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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夺 page 9 作者:岳靖

  令人感到彻骨的不是寒冷,而是带有残酷隐含丑陋的凄——伪——美。皇夏生说话真真假假,故事成分居多。他在这儿开心采完花便离去,留下皇宇穹安排、管束他们。

  “那里住了行为被管制的人。”车子将那美丽建筑抛远,皇宇穹旋转方向盘,驶入湖畔马路,到达冯达朗一行人住的欧式花园别墅。

  石造义大利式露台庭园下,停着两辆休旅车,雪地系列工作成员一个一个正在下车,拾级上露台庭园,鱼贯进屋。

  “别下车。”没熄火,保持车子温热,让在雪地工作后的她取暖休息。皇宇穹下了车,进别墅,向景霞跃拿蓝馥阳的相机。

  蓝馥阳不明白,没来得及问。“行为被管制……”只能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没来由地,她将左手从他的毛皮大衣里,伸出来,静静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像这样吗?

  被管制的人……

  蓝馥阳收握柔荑,右手摸了摸戒指。

  她想起以前念贵族私校住宿时的事。学校对未成年住宿生管得特别严,几乎把淑女养成教育变调成修女养成教育,服装仪容要检查,听音乐要规范,课外读物全由师长选定……

  她记得有一天,宿舍里的一位学姊不知用什么方法,弄来一本该存在大学部图书馆内的人体摄影集。她第一次看人体,深深被震撼,不是青春期的蠢蠢欲动——

  当晚,她进浴室,解掉颈上制服的领带、钮扣,脱去及膝裙、黑色厚裤袜,浑身不着衣物,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隐隐约约听见小窗户外传来窃窃私语,她回眸瞥见一双眼睛,尖叫出声。宿舍乱成一团,巡逻门卫开始追偷窥者……

  她莫名兴奋起来,忽然明白——

  是自由!

  那偷窥者要来突破铜墙铁壁修道院似的宿舍。她的叫声,不是惧怕,而是体内那股要冲破压抑的少女时期反叛——她想要自由,像那双大胆的眼睛一样,自在沈定地望进禁区!

  现在想来,那双眼睛似乎有点像皇宇穹——

  蓝馥阳颤了一下,回过神。皇宇穹还没回来。她开车门,循了个方向,在清冽糅混蔷薇花香的空气里,踅向蔷薇楼。

  第六章

  路面像是有人用喷火枪除融积雪。

  岩板步道,微湿,有花办,一办又来一办,飘转地缓坠。

  蓝馥阳侧仰脸庞。漫天舞彩,寒风吹卷屋宇高墙上调落的蔷薇。红的如血,白的如泪,雪原美人的血泪。

  越过雪原,斜阳四十五度角,单划她一边肩,她柔荑顺下长发,顺不掉杂缀缕缕黑丝中的落办。

  古典优雅的双层楼房,近看更不像荒废。是啊,里面住着行为被管制的人,天天有人来管理,哪是荒废。门厅太干净,只有她沾雪的鞋底,浅印不怎么清晰的痕迹,浮雕大门的蔷薇叩门环,闪亮着。

  需要敲门吗?

  蓝馥阳自己做了决定,伸手握门把,无声一扭,门开了。

  寒风将她推进门。好温暖,这屋子的确住了人!女人!应该是。一种甜味,像花香、像水果、也像洋流翻卷,滚冒洁白浪泡。空气中传来《I\'m  your  man》,蓝馥阳往里走,循那歌声走。

  她没去看客厅、厨房、一楼的厅厅室室——俨然一个温馨小家庭——直接走往纵对玄关、铺了真丝地毯的楼梯,拾级上二楼。

  蓝馥阳脚步快了起来,歌声越来越明显,却难以分辨……该分辨什么?她想知道什么?

  歌声不是原唱Leonard  Cohen,是一个男人录音清唱——专为自己心爱的女人。

  她混乱起来,双脚不受控制,自有意见地寻对了门。

  就在二楼角落有点隐密的门扉里,她看见肚腹隆挺的绝伦女性,像朵熟落花儿歪斜在地毯上。

  “宇穹……”女子喊出这个名字的细喘嗓音揉进《I\'m  your  man》中。

  蓝馥阳僵住,手一松,门砰地在她背后关上。

  “我以为……”女子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是宇穹……”她想要爬起来,但无法,身子往地板顿撞一下。

  蓝馥阳跟着一抖颤,提脚趋前扶她。

  “我肚子好痛……”断断续续,从早上开始,她知道自己快生了,她是第一次,时间可能比较长,宇穹通常晚上来,等他来了,再说不迟……

  她的想法,超出预期。

  欧阳若苏现在才明白,孩子由不得她掌控、不等天黑,现在就要母亲疼得永生难忘。

  “请你……请你帮我找宇穹……”欧阳若苏抓着蓝馥阳的手,美眸沁泪,莹莹淌下了。

  蓝馥阳猛地站起,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和皇宇穹——

  九天了,他们睡在同一间房、同一张床,通常,他比她晚上床,她睡着了,他才扰醒她,带着暗夜落雪似的气息与她做爱。她从来不知道,他为什么晚上床?

  夜间未闻行车声,也许他用走的——不过是一公里半。这是边缘地带,适合金屋藏娇!

  蓝馥阳大步大步奔跑。谁说在雪地跑不快?她就跑得很快,快到视线都模糊了。

  拍照时,脚背遭蔷薇藤硬刺划伤,流不出血,以为是冷的关系,其实,真正的痛,扎进内脏,完全不见血。

  突然地,就降雪了,阳光甚至没完全缩进云层中。

  皇宇穹想着,是否与景霞跃聊得太久了?

  从来都是他等她,他没让她等过他,即便先上床,她一样睡自己的,不会等他同眠共梦。

  皇宇穹并不意外看见车前座空了。他把摄影器材箱,放进后座,挥挥身上的细雪,拾眸望天,忽有所感,回眸——

  蓝馥阳出现在车头前方。

  雪,凛凛苍白,落在她浓黑的发、隐颤的睫。她一动不动,像脚下荆棘海孤岛土地生出的一尊艳丽冷绝雕像。

  皇宇穹绕过车身,走近她,这才看见她脸湿了、发也是。他伸手挑她发里的蔷薇花办,挑出第一办,她动了,举起一双手臂,用力捶他。

  “她要生了、她要生了!”

  皇宇穹震了一下。她去见了欧阳若苏!他神经一紧,迅速将她带上车,前往蔷薇楼。

  紧要关头,异常安静,他什么都不说。也是时间太短,湖畔别墅到蔷薇楼,比湖上古堡到蔷薇楼,短三百公尺,开快车不用两分钟就到。

  “馥阳,下车,我需要你的帮忙。”

  就像她拜托他处理离婚事一样,这次,换他拜托她。

  蓝馥阳红着眼眶,太冷,她脱光衣服拍雪地系列,不觉得冷,穿着他的毛皮大衣的此刻,才深感寒意。

  车门大开着,皇宇穹探手拉蓝馥阳下车。他接受她的拜托,要求一次正正式式——到现在还没实践——的相亲约会,那么,她也接受他这次拜托,她会想想该要什么报酬。

  蓝馥阳不言不语,仅是跟随皇宇穹的步伐,进了蔷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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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产下一名漂亮女婴。

  他说:“你好好休息。”

  蓝馥阳感觉眼前迷迷蒙蒙,像经历一场梦境,却不知道自己躺在哪儿,只是不断听见男人清唱的《I\'m  your  man》回旋着。

  后来,那歌声停了,她真入梦,睡了去。

  这场雪,悄俏地下,下到子夜,还未停。

  蓝馥阳醒来时,眼睛正好看见窗外夜雪中绽放的蔷薇。

  “你醒了吗?”一个轻软的问候。

  蓝馥阳调远视线,敞帘的四柱床中,刚生产完的女子亮着一双眼睛。

  她说:“我的女儿叫雪薇——雪中蔷薇,杜雪薇。”

  “杜?”蓝馥阳坐起身,掀撩身上的毛毯,离开角窗窗台软垫床,走向四住床,美眸幽幽凝视女子。“孩子跟你姓?”她问,不见小女婴在床里。

  她摇摇头。“她跟她父亲姓……”淡淡的语气,想微笑似的表情很疲弱。

  蓝馥阳坐落床畔,这一瞬间,她平静地面对着她。

  “我姓欧阳,也姓皇,皇若苏,”她说着。“谢谢你。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提出了一个请求。

  蓝馥阳慢慢发现她的五官线条——有点像皇宇穹、有点像皇夏生——像皇家人那种绝对完美的外表特质。

  她听她说:“我哥哥把我的女儿交给了她的父亲,我和他不能见面,他们才刚走而已,我想要一张他们父女的合照,可以请你再帮我这一次吗?”

  她的相机刚修好,就要派上用场,完成一个母亲的请求。那孩子是她接生的,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蓝馥阳点了头,手握住欧阳若苏的柔荑,说:“你等等,我把他们拍回来。”

  欧阳若苏笑了。“谢谢你……”

  蓝馥阳站起,脸笑了,转身走出房门。下楼时,她有点想哭,每走一阶,感觉就强烈一点。她手里捧抱小女孩滑出产道的温泽还在,那新手母亲进行产后第一次哺乳的画面仍清晰……

  她走到玄关,这才注意到有面镜子,照出泪水溢出眼眶的女性脸庞。

  “馥阳,”皇宇穹在客厅里,看见人影闪过走廊,随即出来。“你要上哪儿?”他问她。

  “去拍照。”她回答他,才知道自己的嗓音哑得像生病。

  皇宇穹眸光沉定,凝视她一会儿,回首朝客厅里说了先告辞之类的话语,然后走向她,打开玄关衣帽收纳柜取大衣,让她穿上。

  两人一起走出蔷薇楼。

  路线不是回湖上古堡。车子驶了一刻钟,这几乎是到港口必须花费的时间。没错,就在要进入港口区的大道上,他们追着那辆车。

  皇宇穹朝前车闪了闪大灯,那车靠边停了。他们的车跟着停过去。很有默契,他们下车,前车后座也开了门。一个男人抱着厚襁褓下车,走向他们。

  “我就知道是你——年轻有为的大律师,什么事忘了交代?”男人咧嘴一笑,眼光又低敛,离不开初生女儿的小脸庞。她很漂亮,不像刚出生的小孩皱巴巴,眼睛也张开了,栗色瞳眸映着洁白落雪。

  皇宇穹至后座,将蓝馥阳的摄影器材箱提出,交到她手上。

  蓝馥阳抬眸。他什么话都没说,不是现在才沉默,一路行来,就没开口。所有言谈,在行为里。他深深看她一眼,托高箱子,等她开启。她动了,打开箱盖,取出相机,做足准备,一望四周。

  路灯、细雪、冷杉……这是她第一天登陆皇家土地,中途下车的那路段——她在此发现相机故障,修好,当然得在此开始——路边开了野蔷薇,花姿妍美,盛迎午夜雪。

  美眸瞅了皇宇穹一眼,蓝馥阳走开了,往路边,折一朵蔷薇花。她把花放在小女婴的襁褓上,当她父亲的大掌拈住花梗时,她便在雪花漫飞的午夜拍下他们父女。

  按快门那一刻,她觉得温暖同时寒冷,心中激生难以言喻的感受。

  那父亲对她说:“谢谢。听说你是第一个抱我女儿的人……”

  皑皑白雪飘零中,他们再次坐上车,走了。

  回程,皇宇穹出声了。他说:“本来安排好,明早启程到无国界医学部待产,预产期还有五天,可能是前几天见了那男人,情绪激昂了些,提前生。你辛苦了——”

  “皇宇穹先生,”蓝馥阳打断他的嗓音,美眸直望挡风玻璃外覆雪的路面。“我一定不要在这么冷的地方生产……”

  俊颜神情略闪,吟沉了一下,他说:“我知道很多温暖的地方。”不疾不徐的嗓音像保证。

  她的眼睛潮湿地垂下,对住自己左手无名指,又道:“皇宇穹先生,我可以随随便便嫁给欧那,但是,换作你,没有爱情,绝对不行。”

  他无语,只是伸手握住她。她的泪珠,啪地滴在钻出他指缝的戒指宝石上。他一手继续开着车。

  “皇宇穹先生,”她本属甜腻的嗓音,用一种平缓的声调进行着。“你会唱《I\'m  your  man》吗?”

  这时,坚定的话语自他喉咙深处腾冒。“我只会唱《And  I  love  you  so》,蓝馥阳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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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馥阳躺在床上,一翻身,醒了。她发高烧,躺三天了。

  就在欧阳若苏生产完的隔日。她想加速完成工作,与冯达朗商讨后,密集排定拍摄行程,白天晚上都在工作,部分照片已经洗好了,她亲手洗的,欧阳若苏央托的父女合照也洗了,她请皇宇穹送去蔷薇楼给她。

  他们好几天没在一起,她和冯达朗一行人住在湖畔别墅,那儿有地下室当暗房,拍完照片回来,她马上做她的技师工作。

  “你们皇家男人不喜欢妻子工作……”

  “你记得电梯里那个讲话迁怒的女子吧——她是‘等待太阳’的大老板,也是皇夏生的妻子。她嫁给皇夏生后,仍持续在外抛头露面……皇家男人不喜欢妻子工作——你说的,固然是家族常规,不过丈夫的态度很重要。嫁给我,你依然可以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

  那天——她在湖畔别墅住下后第七天,他来看她,说“七”已是极限。他在暗房和她做爱,让她还能一面工作。他不会干涉她,成为他的妻子,她依旧可以到处工作,不须退出冯达朗团队。

  最后三天的工作行程,他没再现身,不像以往拿着毛皮大衣站在树下那样等她收工。这次,真的收工了,雪地系列完成拍摄,他们返回“等待太阳”,她累出病来。

  “感觉怎么样?”

  四柱大床的帘幔全掀起了,床上动静,一清二楚。皇宇穹离开落地窗旁的写字柜——那儿原本放着大陶瓮番红花,移往露台外,现在仍在那儿,艳艳绽放,吐蕊喷香——他走到床畔,坐上床,大掌覆住她额头。

  “宇穹……”蓝馥阳缓缓坐起身来,美眸定在窗边写字柜和没摆正、斜朝床铺的椅子——她知道那不是撞歪的,皇宇穹的一举一动总是严谨而优雅,不曾莽撞。

  书房就在一道螺旋梯上头的楼中楼,起居间也可办公,他让人却搬来写字柜,在这卧室里处理公务……

  “烧退了。”他的掌自她脸庞移开,探向床畔桌执水杯。“喝点水。”杯缘浅凑她唇办,微缓倾斜。

  蓝馥阳喝下淡淡莱姆香的温水,饮完,皇宇穹从西装口袋掏出方帕,轻拭她唇缘湿渍。

  “宇穹,”她抓着他的手,美眸盯着他,说:“那首歌是这样唱吗——”

  And  I  love  you  so

  The  people  ask  me  how

  How  I\'ve  lived  till  now

  I  tell  them  I  don\'t  know

  I  guess  they  understand

  How  lonely  life  has  b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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