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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花 page 3 作者:韩子苑

  她不知道。

  “Hi,Hezal。 It's  Me。”

  忽然,这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徐芷歆愣了一下。他为什么会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是父母告诉他的?

  这也不无可能。

  江亦烨在答录机里先是留下了一段支支吾吾的问候,才道出重点。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我想你应该可以体谅我为什么这么做。”他反常地用中文说出。

  徐芷歆皱了眉。一般人不是都该先道歉吗?

  他偷走的,是她十年的心血,他就这样一句“你应该可以体谅”?!

  “我想了很久,我不能没有你,再说我们也在一起这么久了,彼此之间的默契不是别人可以取代……”

  真是够了。

  徐芷歆走上前去,直接删除了他的留言。

  这种留言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听下去。

  她吁了一口气,看了一下时间──加州现在的时刻差不多是正午。

  考虑了几秒钟后,她拿起话筒,按了几个按键,然后等待。

  “Hello?”

  回应她的是那略带闽南腔的英文。

  这让她扬起了微笑。

  “妈,是我啦。”

  “喔,芷歆啊。”妈的声音带着愉悦,心情似乎很好。“现在台湾不是半夜吗?你还没睡呀?”

  “刚才跟朋友去聚餐,所以比较晚回来。”她扯了一个谎。

  “这么快就交到朋友啦?”

  “就算没有新朋友,也会有老同学吧?”再怎么说,她至少在这个小岛上活了十八年。

  “对了,小阿姨……就那个开花店的。”

  “嗯?”她等着母亲的下文。

  “她一听到你回台湾,就一直嚷着要见见你。”

  “是吗……”

  她几乎都快忘记那些留在台湾的亲人长什么模样了,更别说是记得他们住在哪。

  “她两个孩子都去日本留学,闷得很。你没事的话,就去陪陪他们两个老夫妻聊天泡茶也好。”

  泡茶?

  徐芷歆笑了一笑。

  “我知道了。”

  她应允,也以累了为由,结束了这通国际电话。

  因为她知道如果再不挂断,母亲就会搬出江亦烨的话题。

  说她驼鸟也好,说她没骨气也行。被一个最信任的人给背叛,那种伤口太痛了,痛到她情愿放弃一切,也不想冒着再被伤一次的风险。

  过去的十年已经被偷走,她还能再有几个十年?与其那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值得被偷的东西。

  “和你相比也不过如此而已。”

  她忽然想起舒正寻的话。

  ……的确,她哪有什么资格去说他。

  “该打烊了。”

  舒正寻熄了手上的烟,抬头看着吧台前的最后一名客人。“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高以柔,熟客名单之一。

  她就是那种走到哪里都会有富商想“包养”的女孩。他猜她应该是模特儿之类的职业,虽然他从来没去确认过。

  “你看不出来我在等你吗?”

  高以柔扬起微笑,好不诱人。

  不过看在舒正寻的眼里,却像是在盯着一张杂志里的跨页海报。

  “等我?”他笑了出来。“有什么好等的?”

  “外面在下雨,我体贴,想送你回家不行吗?”

  “不过是下雨而已,没必要吧。”他收走她面前的空杯子,不以为然。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高以柔瞅着他的侧脸看,邪魅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那大概是她的职业病。

  “都有。”他随便应答。

  “什么叫都有?”

  “就是随便你解释的意思。”舒正寻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过。

  他忙着擦拭吧台内,忙着收拾,忙着熄灯。

  “你的一共七百二。请结帐。”

  他留下最后两盏灯。

  高以柔凝视着他好一会儿之后,笑了一笑,从她那只LV皮包里抽出一张千元钞票,递上。

  “不是人说过……女追男隔层纱?”

  不愧是有“R0XY的冰山美男”封号,彻底的无动于衷。

  但是她坚信只要她这朵牡丹花有意,就算是冰河也会融化成为春天的流水。

  “古代人说的话不适用在二十一世纪。”

  他很“冰河”地回了一句,然后找了二百八十元给她。

  “基本的人性是千年不会改变的。”她将找零推了回去。“当小费吧。”

  “那就是不适合用在我身上。”他欣然收下。

  “怎么?你要说你不是人类?还是你要说你没有人性?”

  “都不是。”他又熄了一盏灯,道:“因为我爱的是男人。”

  他的回答让高以柔着实惊愕在当场,但也随即用笑容掩饰。

  “你在开我玩笑吗?”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度光临。”

  舒正寻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开口送客。

  第三章

  电梯门在一楼开启。

  迎面走进来的,是两个面貌姣好、身材纤细高挑的女人。

  “欢迎光临,请问到哪一层楼呢?”

  徐芷歆用那轻微矫作的声音问道。

  “三楼。”

  其中一名染着褐红色长发的女人回答了她,同时低下头,像是在她那只名牌皮包里翻找着什么。

  两个女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一些男人的事,女人的事,珠宝的事,化妆品的事。

  徐芷歆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她发现这两个女人在同一个话题上不会超过三句。

  “后来呢?”另一个留着短发的女人猛照着电梯内的镜子,梳整着她的发丝。“正寻被你吃了没?”

  正寻?

  徐芷歆皱了眉,耳朵也竖了起来。

  她们说的是楼上那个舒正寻?

  “说到这个我才气。”那个长发女人总算停止她那活像躁郁症的行为。“他竟然跟我说他爱的是男人,你说我气不气?”

  “真的假的?不会吧……没听说过他是gay啊。”

  “谁知道!改天来去问问Bony那个老gay,他说只要是同志,他用闻的就闻得出来。”

  “闻的?”

  短发女子露出嫌恶的表情。

  然后,电梯门开启,徐芷歆弯下腰鞠了躬,送她俩步出电梯。一直到电梯门再度关上,那两人似乎还在讨论谁谁谁可能是gay……

  没想到她们之间唯一超过三句的话题竟是这般。

  同样,在一楼开启那两扇不锈钢门。

  映入眼里的是刚才那段八卦里的男主角。

  “早。”

  一见是她,舒正寻打了声招呼,踏进电梯。

  “还真是早啊。”

  她了白眼,明知故问:“欢迎光临,请问要到几楼呢?”

  “你高兴去哪一楼就去哪一楼好了。”

  他拍落防风外套上的水珠,笑着应道。

  “外面下大雨吗?”她按下十二楼的钮,回头看着他。

  “如果是下大雨的话,我会比现在更狼狈。”

  “在我眼中看来,你已经很狼狈了。”她要笑不笑的。

  “那就是你没见识过。”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

  “对了,”她故作“刚好想起来”的模样。

  “嗯?”他等着她的下文。

  “刚才上楼的时候,有两个女人说你是gay。”

  “……啊?”

  他怔了一下,抬起头来,手上的动作总算停止。

  “别问我细节,我也只是听来的。”她耸耸肩。

  “gay?”

  他皱起眉头,又问了一次。

  “对,g-a-y。那个字念gay没错。”她频频点着头,一副老师的模样。

  “……那我知道了,”舒正寻顿时恍然大悟。“是一个头发长长、染成咖啡红的女人吧?”

  “这么会猜?难道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你的‘秘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方未免也太会保密了。

  “那是随便说说的而已,”他嗤笑了一声。“为了让她对我没兴趣,只好用这种烂理由。”

  “既然是烂理由,对方怎么会相信?”

  “连这么烂的理由我都拿出来用了,她才会知难而退。”

  他说完,徐芷歆静了几秒。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如果一个男人不惜谎称自己是gay也要拒绝她,那她大概也没那个脸皮再缠斗下去。

  “那你不怕消息传出去,下次换真正的同志对你有兴趣?”她坚信,如果以刚才那样的传播形式,散播的效率一定很高。

  “不怕。”他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

  该不会他不挑吧……

  “有时候……”他沉吟了一会儿,“有时候只要一、两句话,你就可以知道对方和你自己是不是同一种人。”

  听了他的话,徐芷歆的脑海里依然一片雾蒙蒙。

  “你是指性向的区分?”她皱眉。

  “当然不只。”他笑了一声,继续道:“以我为例的话,只要有别家酒吧的酒保一坐上吧台,他说个几句话我就会知道他是‘同行’。”

  “原来如此。”

  徐芷歆怔怔地点了头,似懂非懂。

  “也像是……”

  舒正寻又补充:“爱装帅的人会知道谁的帅是装出来的;内向的人会知道谁的害羞是假出来的;有钱的人会知道谁的‘凯’是吹出来的;还有……”

  忽然,叮的一声。

  到达十二楼,电梯门开启,打断了舒正寻的话。

  两个人都愣了一会儿。

  “还有,”

  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电梯门外,回头。“擅长逃避的人,会知道谁的坚强是硬撑出来的。”

  语毕,他转过身,走向“ROXY”。

  徐芷歆却愕然。

  就像是一脚踩中她的伤口,不偏不倚:也像是丝绸从身旁飘逸,轻轻滑过肌肤,若有似无。

  “等等,”

  她持续按着开门钮,叫住了他。

  舒正寻也因此停住脚,回头。

  “你那烂理由的伎俩已经被我知道真相了,万一我以后缠着你不放,你还能拿什么来当挡箭牌?”

  她一定是中邪了,不然她怎么会对一个半生不熟的男人说出这种话?

  舒正寻却笑了出来。

  “要接受一个人,只需要一个感觉就够了;但是如果要拒绝一个人,再扯的理由都可以拿来当借口。”

  说完,他再次转身向前走。

  徐芷歆则是怔怔的,放开了压在开门键上的手指,让舒正寻的背影消失在两扇门缝之间。

  他的话让她有一种被食物噎到的感觉,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

  一如以往。

  徐芷歆只要一到家,就会先看看电话里有没有留言。

  她没有使用行动电话的习惯,在美国的时候就一直是如此。

  原因是因为她出现的地方,不是公寓里,就是研究室:再加上研究中心里有许多空间是不能使用具有电磁波的用品。

  所以,她想不出来自己需要行动电话的理由。

  而这个习惯,即使回到台湾、即使换了工作,也不会改变。

  “喂……喂?芷歆?”

  按下播放键,答录机传出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这里是芷歆的家吗?”

  那是带点台湾国语的一句话。

  很快地,徐芷歆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也让她笑了出来。

  “啊录这个芷歆甘真正听得到?”

  对方似乎正在征求谁的意见,那声音听起来离话筒似乎有点距离。

  徐芷歆又噗哧笑了一声。

  “你就随便讲讲就好了,烦恼那么多干什么。”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也参杂其中。

  那是姨丈的声音。

  听着答录机录下两人斗嘴的过程,徐芷歆不禁莞尔。

  曾经在很久以前,也就是当他们一家还住在台湾的时候,她的父母亲也会这样一句来一句去的,弄得她好气又好笑。

  然而自从他们举家移民美国后,因为生活习惯的关系,父母选择住在华人较多的加州,她则是因为申请到芝加哥大学,所以独自一个人飞往伊利诺州落脚。

  从此之后,那样的画面成了回忆。

  原本早已被她遗忘,却在这个时候猛然想起……

  “Hey。Me  again。” 

  忽然,她最不愿听到的声音自答录机里传了出来。

  “你在那里还好吗?为什么不回电给我?如果你的气还没消的话,告诉我该怎么做!”

  徐芷歆断然按下删除键,转身走向浴室。

  连一个字都不值得她再听下去。

  浸泡在浴缸里,她轻轻按摩着小腿肚。

  从来没有久站过的她,对于目前的工作显得有些适应不良,长时间站立让她的脚几乎吃不消。

  她以前完全不知道连续站四、五个小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更别说是穿着那有六公分高的鞋子。

  最后,她放弃了。

  反正再怎么按都还是一样疼,便索性地仰躺下来,将自己整个泡在水中。

  盯着天花板,她开始发愣。

  过去她根本没那个时间可以像这样泡在浴缸里,现在生活变单纯了,她却对于“清闲”这件事感到不知所措。

  她想起了舒正寻,也片段想起了他的话。

  ──是这样子吗?

  要接受一个人,只需要一个“感觉”就足够?

  她当初为什么接受江亦烨?是因为一个“感觉”?

  不,不是的。

  她接受他,是因为欣赏他的才智,是因为他的家世背景不差,是因为他和自己相识够久,是因为她习惯了这个人。

  她接受江亦烨,是经过了许多条件的筛选而做出那样的决定。

  然而,事到如今,她拒他于门外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背叛了她。

  在她看来,接受一个人才是必须要有许多原因来支持自己的决定;而拒绝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理由就足够。

  就像做研究一样。

  一个成功的实验结果,必须要禁得起重重考验,但却容不下一丁点的小瑕疵;哪怕那样的瑕疵再小,也会将任何有力的论点与立场给全盘推翻。

  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徐芷歆吓了一跳,顿时醒神,断了思绪。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打电话来?

  答案并不会让她困扰太久,她想,那应该是来自美国的越洋电话,而且是来自那种不会算时差的朋友。

  不过,她一点也没有起身去接听的迹象,反正响个几声,答录机自然会发生作用。

  “Hazel,是我。”

  又是江亦烨。

  他还真是不嫌烦。

  “你在家吗?”

  听着电话机的扩音器传出他的声音,那种感觉显得格外空洞。

  这一次,她不能再直接按下删除键跳过。

  “我知道你在家,拜托你接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哀伤,也有点焦躁。

  “你到底还要逃避我多久?OK,我道歉,我对不起你,那个研究的确有一部分是你的成就。”

  一部分?

  徐芷歆咬牙,如果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送一巴掌给他。

  什么叫作“一部分”?!他偷走的根本就是她全部的心血!

  “芷歆,我知道你在。现在就接电话,我们需要谈一谈。”

  谈?

  他哪来的这种厚脸皮?

  她愤而打开莲蓬头,从头顶上方直接淋在自己身上,试图掩盖过江亦烨那令她作恶的声音。

  人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她是学到了教训。

  错就错在她不该那么信任他;这么多年来,她毫无戒心地与他分享自己的研究发现。

  她以为这样是两人亲密的证明。

  但她错了。

  她只是证明了这个人有多丑陋,还有证明了自己并不如想像中的聪明。

  “听说高以柔最近对你有兴趣?”

  张义睿像是在求证什么似的,忽然间了一句。

  舒正寻睇了他一眼,又别过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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