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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眼王妃(上) page 2 作者:华甄

  仿佛流星划过夜空,拓跋圭浑沌的心透亮了,欢跳了。

  是她!难怪在与她相见时,他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蛰伏心头多年的娇颜,伴著动人心魄的明眸清晰跃出,与不久前所见的丽容重叠,九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

  ☆

  树影幢幢,山风凄凉,秋夜迷雾遮蔽了月亮的光华。

  一串沉重的脚步声惊起山林里栖息的山雀,它们“忽”地振翅飞离,划破山野的寂静,几个高大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乱石杂草坡上。

  “人呢?!”一个男人粗声地问,得到几声模糊的咕哝做回应。

  “准是跑了。”

  “不可能,四处找找。”男人大吼一声,几个人快速散开,四周恢复安静。

  坡底的灌木丛响起一阵窸窣声,接著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好险!”

  他拨开灌木想站起来,却被身边的人儿猛力一拉,一屁股跌回原处。

  “你干嘛?”他吃惊又生气地瞪著身边鲁莽待他的人。

  拽他的女孩毫不在乎他的怒气,轻声道:“他们并没有走远。”

  听她语气笃定,男孩不信地往山坡上看,可是浓雾中什么都看不清楚。

  正想开口,他突然被女孩压进灌木里,并趴在他身上。而一压一倒的过程中,女孩的嘴正巧撞在男孩的嘴上,两人都是一愣,错愕地瞪大眼睛注视著对方。

  很快地,女孩回过神来,小小的手掌一把盖住男孩的嘴巴。“他们来了。”

  刚被她的唇碰过,正如火烧灼般的嘴现在又被她紧紧捂住,而且身子还被她压著动弹不得,男孩很是不悦,用力推她,想将她推开。

  可女孩立即低声警告道:“不要吵,你想被杀死吗?”

  她严厉地望著他,当与她亮得出奇的眼睛对视时,九岁的他无由一颤,随即忘了反抗,只是呆呆地望著那双已经转开的晶亮黑眸。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将他的注意力唤醒,他浑身紧绷地等待著。

  几双大脚出现在灌木前,吓得两个孩子都屏住了呼吸。

  “雾太大,什么都看不清,那小子一定跑了。”站在灌木前的男人粗声说。

  “怪冷的,我们回去吧,领主责罚时,只要大家说法一致,就不会有事。”

  “也只能如此,王孙自有王孙命,就连老天爷都帮他!”

  他们接著悻悻然离去,并没低头细看脚边的灌木丛。

  一直等到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女孩才放开他,坐起来。

  “你害怕吗?”她指指他的心窝。“你这里跳得好厉害。”

  因逃过一劫,男孩心情愉快,原谅了她刚才粗暴的言行,同样指指她的心口。“你还不是一样。”

  女孩看著他,知道自己的心跳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些追杀他的人,她下意识摸摸嘴唇,发现他正注视著她,面上一热,赶紧低下了头。

  男孩同样摸了摸自己的嘴,说:“你亲了我的嘴,就是我的女人!”

  “乱说,才不是,那是不小心碰到的。”女孩羞涩地争辩。

  “不管怎样,我们亲了嘴,你就是我的人。”男孩霸气地宣布。“只要我能活著复国……”

  “你一定能!”女孩见他阔额方面、眉清目秀,虽然被人追杀,可神情依旧沉稳不慌,因此她不由得忘了羞涩,打断他的话鼓励。“你是个英雄,将来定能拜将封王,做大事!”

  第1章(2)

  男孩被她逗笑了。“谢谢你今夜救了我,可你怎会知道刚才的酒菜里有毒?”

  女孩眨动明亮的眼睛说:“我爹爹无意间听到管事与厨子的对话,得知刘显要杀你的诡计,就让我混进送菜的侍女中去带你离开。”

  想到她早先机智的表现,男孩不能不佩服。“你很聪明,居然佯装掉了东西,钻到桌子下扯我的裤脚,还踩我的脚?”

  女孩漂亮的眼睛在夜色中闪亮。“是啊,因为我们进去后你都不抬头看人,我没法给你递眼色,只好那样示警,还请王孙莫怪。”

  “我叫拓跋圭,你就称呼我名字吧!”

  “我知道你的名字,可是王孙的名讳能随便叫吗?”

  “没关系,你救了我的命,可以例外。”男孩少年老成地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他的笑容让人愉快,女孩爽快地回答。“我叫王若儿,九岁,我俩是同年同月同日出世的,只不过你早我几个时辰。”

  “这么巧?”男孩惊讶地看著她,想不到能遇到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那我们是有缘人啰!”

  “对啊,所以王孙以后不能忘记我,我也会记得王孙。”

  “我不会忘记你!”他保证,并问道:“你叫王若儿,那你爹爹是王掌柜?”

  这下换若儿惊奇了。“你认识我爹爹?”

  “谁不认识大商人王霸?”拓跋圭说著又皱眉问:“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我以前一直住在云中,最近爹爹才把我接来。”女孩说著站了起来。

  拓跋圭看著苍茫夜色。“现在我们去哪里呢?”

  若儿拉他一把。“来吧,去找我爹爹,我们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看她轻松走在迷雾环绕的黑暗山路上,拓跋圭不由得对这个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感到敬佩和担忧。“黑沉沉的夜里独自在山林里跑,你不害怕吗?”

  她瞳眸一闪。暗夜深沉,他仍看到她那令人难忘的眼神。“为何害怕?”

  她的问题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于是他挺直腰杆严肃地说:“山林里到处都有危险,你最好还是小心点。”

  若儿嗤鼻一笑。“我不怕危险。”

  她的笑声刺激了好胜的男孩,他以鄙夷的口气说:“傻瓜才会这样说。”

  若儿转头对他认真地说:“我不是傻瓜,当危险出现时,我会知道。”

  “你会知道?”拓跋圭不信地看著她。

  “只要关系到我或我喜欢的人,我就会知道。”若儿自信地挺起小胸脯。

  拓跋圭把她的话当作是小姑娘逞能的表现,并没有当真。

  “爹。”突然,朦胧夜色中出现一辆大轮马车,若儿喊著跑了过去。

  “若儿,爹真怕你把王孙弄丢了。”看到女儿和紧跟在她身后的拓跋圭,赶车的王霸松了口气,对拓跋圭说:“王孙请上车吧,这一路您辛苦了。”

  拓跋圭恭敬地对他行了礼。“谢先生搭救之恩。”

  当夜王氏父女不辞辛苦地将他送到贺兰部首领──他的大舅舅贺兰讷处。

  从那夜起,他心里装进了她的身影!

  半个月后,得知刘显因发现他逃走的真相而杀了王霸时,他不顾一切地想回去寻找她,却被他的舅舅及忠于代国的部落首领们拦住。在他们看来,拯救一个九岁孤女远不及复国保王来得重要。

  年仅九岁的他只能偷偷伤心,之后,他肩上的责任和无处不在的追杀,迫使他忘掉忧伤,并将那个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闪亮的黑眸锁进了心底。

  从此,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在复国后去寻找她……

  ☆

  光阴似箭,转眼九年过去,没想到今天他竟能在这里遇见她,更没想到当年稚气聪明的女孩长成了美丽俏皮的大姑娘!这一切掀起了他深压心底的激情狂澜──

  “她一直在这儿吗?”克制著心跳,拓跋圭询问。

  “不,听说是五年前,长平王把她从善无带来的。”

  想起好色的刘显和王叔,拓跋圭眼神一黯。“她家人呢?她住在何处?”

  “她没有家人了,只有乳娘陪她住在牧场的羊舍内。”

  “只有乳娘?”拓跋圭心头有种不祥之感。“长平王为何带她来这里?”

  耿直粗率的护卫轻蔑地说:“人们私下议论长平王贪恋她的美色,但长平王却说是要她牧羊和卜卦测凶。”

  卜卦?拓跋圭又是一怔,想起多年前那个挺著胸,对他保证“当危险出现时,我会知道”的小女孩。

  是的,也许她确实有预知凶险的能力。可是她说过,只有涉及到她或她喜欢的人时,她才能办到,难道说,她与长平王的关系不单纯?

  他郁卒地看了眼台上的拓跋窟咄,难以相信若儿会喜欢像他叔叔那样的人。

  拓跋窟咄是他祖父拓跋什翼犍的庶幼子。由于一向很少来往,因此他对这位年长他五岁的庶叔了解不多,只听说他性好渔色、为人阴险。如今,若儿居然被卷进了王叔的圈子里,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要查明真相,保护她!

  沉思间,两个侍卫奉命前来请他回去宣布王后、妃嫔的名单。

  已经选出来了吗?他惊讶地发现四周欢声雷动,族人们跳起了热情的祈福舞。

  再看看台上威严端坐的大人、长老们,及已经安坐于台侧的美丽女人,他早先的那点兴致全都没了,满心只有那个早已刻印在心里的女孩。

  “我一定要尽快见到她!”跟随护卫穿过人群、走上台去的路上,他一面不时停下来接受族人衷心地祝福和赞美,一面坚定地对自己说。

  “王上,这是经过仔细挑选的后宫名册,请过目。”他一坐上首位,长孙嵩立刻将手中名册呈上,兴奋地说。

  他接过来一看。果不其然,十名女子中,慕容秋雁排在王后之位,贺兰倩则排在众妃之首的贵妃之位。

  视线由名册转向那些美丽的女子,她们无论羞涩或大胆,矜持或狂放,都用充满爱慕与期待的目光看著他,然而他毫无感觉,整颗心里只有一双动人的黑眸。

  “王上,张大人奉玺在此,容臣宣布吧?”长孙嵩指指携带国王玉玺的长史张衮,示意王上颁旨册封。

  “不!”拓跋圭将名册递给他。“这事暂不忙定,本王需要再仔细斟酌。”

  他的话,台上的人都听得分明。顿时,各部大人、宗亲及姻亲世家的领主们都十分诧异,那些怀著急切的心情期盼入宫的女子更是花容失色、备感失望。

  “登大位承大统者,必于择妻大典上册封王后妃嫔,王上怎可坏了祖训?”代表燕主慕容垂而来的燕太子慕容宝直言发问。

  拓跋圭淡笑,语气坚决地回答:“如今正值复国之初,举国百事待兴,本王有更重要的事要与诸位大人商议,暂缓册封后宫、延迟婚典并不违反祖训。”

  见他如此,众人不便再反对,但没人赞成他要求遣返刚选出的王后、妃嫔的建议。最后由南部大人宣布庆典到此结束,十名新选王后、妃嫔留居王宫内女眷居住的禁宫中,待择日再行册封之礼。

  ***

  “若儿,你的魅眼果真了得!”

  远离王宫的牧场内,一名男子对骑在一匹刚被驯服的烈马背上的王若儿说。

  若儿从满身大汗的蒙古马背上下来,拾起地上的羊鞭往那男人身上一抽,厉声道:“牛大憨,我说过谁要再敢说我是魅眼,我就咒他不得好死。”

  她黑亮的眼睛直视著乱说话的人,但并没有施法。

  那男人呵呵笑著垂手鞠躬。“是大憨说错话了,还请小姑奶奶原谅。”

  见一向对她极好的驭马大哥满脸愧疚,若儿才露出点笑容。“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若再乱说话,我就像对其他人那样,让你去啃羊粪。”

  说完,不管那男人如何回应,她调头往羊舍跑去。

  看著她的背影,大憨再次沉思起来。

  做了她五年的邻居,看著她从一个瘦弱小女孩长成美丽大姑娘,他知道若儿是个非常善良的好女孩。他讨厌那些歧视她、将她视为女巫甚至妖怪的人,可是他自己也常被她的那些奇特能力弄迷糊。

  她从来不大声吆喝,只需轻轻摇晃手中的羊鞭,数百只羊儿就会乖乖地按照她的指令行事。尤其看她驯马,那简直是一种神奇的享受。

  比如眼前这匹野马吧,任凭谁都别想靠近它,可是当若儿朝它喊了几声,再用她明亮的黑眸与它对看了一阵,原先狂暴的烈马居然如同小绵羊似的温顺,然后她骑上马纵情奔跑一圈后,狂野的马就被彻头彻尾地驯服了。

  按说他家是养马行家,他爹就为先王管了多年的马,可如今他驯马的绝活却比不上一个小姑娘,如此看来,若儿果真与常人不同。

  “好伙计,那个美丽的女孩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牛大憨轻拍骏马问。

  高大的骏马摇晃著大脑袋,对他打了个响鼻,让他连连后退。

  “吓,你真不是个东西。”他笑骂著,轻甩手中的缰绳将它赶进马棚去。

  跑进羊舍的若儿心情很恶劣。不是因为大憨说的话,那些话她听多了,根本不会在意,她的心情全因在大王即位盛典暨择妻大典上看到和听到的事郁闷。

  还说他不会忘记她,可他分明就将她忘记了。

  她恼怒地想用鞭子狠抽什么人──如果他没有成为王上,他会是第一选择。

  选妻?!一想到他对著那些女人傻笑,她就有气。

  虽然他如今长得比她高大壮实许多,而且丰神俊朗,英武强悍,但她仍一眼就认出他是九年前被她压在灌木丛里,还不小心“亲”过的男孩!那个说他们是有缘人,说她是他的女人,他不会忘记她的男孩!那个她从未忘记过的王孙!

  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把她忘记了呢?且不说他亲口说过不会忘记她,也不论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有缘人,甚至可以不理会她曾冒死救过他的事实,仅凭那句“你是我的女人”一直是她寂寞生活中的希望,苦涩心底甜蜜的回忆,让她九年来一直想著他、念著他,为他的安危担忧,为他的复国即位占卜祈福等等,他就不该忘记她。

  自从爹爹死后,她被刘显囚禁在善无三年,那时她多么渴望他会来救她,可是他没有。那几年,要不是有神力相助,她早就被那个恶魔玷污了。

  如今他终于复国成功,即位为王,她也见到了他,可他却将她忘记了。

  为此,她怎能不生气?

  她并不完全明白为何他的遗忘会让她这么生气,只觉得她曾经认定他是个重情义的男子,相信她与他之间有扯不断的联系,可如今,他让她的希望破灭,让她引以为傲的预知能力深受打击。

  她不要他忘记她,她必须唤回他的记忆,起码得试试他是否真的忘了她。

  对,她今晚就要做这个测试,今晚正是天地神灵相会之时,如果她能好好地运用自己的天赋,说不定她真能召唤到他的灵魂。

  有了期待,烦闷的心略微舒展,她如同往日般忙碌著,直到傍晚将羊群圈回,仔细数过后,才锁上门,踏著夕阳余晖往牧场边的房舍走去。

  一跑进屋,她就对乳娘说:“汍婆,帮我烧水。”

  “烧水干嘛?”正在做饭的汍婆惊讶地问。

  “我要洗澡。”

  “你要去青石冢?”

  “没错。”青石冢是牛川人惧怕的地方,却是若儿祭祀神灵的神坛。

  “嗯,一元复始的月圆之夜,可采天地神灵之气。”汍婆赞同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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