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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嫡妻(上) page 11 作者:寄秋

  有道是有好处大家一起分,反正周府的钱要多少有多少,不要白不要嘛。

  就因为崔氏及崔氏娘家的贪得无厌,周明寰才痛恨至极的想将之连根拔掉,周家先祖留下的祖产及生母遗产绝不能落于外人手,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来,绝不让贪婪好财的豺狼毁了祖宗基业、辱了他母亲。

  “什么,崔氏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连我大姐的陪嫁田地也敢贪,她就不怕天打雷劈吗?!”那个胆比猪肥的恶毒女人当真什么事也做得出来,老天不收她都太没天良了。

  崔氏做过的缺德事太多了,不差这一件,真要气也气饱了!周明寰手心握紧,掐断一根翠竹雕三仙拜寿的狼毫,神情倒无太大变化,崔氏所做之事他一点也不意外。

  倒是气盛的夏平禹横眉竖目,一掌拍向厚实的黑檀木雕麒麟送子桌案,把桌子拍出一道裂痕,拍红了手掌又出不了气,一整个憋屈,一张脸涨红成了关老爷。

  “别生气,喝茶。”一杯消暑退火的凉茶适时一递,周明泽安抚著怒不可遏的夏平禹。

  接过茶盅一饮,他讶异地看了一眼,哂咂嘴。“嗯!这茶不错,有蒲桃、齐柿、黄梨、朱橘……咦!还有西极石蜜,茶汤之沬脖如霜华,饮之润喉且养生……”

  一句话,好茶。

  茱萸生芳树颠,鲤鱼出洛水泉。

  白盐出河东,美鼓出鲁渊。

  姜桂茶荈出色蜀,椒橘木兰出高山。

  寥苏出沟渠,精稗出中田。

  此乃孙楚《歌》对茶所下的注解。

  “这是嫂子命丫头送来的,叫‘十果茶’,里头有十种晒干的果脯混著春茶熬煮三个时辰,而后在阴凉处放凉,就喝它的凉味和果香,不甜不腻,口齿留香。”说是茶,倒不如说是果子汤,十味果香尤胜茶香,生津止渴。

  “啧!明寰小子,你这媳妇儿不错,你是娶对了,好福气,怕你累著了还送来养生茶,让人这股燥气全消了。”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他家的母老虎只会揪著他耳朵大骂。

  忽闻河东一声吼,门前行人抖三抖,指的就是他家婆娘,年纪不大却已有河东狮吼的架势,抡起擀面棍还能打得他满头包。

  一个拐子撞过来,周明寰面露不悦的一闪。“你是来谈正事的还是来串门子,出了后门往东走是集市,三姑六婆比舌长,你可以去插一脚,定能抡冠。”

  “好好好,你疼媳妇,我不提你心窝总成了吧!崔氏这一窝蛇鼠这些年来的作为越来越娼狂,真该压一压了,好想一把火……”全烧了,一干二净,麻烦全消。

  哼声一重。“你烧的是周府的财产。”

  崔家的人死不足惜,早该受报应了,但不能把周府的也赔上,损人不利己,得不想偿失。

  夏平禹摸著后脑杓干笑。“也是,周家人是无辜的,说到这个,你这个弟弟我看得顺眼,要不要我带上几年磨练一番,养个出息?”

  周府有周明溪,庶出子难有出头的一天。

  “不劳小舅费心,他还能帮上我一点忙。”说是磨练,怕是吃苦。他不忍心庶弟为生计四处奔波,跟在他身边好歹有个遮风蔽雨的地方。

  “好吧!既然你们兄弟感情好我就不多话了,但是铁料的事你得好好想一想,富贵险中求,总得搏一搏,那些闲著抽水烟的师傅老追著我问何时要开工。”

  他不过是代管的,跑跑龙套,有时吆喝几声喝酒去,哪晓得其中的曲曲折折,风箱一抽他还不知道该放多少柴火呢!

  周明寰手指一动,暗暗盘算。“银两照给,多耐个几日,明泽,万家庄的老爷子订了几把大刀?”

  翻了翻帐册,周明泽有些手忙脚乱。“我记得……三百七十二把,长两尺三寸,刀背厚二寸,刀身由厚至薄,刀末成弯弓状,要未开锋的……”

  万家庄以刀法著称,收徒上百,庄内人人习刀,连小厮也不例外,折损率偏高,一年少说百儿千把刀得重铸。

  “先拨一百五十把到陈师傅那里,帐面上抹平,要做得让人看不出瑕疵。”

  他指的是做假帐,要瞒过崔氏等人耳目。

  虽然是周明寰与之谈了大半个月才做成的主意,但这笔生意终究得记在帐册上,这是周府的产业而非他个人私产,岁末时还要往族里缴交,由周端达本人或是他指派的管事核查,帐目对得上方可过关。

  而这查帐的人不用多说,必是崔氏的人,做假帐是唯一能瞒天过海的方法。

  “是的,我明白。”把帐面做得漂亮点,这件事他还行,姨娘教过他几年算数,算盘珠子难不倒他。

  周明泽的生母巧姨娘曾是夏氏最倚重的大丫鬟,两人主仆情深,感情好得有如亲姐妹,所以夏氏在抬她为姨娘前教了她不少东西,如识字、算数、制香和管理庄子等。

  由于夏氏不藏私的恩泽,在夏氏过世以后,巧姨娘仍视她为主,连带著夏氏所生的儿子也是主子,她人微言轻不能明著表达关爱,但私下的照顾却是少不了,因此周明寰和周明泽的情分不比一般,两人往来密切。

  若没有老夫人和巧姨娘的多方看顾,周明寰的处境会更糟,甚至有可能无法平安的长大。

  “他明白我不明白,你私接的生意没有铁料怎么铸刀,难道要从崔信良占去的铁料场挖来三十大车的铁料!”哼!崔阴险肯给他才有鬼咧,就算给也会偷工减料再少斤少两,给不足一半。

  “我自有办法,小舅自可宽心。”周明寰一笑。搬出大舅兄的名号,还是有不少生意人肯卖他面子。

  这不算动用到孟家势力,顶多算娶对老婆的好处吧。

  “半夜去偷挖?”夏平禹撇撇嘴,但一脸兴致勃勃,能活整崔家人的差事他义不容辞地冲第一。

  “不用偷,正大光明的去取。”深不可测的如墨黑瞳骤然锐厉,迸射出冷冷寒光,如刀般锋利。

  “正大光明?”夏平禹嗤笑了声。

  周明寰不理会小舅耻笑他的异想天开,长指一伸,取了羊毛小篆在空白宣纸上挥毫著。

  “岩叔,照这样的板车打造二十辆,以榉木为底,铁力木为轮,挑精壮力大的牛来拉,另备脚力好的漠北大马五十匹。”事在人为,哪有过不去的坎,太小看他了。

  “咦!这是……”魏岩惊讶的睁大眼。

  周明泽、夏平禹狐疑地低头一瞧,两人的表情瞬间如出一辙,讶异又佩服地说不出话来。

  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简直是奇才。

  “上下各一层,将铁料铲上板车后,上面一层的木板略做移动,上层的铁料便会从板子和板子的空隙往下漏,装满下层,以这样的方式载料只需要八分满便可得到我要的数量。”

  上一层铁料送往周府名下的铸造场,下层铁料则行至半路入了林子卸货,由另外的马车装载,运往他的炼冶场。

  一来一往,天衣无缝,连崔家人也察觉不到异状,铁料少了一大半还以为赚到了。

  “这招妙呀!肯定让崔老贼吐出一缸血,铁料少了还查不出去处,看他用什么借口往上报。”打他一记闷棍。

  大快人心呀!

  “可是少爷,这并非长久之计,只能用于一时,若再多使两次,只怕崔家人会防得更严,让人无从下手。”崔家人很贪,脑子也不差,心计较一般人深沉。

  “岩叔所言甚是。”周明寰眉头一颦,思忖著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才能两相得利,不受困于此。

  “说来说去还是离不了孟府,管他跟谁扯上关系,眼前之计是先拚了再说……”想得多只会停滞不前。

  “孟府?你们要找我大哥吗?”

  ……

  第六章  嫁妆甲天下(2)

  看著一群男人秋风扫落叶般的抢食,一盘虾仁滑肠粉没了,一口一个荷叶包的珍珠鸡也见底了,一笼一笼的锦绣鱼翅饺、鲜虾水晶包、牛油奶黄酥……十几盘茶点只剩下芝麻粒在上头,孟清华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真有那么饿吗?

  看到夫婿一脸没吃饱,狠瞪抢走最后一颗皮蛋酥的夏平禹,低头闷笑的孟清华又走到春莺院自己的小厨房,动手做了几样不腻又吃得饱足的江南甜点,暖暖众人的胃。

  桂花糖芋艿才一放上桌,碗筷汤勺齐飞,她还没来得及眨眼呢,甜汤已不剩一滴,少许洒在汤上头的桂花也被嚼得津津有味。

  炸得酥黄的巧果也不例外,几乎是一放上桌就抢得一空,连渣也不放过。

  看得孟清华咋舌不已,暗自好笑。

  原本她只是想有茶无茶点未免乏味,正巧想做红豆糯米姿尝尝,厨房早在她的要求下添购白面、玉米粉、糖粉和乳浆等作料,以防她嘴馋时想尝鲜,今日她便一时顺手多做了几样送到书房配茶。

  殊不知她的好手艺令人赞不绝口,众人尝了一口后就上了瘾,满嘴塞满了茶点还不知足,两眼盯著,两手护著,好像饿了好几个月似的,谁来抢谁就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吃慢点,还有呢,厨房的锅子还热著火。”孟清华用青瓷小碟装了两块百果蜜糕放在丈夫面前,配上一碗蒸奶酪。

  “明寰小子的媳妇儿呀!你可不能大小眼,偏心偏到家,咱们可是一家人,厚此薄彼有失厚道。”夏平禹很无耻的从外甥面前的小碟子夹走一块百果蜜糕,还洋洋得意的扬眉示威,取笑他动作太慢,装什么谦谦君子。

  自个儿的老婆有什么好装,说不定打呼、磨牙、放屁都看过了,还怕媳妇儿嫌弃他不成。

  “小舅,吃你的东西少开口,葱油桃酥被岩叔端走了。”再罗唆就没得吃。

  老脸一红,魏岩装作没听见周明寰的话,厚著脸皮站到一旁吃去,他还包了两块藏在怀里,等回去后给老妻也尝一尝。

  “哎呀!我的南瓜团子,死小子,你不敬尊长,好歹论辈分你也得喊我一声舅舅,怎么能跟我抢。”懂不懂敬老尊贤,连“老人家”的吃食也敢抢。

  被指著鼻头骂的周明泽差点噎住,喝了半碗甜汤才吞下去。“舅舅,我饿呀!你又不是不晓得夫人表面上不会苛待庶子庶女,可是不用她开口,她手底下的管事、婆子哪个不伸手,食物到了我院子都快光了,我正在长个子呢。”

  为了美食,都本性流露了。

  “你……这么无耻的话也说得出口,你还长个子,都快高出我半颗头了……”夏平禹直嚷嚷。没有最厚,只有更厚,那脸皮呀!层层叠叠三层猪皮,刀子划过还不流血、流油呀!

  这边抢食抢得厉害,那边看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斜月、凝暮几个大丫鬟还好,见惯不怪,碧水身后帮著端盘子、递茶点的一——等丫头、三等丫头可全看傻眼了,不敢相信这些平日严肃面瘫的爷儿们居然会大吼大叫。

  在一堆丫头当中有个衣著较显眼的绿裳丫头,她是被铡三等丫头的之韵,别人只顾著看碗盘乱飞的奇景,她却是一心想挤到大少爷身边,让他瞧见她瘦了一大圈的可怜样,最好再把她调回身边服侍,她才有当上姨娘的机会。

  可惜她太急了,一不小心踩了性子最急躁的惊秋一脚,惊秋一回头瞧见之韵又装出委屈的模样,一个火大推了她一下,又和碧水联手将人往外拖,各自再踹上几脚。此景落在孟清华眼里,她扬唇一笑,并不在意。

  好不容易饱足了,连大总管魏岩这般看重主仆之分的人也拉了张椅子坐下,挺著肚子直呼撑,动也动不了,只想将整个身子摊平,最好再睡土一大觉,偷得浮生半日闲。

  吃的时候不觉得过量,好吃得连舌头都能吞下肚,等发觉吃撑了就来不及,已经肚圆如女子显怀。

  “喝杯茶吧。”

  周明寰接过妻子递来的热茶,眼神一柔看了她一眼,面上的冷硬神色软化了不少,多了暧意。

  “不要不行了,我喝不下去了,你……你这人心是黑的,想、想撑死我……”自个儿贪食还怪罪别人厨艺太好,夏平禹抚著微突的肚皮,直嚷著快撑破了。

  “这是消积茶,今儿个的茶点有不少是糯米做的,糯米积食,喝了茶可消胀气。”她劝过他们了,可是没人听得进去,夏平禹还说她是布庄出来的,尺寸不让,是小气婆娘。

  不让他吃就是小气,活该胀死。

  孟清华不厚道的腹诽。

  “不早说,存心害人……”果真是黑心的,只顾著自己良人,他继续嘟嘟囔囔。

  夏平禹正要拿起茶水喝,眼角一瞟,同样肚子胀得难受的魏岩和周明泽早就喝完茶了,连偷吃了好几盘茶点的长随常新也在喝茶,还打了个饱嗝。

  “我刚进书房时听见你们提起孟府,是我娘家出了什么事吗?还是我不肖兄长又缺德了,他那人一旦利字当头就分不清亲疏了。”她大哥最擅长的是赚钱,最大的嗜好是花钱。

  总而言之,左手收银子,右手散财,所幸他赚得多,花得少,不然家产早被他败光了。

  “不是你娘家的事,而是……”我们有求于人呀!你娘家的那几座矿山我们垂涎得很,想挖一座来摆著。唉!这样的话他说得出口吗?

  “小舅。”周明寰冷冷一喝。

  夏平禹把嘴一张又阖上,两眼眨巴眨巴地看向冷面外甥。明明能解决的事为何要绕远路,平白走了不少冤枉路。

  “有话直说无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是你的妻子,你遇到棘手的事我不帮你一把说得过去吗?”看著丈夫的双阵,孟清华小手往他手背上一放。

  “就是嘛!言之有理,明寰小子的媳妇儿真是明理的人,看事情看得透,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你好她才好,你落魄了她还有好日子过吗?”真是轻重不分,死脑筋。

  “小舅,你真吵。”叽叽喳喳的。

  吃得太多显得笨重的夏平禹跳起身子来,指著外甥鼻子。“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见不得你死要面子硬撑,自个儿妻子有什么话不好说,她还会害你不成,又不是人人都像崔……”

  “咳咳!舅舅喝茶,你累了就歇一会。”周明泽及时发出轻咳声,把夏平禹未说完的话挡回去。

  他是个老实人,认为崔氏的为人如何不该由他们来评断,只要她还是周府的夫人一天,为人晚辈便不该有所议论。

  “咕!就会堵我的嘴,怎么不想想日后的铁料打哪儿来……”夏平禹嘀咕著,故意大声的让人听见。

  “小舅——”黑瞳一沉,周明寰眯眼瞪人。

  “铁料?”是铸刀剑用的铁砂吗?

  “不用理会小舅的疯言疯语,他向来疯疯癫癫,所言无须理会。”他不想靠妻子起复。

  “我疯癫?”外甥一横目,这下他不疯癫也疯癫了。“是,我说的是疯话,别往心里搁。”

  甥舅两人眼神角力,一个射刀子,一个下箭雨,你瞪来,我瞪去,无言地交会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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