无一人,浓烈的怅然涨满心头。

  她不晓得堂义究竟出自什么心态留下她、并且给了她永生难忘的激情夜。也许纯粹一时气氛使然,希望有人陪在身侧,而不是非她不可。

  一夜的男女关系之于他,并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但对她而言,却是生命中的大事。

  经过一夜,千雅能明显感觉自己身心都产生微妙的变化,体内仿佛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勇气与力量,心也变得更加柔软而坚强。

  只是,她同时也感到茫然迷惘。

  她和堂义之间的关系算什么?他又会怎么看待她?随便、毫无矜持?

  她自己呢?又该如何面对、调整心态?既然早就不敢奢求他也爱她,那么就当昨晚是个临别纪念,当作一生中最美好、珍贵的回忆。

  她不想让他误以为,她贪图他傲人的家世背景、觊觎他的钱财,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所以对他死缠烂打、不肯放手。

  考虑了许多,千雅心思笃定之后,她遮遮掩掩地到卫浴间梳洗,镜中她看见自己的胸前,有一两处已转为黯红的印记,脸蛋轰地一声,倏地烧烫起来。

  她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甩开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加快速度梳理整装。

  整理好服装仪容后,她没有多余的时间留恋,拎起包包仓促离开。

  ***

  几天过去,千雅的生活平静无波,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既是意料中的结果,她也努力劝服自己不需太伤心、太想不开,日子总还是得过。

  下午三点多,千雅跑完采访踏进办公室,所有同事都用狐疑又暧昧的眼神紧盯著她看。

  “大家午安。”千雅佯装若无其事地向大家问候,低头快速走到自己的座位。

  然而众人不时投射而来的眼光,教她坐如针毡,十分不自在。

  平常如果不出声,根本没人察觉到她的存在,今天却好像对她特别感兴趣,显得格外反常。

  千雅猜不透他们眼里透露的八卦讯息,到底是为哪桩。

  不过手边一堆采访稿待处理,一旦忙碌起来,她也无暇去管别人的表情。

  傍晚六点多,同事把电话转给她,未了还朗声补上一句。“是中午打来的那个男人喔!”

  千雅这才明白,自己成为八卦话题的原因,暗中感到好笑。

  她没多想,以为是工作上接触过的男性。

  “您好!我是读创杂志社的宋千雅。”她接起话筒,以制式的口吻说道。

  话筒彼端传来男人浅浅的、好听的闷笑声。“原来你上班时这么装模作样。”

  “你是……”堂义?!千雅的脑袋犹如劈过一道雷,无法运作。

  “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

  “……”千雅尚未从极度讶异中回过神。

  “现在过去方便吗?”堂义又问。

  “不!”千雅答得急切,一抬眼,发现周遭的同事正好奇地盯著她瞧。“你不要过来……”她捂著话筒,音量细如蚊蚋。

  “为什么?”堂义漫不经心地反问。

  “我还没下班。”她神色不安、心跳速度破表。

  她避嫌的举动在其他人眼里不啻是欲盖弥彰,八成有鬼!

  喜爱追探别人隐私,大概是记者的职业病,每个人都伸长了耳朵,开始捕风捉影。

  “来不及了,我已经到了。”堂义宣布。“你下来,还是我上楼?”

  千雅一脸慌张,忙不迭低喊:“你不要上来!”

  “我等你,五分钟后不到,我就上去。”语毕,堂义独断地结束通话。

  顾不得同事的八卦嘴脸,她随意抓了几样物品塞进手提包,就飞奔下楼。以她对堂义的了解,他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人。

  依他的身分出现在这小小杂志社,势必会引起骚动,如果让同事知道他们认识,她往后的日子绝不会清静。

  为什么每每在她感觉快要可以释怀之际,他就以霸道专制之姿,把她好不容易渐渐重回轨道的心情与生活一下子全打乱。

  她万万没想到,他会主动找她,而且语气那么温柔、那么亲匿,就像是──恋人甜蜜的耳语。

  她分不清狂乱的心跳与微微颤抖的手脚,究竟是兴奋过度或紧张过头的缘故,也许两者都有吧!

  为能再见到他而兴奋,又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心态面对他才恰当。

  甫步出电梯,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掌不期然抓住她的手臂,吓得她心脏差点蹦出胸口。

  “啊──”惊呼声不禁脱口而出。

  “吓到你了?”堂义露出坏坏的笑容,明知故问。

  听到他悦耳的磁嗓,千雅提到嘴边的心才安然落下。

  “去吃饭。”他牵起她的手。

  千雅怔怔地随著他的脚步移动,呆住、傻住了,完全无法抵抗他的魅力,疏离后再接触,对他的心动程度有增无减。

  她任由他带领,不说半句话。

  “有没有想吃什么料理?”堂义发动车子,泰然自若地问她。

  千雅摇头,默然不语。

  她其实有好多疑问,又不晓得从何启齿,索性保持缄默。

  “这几天过得好吗?”他转换话题,有意试探。

  她眉眼低敛,僵硬地颔首。

  “是吗?”他利眸微眯。“我以为你会茶不思、饭不想。”他口吻戏谑,神情却略显严肃。

  她的回答的确让他稍稍踢到了铁板,深感不悦。

  几次到医院探病,他都特地走楼梯,心想也许又会在六楼转角,看见她悲伤的模样,或者哭泣的模样。

  但这样的偶然一次也没发生。

  这几天,他周旋在几个女人之间,跟她们吃饭、喝酒、上床。

  尽管这些女人风情万种、妖娆性感,取悦男人的技巧高超,他却觉得索然无味,放纵过后备感空虚。

  他追求寻觅的,是像奶奶那样的女人!深爱自己的男人,并且全心全意的懂他、包容他、照顾他,无关利益、毫无心机。

  那些女人收受他馈赠的礼物后,就永远休想获得他的真心。

  他忽然对她们彻底感到厌倦,然后想起有些被他刻意冷落的她。

  见到她的瞬间,他烦乱不堪的心奇异地镇定下来。

  堂义回想起几天前,她带给他的震撼──

  他交往过的女人,个个都是美丽的花蝴蝶,自然不可能拥有处子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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