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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 page 3 作者:幽灵猫

  我不知站了多久,他忽然像是觉察到什么,蓦的抬起了头,一楞,随即紧张起来,像只受了惊的兽般,全身上下充满戒备的瞪着我。

  我没有说话,直直走过去,扬手便是一巴掌,在他错愕间,我反手又是一巴掌,啪啪两声,在风雨中无比清脆。

  「你……」不等他把话说完,我拉起他转身就走。他本能的反抗了一下,便乖乖的任我牵着。

  「热水!快!」对着门边的侍从喊了一句,我甩开门把他扔了进去,邢傲也不说话,咬着嘴唇瞪我。

  「水呢?」我冲着门外大声喊。侍从急急忙忙的抬了浴桶进来,似乎对我这个囚犯竟然对他们如此大呼小叫颇为不满,碍着邢傲又不好发作,只能在转背对着邢傲时愤愤的瞪了我一眼。

  我只看着邢傲,最后丢下一句,「乖乖洗了澡上床睡觉!」转身关上了门。

  回了房,胡乱的擦了擦身子,换了套衣服便上了床,我忽然觉得脑子很乱,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本不愿想,却偏偏丝丝点点都冒了出来,在我脑中打着转。

  才想着要下床出去走走,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又轻轻的关上。不用看也知道,那个溜进来的人是谁。

  「静颜?静颜,你还没睡,是不是?」

  邢傲的声音响起,我闭着眼睛,不愿搭理他。

  邢傲轻手轻脚的走到我床边,「静颜我知道你还没睡,你是不愿理我吗?」

  「静颜,我洗了澡,换了衣服了。」他在我床边坐下,小声说,「刚刚……我又想起以前,小的时候,我不懂事,每次和义父闹了别扭跑出去,都是你出去找我,我还记得,那次我跑出去,三更半夜的,在林子里迷了路,也是你找到我……」

  我背对着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那个缩在大树下哭哭啼啼的孩子吗?当时什么情况?我好象记得我找到他时拉起来就狠狠的扇了两巴掌,当着我的面,他倔强的不肯哭出声来,只一边抽泣着一边狠狠的瞪我,手却还紧紧的拽着我的衣服,这个别扭的孩子。

  「……那时我脚伤了,你背着我走的,在夜里走了半个多时辰。你那时很疼我的,后来,后来都变了……」小小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委屈。

  后来?后来……是啊,后来都变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邢傲开始讨厌我,我也开始讨厌他……也许,就是从知道师傅的事开始吧?知道师傅为什么会在那里,知道师傅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静颜,那时你打我,是心疼我吗?刚刚你又打了我,你其实还是心疼我的,是不是?」

  我忽然浑身打了个颤,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邢傲已覆到了我身上,正低下头咬我的耳垂。

  邢、傲!我一咬牙,猛地翻身坐起,一下子把邢傲格开,还没掌握好平衡,邢傲却又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肩,「静颜!静颜!你是心疼我的,你明明是心疼我的!」

  「放开我!」我大叫着躲开他的吻,「我才不心疼你!都是因为你!师傅死了,都是因为你!我恨你!邢傲!我恨你!」

  邢傲的力气比我大,我本推不开他,他却一下子放开了手,黑暗中。我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眼里满满的伤痛与质疑。

  推开他,翻身下了床,我向门口看去,「出去!我想睡觉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密云散去,月光照了进来,屋子里亮了许多。

  「静颜……」邢傲坐在床边,用力的咬着嘴唇。

  「出去!」

  邢傲看着我,眼里渐渐透露出某种坚决。他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我可以看见他微微颤动的双肩,还有握得紧紧的手。

  「静颜……」他的唇哆嗦得厉害,仿佛费了很大的劲才抬起了手,撕拉一下,一身罗衫散地。

  「邢……」

  「静颜……」他拉起了我的手,按在他赤裸的身上,「静颜,你要不要我?你要不要我……」

  月光如水,倾泻在那青涩的身躯上,他颤抖得像狂风中绝望的蝶,「静颜,你要不要我?你要不要我……」

  啪──我反手给他一巴掌。

  「静颜!」

  「堂堂龙帝!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

  「静颜!不要走!静颜!别不要我!别不要我!静颜!……你们都不要我,都不要我……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呀!」

  我一下子冲出了门,我知道,我身后的房子里,那个江湖上令人闻风胆颤的人,正像个受了伤的孩子般小声的哭泣。

  看着天上的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该死,我心痛那孩子,该死!

  有什么东西,开始在我心中,决堤了……

  第三章

  记忆里,师傅始终是个清淡的人,无名利之心,少争强之意,不论身处何种境地,总能坦然的笑对一切,曾经有人说,他是「游离于凡尘之间,超脱于红尘之外」的。

  超脱于红尘之外吗?可是我却看过,那个平时无欲无念清冷如月的男子,一个人在房中时疯狂的画着画的情景。

  有时画的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有时画的是一支萧。

  他会痛苦的咬着唇,或是艰难的微微张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不停的画不停的画。

  那时我就知道,清冷淡漠如师傅,其实也不过是这红尘中的人,是被这红尘中的层层情网所捕获所束缚的一只蝶。我始终不知他痴痴恋着的那个人是谁,因为他甚至不敢叫出他的名字,不敢画出他的样貌。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人给他下了红尘醉。

  红尘醉,迷魂引。

  风起时,他会敞开了门窗,看着风卷起满屋的画纸,醉倒在屋中,浓稠的化不开的思念,凝成了人形,也不过是纸上一个个模糊的背影,一支支孤独的萧,一点点斑驳的泪渍。满纸的思念,满纸的无奈,满纸的凄苦。

  只因恋着那个人,他心甘情愿的,醉了红尘,失了魂。他心甘情愿的承受着所有的痛苦,只为那一点点美好的回忆,或许还有许许多多明知无法实现的幻想。

  情之一字,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如果可以,今生我都不愿理解。

  那天晚上,看着天上那轮冷月,忽然就想起了很多东西,想到那头被驯服的狼,想到那个疯狂的画着画的人。

  不该心软的,反复的对着自己说,却见邢傲正弯腰想捡衣服。仍旧是咬着嘴唇,隐隐还可以听到他低低的抽泣声,暴露在空气中赤裸的身体微微打着颤,他的动作很僵硬,也许还带着羞涩,见我开了门,他一惊,急着伸出手,因为颤抖,竟没能拾得起来,于是他更着急的弯下身去,胡乱的抓起衣服,直起身子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死命咬着唇倔强的却又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我靠近,眼里一片水雾迷蒙。

  那一刻,想好的说词早已拋到了海角天涯,我忽然很想好好的揍他一顿。伸出手,却没落在他脸上,只是抢过他的衣服粗鲁的裹在他身上。

  「静颜……」

  我本想骂他一顿「不知廉耻」,结果却成了一边给他理着衣服一边恨恨的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爱惜点!」

  「是。」他小声的回答,抿抿嘴,又小心翼翼的开口,「静颜还是心疼我的。」

  并不是询问的语气,我也觉得此刻再多的反驳也是无意,于是不再理他,径自走到床边背对着他睡了下。「我困了,龙帝请回吧。」也许是自己也被自己的心软恼了,赌着气不愿再叫他师弟。出了口又后悔了,邢傲何等聪慧的人,怎会听不出我话里赌气的意味,这一点点外泄的情绪必是又被他抓住了。

  邢傲沉默了一会,起了脚,竟又向我床边走来。

  「静……师兄……」见我有了动静,他连忙变口,一出口就是我的死穴,这个狡猾的孩子!

  想着那晚已有了太多的意外,结果我那一晚还真疯了个彻底,竟让这个不久之前还想强暴我的人上了床。

  「老老实实躺着,别给我乱动!」唉──这孩子,小时候怕寂寞没少溜到我床上过,那时是宠着他的,什么都由着他,什么时候开始竟要如此防范了?

  苦笑,邢傲身材虽算不得魁梧,自幼习的却是这天下最霸道的枪法──诀,以他的力道,如果他真要做什么,我还真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嗯。」他一边答应一边伸手搂住我的腰,见我瞪他连忙闭了眼睛,手还是搂得紧紧的。

  罢了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闭上眼睛,没多久,听到邢傲在我耳边喃喃的念:

  「静颜,我是真的想对你好,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做都是错的,你们都没教过我,你们从来没教过我……」

  「静颜,别离开我。我那时──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害怕,义父总是对我笑,可他心里是讨厌我的。你跟我不一样,你是孤儿,师傅是真的喜欢你,才收你为徒。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可是你们什么都不对我说,你和义父相依为命,对你们来说,我是多余的……我一直想努力超越你,我想引起你们的注意,可是不管我怎么做,你们都不在意我,你们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地方……那次,前一天还在一起喝酒,第二天早上一醒来你就不见了,问义父他也不说,你……你要走,都不告诉我一声……义父也是,什么预兆都没有,就那么出了门,就再也不回来了……你们,你们连声再见都吝于与我说,我、我不知道,对你们来说,我到底算个什么?」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里满满的,净是委屈无奈,「静颜,我一个人,好难受……别再离开我了,别再离开我了……」

  恍恍惚惚的,就在他的喃喃声中入了梦,到了最后,我都不知是梦还是真实──我听见他在我耳边反复的说:「对不起,静颜,对不起……」

  究竟对不起什么,他却没有说。

  醒来时没有见着他,这孩子,前一天晚上还说要我别走,第二天一早却是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没了踪影。

  不愧是龙帝,在我面前那般的痴情,那般的疯狂,可龙帝的具体事务,却从未涉及半分!

  即使是在他感情最脆弱的时候,也依旧有一半的灵魂,是属于那个冷静理智的龙帝的!

  其实我是知道他的去向的──碎梦楼无故封了他们的水道,他亲自带着龙帝的部众去向碎梦楼挑战了。

  轻轻笑了笑,以蠡仲的意思,本是不愿直接对上碎梦楼,可惜他们没能截得住碎梦楼北方的那单大生意,也就没了拿来和谈的筹码。

  碎梦楼的那单生意,自然是地狱司暗中保了去,蠡仲想一石二鸟,可惜地狱司先了一步下手,乐得作壁上观,看两虎相争。

  消息自然是我传出的,我知道这一役对上,对邢傲来说是多大的挑战,可我仍然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是秦广王,地狱司十阎罗之一的秦广王。

  邢傲没有跟我打招呼,想必他是知道的,知道是我传出了消息,知道我了解他的去向。他明明知道,却不提只字词组,他一边努力的想要维持我们之间的平衡,一边却不得不给我的脚带上重重的镣。

  这个自欺欺人的孩子。

  想邢傲必是早已做好安排,他走后也没有人为难我,日子也就一天一天这么混下来。直到某天,夜深之时,我的房里突然多出了几个覆面黑衣人。

  为首的一个向我握拳行礼:「阁下便是地狱司秦广王么?我等奉楼主之命带阁下脱困。」

  楼主?指的是碎梦楼么?

  终于来了,还真是让我久等了。

  我微微一笑,「楼主?你们是碎梦楼的人?」

  「阁下心知便好,请阁下随我们来。」

  我只是把玩着手上的金属环,没有动,「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其一,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是碎梦楼的人?其二,即使你们是碎梦楼的人,我们地狱司与碎梦楼素无往来,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要救我?」

  「我们不需要证明,阁下也并无选择。」

  不错,够沉稳,不卑不亢,那个人果然会挑人才!心中暗赞,我依旧没有动,「我可以选择跟你们走,或者留在这里──跟你们走是生死未卜,留下来却无此顾虑。」

  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不错,以那邢傲对阁下的『厚爱』,阁下要留下来也不无道理,」他特意把「厚爱」咬得特别重,「在下赌的只是地狱司秦广王的这个名号。」

  说完,竟转身就走,似乎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呵呵,真不错,先出言暗讽,再明言相赞,一抑一扬,最后这一转身的坚决更如画龙点睛之笔,若是碰上血气方刚的,或是心高气傲的,必是再无选择的余地。

  转转手上的环,我站起了身。

  想来他们是早已打点好一切,一路行来,偌大的庭院除了几个昏倒在路边的守卫,竟没有半个人跑出来,清冷夜空中,我脚上的锁链发出的响声显得格外刺耳。

  我没有提,他们似乎也没有给我开的意思,只是三人在前两人押后由着我匡啷的随着他们走。

  行至龙坛外的小林,隐隐错过的月光下,前面走着的人忽然微微放慢了脚步,有几个手还有意无意的紧了紧,只是一点点,若非特别注意,根本不会察觉出来。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双手迅速一点,脚轻轻一点地,凌空而起,便在月光下跳起舞来。

  我一动,最先有反应的便是身后的两人,蹭──我听到清亮的声音,如清风撩拨丝丝琴弦。

  舞讲究的本就是极致的意境,我才那么想着,身形一晃,已从两人中间侧身滑过,双手轻轻一带,两道蓝光如闪电般划过了他们的脖子。

  抽到一半的刀一下失了势,两个人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还有三个人和我正面相对,另有一人暗中施放冷箭。

  「行云流水!夜岚刀!」不知什么人在叫,不错,我手上这对薄刀正是传说中的夜岚,连邢傲都不知道,失踪已久的夜岚,便是我手上这一对蓝角的金属环。

  三道疾风近了,我在空中舞了个回转,身体一侧躲过两道,左手腕轻轻一搏,将第三道风引开了方向。

  又避过三只箭,我再次落了地,脚尖轻轻一点,向一人飘了过去。

  月光下,我陶醉在自己的舞中。几起几落,宛若轻蝶。

  冷箭渐渐停了下来,我听到有人惊呼:

  「惊穹……惊穹!」

  来了,出来了!

  「惊穹!惊穹!」

  出来了!就现在!足尖轻轻点上一片空中的落叶,我向着那声音的方向飞了过去。

  「惊──」

  再没了下文,在那一瞬间,我的手轻轻舞动,极缓极轻柔又是极快极猛烈的擦过了他的脖子。

  行云流水,这世上最美的舞,最可怕的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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