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笑脸维持不到两秒钟,马上又皱成一团了,“只是也不是喜欢……”
她试图再一次振作,努力想挤出一个笑脸,不想再最后让他记住的是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丑样子。“这几天,我才想犹豫着要不要说破这件事……没想到才想着,你就来了,这算是心有灵犀吗?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她笑着抹了抹眼泪,还想逞强,“你放心,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
不知为何,心情异常郁闷!
长久以来期盼的自由终于到手,他应该要觉得开心,觉得如释重负,可他却没有,反而觉得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来得沉重。
难道是因为对她感到愧疚吗?
稍早前,他才和茉莉通过电话──毕竟是因为他,才让她莫名其妙卷入他与任永晴间的感情问题。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打一开始,茉莉就先解释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加上茉莉简单明了的注解,虽然说不上是误会,但似乎对于永晴,他有些太过冲动。
“不管怎样,恭喜你啦!”茉莉在电话另一边祝贺。
“恭喜什么?”
“愿望达成了,不开心吗?”茉莉问道。
“嗯……我也不知道。”这回换他变得无精打采了。
他那么沮丧的样子,茉莉却只是在电话的另一头咯咯笑着,“都说永晴小姐很迟钝,没想到你更迟钝呢!”
茉莉说:“想不到多才多艺、凡是精明的裴谦,竟也会有这么一面,你们两个还挺像的嘛!”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她对你做的那件事?”裴谦问道,茉莉向来很讨厌一些有钱人,仗着钱财看不起人的行为。
“不介意呀!”但她对任永晴很大量,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心思单纯,还有的话,她和好友的交情非浅,“我觉得她既可爱、又坦率,哪像你这么不坦白?”
公园的对谈之后,他还是送她回家了,尽管路上两个人都没说上半句话,到达任宅时,她已收起眼泪,憔悴的微笑着和他说再见。
然后,回到家,他就窝在房里,一直到现在。
脑海里自动播放起他们在一起的回礼──以前,他一直执着着因她带来的无奈与被迫,一心想着要过过没有她干扰的生活;如今如愿以偿,他反而因此更能客观看待过往的回忆,这才发现除了无奈与强迫,还有很多时候是开心,甚至因她而感动的事。
比如说,为了给他烤硬得像石头的饼干而烫伤起水泡的手;为了给他惊喜而躲在礼物箱里,直到觉得闷得喘不过气,才狼狈爬出来的样子……诸如此类的小事,除了让他觉得哭笑不得,偶尔也会佩服起她的创意,然后是觉得窝心。
再仔细回想一下,除去被迫为她做的,还有很多时候,他是出于自愿。
习惯了她一直跟在屁股后面,即使搞不清楚状况,仍是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习惯了她嘴里老嚷着裴谦、裴谦,永远都觉得他最好;习惯照顾她,在她受伤、闯祸时,边抱怨便替她收拾善后,而且好像也有点习惯了因为她,被迫再学习更多的技能与专长。
在国外的这两年,尽管不是每天回信,但仍是那么习以为常的从妈那边听说她的消息,每天晚上工作回家,洗完澡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看看她给他的E-MAIL,看她那一天的生活。
是被制约了吧?
太习惯她了,忽然宣布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生活,让他的心一下子变得很空吗?
还不到一天──正确的说,从下午到晚上,才过了几个小时。
茉莉一直说他迟钝,到后来连瑞希也这么说了,是想暗示他其实是喜欢任永晴的吧?
但,怎么可能?
他不讨厌她,而且在她回国的这段日子里,不能否认他确实很在意她,但那只是因为上述的原因──他太习惯她的存在了。
他对她的感觉只是……
是什么呢?
才说了她连为什么喜欢他都说不清楚,是盲目的喜欢;这会儿却忽然发现自己连喜不喜欢,是哪种喜欢都分不清楚。
总之就是郁闷哪!
裴大少翻身趴在床上,又一次的叹息。
砰!砰!砰!
在这种烦闷头痛的时候,偏偏传来了像鼓声一样恼人的敲门声……
不!听起来比较像是撞门声。
“裴谦!”是裴家夫人,她在房门外拉高了嗓子大声呼唤,还不忘继续砰砰砰的制造出雷一般响亮的撞击声。
裴谦用枕头捂着耳朵,想忽略这阵噪音,装作没听见。
这种时候,他是真的不想面对妈。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好情绪,不想有人在耳边唠叨着该怎么做,在这时候左右他的想法和行动。
已经够混乱了,需要收拾的地方太多,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裴谦!”裴夫人不死心,继续叮叮咚咚、乒乒乓乓的敲着门。
如果是以往,他大概马上就投降,起身开门了;但今天……至少等他整理好了,再来面对这些吧!
“妈,我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他勉强开口,语气听来确实十分疲惫。
“累什么啊?”裴家夫人总算停止了魔音穿脑般的撞击声,语气却甚是气愤,“从实招来,你今天到底跟永晴说了些什么?任家的总管说,她和你出去回来后,整个人就无精打采、死气沉沉的。”
“妈……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裴谦无奈的从床上坐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暂且不要开门。
“什么?你和她之间的问题?那我们呢?”裴夫人鲜少这样动怒过,“我们这些关心的人都是空气吗?”
“妈!”他头痛得更厉害,“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感情的事,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
他尽量的放软了语气,“你先让我静一静吧!之后我会再跟你好好解释……”
“我不要听什么解释!”裴夫人打断他的话,“我要的是你现在马上开门,马上给我滚出来!”
“妈!”他想辩驳,“我……”
“不要解释了,快点出来!”裴夫人在门外冷冷的开口,“永晴不见了!”
几秒钟后,裴谦的房门终于开了。
第10章(1)
“永晴不见了?”裴谦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的看着同样着急的母亲。
“稍早说是想要出去透透气,让小林载出去了,然后说了想下车走一走,让小林在原处等着她,可等了三、四个小时,一直都不见永晴的身影。”裴母是既紧张、又生气,气的是这种事情发生,她儿子要负最大的责任,他怎能做出这种事呢?
司机小林还在原地等着,就怕不知哪时小姐可能会出现,给错过了。
又是一个意料之外,裴谦一时只觉得心上被重击了一下,脑袋一片空白,心急如焚,还来不及听完母亲的担忧和责备,便匆匆拿起摩托车钥匙往门口冲去。
他找到任家的司机小林,询问了永晴最后离开的方向和时间,吩咐他继续在原地等着,自个儿又骑上机车。
“她会去哪里呢?”裴谦自言自语。
如果只是一个人躲在某个角落偷哭,这都还好,怕就怕她是大集团的千金小姐,万一遇上绑架之类的事……
就算不知道她的身份,现在也十一点多了,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游荡,未免太危险一点。
她会去哪里呢?
裴谦紧皱着眉头,停在路边想了好久,在脑袋里回想她说过的话,搜索她可能去的地方。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他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咖啡店里,提及过这个话题。
“以前我呢!时不时的就会回去那里看看,这次回国又回去了一次。”她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可是和我们相遇那时候相比,改变了好多啊!”
裴谦拧着眉头,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上次才讨论过的……是小时候读过的那间贵族小学吧?
六年级的时候,他们第一次同班,那应该就是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了。
他一直觉得她很无聊,没事跑回以前就读的班级教室,不是挺无趣的吗?还说了和相遇时落差很大。
这也是当然的吧!毕竟经历了好几届的学生,不同的教室布置、不同的人使用着,兴许学校还装修过,加入了更多设备。
不过眼前的重点不是这个!
国小六年级时,他们读的是哪一班啊?这么久以前的事了,就算想回忆,也实在无从回想起……
算了,大不了一间一间的找吧!
步行的话,从这里得走上二十分钟,才能到达贵族小学啊……
老天保佑他猜得没错,让她平平安安在那里等着他!
这么晚了,贵族小学的校门早已锁上,裴谦在学校外围绕了一下,最后选择了较矮一边的围墙攀越过去。
校园里还留有几盏昏黄的灯,他靠着灯光摸索。
六年级的教室……应该在五楼吧?
毕业后这几年,学校似乎有些改建和变动……话说回来,都过了这么久,就算全无改变,他大概也没法马上想起来。
巡视了几个入口和电梯,这种时间,理所当然的铁门都拉下了,电源总开关也被关上,他反复的又检视了一遍,直到确定没有办法进去。
怎么办?
这是他唯一的线索。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裴谦双手叉腰,厌烦的踹了一下紧紧关闭着的铁门,藉此出气。
还是他想错了?这么晚了,既然他进不去,她理所当然也就不可能进到教室里。
又或者她是在进去之后,管理员才拉下铁门,将她关在里面的吗?
不行!他完全慌了手脚,根本没法冷静下来思考。“任永晴!”大吼一声,再踹了几下铁门。
“任永晴!你在哪?”若她真被关着,在铁门里听得见他的声音吗?
不知道!
他值得死马当做活马医,绕着每一个出口的铁门都叫上两、三声。
“任永晴?任永晴!”又踹。
“任永晴,在的话就回我一声!”再踹。
就在他踹到第五个铁门,几乎快要放弃时,终于听到微弱的声音──
“唔……裴谦?是你吗?”
裴大少惊喜,赶忙将耳朵贴在铁门上,但他听了好一阵,铁门另一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不死心,用手轻敲了几下铁门,仍是全无动静。
怎么可能?难道刚才是他太担心,所以产生了幻听吗?“任永晴?”又唤了一次,像是怕惊吓到她似的,这次他并没太大声,反而很温柔,“在的话就回一声啊!”
裴谦的耳朵还紧贴着大铁门。
等待片刻,终于传来了微弱的声音,却不是从铁门里面传来的──
“我在这里……”
这次他挺清楚了,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裴大少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探索着往身后过去,然后终于找到她了!
她正坐在凉亭外的一棵树下。
“永晴?”初见到她,他几乎不敢相信。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在见到她平安无事之后,缓缓的放了下来。
“裴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任大小姐睁大了眼睛,同样的不敢置信。
他没回答,担心、慌乱、后悔……在找到她之前,心里百转千回的复杂情绪总算得以平静,让他有余力生起她的气来。
裴大少沉着脸,快步朝她走过去……恨恨的敲了她的头一下!
“哎哟!”任大小姐吃痛的捂着头,表情甚是委屈。
“知道为了找你,大家有多担心吗?”他劈头先是指责。
“对不起……”这种时候,她除了捂着还发疼的头颅道歉,实在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裴谦真的生起气的时候,撒娇、耍赖都是行不通的,她只得老实的承认自己的万般错误,然后当个小媳妇,嚅嚅应声。
她是最怕他生气的了。
“所有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到处找你,你倒好,悠闲的坐在这里,连一通电话也不打?”他居高临下的瞪着她,将方才的受怕担忧一次性的发泄出来。
回顾以往,不管她惹出多大麻烦,他有几次这样对她发火的?
可这一次,他实在是气极了,非常气!
不管发生什么事,在任何情况下、是任何情况喔!她都不该像现在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任性妄为。
像她这样一个千金小姐──全身上下,即使再不识货的人都看得出她的身价不菲──她大小姐倒好,放着一干为她担惊受怕的人,自个儿在夜晚空荡荡的校园里游荡?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次,忍不住小声为自己辩驳,“其实我不太悠闲的……我也有想过要打电话,可是手机没带出来……也没有零钱……”
“那你为何一直待在这里不走?”还以为她去了六年级的教室,原来也不是,那到底为什么跑来这里?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小媳妇任永晴有问必答。
“你难道不会找其他出入口吗?你是想在这里待一整晚吗?”他忘了自己方才巡视过一边,眼看除了爬墙,也没什么办法可以进出。
“我试过了啊……”她小声回话。
“所以呢?”裴大少这才想到什么似的,挑眉望她,“不要告诉我,这次又是你和我妈串通好来设计我,假装外出散步的时候忽然不见了,就是为了要让我来这里找你?”
“不是啊!我答应过不会再去烦你了,我没想要再惊动你。”她赶忙想为自己澄清,说着说着却更委屈了,“我试着爬墙,可是爬不过去……”
她指了指裙摆,裴谦这才注意到,她的短裙似乎破了。
“总不能就这样走在路上吧?所以才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无辜的搔搔头,觉得很难为情。
她愈是不想在他面前丢脸,就愈是出糗!
这回换裴大少无言了,他看了看她的裙摆,虽然因为坐着的关系被遮住了,但看得出来似乎是裂了挺大的缝。“爬墙的时候勾的?”
“嗯……”
“你……”他伸出手指着她,但很快又无力的放下,“站起来我看看。”
“会曝光的……”她很为难,“勾破了很大的洞,摔下来的时候才发现。”
这下,裴谦无奈到连气愤都忘了,在她身边蹲下检视了一下她的短裙,果然,要这样走上街是不可能的。
没办法,虽然不放心,裴大少也只得让她在原地等着,自个儿到附近替她买件裤子替换。
“说真的,没想到你会来。”换好了裤子,也给家里人打过电话后,两个人都累了,索性坐在树下一动也不动。
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没想到,裴谦真的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这里;任大小姐小心翼翼的偷瞄他,但被抓个正着。
他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转过头。
看来,裴谦还在生她的气……
“我没想过要麻烦你的,是真的!”看他余怒未消,任永晴低声下气的继续为自己澄清,“本来我只是想再来看一遍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然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