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微掠过,窗帘飘扬,桌面上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中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小孩,左边那个体型圆滚滚全身脏兮兮、臃肿的肥脸因为哭泣而皱成一团,鼻孔还有两管鼻水流下,这小男孩名叫湛爰,看着他的身材再想着他的名字,没错,你会觉得人如其名。愈来愈圆的球体形状,看起来迟钝、懦弱又长得极其平庸无能的模样,让人想再看一眼都难。
反观站在他一旁,矮了他半颗头,脸上挂着如阳光般笑靥的男孩与他刚好成反比,这男孩名叫颜非,漂亮、聪明,加上运动神经也不错,可以说是没有什么缺点可挑剔,差异极大的两人会站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上一代世交的缘故,两人因此成了青梅竹马。
小时候湛爰的身子不好,非常好野人的湛家,不惜一切也要将他养得白白胖胖,婴儿时期大家瞧见了他的模样都会捏捏他的圆脸,笑眯眯的说他好可爱;再长大一点,大家眼神中明明都写着“这么胖”的讯息,却还是笑得很假地称赞湛家……父母真是福气。现在湛爰读初中了,周遭人对他唯一的叫法就是──肥猪。
胖也不是他愿意的啊!只是肥肿的身体跟了他也十来年了,身心早就习惯了大吨位的重量感。
虽然说他们俩天差地别,可是在他心中却非常喜欢颜非,这样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从那件事开始的。
由于湛家的有钱众所皆知,觊觎的人可不在少数,从小恐吓、威胁、绑架的事件从来也没少过,也正因为如此,湛爰身旁总是跟着四个以上的保镖,只是百密总有一疏。
那是湛爰九岁那年的事了──
“我要自己上学。”圆嘟嘟的脸庞,带着未脱的稚气喊着。
闻言,大伙儿表情一愣,全吓呆了。
怎么说他也是湛宝集团的唯一继承者,哪可能让他自行上学。
再说湛宝集团可是国内属一属二的科技业,年收入近百亿,创办人湛芯死后由儿子继承,却在一次飞机失事中身亡,现在由他的妻子代为管理,为了不让对湛家财产有所觊觎的人有机可趁,从小湛爰不论睡觉、游戏、上学,必定是劳斯莱斯加长型外加八名保镖护送,现在他竟然说要自己走路上学,可把他们给吓傻了。
“爰爰,爰爰,你说什么?想自己上学,那怎么可以,要知道没有人保护是多么可怕危险的事啊!”湛母十分紧张。
“就是啊爰少爷,难道你是嫌弃我们不成。”一群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保镖带着哭音问。
湛爰当然想要有车接送,毕竟他的吨位大,只要走几步路他就觉得很喘,也想有人保护,这样还有人能和他说说话,一路上也不会无聊。只是因为被过度保护,老是被恶劣的同学叽笑戏弄,说他摆谱、耍特权,要不是湛母花了不少钱打点上下,要校长、老师们多关照,湛爰恐怕早被欺负了。
他带着稚气的童音撒娇:“妈,爰爰够大了,可以自己上学了。”
“不行,你忘了吗?小时候你差点被人绑架受了一身伤,妈可不要你再受那样的苦。”含着泪,想起他那时所受的伤,做母亲的哪会不心疼。
心意已决的他,绝不退让。“妈,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要再坐车了,你知不知道同学都笑我长不大,还说我爱招摇。”
“你别管他们说什么,你安全就好啦!”
“我不管,我不要坐车,我要自己上学,我要自己上学啦!”
“爰爰,你不要任性了,这么做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不会有万一的。”
“爰。”软硬都劝不了,她只好叹口气,“真是的,怎么这么小就这么叛逆,好吧好吧,不过……”
“不过什么?”他疑惑地看着母亲,不知她打算怎么做。
叮咚!
“哪位?”
“小非,是我,湛妈妈。”
没多久,颜非走了出来,“湛妈妈,您早。”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早,吃过早饭了吗?要去上学了吧!”湛母笑问。
颜非有些奇怪她的问话,却也没太大反应地点头。
“是吗?那太好了,小非啊!湛妈妈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没等他的反应,她又说:“唉!我们家爰爰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竟然说要自己上学,麻烦你陪他上下学好吗?”
直到此刻,湛爰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妈妈在打颜非的主意。
拉了拉母亲的衣摆,他露出一脸我不要的表情。他和颜非虽然是青梅竹马,不过没什么交集,只知道他不太爱说话,老是冷冷的不理人,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
没理会他的无言抗议,湛母拉起湛爰的手交给颜非。
“那我们家爰爰就拜托你照顾了,路上小心。”
颜非牵着湛爰的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湛母赶着去上学。
看他们走远,湛母当然不可能这样就放心,挥挥手,八名保镖立刻来到她身边。
“暗中保护爰爰。”
“是。”
***
走在路上,一群人不时往他们这儿瞧,瞧得湛爰浑身不自在。
皱着眉心,望着被牵着的手,他的心里不断想着:颜非到底哪时候才要放手啊?
他忍不住开了口:“小非……”虽然说两人很早就认识,但是实在是不太熟,叫起他的名字来真的很不顺口。
颜非闻言停下脚步,回眸望去。
“手、手可以放了吧?”和他站在一起,他就觉得很自卑,每个投射过来的眼光,就像在说一只丑猪和一个美少年走在一起。
“不行。”颜非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为什么?你该不会想利用我的丑来炫耀自己的帅吧!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他怀疑地看着颜非。
颜非顿了下,不愠不火地说:“我并没有这样想,湛妈妈把你交给我,我有责任照顾你。”
原来他还是会说超过五字以上的话啊!啊!现在不是想这问题的时候,问题是我为何非得和他手牵手上学不可,我才不要被人用鄙视的眼光看。
“我才不要你照顾。”甩开他的手,湛爰奋力往前跑。
这时,一辆尾随他们多时的厢型车,一个急踩油门冲至湛爰身边,车门一开,跳出三个人抓着他就往车里丢。颜非见状,立刻冲过去拉住其中一人,他们怕时间拖长了会出事,连同颜非一同拉上车,急速驶离,犯案的时间前前后后不超过一分钟。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躲在暗处的保镖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看他们被人绑走。
“大仔,这下发了。”其中一名绑匪见事情成功兴奋大叫。
“可是那个看来很臭屁的小鬼看见我的脸了。”另一名绑匪有些担忧。
被称为大仔的绑匪说:“我可是花了不少时间跟踪、安排,才逮到这个机会,非狠狠捞一笔不可,等拿到钱他们也没有利用价值了,还怕他们看见什么吗?好了,我们接下来可有得忙,先把他们给绑在仓库里。”
被抓之后,湛爰一路上哭个不停,被打了好几个巴掌,嘴角渗出了血丝。小时候他就有过这样可怕的经验,现在又发生一次他依然很害怕。尤其是被关在这种密闭空间又幽暗的地方,内心的恐惧让泪腺更加发达。
“呜……”
颜非一边看着四周,一边安慰他:“痛吗?别哭了。”
他的话反而让湛爰哭得更厉害,恐惧让他心情不安地乱发脾气:“要你管,我就是要哭,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绑被打,你这讨厌鬼、倒楣鬼,啊啊……妈咪,快救爰爰,这里好可怕……”
时间一久,湛爰哭累了,一个倒身扑在颜非的大腿上睡着了。
“爰爰、爰爰……”颜非轻喊着。
湛爰磨蹭着他的大腿,呢喃一声,睁了睁眼看了他一眼,对他甜甜一笑又沉沉睡下。
颜非对他的印象是他一直圆滚滚的,没多大的感觉,他的笑却让他有着前所未有的感觉,从来也不知道原来他的笑会这么可爱,尤其是挂在他左脸颊上的单边酒窝。
真想摸看看。
心念一起,想伸手触摸时,才发觉手被绑住。“差点忘了,还有这事。”
刚观察了下四周,上方有个气窗,依气窗的宽度,他们的身形应该可以过得了,只是这里是二楼,要是跳下去可能会受点伤,这可得想想办法才行。
不过最重要的是绑着的手,对了,他平常都会将一把美工刀藏在腰间!他动了动手,拿出藏在腰带里的小刀,割着手里的绳子。
费了好大的工夫,终于把手上的绳子给割断,他为湛爰松开手上的绳子,摇了摇他的身子。“爰爰、爰爰……”
“嗯!”湛爰动动眼皮,无意识地挥着手叫他不要打扰正好眠的自己。“不要吵,我好困。”
“别睡了。”颜非撑起万般不愿起来的湛爰,拉着他往窗口边走。
“你要做什么啦?”被吵醒的湛爰发着脾气大吼。
颜非怕他的声音引来绑匪,伸手捂住他的嘴,脑子还未清醒的湛爰,气愤的用手肘击打他的肚子,没来由被一击,颜非吃痛的放开手。
“活该,痛死你。”湛爰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错,得意的笑着。
见他根本搞不清自己的处境,颜非手一挥给了他一巴掌。
湛爰被这一巴掌给吓愣住,捂着发疼的脸颊,豆大的泪滚了下来。
“你、你……你为什么打我,连我妈都没打过我。”
“闭嘴。”不想和他再有所争执,又怕被发现,颜非压低音量咆哮。
湛爰觉得委屈哽咽低泣。
望着他的泪水,颜非顿觉自己似乎太凶了,随即放软声音:“别哭了,别忘了我们可是被绑架,你没听出他们话中的意思要对我们撕票吗?我们得自己想办法逃。”
颜非先爬上窗口,然后拉着他往上爬,湛爰的身材真的太重了,他花了不少力气才将他拉上来。
好在他的运动神经不错,一个跃身落地,转身抬头看着窗口。“快跳下来。”
虽然只有二层楼,但对怕高的湛爰而言,就像百来层的高楼一般。他抖着音道:“好高哦!我怕。”
“跳下来,我会接住你。”他张开双臂迎接。
凝视着他坚定的笑容,也不知怎么地,脑子还没下指令身体已经在半空中,砰一声,颜非牢牢地抱住湛爰的身子。
“没事吧?”
跳下来时,手掌先接触地面,摩擦破了皮,伤口的麻痛不断传来,湛爰眉心皱着,不想被颜非看扁,倔强含泪抿唇忍着不哭,缓缓点头。
知道他在忍,颜非温柔的抚了抚他的头。“走吧!”
两人正想逃走时,一道粗野声音传来。
“你们可是钱哪!别想逃。”其中一名绑匪直向他们冲去,拉住湛爰的手。
“不要,放开我,救我……救我,小非。”湛爰害怕地泪眼汪汪,不停挣扎。
“小子,可别乱动,不然我就杀了他。”绑匪亮出藏在腰间的短刀晃了晃。
颜非冷眼一看,拿起口袋里的美工刀向他划去,绑匪的手立刻血流如注。
“可……可恶!该死的小鬼,我非杀了你不可。”绑匪露出凶狠的神情,咬牙切齿地咆哮,刀子朝他一挥,颜非闪避不及手背被划了个深痕。
没管手上鲜血不断涌出,他拉着湛爰直往树丛中跑,两人不知跑了多久,颜非愈来愈觉得手麻得快没知觉了,更明白气喘如牛的湛爰是跑不动了,他向四周观望,见不远处有个躲人的好地方,便往那里跑。
“小……”
“嘘!别出声。”
追丢人的绑匪,气愤地挥刀喊着:“臭小鬼,别以为你们逃得了,快出来,要是让我找到,我一定把你们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怒吼声愈来愈近,颜非见湛爰不断颤抖的身子,双手紧紧拥抱住他,在他的耳边低呢:“别怕,爰爰。”
靠在他的心窝处,心跳声让湛爰明白颜非和自己一样是害怕的,可是他却还温柔的安抚着自己,一直以为他很冷漠又不理人,应该是个冷血动物,现在才真正了解,原来他冷酷的外表下有着如此温柔的心。
好喜欢他叫自己名字的声音,一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没有什么可怕了。
怒吼声逐渐远离,两人才松懈下紧绷的心。
这时湛爰才发现背上有种黏黏湿湿的不舒服感,伸手一摸,看着手上的液体,他吓着了。
刚才太紧张害怕,没发现颜非受了伤,“血……血,你流血了。”
他慌张地用手包覆住受伤的地方,这动作,让颜非眉心皱起。“唔……”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边说,边流泪啜泣。
圆圆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看来真的满可爱的,颜非拭去他的泪,微笑道:“没事,别哭了。”
“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伤……”
不管怎么说,他就是哭个不停,为了不再让他哭,他只好用母亲安抚他的动作,吻了下他的脸庞。“怎样你才不哭?”
湛爰抽抽噎噎地说:“叫、叫我……叫我的名字。”
虽然他哭起来挺可爱的,不过看着他为自己哭泣的模样,颜非的心就是有些不忍,只要他不哭,他什么都照做。“爰爰。”
湛爰靠在他的心窝处,撒娇地说:“不够,再叫再叫。”
轻柔抱住他,颜非在他的耳旁柔柔地喊着:“爰爰、爰爰……”
***
那次事件后,湛爰迷恋上颜非冷淡中带着温柔稚气的音律。
最近几个月颜非好似在变声,音色中脱去了稚嫩的童音,带点低沉沙哑的磁性感觉更加好听性感。
“爰爰。”
对,就是这样低沉又带着磁性的嗓音。
唔!怪了?今儿个这个梦还挺真实的,好像小非就在一旁叫着。
在他迷惑之际,声音又响起。
“再不起来……”
颜非举脚由他的屁股踹去,痛得原本松弛的脸皮纠结成一团,好在他的肥肉够多,挡下不少力道。不过被打还是会痛的,他下意识的揉揉被踢的部位。
“我起来了啦!”
这样的模式就是他们每天早上的打招呼方式,因为他爱赖床,湛母太温柔的叫法总叫不醒他,只好请住在隔壁的颜非叫他起床,顺便在他们家用餐,说真的,能被自己暗恋的人Morning Call是件多幸福的事啊,要是能排除那无影脚,加上像童话里吻他的话就更好了。
刷过牙洗过脸,换上制服,一下楼,一阵阵诱人的香气立即扑鼻而来,饭厅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佳肴,有焗烤龙虾、鱼翅炖燕窝、红酒烩牛肉、伯根第烤田螺、鲍鱼等等……奢华到极点的早餐菜色是湛家的特色,当然午餐和晚餐就更不用说了,绝对是比这餐更奢侈。
受不了食物的诱惑,湛爰急奔至餐桌前,嘴巴已经比脑袋还要快一步地大快朵颐起来。
颜非算是他家的食客,会如此完全是因为他母亲不在国内的关系,靠着世交关系,于是厚着脸皮托湛母照料他的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