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扬眉,笑了声。“那种节目听久了也会厌烦,偶尔也会想换一下口味。”
“喔。”
她只点了点头,别过头去继续望着窗外,然而下一秒,她意识到副驾驶座的位置被微调过。
他载过谁?
她脑袋里瞬间闪过这个疑惑,可她最后忍住了,没有多问,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强压在心中?这一点也不像她。
也许是陈佑祺唤醒了那些沉睡的记忆,她蓦地惊觉这些年下来,连续几段失败的感情让她对自己失去信心,几乎已经把最真实的自己给埋葬了。
不能接受的事情,她强迫自己接受,讨厌的事情,她勉强自己喜欢,明明想说出来的话,她逼自己吞下。
她到底是有多爱这个男人,才会让自己饱受这样子的对待?她回过头看着驾驶座上的吴登豪,伪装已久的坚强终于垮下。
“你还爱我吗?”她冷不防问了一句。
吴登豪顿了顿,有些错愕。
“你醉了吗?”他反问。
“没有。”
“还说没有?明明就醉了。”
“醉了就不能问?”
“醉了就乖乖休息,别净说一些傻话。”他轻叹了声,眉宇之间有些不耐烦。
他的神情令黄诗昀心寒,更甚于车外的冰冷天气。
没多久,车子停在她家公寓楼下,她无声无息地解开安全带,伸手打开车门,却在下车前顿住。
她静了几秒,回过头来看着吴登豪,“如果你已经不爱我了,就放我自由,别让我像个笨蛋一样。”
说完,不等他反应,她下了车,甩上门,踏进公寓。
她踩着阶梯上楼,眼泪顺着脸颊滴下——他并没有追上来。
试问,天底下有哪一种男朋友会在听见女友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仍旧从容不迫地开车离去?
有的,还偏偏让她给碰上了。
第7章(1)
接下来的两天,黄诗昀请了病假,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喝酒也会喝出肠胃炎。
“你好点了没呀?”黄母端上了一碗清粥,顺口问了句。
黄诗昀软趴趴地坐在餐桌前,颓丧地摇摇头,“没有,凌晨四点醒来拉到现在……”
“活该,谁教你没本事还跟人家拚酒。”黄母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吼,别人也喝一样的酒,吃一样的食物啊,为什么别人就没事?”她抱怨了句。
她想,肯定是陈佑祺给她的那瓶矿泉水有问题。
对,没错,这一定是报应,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惩罚她对前男友还抱有情怀,惩罚她不小心让对方吻了自己,也惩罚她居然对那一吻有了反应……
她拿着汤匙在碗里搅着圈圈,毫无食欲。
“干么?还嫌太清淡喔?”黄母顺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披上。
“我没什么胃口。”她放下汤匙。
黄母摇摇头,叹了口气,“我看你等一下还是自己去看医生好了,嗯?”
“再说啦。”
“什么再说?”
“万一我在路上突然想上厕所怎么办?”她说得理直气壮。
“你不会随便找个加油站还是速食店吗?”当妈妈的也回得振振有辞,“你都住在市区了,还怕找不到厕所?想当年我住在乡下,跑个三十分钟都还不见得遇得到一户人家,哪像现在——”
“干么那么辛苦?”黄诗昀闷笑出声,打断了母亲的话,“裤子拉下来往草丛一蹲不就好了吗,干么找厕所?”
“欸,你是淑女耶,说那种话不怕嫁不出去呀?”黄母叉着腰,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女儿。
“嫁不出去好啊!”黄诗昀眉一挑,皮皮地回嘴道:“可以一直赖在家里跟你抢电视,多热闹。”
“热闹个头。”黄母翻了个白眼,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
最后她拍了拍女儿的背,道:“不跟你废话,我要去上班了,你记得要去看医生,知不知道?”
“好啦好啦。”她徉装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母亲拿了钥匙出门,黄诗昀直到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嘴角的笑意才渐渐淡去。
她低头盯着那碗白粥,突然觉得那碗里的东西简直像极了她现在的感情写照——食之无味,却又必须认命吞下它。
呆了半晌之后,她舀了一匙送进嘴里。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她本以为是母亲忘了带什么,又懒得自己拿钥匙开门,然而当她拖着懒懒的步伐前去应门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却是陈佑祺。
她整个人僵在那儿,以为自己其实还在睡梦当中。
“早。”
他的淡定与她的惊赅形成了强烈对比。
黄诗昀回过神来,道:“你怎么会……”
“听说你生病。”他直接回答。
她顿了几秒,反复地低头与抬头,唇瓣轻启又闭上,找不到适当的言语。
陈佑祺见状忍不住笑了。“你不请我进门?”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保证不对我乱来?”
“尽量。”
“什么尽量?我要的是保证。”
“是是,我保证,这样可以了吗?”他只差没举起手来发誓了。
她瞪着他几秒,最后退了两步让他迸门,但却不自觉地双手抱胸,表现得紧张,警戒。
那无意识的动作让陈佑祺心里颇不是滋味。
“你不用上班吗?”
“无所谓,我本来就不需要打卡上下班。”
“啧,真令人羡慕。”
他无奈地笑了笑,“那是因为你没看见我挑灯夜战的画面。”
“嗯……说的也是。”她又走回了餐桌前,坐了下来,继续搅弄那碗粥,试着不那么在意他的存在,“所以咧?你来干么?”
“探病,我刚才说过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请病假?”
“你真的想知道?”他唇角微勾。
黄诗昀斜睨了他一眼,“搞什么神秘,快说!”
他笑了出来。“好吧,早上我在电梯里遇到你们部门的人,我问他决定要跟创先签约了没,他回说在等第三阶段的评估报告出来,而那一份报告,我猜现在应该躺在你的电脑里。”
一听,黄诗昀“啊”的一声,手往额头一拍。
“该死,我完全忘了昨天要交。”她立刻站起身,一副就要冲去公司的样子。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赶出来给他。”
“不必了,小姐。”他走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将她押回椅子上。
“不必?”她有些错愕地回头,抬头望着对方,“为什么不必了?”
“因为我说服他放弃创先,直接找别家厂商洽谈。”
“啊?为什么?”
那她这三个星期来的努力不就全都白忙了?对此她显得有些不悦,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你先别问那么多,你现在要做的是先把粥吃完,然后换件厚一点的衣服,我载你去看医生。”
话题转得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哼声道,“不用了,我自己会去,巷口就有一家诊所。”
他静静睇着她一会儿,他刚才开车过来的时候,巷口哪有什么诊所?倒是见到一家药局,她肯定又是想吃药草草了事。
他不与她争,反而是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想干么?”
“我等你。”
“我都说不用了。”
“不让我载你去也没关系,我可以陪你走去你口中的诊所。”
黄诗昀深吸了一口气,道:“陈士宇,你哪时候变得这么——”
她顿住,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名字。“抱歉,我叫错了。”
他却毫不介意,甚至莫名地感到一丝欣喜,仿佛只要她这么唤他,他就能够跨越中间那段十多年的空白,重新回到那段拥有她的时光……
室内一阵静默,气氛霎时变得尴尬诡异。
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别说是吃粥,连吞口水都有困难。
“如何?考虑得怎么样?”见她许久没有回应,陈佑祺忍不住出言逗了逗她,“还是你希望我喂你?”他作势要伸手拿汤匙。
“不用,”她大叫了声,像是在护着什么似的将碗抢走,“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换衣……服……”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痛,令她脸色瞬变。
“怎么了?”察觉她脸色转青,他立刻收起笑意。
黄诗昀双手重重拍桌,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厕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抛下这两个字,她火速冲进浴室,再出来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
她虚弱地倚在门边,恨恨地看着餐桌前的男人。
“我认了……带我去看医生吧……”再这样下去,她会脱水而死。
他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啧,就爱逞强。”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道:“去换套衣服吧,我等你,记得穿厚点,外面很冷。”
本来以为只是要去小诊所,没料到他竟带她来到大医院——还是直奔急诊室。
“喂,我是肠胃炎,不是胃穿孔,有必要来急诊室吗?”挂完号后,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念了他一句。
“没差,这里有我认识的医生,我比较放心。”
“喔?”她眯眼觑着他,“没想到你的政商关系混得不错嘛。”
“你想太多了,是我哥。”
她一顿,瞬间想起当年他离开台湾的原因。
“是那个害你要一起去德国的哥哥?”
“不是,那是另一个。”
她露出忧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有两个哥哥啊。”
她的身体向来健壮如牛,平常拜访诊所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进到急诊室,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没想到会是他相伴……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窜进耳里。“哟,怎么了吗?”
她回头一看,是一位气质俊逸的男医师,他双手插在白袍口袋,停在陈佑祺面前,瞧那两人熟稔的互动,有些神似的五官,以及他胸前绣着“陈士诚”三个字,这应该就是他的哥哥了。
两人随口几句问答,陈士诚很快地就掌握了方向,“有没有合并发烧或是其他的症状?”
黄诗昀摇摇头,“就只是一直拉,一直吐而已。”
他笑了笑,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枝笔,然后打开病历本,刷刷刷地在上面草草写了几行英文。
“那就……”啪的一声,病历被他阖上,“先打个点滴吧?”
“啊?”她错愕。
陈佑祺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声,“干么?你怕打针?”
“才、才不是。”好吧,是有一点点怕啦,“可是有那么严重吗?我只是拉肚子,吃个药不就好了?”
陈士诚露出了一抹好看的微笑,耐心道:“是不严重,但是因为肠胃炎容易脱水,打点滴可以帮你补充水分和电解质。”
“呃……”她语塞。
“那就先这样,我后面还有一些患者要处理。”陈士诚做出结论。
“OK,你先去忙。”
“有事call我。”
“好,拜。”
简单挥了手之后,陈士诚忙自个儿的事去了,陈佑祺回过头来看着身旁的女人,他们互相对望了一会儿。
“他是你哥?”这是废话,但她只想找话题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嗯,我大哥,二哥现在在当检察官。”
“原来如此,所以你是和二哥一起去德国读法律?”
“嗯哼。”
“喔……”她愣愣地点了头。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在脑袋里想像如果两人当初没有分手,他们有办法熬过这十几年吗?还是中间会熬不过“距离”那一关,最后还是以分手收场?
此时,一名护理师走了过来。“你是黄诗昀吗?”
她回过神,“是的。”
“要打点滴喔,麻烦跟我来这边。”语毕,便领着他们来到一处隔间,要她躺在一张推床上。
黄诗昀紧张兮兮地看着点滴袋与针筒,当细长的针头扎进皮肤,她终究忍不住皱眉哀叫一声。
陈佑祺先是觉得好笑,而后是微微的不舍。
第7章(2)
“很痛吗?”待护理师离去之后,他问了声。
“是不会很痛啦!”她抬起被贴了透气胶带的手,“只是针插在身体里的感觉很恶心,想到就觉得怪怪的。”她假装打了个寒颤。
他被她逗笑,“你别一直去看它就好了。”
“说得简单,又不是你被扎。”她睨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没被扎过。”
“欸欸,我是病人耶,你干么一直跟我争。”
“好好好,我闭嘴,我不说了。”他举起双手,作势投降。
那样子让她也露出了微笑,像是一股暖流轻轻拂过她的心头,令她胸口一缩,罪恶感再次涌上。
笑容渐渐从脸上淡去,她避开了他的目光,道:“那个……你要不要先回公司?我一个人在这里不会怎么样。”
“没关系,我今天就算不进公司也无所谓。”他耸耸肩,又补述了句,“除非你嫌我碍眼,这就另当别论了。”
“倒不是碍眼啦。”她苦笑了声,显得有些为难,“就像你知道的,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老是对我这么好未免太不公平,我希望你别再继续——”
他伸手过来,以指抵住了她的唇。
她噤声,瞠着眼睛看着他。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他轻声细语,柔情万千。
瞬间她有些鼻酸,视线也变得模糊,她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正牌男友连他的一半温柔都不到?
他看见了她眼里的波光,轻抚着她的颇头。“阖上眼睛睡一下,好吗?”
她身体一缩,避开了他的手。“别这样,你会害我被说是移情别恋的女人。”
“那很好啊!”他笑笑地说道:“那不就是我的目的吗?”
她无言的白了他一眼,翻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两个小时之后,点摘拔除,她带着药单来到大厅等待领药。
期间陈佑祺的手机震动了三、四次,似乎每回都是办事的样子,她看了看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喂,你真的不用回公司吗?”她略皱眉头,“我已经好很多了,自己坐公车回家也不要紧。”
听她这么说,陈佑祺吁了口气,笑道:“你这么不信任我?”
“……啊?”她不解。
“一天不工作不会怎么样,我可以Handle得过来,你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的能力?”
“那是因为我看你好像很忙——”说到一半,她知道辨不赢也劝不退他,干脆作罢。
“算了,随你便啦,反正你是老董的爱将,公司肯定没人敢刁难你。”她悻悻然撇过头去,盯着大厅里来往的人流发愣。
突然,她在挂号柜台前看见了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顿时僵住,全身的血液像是冻结了。
吴登豪。
她张着嘴,意外男友为什么会在这里,下一秒,她亲眼目赌他单手圈在一个年较女孩的腰际上。
这景象令她的世界像是沉进了幽暗的大海,耳边的吵杂喧嚣全被隔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陈佑祺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人来人往,他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依稀觉得她是在盯着某一对男女。
他一怔,某个想法闪过脑海,难道对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