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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臣 page 5 作者:单炜晴

  原本以为洪今年死定了的少年们听见雍震日的话,一个个呆若木鸡,还以为大白天做白日梦听错了。

  雍震日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在树林和大石块的交界划下一条线,脸上笑容显得不怀好意,对着快要吓呆的师弟们说:“如果你们不离开,硬要超过这条线的话,我就让你们去死喔。”

  俏皮的语气根本没有减少他话里的威胁。

  雍震日有多目中无人,态度有多任性狂妄在武馆里可是众人皆知,甚至还有他的软剑一出,必定有人遭殃的说法,吓得几个师弟不敢多做停留,连滚带爬地跑回水潭去避难,恨不得最好永远不要浮出水面。

  他们真的只是想开个小玩笑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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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天的状况非常不好。

  不,应该说这几天都很差,下腹一直闷闷地泛疼,虽然疼痛并没有持续一整天,可一旦痛起来他连坐着都快要弯腰驼背了。

  许是身体微恙,洪今年对周遭的变化反应迟钝,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事。

  “啊,该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一手悄悄抚上肚子,洪今年力持镇定,高傲的自尊不允许被病痛打败。

  他怀疑自己是吃坏肚子,偏偏蹲在茅房里又拉不出个鬼影,不像上次被强逼吞下那可怕的胡麻饼后,回到家立刻唏哩哗啦地拉个不停……嗯,该不会就是吃了那种恐怖的东西才会这样吧?

  “喂喂,小鬼,你的背驼了。”

  身体不适又听到这种嘲笑,洪今年理所当然没好气。

  “要你管!我才不想你这个连走路都走不稳,步履蹒跚的老头子胡乱栽赃,老到摔死吧,岁时。”他说得好像雍震日是七旬老头。

  “喂,我才不想被你这个没大没小,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鬼信口诬赖,全身长毛淹死吧,今年。”他也把洪今年说得像三岁小孩。

  “我更不想……啊,随便啦,笨到死吧,岁时。”洪今年懒得想要怎么讽刺他,泰半是因为他的肚子实在快要痛死了!

  “笨到死吧,岁时……啊,说错了,是今年。”雍震日也很逗。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洪今年口气很差,脸色也很差。

  雍震日背对着他坐下,所有重量都压在洪今年身上,往后靠得理直气牡,抱怨道:“我是来当人人崇拜的英雄,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啊……这小子的背是不是……很小?

  雍震日移动身体测量他背的大小……他并不是变态,只是从那天起他就很在意啊!手中的柔软触感,怎么样也无法不在意啊!害得他最近一逮到机会便会忍不住观察洪今年,总觉得这个小师弟很奇怪。

  所以他才会冲瀑布冲到一半爬上岸。

  只是……他的样子似乎怪怪的,平常坐得直挺的背竟然驼了?

  都是因为他看起来怪怪的,他只好阻止其他师弟的恶作剧,来替他守背后了,谁教他还挺喜欢这个小师弟的。

  只不过雍震日不晓得,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发现这点;当然洪今年也不知道自己强撑起来的坚强早被识破。

  “英雄?你是指那种救人之前还要先谈报酬,酬劳不够丰厚,就加入坏人那边把被害者揍个半死的那种?”洪今年正经八百的问。

  “啧,你还真了解我。”雍震日啐了一声。

  “那请你滚到水里再也不要浮出来,这样就能成为天下的英雄了。”洪今年非常冷淡。

  “小鬼,你再乱说话,我就让你去死喔。”雍震日似乎爱上这句话了。

  “……”洪今年没有回答。

  “喂,这样就怕了吗?亏你找我单挑了三千次,却因为这句威胁吓得不知所措吗?你还有没有骨气啊?难怪背会弯。”雍震日碎碎念着,不待洪今年答腔又迳自说下去,“本来你就已经不够高了,如果再驼背的话,可是会一辈子都是矮子的,一辈子都没办法吃辣的……说到吃辣,最近我发现一种新的吃法,你知道在白饭上加什么会变好吃吗?是辣椒酱的油,也就是辣油,橘红色的那层油……”

  奇怪,怎么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喂,小鬼,你在听吗?”雍震日瞪向另一群又想来挑战洪今年的师弟,不忘问。

  这下洪今年再不说话就很奇怪了。

  瞪退了其他师弟后,雍震日察觉情况似乎不对劲。

  “喂喂,没人教过你要仔细听二师兄说话吗?况且谁准你靠着我的?”雍震日从大石上一跃而起,正想好好整治洪今年一顿,怎料身后的他竟软绵绵的倒了下来。

  微蹙起眉心,雍震日顺着他苍白的面容看向他的下半身,那里已经是一片血红。

  “今年……”蓝桂不知何时来到大石上,也看见这一幕。

  雍震日没有回头,迅速抱起不知何时受伤,也不知哪里受伤的洪今年,交代道:“跟师父说,我先带他回村里……”

  他话还没说完,蓝桂就爆出一阵会刺伤耳膜的尖叫——“救命啊!二师兄终于宰了今年啦!”

  第3章(1)

  人为何会对和自己不同的事情产生排斥呢?

  这是十四岁的洪今年……不,冯京莲的困扰和疑惑。

  自从那日“浑身是血”的事件后,洪今年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新名字——冯京莲,但是她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她是女儿身的事情也跟着败露。

  还记得那天晚上,她如临大敌地面对把她买来当“养子”的冯守良,心想着自己大概会像小时候被父母带进深山“野放”的兄姊们,不过她较幸运些,都这把年纪了,一定能很快找到谋生的方法……就在她盘算着该上哪儿找人雇她,要在哪儿落脚时,冯守夜如同以往随兴所致的行事作风,把她一直想要的新名字告诉她。

  从今以后,你就叫做冯京莲,上京的京,莲花的莲。

  没有多做解释,冯守良说完就去睡了。

  这个和“洪今年”谐音的名字,完全不是靠她自己挣来的,这个听起来似是随便取的名字,没有想像中来得令她开怀兴奋,但也只能接受。

  亏她为了读懂自己的名字,利用上武馆以外的时间和冯守良学习识字,现在也没用了。至少冯守良没有赶她走——没有赶这个从“养子”变成“养女”的小骗子。

  可是,她完全没有骗人的意思,她从没学着当个女人,也不知道女人除了身体构造和男人不同,会生孩子以外还会“流血”——大夫说那叫月事,所有女人都会“出血”,几天后就会没事。

  但是很不舒服,不,应该说痛得要死,比被雍震日摔出去还要痛!

  害得她接连三天都只能躺在床上,连动都不能动。大夫说她的体质如此,若不想下次同样这么痛,忌吃冰冷的东西什么的,说了一堆她都没在听,只想狠狠撞墙,让自己痛昏过去。

  休息了三天,终于能从床上坐起身,冯京莲第一件事就是上武馆去。

  一路上,她脑海里充斥着许许多多的担忧:所有人一定都知道她是女的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会认为她欺骗了他们吗?虽然事实是这样没错,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武馆内净是些怪人,他们一定不会在意……啊,她反而更担心自己三天没有练武,身体会变得僵硬,动作会迟缓,这下要打赢雍震日就更难了……不过,她已经拿到新名字了,打不打赢似乎也无所谓……不、不,这跟名字没关系,纯粹是尊严的问题!

  上述的胡思乱想终结在她踏进练武场。

  冯京莲敏感的察觉到,自己一出现,周围的气氛马上改变,异于平常的视线刻意避开她,没有人来和她打招呼,却全都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呃……看来大家都不习惯她是个姑娘家。

  但她还是穿的和平常一样,也许是一时无法适应吧!总之先找几个熟的师兄打招呼好了。

  冯京莲暗暗想着,眼尖的瞥见一张娃娃脸的蓝桂,随即举起手朝他挥去,“小桂,日安……”

  被点名的蓝桂立刻转开目光,佯装没看见她,抓了个人继续练功。

  冯京莲微皱起眉,接着转向总是少根筋的万二,“小二,今天我和你比斗蟋蟀……”

  万二冷眼睨着他,“斗蟋蟀?你真残忍,杀生是不对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明明最爱斗蟋蟀的,这世上就他最没资格说这种话!

  冯京莲有些动怒了,目光扫过其他人,与她对上眼的人纷纷别开目光,转头假装忙碌。

  当下她了解到事情没有自己想像的简单,他们不是嫌恶,而是看着异类的目光就像一根根针刺着她的皮肤,比被讨厌还要可怕的沉重感笼罩着她,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待在一个一直以来熟悉安心,如今却完全不是那样的地方。

  每个人都把她当珍奇异兽般窃窃私语,又不愿靠近。如今回想起来,那三天的生不如死,根本比不上现在的情况。

  突然,她感到莫名的孤单,周围的耳语和眼光只让她的孤独感不断攀升,她刻意忽略那种感觉,假装和平常没两样,举步朝不远处的雍玉鼎走去,向他请安。

  “师父,日安。”她的声音听来没啥精神,态度也恭敬不少。

  “日安。”雍玉鼎略带无奈的笑着,似乎能体谅她的情况。

  不知怎地,师父的笑令她有鼻酸的感觉。

  但是,冯京莲从来就不是会在外人面前哭泣的人,她提起精神说:“师父,徒儿休息了三天,应该先把之前漏掉的部分补起来对吧?那我先到后山去跑一百五十趟了。”

  说完,她一溜烟跑出武馆。

  雍玉鼎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师父,这样好吗?”宫浚廷突然冒出来,问道。

  “你们这样对她,还希望她留下来?”雍玉鼎话里略带谴责意味,可也清楚自己无法插手这件事。如果他出面护着冯京莲的话,只会让她有更被孤立的感觉。

  “错的是她。”宫浚廷难得把一句话在十个字以内说完。

  “你的意思是生为姑娘是她的错?”雍玉鼎淡淡地反问。

  “生为姑娘不是错,错在她骗了我们。”范景楠也跳出来说。

  “她不把我们当师兄看。”有人这么说。

  “她根本就不信任我们。”也有人如此认为。

  “她没有那话儿!”万二忿忿不平地开口。

  “她不能享受站着尿尿的乐趣!”不知谁补了这一句。

  “她不懂前端是什么!”长相可爱的蓝桂吐出了下流的话。

  “喂!你们是命根子拥戴会的成员吗?没有命根子你们会死掉吗?啊……真的会死掉,身为男人的尊严会死掉……”雍玉鼎嘟囔着同样不堪入耳的话,接着重新端起师父的架子,老神在在的说:“算了,这种狭隘的心结和没什么大不了的心眼,你们自己去解决吧,我不管了。”

  气势十足的说完,雍玉鼎起身离去,心想自己此刻的背影肯定很帅气——

   … …“嗯……干脆替今年装个假的好了。”后头传来龌龊的提议,出自那个说话和长相不符的家伙。

  “首先,她已不叫今年,而是京莲;再者,姑娘家的那里不是随便可以装上东西的地方;第三,人身上的洞都很重要。”非常条列式的说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举例。

  “洞?什么洞?是鼻孔吗?耳朵吗?嘴巴吗?肚脐?还是屁眼?”无厘头的问话出自少根筋的那个。

  “不,除了这些以外,女人身上还比我们男人多了个洞——”范景楠低俗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宫浚廷用木刀狠狠敲爆脑袋。

  “第一,无耻!第二,下流!第三,恶心!以下去死!”最先提出“洞”这个字的家伙居然敢这么说别人。

  “那么就用这个把洞填起来吧!”万二拿出自己的木刀天真的说。

  蓝桂一把揽过他的肩头,可爱的脸上浮现教坏人的邪恶表情,告诉他说:“小二啊,女人身上的洞都是能让我们舒服的天堂,如果真要堵起来的话,只能用你的——”

  “都给我闭嘴!这是什么下流的对话?!要说等你们毛都长齐了,懂得一柱擎天的奥妙后再来说!”雍玉鼎气急败坏地回头打断徒弟们的对话,但他自己说的话也没好到哪里。

  咦?到底是用哪里填满洞?喂喂,小二听这种话题会不会太早了?喂,斗明,给我把裤子穿上!那边的,不准在木刀旁边放两颗鸡蛋……是说你们从哪里生出鸡蛋的?诸如此类的对话并没有因为雍玉鼎的阻止而停止,反而更加热烈,所有门生都加入讨论,简直快把武馆的屋顶给掀了。

  “喂喂,算为师的拜托你们,你们都去死吧……”雍玉鼎干笑着,还是没人理会他。

  怪了,他的徒弟们怎么都不听人说话?

  啊……因为他自己也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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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后山跑一百五十趟,指的并不是绕着后山跑,而是顺着后山那座破庙前那道从山下到山上总共……哎呀,总之让人懒得去数有多少阶的楼梯来回算一趟,一共要跑一百五十趟的意思。

  武馆里每个人跑的趟数不同,可一天跑上五十趟的只有冯京莲和雍震日,这理所当然是出自冯京莲的比较心态使然。

  在武馆内待不下去的冯京莲仰起头,望着找不到终点的长长阶梯,做了一下暖身运动,正要往上跑的时候,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里。

  冯京莲眯起眼,站在原地等着那道人影。

  她大可跨出步子,往前走没几步就能更快看清楚对方,但是她一跑便不会停下来,而且她有预感那道身影是自己认识的人,还非常熟。

  当他跑下最后一阶时,冯京莲心中闪过这三个字。

  ——雍震日。

  上半身打赤膊,晒成古铜色的结实身躯布满汗珠,气息有些微不稳。依照他脸上的疲态来看,他应该是跑了四十九趟,也就是说下一趟是最后一趟。

  日常大小事都要和雍震日比个高下的冯京莲,不知何时已经练就出光看他的样子,即能猜出他做了什么事。

  因为她总是追寻着他的身影。

  “等等跟我比一场。”在雍震日转身准备跑最后一趟时,冯京莲充满挑衅地说。

  雍震日仿佛没听见,迳自跨出步伐。

  冯京莲挑高一边眉,不悦地追了上去。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直视前方,雍震日默不作声地跑着。

  若非了解他,冯京莲可能会以为他累到不想说话,偏偏以往他们一起跑的时候,累得说不出话的都是自己,他反而会故意从第一趟开始找她说话,藉此表现出她与他还差得远的事实。

  “喂——这位大爷,喂——你耳朵出问题了吗?有听到我说话吗?被辣酱塞住所有洞……噢!”尾音未落,冯京莲转变成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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