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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下) page 9 作者:单飞雪

  是吗?

  有时,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他难过到呼吸不了,胸中空空,身体软弱。他想找她,想跟自己的种种原则妥协,想对她说——

  “好吧,当炮友就炮友,你都不介意,我也不在乎。”

  我们就这样继续来往,能在一起就好了。

  这想法,令他气得想咬掉舌头。

  程少华暗暗期待,每一天都在期待着、想像着,她失去他,她警觉到事态严重,她后悔了。他还卑鄙地希望分手后,她过得比他苦,于是她决定背叛自己投奔他。

  他每天都期待她的讯息。

  等着她来忏悔。

  但是……徐瀞远真狠。

  他们俩,真断了来往。

  一周后——

  周六夜晚,郭莞钰,郭馥丽,潘若帝,三人聚在客厅,刚吃完郭莞钰带来的丰盛晚餐。郭莞钰压低声音,问开着笔电打剧本的妹妹。

  “他不出来吃饭?他几天没出来了?”

  “嘘。”潘若帝紧张兮兮使眼色。“千万不要注意他,把他当空气。”

  当了三年室友,他们知道一件事,当程少华低潮时,他会关在房间摆烂。而当他出现,绝对不要理他,不要多问,不管他显得多憔悴,都不要去关心,不然必遭到他怒目相向,他会“见笑转生气”(台语)。

  “可是他不吃东西不好吧?”郭莞钰担心着。“万一他在里面生病还是昏倒了怎么办?你们都不担心?”

  “管他去死咧,姐,你关心我就好了。放心,那家伙生存力超强,他吃土都能活啦。”答答答,答答答,郭馥丽快速打本,剧本生得出来最重要,编剧赶工时,是不会有人性的。

  郭莞钰瞪妹妹。“你的心肝脾是铁做的吗?”

  她又叹气。“都是那个汪莺莺害的,真可恶,每天晚上打开电视,谈话节目都有她。哭哭啼啼说什么儿子无情无义不养她,又避不见面。少华怎么能不伤心?有这么烂又爱装无辜的妈妈。”

  “OK!”郭馥丽拍手,折指关节,会笑了。“终于打完。”

  点烟抽,看电视,摇着脚。一边指示帮猫咪梳毛的潘若帝。“喂,去帮我弄一杯冰凉凉的水果茶,我热死了,冰块多放一点。”

  “谁理你,要吃自己去弄。”

  啪地,郭馥丽抢走宠物用的齿梳,握着齿梳,看着潘若帝。“信不信我用这个梳你?唔?”

  “唉,你就不能好好说吗?一定要这么暴躁?”

  “好好说有用的话就不用暴躁了。”

  “我是你室友,不是你佣人。”

  “我要喝水果茶,我要喝水果茶,我要喝我要喝!”郭馥丽跺脚扔齿梳咆叫。

  “是是是,用吵的就有,不要喊了,你嗓子都哑了。”潘若帝受不了噪音荼毒,真跑去厨房弄给她喝。

  “这也行?”郭莞钰惊愕,看着妹妹。“你好幼稚。”这跟小孩子躺在地上耍赖要玩具,有什么两样啊。

  “姐,你知道我这样他有多爽吗?”郭馥丽笑嘻嘻。“你好不懂人性喔。潘若帝身世坎坷,爹不疼娘不爱的,你不知道我这样压榨他,他多有存在感。不信你去看看,他肯定边做水果茶边笑。你以为他不爽的话,还会跟我当室友那么久吗?早就走了好吗,我们是SM的关系。被虐狂与虐待狂。《格雷有五十道阴影》,我跟阿潘之间有一百道——”

  “你们互动的方式,匪夷所思。”

  “我们啊,简单来说就是恐怖平衡。”

  潘若帝速速献上水果茶。“拿去,不要再鬼吼鬼叫,我一听你鬼吼鬼叫就神经衰弱。”

  喀啦。

  开门声。

  顿时客厅三人僵住。

  程少华现身了?!

  他终于推开房门,乱着发,穿睡衣裤,驼着背,如佝偻老人,低头,拖着脚,以一种非常缓慢的姿势,走向厨房。胡子没刮,头发没梳,大帅哥蓬头垢面像流浪汉。

  郭馥丽遮着脸,低头,小声提醒左边二人。

  “不要看他不要看他……”程少华狼狈时,最憎恨被注意。

  “对,不要看,不要理。”潘若帝理解程少华脾气,跟小郭一起低头,研究茶几的纹路。

  此时,只有程少华养的猫咪们不怕死,跟前跟后地喵喵喵,簇拥着主人进厨房。

  而此时,高度自信的郭莞钰小姐,自认这是她表现大爱的机会,她岂能放过?!见人落魄,怎能不救?我深具佛心,定要加以开导感化,使这迷途中人,大彻大悟,快快返回正道。

  是故,当程少华端着一杯水,龟速地拖着脚步,很虚弱,垂头丧气踅返房间时,这女人竟跑过去问他,并展现最亲切的笑容。

  “你还好吗?”

  登愣。

  小郭,小潘倒抽口气。

  同时,听见某人怒砸杯,破口骂——

  “你管我好不好?!关你屁事!我连清静的权利都没有吗?你们为什么要烦我?能不能当我是空气?尊重我的隐私好吗?!混帐——”

  晴天霹雳炸完,程少华气呼呼回房,砰,甩门,继续龟缩。

  “哇——”美女郭莞钰从未受过这等屈辱,惊吓到,跑回来,跌进妹妹怀里哭。“我又没恶意,我只是关心他,他干嘛这样?!”

  “不怕不怕喔。”小郭拍着姐姐安抚。“唉呀,我刚刚不是提醒你了吗?那家伙是变态啊。”

  “不哭不哭喔。”小潘慌张地拿起齿梳,给莞钰姐姐梳头。“你真是太善良了,不要管他,他念书时就这样,低潮的时候不能烦他的。不哭喔……给你梳得漂漂昀。”

  郭莞钰愣住,仰望潘若帝。“你……你拿什么梳我?那不是刚刚梳猫用的吗?!”

  小潘吓得梳子飞出去。

  郭莞钰推开他。“你怎么能用梳猫的梳子梳我?!恶心。”

  很好,好极了,这一定是所谓的蝴蝶效应还是骨牌效应?

  徐瀞远抛弃程少华,程少华就对郭莞钰乱发飙,郭莞钰就对潘若帝乱发飙,潘若帝只好去对郭馥丽……不,不妥。郭馥丽很恰,不能对她发飙。

  最终,可怜的潘若帝,抱起猫儿“大喜”,给它训话。

  “你听着,这都是你爹害的,他乱发脾气,害我受连累,他都几岁了还这么不懂事,你说对不对?”

  大喜露牙,威胁地“唬——”

  “你也是,你这种坏习惯我已经想纠正很多次了,你是猫,不是狗,为什么要动不动就唬唬唬地,想吓唬谁啊?啊——”

  可怜的潘若帝倒地哀嚎,脸被无情猫爪刺青了。

  第17章(2)

  翌日晚上,电视台化妆室内。

  这阵子狂出风头的汪莺莺,化好美妆,自认为风韵犹存地,坐在角落,很骚包地一直拨弄蓬松鬈发,等待录影通知,一边检视节目流程表。

  Well,今天要在节目中谈的是“养儿不孝谁之过?”

  她的小助理奔来,他兴奋嚷嚷。“汪姐汪姐——大好消息啊,你要当女主角了。”小助理从拽着的牛皮纸袋抽出一叠A4纸。“看看这个企划案,这是剧情大纲。”

  “快,给我。”汪莺莺抢下剧本翻阅。

  小助理说:“虽然演的是坏女人,但是看这大纲,你是第一女主角——汪姐,你沉寂那么多年终于翻身了,最近博新闻版面有效啊——”

  汪莺莺好兴奋地捧着剧本读下去,越读,脸色越难看,抓着剧本的手大颤抖。

  “这剧本……谁寄来的?”

  “哦,你等一下。”小助理翻出随剧本附的资料。“编剧是郭馥丽,我打听过,是这行老手,她说你演这个一定会拿奖,快联络她。”

  “拿来。”她抢下助理的联络电话,拿手机拨出去,奔到化妆室外,隐在楼梯间讲电话。

  “我是汪莺莺。”

  “哦?汪大明星啊,”那边笑盈盈地,郭馥丽说:“收到剧本了?好几家制作公司有兴趣呢。这角色,你可以演得很好吧?你看我连主角名字都为你量身打造呢,王英英,听起来是不是好有FU?!”

  “我们见个面。”

  “好啊。”

  汪莺莺录影结束,赶至24H茶馆。

  茶馆外,户外烟区,坐着一名红衣女子。那女子长相空灵秀气,但姿态很流氓。她手里挟着烟,长发盘脑后,红色窄版上衣,黑色窄脚裤,坐在烟雾腾腾后,挺不雅地边吸烟边抖脚。

  见到汪莺莺,她招手。

  汪莺莺将剧本扔桌上。“你什么意思?”

  郭馥丽不疾不徐喷出一团雾。“剧情大纲看过了吧?女明星未婚怀孕,偷偷跑去结婚生子。结果,当孩子十五岁时,女明星厌倦平凡的家庭生活,又搞上外面的男人,卷走生病老公的财产,抛家弃子,跟情夫出国爽。”

  郭馥丽弹弹烟灰,继续讲。“那可怜的孩子,打工赚钱养家,照顾老爸。老爸临死前,女明星良心发现,回国探望病夫,跪求父子原谅,痛改前非。结果当晚把儿子要缴医院欠费的钱搜刮一空,落跑了。最近,这女人告儿子弃养,因为她跟儿子勒索生活费,要不到就故意出来闹。这么狗血的剧情,汪小姐你要是肯演,一定咸鱼翻身,拿最佳演技奖——”

  汪莺莺镇定下来,坐下,瞪着郭馥丽。她也点燃香烟,跟郭馥丽对呛。“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事?”

  “呴,你大概只知道你儿子换了名字,变成大作家。至于他的私生活,他这些年受的苦,你都不在乎吧?OK,姐姐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郭馥丽用力按熄香烟。“我是谁?我是让八个不同继母糟蹋到大的女人,这要感谢我那位混黑道的烂爸爸。我告诉你,程少华是我罩的,你他马的要是还想留着那张老脸,在江湖上混,就给我乖乖登报道歉。声明启事都帮你写好了——不要说我狠,我还帮你留一点面子。”

  郭馥丽打开包包,扔出声明启事,继续撂狠话。“明天上午,姐姐我醒来,打开报纸,要是没看到这则声明启事登在上面,你就等着看你的恶行,拍成电视剧,每天播。对了,我还会顺便昭告天下,这故事是根据女明星汪莺莺真人真编的。”

  郭馥丽露出灿烂笑容,爬梳头发,感叹地说——

  “唉呀,人在江湖,有时就是要比谁更不要脸,谁更不怕是非,程少华那家伙太文诌诌,只敢在文字国逞凶斗狠,现实生活他那套不行啦。恶人就要恶人骑,你说对不对?”

  “我要跟我儿子讲话。”汪莺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发抖。

  “你看这声明启事。”郭馥丽指着念给她听。“关于本人的弃养风波,实属误会一场。本人爱子心切,误认程少华先生为失散多年的独子程品政,幸得程先生谅解,不允追究……”郭馥丽抬眼,笑看汪莺莺。

  “你儿子是谁我不知道,至于这个大作家程少华,他不是当初被你抛弃的儿子,我的意思你懂吗?”

  汪莺莺反击。“他是不是我亲生儿子,记者去查就知道了,这声明启事不能代表什么。”

  “对,是不能代表什么,但能代表你这个事主心虚理亏。不只这样,往后要是记者再跟你求证,你要是有脸敢再说一次他是你儿子,我就让你在电视圈混不下去,另外,还会向你追讨当初拿走程少华的那些钱,并且调出你过去那些姘头的姓名。你所有见不得人的丑事,我会一件件将它们端到台面上来批斗。”

  汪莺莺不吭声。

  郭馥丽说:“姐姐我现在好声好气在跟你讲,你不要逼我用老娘的口气对你咆哮。怎样?不回答?听不懂吗?”郭馥丽目光一凛。

  “好。”拿出手机,打给记者。

  “哈罗,梅姐,我这有一条独家新闻喔你要不要——”

  “我知道了。”汪莺莺抢下手机,按掉通话键。“照你意思做可以吧?!”

  “OK。”郭馥丽站起来,拿出一副很闪很贵的C牌墨镜,朝路前招招手。一辆黑头车驶近,停在路前。

  郭馥丽比了比黑头车。“看见没?我兄弟就坐在里面,我话跟你说在前头,我后台很硬,不要惹我。”

  说完,撇下脸色铁青的汪莺莺,郭馥丽好优雅地坐入车内。

  在驾驶座的潘若帝急问:“谈好了?她怎么说?”

  “啊开车啦,不会等一下再问喔。”

  “凶什么凶?”

  “哼、我很入戏你不知道吗?”指着前方,小郭下令。“Go!”

  第二天,潘若帝五点就守在便利商店,早报一来,翻到声明启事,奔回家,献给坐在椅上,翘着脚抽烟的郭馥丽女王。

  “真的登出来了,小郭你太强了,我太佩服你了。”

  “出来混不强行吗?”郭馥丽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启事,卷起报纸扇风。“现在,那家伙看到这个声明启事,应该可以恢复正常了。嗟,他再这样病恹恹下去,他不死,这黑暗气氛都要害我提早葛屁了。”

  郭馥丽拿着报纸,走向程少华房间,砰地踢开门。

  “进来不会敲门吗?”程少华从床上弹坐起,枕头K来,暴跳如雷。

  “看完这个再吼我!”咻地,郭馥丽拿报纸回K。

  痛啊,程少华揉着额头,打开报纸,看见启事。

  “你做了什么好事?”见鬼了,没良心的老母竟登报道歉?

  “不用太感激,我是受不了看你每天像鬼一样飘来飘去,严重干扰我的思绪,影响我写本。”

  程少华撇下报纸,烦躁地抓头。“我又不是因为她,她不配。”

  “不要嘴硬,我知道汪莺莺让你受到很大刺激。”

  “汪莺莺做什么我早就麻痹了,跟你说不是因为她!”

  程少华躺下。“不用这样,我再废几天就好了。”他知道小郭是好意。

  小郭爬上床去,掐住瘦了一圈的程少华下巴打量着。“说,不是因为汪莺莺?那你干枯成这样是——”

  忽然,程少华想到某事,骤然坐起,差点将小郭撞落床铺。

  “今天几号?!”

  “激动什么啦。”

  “几号?”

  “十号啊!”

  “今天要缴房租!”

  “对啊。”

  “你去缴,下午五点,在之前跟房东约的那家咖啡馆。”

  “我去缴?房租不是都你缴吗?喂,房东你女朋友欸。”

  “以后都你缴。”

  “你大王啊,独裁也要给个理由吧,缴得好好的干嘛要我……等一下,等一下。”郭馥丽戳他胸膛。

  “靠夭,难道把你变成这样的是徐瀞远?你们分手了?!”正解。

  程少华下床,拿出他那份房租,交给郭馥丽。

  “不用这么惊讶看着我,那女人绝对比我还惨。”又递出名片,塞到小郭怀里。“这心理医生我朋友,要是她看起来很凄惨,叫她去挂号谘商,医药费我付。”

  小郭张大嘴巴,打量程少华。哼,需要看心理医生的是你吧?!

  分手后,太阳更凶了,日日热气蒸腾,徐瀞远却每天笑咪咪的。

  放假日早晨,汪大吉又穿着夹脚拖,摇着扇子晃进停车场,交接收费工作。他正要走进收费亭,那边,徐瀞远走出房间。她大声打招呼,害他吓得扇子都掉了。她竟然主动跟他哈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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