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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的女人 page 9 作者:季可蔷

  江雨燕凝立原地,忧伤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让她最爱也最痛的男人,多年来她一直辛苦地追随着他―

  终于,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吗?

  她轻轻喘息,孕育在眼底的泪胎,悄无声息地诞生。

  「妳……妳在哭吗?」乍见她的眼泪,他惊疑不定,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不答话,静静垂泪,每一滴眼泪都像一颗流星,坠落在他心上,融出一个个难以弥补的凹洞。

  他慌了,一时手足无措。他并不是没见过女人的眼泪,也习惯了女人用这种攻势试图折服他,他会冷静地衡量情势,该安慰该漠视,自有一套准则。但面对她的泪颜,所有的心机与计较霎时都背离他了,他只懂得惊慌。

  「妳哭什么啊?我刚刚吼妳是大声了点,但妳又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哭的泪娃娃,怎么会!妳别哭了!江雨燕。」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粗鲁地下令。

  她依然失语,犹如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他又急又恼,大踏步来到她面前,攫住她纤细的肩膀。「我要妳别哭了,妳听不懂吗?不许妳学别的女人跟我来这一套!妳以为我会中计吗?江雨燕,妳听见没?」

  她颤然扬眸。「你以为……我是在跟你演戏?」

  「难道不是吗?」

  她最真最深的痛,他竟然以为她是假装的?

  芳心沈落,沈到连她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她绝望地瞧着他,绝望地感受着胸口的虚无。

  「妳别这样看我。」他皱眉。「妳昨晚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妳跟邓元弘在一起吗?」

  「你那么希望我跟他在一起吗?」她反问,语调毫无起伏。

  「不要跟我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他掐住她下颔,眼神阴郁。「回答我的问题。」

  「我去医院了。」她幽然低语,眼里迷蒙的光亮,一点一点,因绝望而黯灭。「昨天我在路上晕倒,被送进急诊室―」

  第7章

  原来她是晕倒了。原来她被路人送进急诊室,注射一夜的点滴,一早还强撑着发烧的身子,准时到公司上班。而他竟完全没看出她的不对劲,只一味地要求她赶出简报数据,责备她写错字,咆哮她不该替他随便安排与罗董见面。

  他是个自私的男人,一点也不体贴。

  他没设身处地想过她的委屈与苦楚,只想着自己的,他真的太过分,太不近人情。

  他不值得她待他好……

  惊觉自己铸下大错,荆睿后悔不已,立刻开车送江雨燕回家,扶她进屋,安顿她躺在床上,喂她吃药。「妳肚子饿吗?想不想吃点什么?」他坐在床沿,怜爱地抚摸她雪白的脸颊。

  她摇摇头。「我吃不下。」

  「那妳睡一会儿吧。」他柔声低语。「出出汗,烧比较容易退。」她没答话,睁着眼,怔怔地瞪他。

  「怎么了?」他被她看得心慌意乱。

  「你可以走了,下午还要开会。」

  「我在这里陪妳。」

  「我不用你陪。」她冷淡地拒绝。「我睡一觉就好了。」

  他无语地望她,良久,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妳是不是很气我?燕燕。」

  她默然咬唇。

  「对不起,我刚刚在公司不该那样吼妳,我只是…气昏头了。」

  因为彻夜找不到她,因为误会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所以他嫉妒了、抓狂了,恼恨她,更恨自己,所以才会失去理智。

  「你不用跟我道歉。」她神情依然凝霜,侧过身子,背对他。

  她连看也不想看到他吗?

  他闭了闭眸,思及自己方才还指责她是在他面前演戏,只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报应。「好吧,那妳好好睡一觉,我不吵妳。」他无奈地低语,为她盖好棉被后,起身离开她卧房,还她一个清静的空间。

  他打电话回公司,说明自己无法赶回去参加会议,要助理帮忙改期,又交代了几件待办事项,然后坐在餐桌前,打开笔记型计算机。

  他以为自己可以专心工作,却怎么也定不下心,牵挂着房内正昏睡着的女人,担忧她身体情况。

  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小时,他猜想她睡沈了,找出医药箱里的耳温枪,偷偷走进她房里,为她量体温。

  她肌肤仍烫着,额头、颈侧,冷汗涔涔,他拧了一条冰毛巾,为她拭汗,帮助她降温。

  她不安稳地睡着,偶尔,唇畔会隐隐逸出梦呓。

  「为什么……总是我等你?」

  她说什么?

  荆睿低俯身子,凑近她,想更听清楚那模糊的呓语。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连晚餐也没吃?」

  他一凛。她是说昨天晚上吧?他跟胡丽盈去约会,连通电话也不打,让她在办公室空等。他心一拧,懊恼地自责。「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做的。」

  到现在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样做,或许是出自报复的心理,报复她竟那么云淡风轻地劝他跟另一个女人交往,也或许是刻意逼自己别将她时时挂在心头。

  因为他以为她不在乎他,又气自己太在乎她。

  「睿……」她哑声唤他,在梦里哽咽着,徒劳地伸手想抓住他。

  他见她这副模样,忽然感觉心酸,胸口痛得难以自抑,不禁握住她的手,试着安定在梦里彷徨的她。

  她紧紧拽住他,好似怕自己一松手,便永远抓不住他。

  「睿,我不知道……我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她在梦里呢喃地问他,而他听着,悚然震住,脑海一片空白。

  江雨燕是被铃声惊醒的。她茫然睁开眼,神智一时迷惘,两秒后,才弄清楚自己原来是躺在房里,而门铃正叮咚作响。她挣扎地起身,前去应门,但有人已抢先她一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门口的访客,震惊地瞪着前来开门的男人。

  「邓先生怎么会来?」荆睿面无表情地反问。

  「我去你们公司找小燕子,她同事告诉我她发烧回家了,所以我才来这里探望她。」邓元弘朗声解释,顿了顿,目光清锐地在荆睿身上来回打量。「荆总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她回家。」

  「这样啊?」邓元弘点点头,视线绕过眼前傲挺的身躯,发现倚在墙边的江雨燕,关怀地扬嗓。「小燕子,妳怎么样?好点没?」

  荆睿侧过身,让开一条路。

  邓元弘不客气地走进来,在餐桌上搁下花束与水果篮,落定江雨燕面前。「妳看起来气色很差,烧得很严重吗?」

  「我没什么,谢谢你关心。」她勉力扬起唇角。

  「快来这边坐下!」邓元弘扶着她在客厅沙发落坐。「妳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削苹果给妳吃好吗?」

  「不要了,太麻烦你。」

  「怎么会麻烦呢?」他像兄长似地拍拍她的头。「妳在这里乖乖坐着,我马上就好。」

  语落,他转身提起水果篮,经过荆睿时,步履一阵迟疑。

  两个男人沉默对望,空气中弥漫着不寻常的紧绷气氛。

  半晌,荆睿首先打破僵凝。「麻烦邓先生在这儿陪雨燕,我先回公司了。」

  「你放心,交给我吧!」邓元弘爽朗地接下他的托付。

  荆睿转向江雨燕,温声嘱咐:「妳好好休息,别急着进办公室,多请几天假也行。」

  她震惊地瞪着他离去。

  他就这么走了?就这么放心她跟别的男人共处一个屋檐下?之前他不是还骂过她不知检点吗?

  难道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

  妳可以辞职,离开泰睿,离开我,我不在乎!

  原来他不是一时气话,他是说真的,是真心话……

  泪水叛逆地逃出眼眶,她锁不住,只好伸手掩脸,伤心地哭泣。

  她还能等到什么时候?他还能任性地要她陪到什么时候?梦里,她凄楚的问话犹如一只远方的蝴蝶,轻轻地拍了拍翅膀,却在他胸海卷起千堆雪。

  于是,他听见了,听见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叩问着他,问他到底是哪来的资格如此利用一个女人?

  他听着,很疲倦,也不得不自嘲。

  他以为经过这些年来,他的灵魂早就出卖给魔鬼,消磨殆尽,原来还存在着,原来还懂得质问自己,反省自己。

  原来他还有良心——

  荆睿苦涩地抿唇,孤身站在街边一盏路灯下,倚着灯杆,抬起头,凝望属于她公寓的那扇窗口。

  客厅的灯温暖地亮着,他可以想象邓元弘正忙碌地为她准备苹果,或许还体贴地喂她吃。她是值得男人如此细心呵护的,虽然她总是表现得很坚强,但他知道她也有脆弱的时候。她不是个泪娃娃,却更能令男人心软,更令人想疼爱。

  一念及此,荆睿黯然叹息,伸手探进西装口袋里,取出一迭照片。

  这些照片是方才他在她屋里发现的,看来像是她和邓元弘去拜访一家育幼院时拍的写真。

  而他反复观看,愈看愈感伤。

  照片中的她,拥着一个个天真可爱的院童,笑容也和他们一样,甜美而灿烂,而她注视着镜头的眼神,好清澈、好透明。

  那是一种还相信着这世间的眼神,相信这世间还有真善美。

  他不记得她跟自己在一起时,曾露出那样的眼神。

  呼吸蓦地在荆睿胸口郁结,他无力地颤着手,几乎抓不住照片。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见识到的永远是世间的丑陋,看的永远是人性的尔虞我诈,听的是他的愤世嫉俗。

  除了在她心里堆上层层恶意,弄脏她的灵魂,拉她跟自己一同堕落,他还能带给她什么?他什么也不能给。那个邓元弘,至少还能拍出她善良纯真的眼神,而他呢?她跟着他,做的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不是在男人面前装傻卖俏,套取商业机密,就是为了挽回他形象,送花慰问遭他压迫的人,力劝对方振作。

  这样的她,快乐吗?

  虽然她常常笑着,面对他时,言语活泼,机锋开朗,但她真的快乐吗?

  荆睿用心回想,竟不能确定,因为他偶尔似乎会在她眼里看见一抹淡淡的忧郁,只是他当时漫不经心。

  他给不起她真正的快乐,只会伤害她。

  所以,他退让了,在与邓元弘对峙的时候,他回避了。他不能给她幸福,又怎能阻止另一个男人宠爱她?

  他只是没想到,将她拱手让人是那么痛的一个抉择,痛到他的心跳好似要停止,血流不再滚动。

  他没想到,他会像这样守在一盏路灯下徘徊流连,想走不能走,想留又太难。

  暮色渐沈,当过了最深沈的午夜,而邓元弘仍然未离开她的香闺,星子从厚厚的云层后探出清亮的眼,窥探着这世间,窥探一个男人的真心。

  他但愿天地都看不清楚,谁也别看透,因为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潘多拉的宝盒里,最后的珍宝―希望。

  三天后,江雨燕才进公司上班。既然老板恩准她多休息几天,她便也找到合理的借口逃避他。

  见她来了,他神态自若地与她打招呼,彷佛两人之前不曾发生过争执,闹过不愉快。

  一切如常。

  却又有些异常,他不再向她索求属于情人的亲密接触,与她保持某种有礼的距离,他仍然关怀着她,但只限于友谊。

  界线已经划下了,是他主动划清的,她只能被动酊合。

  她又气又难过,却高傲地不许自己在他面前卸下自尊,冷漠地玩他的游戏规则,扮演一个最精明干练的万能秘书。

  「……今天下午,你要跟梁冠雅先生开会,晚上要出席台美商会的活动,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他淡淡地回话。「我已经邀了伴。」他邀伴了?江雨燕扣住PDA的手指一紧。「是……胡丽盈小姐吗?」

  「嗯。」

  他果然开始采取行动了。

  她暗暗咬牙,努力从横亘着苦涩的胸口,找到呼吸的空隙。「既然你要跟胡小姐一起出席活动,需不需要我买份小礼物,或者订束鲜花送给她?」

  「不用了,我会自己去买。」

  他自己买?

  这又是另一枚震撼弹,在江雨燕心海炸开惊涛骇浪。

  从来不肯对女人真正用心的他,终于决定要用心了?

  她收起PDA,将双手藏在身后,掩饰不争气的颤抖。「看来总经理对胡小姐——很认真。」

  「不就是妳劝我要对她认真的吗?」他似笑非笑地望她。「我只是觉得妳说的有道理,决定采纳这个好建议而已。」他好狠,竟将一切缘由推给她,彷佛嘲弄她是自作孽,活该吃醋受罪。

  江雨燕懊恼地别过眸。「既然这样,如果没什么事,我先退下了。」

  「妳去忙妳的吧!」他平淡地允许她离开,连一句话也不跟她多说。

  现在在他心里,她究竟算是什么?

  一个办事利落的得力助手,或是普通的高中同学?她跟他,还算得上是朋友吗?她还能自满地以为他们的关系比好朋友更多一些些,更亲密一些些吗?

  她还能欺骗自己,他们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她是他唯一也最重要的红粉知己吗?

  他是不是在暗示她,她该离开了?

  妳可以辞职,离开公司、离开我,我不在乎!

  他愤慨的叫嚣反复在她脑海迥荡,她曾以为是气话,如今似乎已成真。

  真的吗?难道他们的关系,真的已到了尽头……

  一念及此,江雨燕蓦地深吸口气,忍住在办公室落泪的冲动,她回到座位上,逼自己定定盯着计算机屏幕,表情木然。

  不能哭,不能当众落泪,她是专业的OL,她很能干、很坚强,她不会轻易毁了自己一直以来经营的形象。不能哭,否则全世界都会晓得她跟荆睿起了争执,而所有同仁都以为老板是最信任她的,唯有她,能软化冷硬的他。她是特别的,最特别的……

  「雨燕,妳来帮我看看这份英文资料好吗?」一个女同事过来找她。「我总觉得有一段看不太懂,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错了?」

  「哪里?我瞧瞧。」她接过资料。

  「就是这里。」女同事指出疑问的段落,在她低头研究时,蹙眉打量她。「妳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病还没好?」

  她一凛,连忙摇头。「没事,我好多了。」顿了顿。「我看这段应该是这个意思……」

  她翻译给女同事听,对方恍然大悟。「对,没错,就是这样!原来之前是我想错了,真是多谢妳了,雨燕。」

  「不客气。」她微微一笑。

  「妳真厉害,怪不得老板那么赏识妳!」女同事赞叹。「大家都说他没有妳不行。」

  真的不行吗?以前的她或许能以此自训,但如今,她可不敢这么想。江雨燕轻轻咬唇,勉力持住微笑,不许自己在同事面前露出一分动摇。「妳的气色真的不好。」女同事关怀地盯着她。「对了,要不要请妳那个热情的追求者来看看妳?他如果懂得把握机会,现在正是献殷勤的时候。」

  「不用了,他前两天已经到家里探望过我。」

  「他真的去了?好家伙!算他识时务!」女同事呵呵笑,显然当时邓元弘会前来探病,就是她一手促成。「手机拿来。」她忽然摊开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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