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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之亏欠篇 page 11 作者:惜之

  那么,她的心肺坏了。

  “腹部痛吗?”

  “痛。”她的肠肝胃也不行了。

  “头痛吗?”

  “痛。”

  司徒先生每问一个问题,心便紧抽,他心疼唯一的徒弟,聪敏、青出于蓝的好徒弟,他还盼着少爷说服她,继承衣钵。可眼下……她就要没了……

  “手脚关节痛吗?”

  “痛,从头到脚痛到想哭,恨不得把身体拆成一块块,把痛的地方丢弃。”

  高烧迷了本性,她靠在先生身上,嘤嘤啜泣。好痛,真的,痛到再不能克制时,她好想毁掉自己。

  “自己把过脉吗?”

  “嗯。”先生一句一句问,她一句一句答,她的时日已无多。

  “明白自己活不过三十日吗?”他恨自己的话,却不能不问。

  原来只剩下三十日?幸好,只剩下三十日,喘口气,轻松,她的痛将卸下……

  “少爷知不知情?”

  当时,颖儿坚持隐瞒凤凰蝎的后遗症,他不认为颖儿会将离魂汤的可怕说与少爷听。

  “不知。”

  他猜对了。颖儿不对人谈论心事,那么吃亏的事啊,她就是绝口不说,就是笃定一个人受。

  “你不打算让少爷知情,对不?”

  知道又能做什么?这病,无药医了。

  颖儿无语,他知答案。

  他低身,自药箱中取出药瓶给颖儿,并倒出一丸让她和水服下,他救不了她的命,至少,助她不痛、不烧。

  司徒先生说:“少爷不在府里,我不能放你出地牢,这药你照三餐服下,就不会再发热了。好好照顾自己,等少爷回来,你要把事情跟他说分明。”

  把事情说分明……先生的话像重锤,一举敲出她的神智。对,她有好重要的事,得跟少爷说分明。

  颖儿扯住先生的衣袖问:“少爷去了哪里?”

  “他去杭州办要紧事。”

  “要紧事和肃亲王有关系吗?”

  “你怎知?”

  少爷为保护颖儿,说什么都不让她知晓肃亲王的事。

  “求先生告诉颖儿,肃亲王和少爷有什么关系,我得知道,才能助少爷一臂之力。”

  她的哀求眼光教人不忍,司徒先生轻叹,还有啥好瞒的,就算颖儿知道,也不过三十日光景。

  因此,他说了,从肃亲王通敌卖国开始,到将军重伤、夫人被害,家里遭人侵入、少爷装病,再到他们如何追查夫人死因、寻找通敌证据、钟离全被捕入狱,断了若干线索……一桩桩、一件件,听得颖儿惊心。

  她一心要钟离全父子偿命,却没想过,会坏了少爷的计划。但即使计划破坏,少爷仍然为她,让钟离全伏法。少爷待她,毕竟是好的。

  “所以少爷到杭州,是为了找寻证据?”脑子恢复清明,颖儿又能思考了。

  “对,顺利的话,再央求公主相助。这回,应可一举扳倒肃亲王。这些年,肃亲王仗着朝中势力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他贪污、圈地、卖官,还雇一票江湖人士为他铲除异己。朝中大臣,凡与他不合者,他便使计诬人入狱,多少忠良有志难申……”

  “所以少爷入仕,好险。”

  “没错,他处处与肃亲王对立,俨然成肃亲王的眼中钉,但皇上厚爱,让他对少爷有所忌惮,再加上公主下嫁,朝中一些对肃亲王敢怒不敢言的臣子纷纷上侯府来,渐渐地,结成一股势力,他们为百姓喉舌,上奏章举发贪官,而那些贪宫多半是肃亲王的学生。因此近日来,少爷忙得无法分身。”

  这些事,她不知情,助不了少爷,还惹少爷不快,实在无知……

  “上回,你被禁后宫,少爷为救你,不断入宫面圣。肃亲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是力挺皇后,不让你回侯爷府,他道你聪明美艳、是天下男子都喜欢的女子,说把你留在少爷身边,对少爷公主的婚姻不利。你被禁,少爷不吃不睡,一心营救,可知,你能回得来,真该感激上苍庇佑。”

  那回,他们以为颖儿无望了,梁师傅甚至要少爷节哀。

  那么,离魂汤是不得已的选择吧……司徒先生的话教颖儿释怀了,说到底,少爷总是待她好,她怎能处处让少爷不顺心啊!

  重头来过吧,她愿意对公主亲切,愿意让少爷欢心,即使这么做,会教自己痛苦难堪,她都不介意。

  “先生,少爷几时才回得来?”

  “不知,少爷王今尚无音讯。”倘若少爷回来迟了,她等不及……不行,她得帮少爷。

  “先生,能派人去杭州找少爷吗?”

  “做什么?”她从怀中掏出令牌。

  “这是我从兰儿身上找到的,她是肃亲王的人,我不知她隐身侯府做什么,我想,她在找寻对少爷不利的事物。”

  这是个可怕消息。一直以来,他们以为肃亲王身边有他们的人,没想到,肃亲王也派人到少爷身边。

  “所以你用天堂粉杀她?”

  不,若非情况紧急,身上除了打算忍受不住疼痛、用来自残的天堂粉之外,再无其他毒物,她想留下活口,让少爷在她身上套问口供。

  不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少爷有险。

  略过问题,颖儿说:“我知道,她和一名黑衣男子有联系。那日,我听她唤那名男子冷杉。我希望我想错,但冷杉、冷桑、冷松、冷枫、冷樟……我记得江湖上有个神秘门派,养了群武功一流的杀手,杀手都姓冷,并以木字起名,我担心少爷的安危,先生可否……”

  司徒先生当机立断,“事关重大,我亲自跑一趟杭州,倘若府里还有其他敌人,你留在地牢反而安全,我去找梁师傅让他过滤府里下人,你安心养病,等少爷回来,再一起商讨大事。”

  “我知。”

  “记得,按时服药。”出地牢同时,司徒先生再叮咛一次。

  “是。”先生走了,颖儿启唇轻语:“先生,要早点回来……颖儿时间不多……”

  她听话,她按时服药、按时进食,她要精精神神的,见少爷最后一面。

  先生说,这回拿到证据,便能扳倒肃亲王,肃亲王受制裁,少爷就会平平安安。

  是啊,平安就好,平安才能长命百岁,她的少爷是有福泽之人,当然福禄寿皆备。

  再见到少爷,她要试着解开误会,那些被栽赃的事,她要一件件否认,对,她不必带着遗憾死去,她要对少爷心怀感激。

  她真做错了,她实在不该使小性子,少爷做事总有用意,她该全心相信

  先生说,钟离全被捕入狱,许多部署功亏一篑,但为了她中毒受苦,少爷不顾一切;先生说,她被抓,少爷不吃不睡,不断入宫面圣,一心营救……还需要更多证明吗?不需要了,少爷心中有她。

  有她,就足够,不要求多寡,只要有她……

  倘若有机会,她要对公主友善,往后,她不在了,公主要陪着少爷走过无数春秋,她怎能不心怀感激?

  唉,入朝为官真是坏差事,才多久,少爷便和权贵对峙,难怪有人要怨“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有人要恨“匆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想来想去,还是单纯的日子易过,单纯日子幸福得多。

  记得那夜,闲来无事,少爷兴致一来,剪下她的一簇头发,沾了胶贴在唇上,他们扮成商贾和小厮,大闹钟离平壹开的赌场。进门,少爷使眼色,她把带去的一百两银子堆上桌,二话不说押了大。才一回合,净挣了百银,庄家红眼,鼓吹要他们再押。真不聪明呀,少爷的听力何等敏锐,再押几场,他们不过多赔数十倍。

  但庄家鼓吹,他们索性配合。

  押了,四倍八倍翻,他们连押了六个大,旁边的赌徒鼓噪不已,庄家脸色铁青,却不得不捧出六千银。

  少爷本想见好就收,可不死心的庄家,偏要他们再押一回。

  少爷挑挑眉,同意。

  这回,骰子在盅里甩得嘎啦嘎啦响亮,庄家往桌上一摆,所有人都睁着眼看少爷押哪儿,奸准备跟着下。

  “押小,不会连开七个大。”有人大喊。

  “押大,庄家就是赌咱们这份心思。”

  意见纷纷扰扰,少爷不发一语,笑着给颖儿一个眼神,她见了,把六千银推往小,这么一个小小动作,让庄家双手抖个不停。

  所有人全瞪住庄家,众目睽睽,他想作弊也难,于是盅开,果然是小。

  知不知一万两千银有多重?

  会压垮人呢,幸而她和少爷武功高强,睑下红、气不喘,竟把耶两袋眼子给捎了起来。

  他们走一趟城东,那里住的多是贫户,就这样,一户百两,他们潜进别人屋子,留下银两,忙了整夜,天明才回到家。

  这是他们第一次做好事,心情好得无可复加。她告诉少爷,原来富贵不是罪恶。少爷笑着回答,钱不脏,脏的是人心。

  那年,她十三,他十八,从此,她总是用崇拜眼神望他。

  她中毒后,两人练轻功,少爷常要托着她的后腰,她才飞得上高枝。

  便是这般,她习惯了少爷怀间位置,习惯少爷宽宽暖暖的胸膛,也习惯少爷低头,温温的气息染上她的颈项。

  她记得月圆夜,两人世上屋顶,少爷说话与她听,说那个古董铺子的陈管事很糟糕。

  怎么糟糕呢?他嗜财如命,赚的银子当金子看,舍进不舍出,偏偏在外养了小屋,钱全堆到外头,家里妻小高堂苦哈哈,四处说侯爷坑人,请管事,薪饷给得枢门。

  这话听得颖儿展露笑颜,笑问少爷,何下辞了他便罢。

  少爷摇头,说陈管事是个人才,他有极好的古董鉴赏力,虽苛刻下人,却很有本事替铺子挣银子。

  她也是一时兴起,问少爷,要不要到小妾家里把钱给偷出来,交还给正妻?

  她胡闹,少爷也跟着闹,于是他抱起颖儿,几个飞身,飞进小妾屋内,好死不死,合该是陈管事遇贵人,让颖儿与少爷撞上这一幕。

  他们进屋时,小妾和情郎正在厅里,商讨明日如何哄得陈管事把钥匙交出来,两人拿了银两便远走高飞。

  颖儿气不过,想替陈管事出头,少爷拉住她,闪入柜子后头,要她静心看好戏。

  戏好吗?她不知道,但真教人脸红心跳。

  因为柜子后头地方不大,颖儿整个人贴到少爷身上,少爷的心跳声在耳边,笃笃笃,震的她的心,好慌张。

  偏偏不知耻的小妾,拉了情郎进屋,一进屋便褪下衣裳,滚上卧榻,做起苟合之事。

  呻吟、低吼,暧昧气息迫得颖儿难以呼吸,一双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摆。

  她抬眉,对上少爷的脸;少爷莞尔,伸手将她搂进怀中,长长的袖子掩去不堪入目的事儿,他的心跳声,取代了男女欢情声。

  偎着少爷,汲取他身上的气味,乱烘烘的脑袋,渗入丝丝甜味。

  就这般,少爷抱住她,很久,久到她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梧桐待老,鸳鸯双死:想着花明月黯飞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那甜啊,一吋吋增添……

  是他勾起她的脸,把颖儿的魂唤回;是他冲出去把两个男女点子昏穴,也是他捏坏大锁,把里面的银两二装进包袱;从头到尾她做的,不过是发呆。

  隔天,发现银子不翼而飞、小妾偷人,陈管事颓丧消沉。

  少爷索性当一回好人,把管事的银子冉添上几十两银,亲自送到陈管事家里面,说是慰劳金,感谢他为铺子费心力。

  这举动让陈管事感激涕零,从此鞠躬尽瘁,把铺子当成自家的事业,颐心经营。

  商人呐,无奸不成商。

  都说了“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谁知嫁商贾,令人却愁苦”,那么多的词儿,提醒大家,不嫁官、不嫁商,可她的少爷,既是官又是商,怎能嫁?

  不能嫁,偏有那么多的女子想嫁,到最后让公主拔得头筹,是运也是命,同命人才得相守,不同命……自是劳燕分飞。

  无关了,有情还似无情呐,她有心,少爷有义,此生足够,若得来世,再谈比翼双飞。

  “颖儿。”一声轻唤,唤回她的冥思。

  “师傅。”她奔到牢边,抓住铁条。

  是梁师傅!他来放自己出去,少爷回来了!

  “你还好吗?”梁师傅口气忧悒.

  这孩子,苦啊!忍不住,他抚抚颖儿清瘦脸颊,在心底悄悄对她说声对不起。

  “颖儿很好。少爷回来了?”满眼期盼,她想见少爷。

  “对,他要见你。”“师傅,少爷知道……”

  “兰儿的事?是的,我告诉他了。”

  “冷杉呢?”

  “说了。”

  颖儿松口气。很好,误会解开,他们便可以好好说话,不闹性子,不摆气,就是要她对公主释出友善,也行。

  “我们快去吧!”牢门一开,颖儿抢在前头跑去。

  连半刻钟都不想等了,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她要告诉少爷,此生难成,来生相约。她要告诉他,章断,情难断;琵琶弦上,曲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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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连梳妆都不肯,直奔大厅,顾不得狼狈,她就是要见少爷。

  一脚踩进厅堂,想说的话瞬地消失无踪,她愣愣地看着公主在少爷怀中,轻诉款曲。

  颖儿微张的唇,失去声音。

  “你在家里做了什么?”

  宇渊环住公主纤腰,两人靠得好近,几乎要额对额、颊碰颊。

  很正常啊,他们是夫妻……这么正常的事,怎把她的心绞出了酸涩汤汁?

  “我裁了新衣,替你做了双新鞋,你说牡丹俗艳,我便织了一幅双蝶戏兰被,回房你就能看见。”

  “玉儿,辛苦你了。”

  “相公才辛苦呢,为国为家四处奔波,下回,我要跟父皇不平,怎么可以把辛苦差事,全丢给你?”玉宁公王噘起嘴,爱娇地躺入丈夫怀间。

  “君为民做事,臣为君分劳,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来的辛苦?你别跟父皇胡闹。”他笑捏了她粉纷嫩嫩的颊。

  真亲密,难怪人人都说他们是天上人间再寻不出的佳偶。

  佳偶啊……当然是佳偶,有没有看见少爷风尘仆仆,末休息梳洗,便急着与妻子喁喁私语?

  颖儿想对公主释出的善意被妒嫉取代,她啊,该死的狭窄。

  凄惨一笑,谈什么断章、曲续呢?少爷与她无章、无曲,他的章章曲曲全在公主身上。

  只是累了青鸟殷勤、苦了明珠有泪,它们撮合不来无情心。

  是笨呐,望夫崖上,孤石相思,怎知那男子,在异地落了情根、种下心?

  是痴愚,你在这头心似金钿坚,他在那头赠妾双明珠;你在这方,怅望江头江水深,他在那方,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更是呆,你要来生,他的来生有了新人;你的愁肠泪眼,君忘却。踉呛,颖儿退两步,想转身离去,梁师傅挡在身后。他在她耳边轻语:“少爷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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