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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妾桃花笑 page 7 作者:阳光晴子

  她已洗净身子,换了衣裳,面无血色的躺卧床榻,昏睡中,却是奄奄一息。

  大夫一脸无奈,苏巧儿被大量土石掩埋,身子也受到严重内伤,脉象极弱。

  「呼呼……」她的呼吸转为急促,但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韩晋康看着昏昏沉沉的她,神情严肃,额上却冒着冷汗。

  「傅大夫,你做些什么?总该再做些什么!」他逼自己要冷静,但好难!

  「是。」傅大夫也只能藉故去煎个药,离开这间快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房间。其实依他看,七夫人是不可能活了。

  韩晋康双手紧紧握着苏巧,恨不得能将自己的生命让给她。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她对他有多么重要,超过了他所能想像的,他不想失去她,不仅是他平静的心因起波动或狂热而已,他不但在乎她,还深爱着她,他只要她!

  这一切的感觉如此清晰,老天爷,不要带走她,拜托!不要将她带走!韩晋康在心里不停的向上天祈祷。

  「爷,你也受伤了,你的手也该上个药。」一名小厮拧了条干净毛巾递上。

  没想到,他脸色陡地一冷,「走!」

  「爷?」

  「走!」

  「爷,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七夫人不会想看到──」

  「滚!你们全给我滚!」他朝室内的奴仆们咆哮。

  都什么时候了,他的伤又算什么?他最爱的女人就要离开他了,他的心被深沉的恐惧狠狠的揪着,此生,他从未如此害怕。

  他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床上的苏巧儿,就怕一眨眼,她便过去了。他几乎快要感觉不到她微弱的呼吸声了!他咬牙低吼,「把傅大夫叫过来,快!」

  每个人都感受到房内沉重的氛围,在面面相觑下,一起退汞,再由另一人将傅大夫给召了过来。

  两鬓斑白的傅大夫坐上床缘,小心的检查苏巧儿的瞳孔又把脉后,他吞咽了口水,看着神情凝重的韩晋康,硬着头皮说:「可能有泥沙进到她体内,她的五脏六腑耗弱,一口气已快上不来,应该拖不过去,回天乏术了。」

  他只觉脑袋轰的一响,怔愣好一会儿,随即发出咆哮,「不许!我不许──」

  傅大夫一愣,「啊!爷──这……哪是你许不许的问题?」

  「出去!」他狠狠的瞪着大夫,瞪到老大夫畏惧地头低低的走出去。

  韩晋康陡地低头,渡口气给苏巧儿。

  但她仍是冷汗频冒,脸色灰白。

  他眼眶泛红,低头再渡一口、一口、再一口。

  黑眸浮现泪光,嘶哑的吼着,「我求你,别走!」

  她气若游丝,仍然了无生气。

  他心痛如绞的俯身,一口,一口,再一口,她的唇却渐渐变得冰凉,他痛楚的含泪看着她。

  你醒来,你活过来,苏巧儿!他好想用力的、狠很的摇晃她,他要她醒过来,但他更想温柔请求她,任何方式都行,只要她能活过来就好,就好。

  当她眼角最后一滴泪水滴落枕头,无力的右手垂落床侧,再无气息后,他崩溃了!

  但他没有痛哭失声,只是张开嘴狠狠的咬着自己的拳头任由滚烫的泪水崩落,泪水就和着嘴里的鲜血沿着拳头缓缓淌下。

  他心碎了,而这样的痛,他竟找不到词可形容。痛,好痛!

  房门外,站着多名劫后余生的奴仆,他们看着大当家如此自虐的发泄心中的沉痛,每个人都转开头,不忍看却无法不拭泪,更有几名丫鬟则是跑开,捂嘴痛哭。

  几日后,在一个灰蒙蒙、下着细雨的日子,韩晋康神情哀戚,憔悴伫立在家族墓园的一座新坟前,看着漫天翻飞的金黄纸钱,燃烧的袅袅香火,再将目光定视在墓碑上,狠狠的扯痛他的心的「苏巧儿」三个字。

  他亲手埋葬了最爱,何其残忍!黑眸里隐忍着强大的沉痛,暗忖,这是上天对他不懂珍惜的最大惩戒吧!可是,死别的滋味太痛!

  那是一种绝望,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啊!

  为什么?他痴痴的看着墓碑,心中呐喊:巧儿,我以为你终究会回到我身边,但一场洪水,你永远都回不来了,为什么我救不了你?为什么?!

  他咬紧牙关,强忍住眼眶的热泪。

  老天爷,如果可以,我愿意拿家传的聚宝盆来换苏巧儿一命,我只求她回来,只要她能回来……韩晋康神思恍惚的僵立在墓碑前,久久、久久的哀求着。

  「爷,咱们回去吧。」

  失魂落魄的他,在老管事的扶持下,了无生气的上了马车。从车窗看出去,他心痛的望着那两座新坟,有巧儿、有茵茵,她们都离开他了。

  马车渐行渐远,天空却突然风起云涌,一时之间雷电交错,下起倾盆大雨。

  蓦地,一连几道闪光同时形成一道极大光电,以极速窜入苏巧儿的新坟,深入地底后,砰的一声发出雷霆巨响,瞬间,石棺迸裂!

  韩晋康的人生开始变得漫长,郁郁寡欢,积压在心里的孤寂,在夜里总会无形的扩大,再扩大。

  而潭城经历水患,死伤不少,屋子毁损更多,丰仁山庄因占地较高,幸运逃过一劫,但他慷慨解囊,捐了大笔金钱,期许让潭城尽快恢复往日荣景。

  但在重建之际,朝廷其实已上演宫廷政变。

  先是四皇子朱成晋打了胜战的消息传回京后,重病的皇上突然驾崩,二皇子朱成霄趁机登基为帝,此举引来四皇子怒火,率众反攻回京,内战因而一次次扩大,也越打越凶。

  然而洪水之患,重建尚未完全,潭成百姓的生活日渐贫瘠,所谓饥寒起盗心,趁此天灾人祸之际,不少百姓与一些山寨、盗匪集结,四处大肆掳掠。

  在此家贫战乱流离之际,只要一近傍晚,大多百姓的门户已深锁,街道上人车稀少。

  不过,韩家因财大势大,家族墓园受到觊觎,高高围墙有几处塌陷受损,好在韩晋康早已加派侍卫守备,墓园内没受到任何破坏,至于塌陷处,也已派人修复,但恐怕还得多耗数日才能完成。

  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仍有两名盗墓者,悄悄来到墓园牌楼旁,穿过破塌的墙角,小心的穿梭在漆黑墓园里,一路走到韩家的祖宗穴位的所在。在看清墓碑上模糊但仍看得清楚的名字后,两人相视一笑,将背在肩后的布袋放下,从中拿出铁锄,就往这冢墓挖掘起来,他们的目标就是偷走埋在里面的韩家家传聚宝盆。

  他们用力挖、挖啊挖,满脑子金银珠宝的他们一点也没感到这里的昏暗恐怖,蓦地,铁锄敲到石棺,两人眼睛更亮,改拿铁斧,再抓起一块厚布盖住石棺后,轻轻敲了敲,好降低砸系的声响,汗水淋漓的敲了好一会儿后,果然将石棺盖移开,可里面没骨骸、没有金银珠宝,竟然只有一只像和尚托钵的钵。

  虽然是黑金的钵,却还裂了?!

  「破了?搞什么?!」其中一名盗墓者忍不住火大的咒骂。

  「你白痴啊,叫那么大声?」另一名盗墓者立即低声喝斥。

  蓦地,不远处警告声,「什么人?快出来!」

  「糟糕,被发现了,快走!」

  两个盗墓者心一惊,急急的丢下钵,朝着原路要闪人,然而几个身影迅速的朝他们奔来,两人只能跌跌撞撞,没命的奔跑。

  两个身影突然飞掠上前,挡住他们去路!同时,韩家其他侍从也冲上前来,双方一阵对打,不意外,侍卫俐落的逮到两名盗贼。

  直至第二天一大早,遭捆绑的两人被扭送到韩晋康面前。

  「爷,这两名丧心病狂的盗墓者,竟然韩家老祖宗的坟给挖了!」

  「还有这个──破了。」

  其中一名侍卫走上前,捧着手里的包袱,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一打开包袱,赫见裂成两半的钵!

  厅堂内的每一个人脸色丕变,亦倒抽口凉气。

  因为山庄上下大都知道外传的韩家聚宝盆,并不是豪华且价值连城的容器,而是一个看起来不起眼,和尚用来化缘的钵。

  据悉,那是一段奇遇,韩家的老祖宗日子过得困苦,却仍行善了一辈子,不过也因为节衣缩食而宿疾缠身,终致命在旦夕。

  当日,一名化身为老僧的仙人出现,赠予他一个钵,称该钵可有两个选择,一是起死回生、残疾尽消,二是代代子孙富贵荣华。

  最后,他选了第二,也因此,那只钵成了财源滚滚的聚宝盆。

  这个传说,在韩家后来的数代持续增加金山银矿后,更添传奇。

  然而,今日聚宝盆破了!

  韩晋康脸色凝重。每一代男丁都曾经这只钵的图像,而今却裂成两半,是否代表韩家已没有好运加持,家运要走下坡了?!

  罢了,事在人为,多想无益。「送他们去官府。」

  「是。」侍从们立即将两名盗墓贼架了出去。

  「这只钵又该如何?」杜玉鸾目不转睛的看着,心里可直发毛。

  其他得知消息的小妾们也全涌向厅堂,一见到那只钵,也吓到了,不由得交换眼色,心儿忐忑不安。

  「放到祠堂去安奉,还有,再多找一些人手将墓园整理好,加强守卫,让先祖们的安居地能维持一贯的平静。」说到这里,韩晋康也想到苏巧儿才刚入土为安不过三个月──一想到她,一股绝望与沉痛再次袭上他心坎。

  「总之,快去办。」他低声下令。

  「是。」侍从们连忙领命而去。

  随着全国各地天灾人祸越演越烈,韩家生意也开始走下坡,除了环境与过往不同外,也因为韩晋康过分信任各分商行的管事,给了他们太大的权限。

  于是,在此乱世里,开始有分店管事卷款逃走,也有因为接受买方贿赂,而糊涂的进了一大批次等绸缎,接着,所裁制出的服饰出包,再加上韩晋康私下以特有的管道用银丙资助四皇子打扙,支付多笔巨额的军费开销,因此,韩家的财产状况日益吃紧。

  第5章(2)

  日子一天天的过,潭城里也开始充斥许多流言。

  「韩家的聚宝盆破了,财运也开始走下坡了。」

  「是啊,我听说又一间分店商行关了,管事不知去向,大概也卷款逃了。」

  「对了,我还听说在江南的多名卖家都联袂北上来讨货钱呢。」

  「我也听说了,韩爷的父母运了好几车的银两要来帮忙他,可中途全被盗贼劫走了,最后没法子,韩爷只好将家里所有银票给了,没想到,还不足,近日啊,不得不用一些古董古画来抵债。」

  「我也听说了,更糟糕的是,流言四起,说韩爷去跟一些关系良好的皇亲国戚要些银两周转,全被拒绝了,就连一些亲戚也闪得远远的,看来韩家是雪上加霜,前途堪虞啊。」

  流言纷纷,当一辆豪华马车哒哒行经熙来攘往的街道时,这些叽叽喳喳的话语也全落入端坐在马车里的薛克德耳中,他脸上的神情因而变得更凝重。

  片刻后,马车虽停妥,却无法停在宏伟的山庄大门前,因为在山庄前已有一整列的马车排列着。

  不一会儿,就见几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有的扛了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有些人手上拿的是玛瑙、珍珠、珊瑚,嘴上念念有词的坐上马车离开。

  看来传言是真的!刚下车的薛克德看着,不由得更加担心了。

  在仆人的带领下,步入厅堂,眼下所见,他的心更凉了,一些值钱摆饰竟全清空,整个厅堂内空荡荡的。

  此时,在下人通报而前来的韩晋康正好走进厅堂,一看到多年好友,疲累的眼神难得现出笑意,「克德,怎么有空来?」

  「怎能不来?!我听到很多事偏又走不开身,没想到再来,却是──人事已非。」薛克德忧心忡忡的看着好友。他脸上没有过往的神采飞扬,整个人好像变了另一个人!「但不打紧的,我带了很多金银珠宝来。」刚一回头,侍从立即扛着一箱箱金银珠宝上前。

  韩晋康却摇头,「我可以自己解决。」

  「都到什么地步了,你还要顾及你的自尊?何况,咱们是朋友,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韩家败在你身上。」好友的拒绝让他又急又气。

  「我还谈什么自尊?小妾们求去,玉鸾要求离异,过去在政商两界吃得开,现在求人全吃闭门羹,我这才明白,人一旦没有金山银山,不只是众叛亲离而已,人性的丑陋面,你不想看也得看。」韩晋康语重心长道,轻叹一声后,再看着好友,「患难见真情,我感谢你,但你已自身难保,就别来蹚这浑水了。」

  此话一出,薛克德俊秀的脸上也现出狼狈样。事实上,时值多事之秋,盗贼横行,他的多笔生意,有不少付出全额货款的商品在进码头前就已被拦截,这也是他在听到苏巧儿竟在洪水中不幸离逝时,无法在第一时间过来哀悼,只能派人送上节哀顺变的慰问的主因。

  两人相谈一会儿后,韩晋康仍然婉拒,于是,薛克德被迫带着金银珠宝离开。

  再一个月,韩家奴仆及管事垂头丧气的领了最后一次薪饷,分批的离去了。

  曾经高官权贵、富商名流进出的丰仁山庄,如今空空荡荡,死气沉沉,昔日荣华已远,而冷清的氛围里,孤傲的韩晋康仍单独地担着千斤重的失落感。

  屋外冷风萧萧、叶片凋零,这个冬天真的好冷。

  只是,谁也没想到天启王朝的寒冬也在这一年开始。

  二皇子与四皇子的战争一连打了五年,天启王朝也经历了最黑暗的五年,全国各地天灾人祸横行,多少面姓流离失所,直至四皇子重新掌权,才有了新的年代,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物阜民丰。

  至于差点一蹶不起的韩家,也因为选对边,透过管道,资助交情匪浅的四皇子打胜战,亦从最黑暗的处境否极泰来,再转为新帝所倚重的皇商,以极快的速度重建金山银矿,再次在商场上叱吒风云。

  不过,即使钱财回笼,过去的韩晋康却回不来了。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过去凡事唾手可得的韩晋康,因曾坠入人生谷底,甚至要一无所有,多次自省,明白是他不知珍惜,老天才将他拥有的一切,包括重要的人、财一一收走,于是,这几年他靠着自己的能力,日以继夜的从无到有,再次重振韩家产业。

  也因为看透人情冷暖,他从过往的风流多情、温柔多金,变得淡漠寡言、与人疏离,一双深邃黑眸里没有亮光,身上散发着冷冽的气质。

  尽管如此,仍不减他的过人魅力。不过,女人对他心存倾慕,却不敢再像过往投怀送抱。

  事实上,韩晋康过去一开始会往风月场所跑,泰半也是为了取得商场上的大小消息。但自从苏巧儿离开,再加上战事人祸,他心态变了,已有许久不去青楼。

  讽刺的是,此刻的他,正被多名莺莺燕燕环绕,嗅着久违的粉味、看着鲜艳的红丝帘,眼前一桌夸张的美味佳肴,俊容上仍然一脸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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