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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在候 page 2 作者:沈韦

  “是。”从前春雨老觉得君傲翊冰冷不易亲近,能眼睁睁看著宫家满门入狱抄斩,超乎常人的冷血无情,可现下看来,其实他还不错,至少在老爷、夫人及大少爷不管小姐死活时,他仍会上门关心。

  第1章(2)

  春雨退下到厨房重新准备饭菜,君傲翊踩著心痛又沉重的步伐进到小舞房内。

  黯淡的光辉斜照入内,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穿戴整齐的玉人儿,如丢失魂魄般地端坐在床沿,淡淡的光洒在白玉般精致的脸庞,一瞬间,他惊恐地以为,是否她连呼息也已一并失去。

  心头倏地一窒,快步冲至她身前蹲下,将冰凉的小手圈握在掌心,怕惊吓到她地轻唤:“小舞。”

  她变得好瘦、好瘦,纤细的骨架仿佛随时都会被压垮,漂亮清澄的眼瞳下方有著淡淡的暗影,显示她已许久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一声小舞唤醒魂不守舍的苑舞秋,她怔忡望著蹲踞下方的君傲翊,整个人宛如遭到电击,猛地完全清醒,楚楚雾眸瞬间满布仇恨怨怼,怒焰烧灼哀痛欲绝的心扉。

  她抡起拳头使尽力气捶打他结实的胸膛,泪水溃堤地痛骂:“你怎么敢再出现在我面前?禛哥哥当你是兄弟,你怎么能那样待他?!”

  苑舞秋恨死君傲翊,他们三人曾经是那样快乐、那样无忧,为何他要亲手毁掉属于他们的美好?为何他可以不带一丝情感地任由悲剧发生?

  她打著、踢著、骂著,用尽所有力气要他和她一样尝尽椎心之痛。

  君傲翊不抵抗、不闪躲,任由她发泄心中苦痛,她每打一下,他的心就痛上一分,虚软无力的拳头,完全对他造成不了伤害,由此可见,这段日子她一直没能善待自己。

  “你究竟有没有心?!你怎么能这样?!”他的不动如山使她更加忿怒,用力捶打,竭尽所能地伤害他,一如他伤害她。

  一次便已足够,为何圣上还要派他押解她的禛哥哥上山出家?他眼睁睁看著禛哥哥落发为僧,难道心头不会有一丝歉疚?

  曾有过的甜蜜回忆已成镜花水月,他们三人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无法笑得心无芥蒂,他可明白?可会在乎?

  他不发一语,任她所说的字字句句如同利刃刨挖他的心,他不是傻子,早在来之前就料到,在她心中,他已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是迫害她心上人的刽子手,她恨他、怨他,皆是理所当然。

  “我什么都没了,为何连让我为他守在山下这小小的愿望都要狠心剥夺?”她尖声咆哮,已快崩溃。

  “你在说什么?”君傲翊猛地抓握住她的肩膀,要她把话说清楚。

  声嘶力竭的苑舞秋发丝凌乱,对他嘲讽一笑。“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被困死在这快令我窒息的京城。”

  “说清楚点!”他低喝要求,心头笼罩浓浓不安。

  “呵,原来身为皇上跟前红人的你真不知道,两天前宫中来了道圣旨,命我生生世世永不得踏出京城一步……”疲累虚弱的字句下埋藏对圣上的怨怼。

  尽管她与禛哥哥无法结为夫妻,但她原本打算住到龙恩寺山下守护他,就算见不到人,只消知道他近在咫尺,也是种幸福。孰料这微薄的心愿也不被容许,一道圣旨将她的心再次狠狠劈开,断去所有生机。

  君傲翊愕然,一个是生生世世永不得入京,一个是生生世世永不得出京,这就是圣上想出来惩罚宫熙禛与苑舞秋的方式,无疑是要他们生不得相见、死不得相守。

  但小舞是何其无辜,从小到大仅知傻傻深爱著宫熙禛,宫熙禛往东,她便往东;宫熙禛到西,她便到西,如今,他们的连系硬生生被斩断,莫怪她犹如行尸走肉,她已不知该如何过著没有宫熙禛的日子。

  她是他深爱的女人,他看了她整整十四年,明白这道圣旨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她痛,他比她更痛,虽然渴望她,但他从来都不希望她遭受丁点伤害,他的愿望再卑微不过,仅仅希望她能天天灿笑如花,他再苦再痛都无所谓。

  “生生世世永不得出京……我什么都没了……”她自嘲一笑,笑自己竟抵抗不了命运残酷的冲击。

  眼前的她似随时都会消失不见,教君傲翊看了胆颤心惊,他不能让她自绝生路,倘若她死了,那他也活不成了。

  他板起脸,严厉地说:“我替你带了口信回来。”

  “什么口信?”死寂的眼瞳燃起一簇希望的火花。

  “熙禛要你忘了他,重新过你的日子。”他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明知不可能,仍希冀她会听话。

  “什么?就这样?他没要我等他?”她难以置信地摇头,这不是她要的口信,她的禛哥哥怎么能要她忘了他?他明明知道她有多爱他,怎能狠心如此要求?

  “你永远也等不到他。”君傲翊绝情补上。

  “为什么?”她不懂,只要她乖乖留在京城,只要禛哥哥待在龙恩寺不惹是生非,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过去,圣上总会气消,世人终究会忘却他父兄所犯下的罪行,如此,他便能悄悄返京看她不是吗?

  她能等,也愿意等,真的。

  “圣上也给了他一道圣旨,命他生生世世永不得入京。”他冷酷道出事实。

  闻言,她抱头放声尖叫,泪水狂放奔流,柔弱的娇躯不住颤抖,盘踞在胸口的痛楚不断扩大再扩大。

  “为何要这样对我们?我已经不奢望能够嫁他为妻,为何连这最后的希望也不留给我们?!”所以禛哥哥才会要她忘了他,因为他们两个已经走到绝境,无路可走……

  君傲翊难过地将她拥入怀中,这两道圣旨将他们三人刺得鲜血淋漓、痛彻心肺,他将她的伤口扯得更开,让她肝肠寸断,只求她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恨你!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为何要毁掉我最后的想望?!”假如他不说,她永远被蒙在鼓里,她可以不用这么痛,她可以自我欺骗,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等待心爱的人归来。

  可是他偏要说穿,狠心将她推进荆棘中,让她遍体鳞伤,再也看不到曙光、等不到未来。

  她恨他、恨他、恨他!

  “因为我跟熙禛有相同的想法,你是该忘了他,是该好好重新过你的日子,他不会回来了,你留在原地什么都等不到,不要浪费时间!”他摇晃她的肩,要她面对现实。

  他为何要逼她?他这般伤她很得意吗?恨极受命运摆布,忿怒的小手在凌乱的发丝上摸到簪子,想都没多想便直接拔下刺向他。

  君傲翊没有闪躲,由著簪子刺向肩头,默默承接她所承受的万般苦楚。

  发簪刺入肌肉的细微声音震醒了狂乱的苑舞秋,她惊愕地看著行凶的右手,被自己狂乱脱序的行为吓坏了,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鲜血自他的肩头缓缓流下,心口倏地一揪,慌乱的眼瞳对上平静深幽的黑眸,小手颤颤松开发簪,不敢拔,唯恐会造成更多伤害。

  “我……我…”慌张的眼儿流出两行清泪,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君傲翊垂眸看著插在肩头的发簪,上头蝶舞双双、翩翩起舞,是殷家珠宝铺最好的工匠巧制而成,名为“比翼双飞”,当年宫熙禛亲手送给她时,他也在场,清楚知道她有多喜欢这支簪子,自此天天簪著它。

  如今,簪子插在他的肩头,在他的心口深深刺出一个洞来,很痛,但,他能忍受。

  “我、我派人去请大夫。”她急忙起身。

  君傲翊拉住她的手,眉也不皱地拔下发簪,波澜不兴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苑舞秋见他拔掉发簪,鲜血顿时涌出更多,吓得倒抽了口气,连忙取出帕子压在他的肩头为他止血。“你都流血了,怎么会是小伤?”

  “我曾受过更严重的伤。”这点小伤,身为武将的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我有可能会杀了你,你明明躲得过,为何不躲?”她心烦意乱地咬著下唇瓣蹲跪在他身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于她的疑问,他选择沉默不回答,将手中沾染到鲜血的发簪递还给她。

  苑舞秋噙著泪,望著蝶翼沾血的发簪,再望向受伤的他,左手抖颤接过,心痛如绞。

  她恨他、怨他、怪他,可出手伤他真的不是她的本意,说到底,他不过是奉命行事,她只能怪命运无情捉弄。

  为何要冲动伤他?她早该想到,伤害他并不会使她好过,只让她更加难受。

  此时在厨房重新做好饭菜的春雨走进来,见他们两人蹲跪在地相视无语,疑惑的拧眉并放轻脚步,将饭菜放在桌上后瞄向两人,这才发现君傲翊似乎受了伤,而小姐正忙著为他止血。

  “把饭菜吃了。”君傲翊看也不看春雨一眼,宛若无事地直接命令身前满怀愧疚的人儿。

  “我吃不下。”已彻底被命运击垮的她怎会有胃口?

  “吃不下也得吃。”君傲翊不理会肩上的伤,起身上前拿起春雨端来的饭菜,冷著脸蹲下来。

  她不肯接过他手中的碗筷,君傲翊也不跟她啰嗦,干脆动手喂她。“吃。”

  “我不吃。”

  她开口拒绝时,他已快速将饭菜喂入她口中,喂她个措手不及。

  “你要打我、踢我、杀我,都得填饱肚皮才有力气不是吗?”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被她又打又杀再寻常不过。

  “我没……”好不容易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她急忙澄清没有杀他的意思,结果下一口饭菜紧接而来。

  春雨看到这儿,悄悄退出,心想不论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君傲翊制住了小姐,让小姐不再绝食挨饿。

  “你刚才打我的力道太轻,不痛不痒。”他淡然指出她最大的败笔。

  “我差点就杀了你!”她动怒地纠正他。

  “你没那能耐。”他又不容她拒绝的喂了她一口,在她没看见时,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欣喜她开始进食。

  “你怎敢说得那么笃定?”奔腾的怒火与不满让气力注入四肢百骸,使她不再魂不附体。

  “不信的话,你可以再试试。”发现她眸底燃起的火焰与陡升的精神,让他心情大好,只要她不再意志消沉,他再多挨几个窟窿,也甘之如饴。

  苑舞秋狠瞪著他。“我讨厌你。”

  “我知道。”纵然心头满布愁苦,他依然选择牢牢隐藏,不教她轻易发现。

  她吸了吸鼻子,将帕子紧紧按在他的伤口,倔强的不肯道歉,不愿让他知道她的内疚。

  君傲翊满怀柔情地一口接一口喂她,她每多吃一口,他心头的痛楚便减少一分,刚强的心因她柔软。

  他爱著、恋著,穷其一生也不厌腻。

  第2章(1)

  黑夜中的镇国将军府气派恢弘,像座堡垒护守京畿重地,更如同它的主人,左右方正、一丝不苟。镇国将军府建筑多以梧桐木建造而成,内部种植众多高大浓密的梧桐树,每当下雨雨点打在梧桐叶上,会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宛如上天弹奏的乐章,别有一番韵味。

  君傲翊回府梳洗,处理过肩上的伤,穿过长长回廊的花石子路,前往“清风阁”见父亲。

  君震霄双手背在身后欣赏墙上的塞外风光图,听见外头传来敲门声,中气十足地说道:“进来。”

  一身精致黑袍的君傲翊沉稳地步入书房,恭谨问候父亲。

  身材精壮的君震霄转身看着气宇轩昂的独子。心中无比骄傲。“到龙恩寺的路途可曾遭遇麻烦?”

  “一路畅行无阻,并未发生劫人事件。”君傲翊望着父亲,不疾不徐地回答。

  君震霄满意地颔首。“宫启先的余党成得了事的全都掉了脑袋,还在外头躲藏的全是成不了气候的小喽啰,不是为惧。”

  君傲翊安静地听着父亲的评断,并未加入附和。

  “这回你做得很好,为父的晓得要押解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友,对你来说是多艰困的任务,但这是圣上给你的考验,你不困于昔日情谊,将事情办得妥当,众人有目共睹,圣上了然于心,日后将会更加看重你。”君震霄相信将来独子的功业会比他更加傲人。

  面对父亲的称赞,君傲翊并未喜形于色,押解好友到龙恩寺出家,对他而言是痛苦的,再多的赞美、再大的赏赐也无法化解这般痛苦。

  看出儿子的心思,君震霄脸色略沉,教导他为人臣子的道理。“将来你成为朝中栋梁、圣上的左右臂膀,将遭遇吏多难以抉择的问题,你所该做的是坚定意志,不违背良心,尽本分做好每一件事。”

  君震霄紧盯着儿子,一字字蕴藏深意。“正因圣上看重你,所以你更该留意自个儿的言行举止,不可做出惹人非议之事,明白吗?”

  “孩儿明白。”

  “不要再见苑舞秋。”君震霄不容爱子行差踏错,朝中可是有一堆人正睁大眼等他出错,好取而代之。

  看来他回京后做了什么事,父亲已由派在他身边的眼线那儿得知。“孩儿不认为见小舞有何不妥。”

  “你别跟我装糊涂,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现下人人避她唯恐不及,你去见她的事若传开了,绝对会伤到你,你已经二十二岁,不是小孩子,什么事该做、什么事又不该做,你该很清楚。”君震霄希望他能认清现实,犯不着为了个女人自毁前程。

  “发生在小舞身上的事,并非她所愿,何况她什么错都没犯,仍旧是我最熟悉的她,我不会在这最艰难的时刻舍下她。”君傲翊无视父亲的劝阻,丝毫不肯妥协。

  “蠢才!你是她什么人?必要时连她的家人都会舍弃她,你守着她做什么?”

  君震霄大为震怒,气得重捶桌案,使得搁放在案上的笔弹跳起,又落下。

  “就像爹所说的,此时连她的家人都能轻易舍弃她,我更不能放她一个人孤零零。”说他傻也好、蠢也罢,总之他不会松开她的手。

  “究竟要为父的怎么说你才会听进去?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你,你这般痴痴傻傻,有何意义?你醒醒吧!”儿子那点心思,这些年君震霄都看在眼里。

  本以为儿子对苑舞秋的迷恋很快就会结束,岂料他仍是三思孤行,执意蛮干到底,着实教君震霄头痛不已。

  “她不要我没关系,我要她就行了。”君仿翊淡淡一笑,小舞深爱着熙祯,这事他从小就晓得,并不会因父亲赤裸裸揭露事实而大受打击,松开迫切渴望紧握的小手。

  君震霄气得吹胡子瞪眼,扬手想要狠刮爱子一巴掌,看能否让他清醒点,可随即想到君傲翊已长大成人,有自己的想法,假如执意命令儿子遵照他的要求去做,恐怕会招来反效果。

  于是君震霄深吸了口气,改以较温和的口吻道:“宫中有消息传出,圣上有意将最宠爱的十四公主下嫁予你为妻,明珠公主温柔美丽、恭谨良善,你若能娶明珠公主为妻,必定会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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