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叔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少爷，你……是不是还介意大少爷过世前说的那番话？」
听他提起东方桀，东方泽仿佛又看见他躺在病床上，用消瘦到几乎见骨的手指指着他怪笑：
「我死了，最高兴的就是你了对吧？你这杂种终于可以如愿接收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不管是我喜欢的女人，或是上陵集团！」
东方泽把牙齿咬得格格响，浑身因为回忆而剧颤。
「少爷！」元叔大惊失色，推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别想了，大少爷已经过世了啊！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东方泽颓然掩面，声音嘶哑地道：「我从没想要跟他争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元叔眼睛湿润。
他在东方家待了将近一辈子，东方泽的挣扎与痛苦，东方家两兄弟的怨与憎，他全看在眼里。
「不，你不知道。」东方泽摇头，「是我害死他的。桀是一个那么好强的人，如果当时我……」
「少爷，这不是你的错啊。」元叔拍着东方泽，老泪纵横，「是桀少爷自己想不开，老是钻牛角尖，最后才发了疯。老爷什么都知道的，没有人怪你啊……」
「可是我会怪我自己。」东方泽从双掌中抬起头，「我向他保证过，我不会夺走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所以……我不能回去，我不能接下上陵集团。」
「少爷……」
「元叔，」他深吸一口气，蓦地从沙发上站起，「你回去吧！你告诉我爸，龚特助是我特别挑选出来的人，绝对可以信任，他的能力不在我之下，我相信他可以做得很好。」
看见东方泽坚定的眼眸，元叔垮下双肩。
他知道，每当少爷露出这种眼神，就代表他的心意已决，再没有人动摇得了他。
「那……我回去了。」元叔的声音充满沮丧，可是他仍然抱持着一线希望，「少爷，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改变了心意，你决定回来，一定要让我知道……好吗？」
回应他的，是东方泽的沉默。
元叔终于叹了一口气，佝偻着背脊，走出东方泽的公寓。
第五章
「我希望你能帮我安排第三天下午到高尔夫球场，董事长喜欢打小白球。另外，董事长夫人这次也会随行，但是她比较喜欢艺术性质的活动，你能不能另外帮她安排活动？」
会客室里，章婕微笑地倾听着客户的要求，同时手上飞快地在笔记型电脑中键入客户所要求的行程，以流畅的广东话回应：「安排高尔夫球场绝对没有问题，我们有长期合作的高尔夫球俱乐部，只要是四季的住客，都可优先取得使用权。不过根据气象预报，星期六下午很可能会有午后雷阵雨，林先生是否要为董事长安排备用行程？」
「这……」林先生被章婕这么一问，顿时愣住。「对喔，董事长年纪大了，总不能让他冒雨去打小白球，唉……这可麻烦了！」
章婕提议：「安排董事长去泡温泉如何？」
「这个好！」林先生两手一拍，「顺便再安排一桌清淡茶点，泡完温泉心情舒畅，正好可以谈公事。」
「好的，那下星期六下午的备用行程就是泡温泉，我会代您预约。」章婕手指在键盘上跃动，将活动排入行程中。「接着是董事长夫人的行程。」
林先生翻了翻他手上的资料，「据我所知，董事长夫人对东洋文化特别有兴趣，她一年至少跑两趟日本。」
章婕思索片刻。
「那么安排她去观赏日本舞，您觉得如何？」章婕从资料夹中取出一本国家剧院上半年度的公演目录，翻开其中一页，推到林先生面前。「碰巧这星期六京都的『新舞踊·千鹤流』要来台公演，我可以设法弄到贵宾席的门票，此外，本饭店也可以安排专车接送。」
林先生频频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是。」章婕将最后一项活动打进行程表里，然后按下列印键，让连接笔记型电脑的印表机印出排定的行程。
她将行程表夹入透明夹中，自己保留一份，其中一份递给林先生。「这是刚刚我们讨论的行程，如果您还有任何问题，请务必让我为您服务。」
林先生笑得合不拢嘴，大力夸赞着：「章秘书真不简单，年纪轻轻就这么有能力，而且能把广东话说得这么好。要是我能顺利签下这份合约，我一定给你分红！」
章婕露齿一笑，「呵呵……只要林先生下回到台湾来仍指名住我们四季饭店，就是我最大的光荣。」
「章秘书真会说话！」
两人又客套一番，林先生才拿着行程表满意地离去。
等客户一走，章婕忍不住瘫在椅子上，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呵……好累！」
商务秘书是一个考验体力和脑力的工作，还要有无比的耐心，以往她总觉得这工作很有挑战性，但是最近却觉得枯燥乏味。
中午用餐时间，章婕把她的感觉告诉莫琳琳，她噗哧一声，笑得喷饭。
「我的DKNY套装！」章婕惊呼一声，慌忙拿出面纸把饭粒擦掉。
幸好没留下什么痕迹！
她松了一口气，瞪着对面的好友，「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我就不信你没有工作倦怠！」
「这才不是什么工作倦怠！」莫琳琳仍在笑，「你这是自律神经失调。」
「自律神经失调？」
那是什么病？
「听不懂？」莫琳琳笑得更厉害，「那我说白话一点好了，这叫做『想婚症候群』，普遍发生在刚失恋不久，或是许久没谈恋爱的女人身上。」
章婕知道自己被消遣了，抛给她一个白眼。
「我去你的！」
「ㄟ？你不信？」莫琳琳双手环胸，漂亮的凤眼里闪烁着笑意，「你以前在跟韩君平交往的时候，喝，工作效率可好得咧！每天上班充满活力，连走路都像是漫步在云端！再难缠的傲客到你手上都轻松解决，解决完之后还让你有时间可以打电话跟韩君平情话绵绵……」
章婕涨红了脸。
「拜托，别说了……」好丢脸！她以前真的是这样的人吗？为什么她现在听起来觉得很蠢？
「章婕，你想不想摆脱工作倦怠，重振雄……呃，雌风？」
「想想想。」她点头如捣蒜。
「你想不想提升工作效率，让上班变得充满乐趣？」
「想想想！」她眼中充满星光。
「那好！」莫琳琳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今天晚上八点半到Misery集合，不见不散。」
说完，琳琳端起餐盘起身。
「等一下！」章婕拉住她，「你们又要去联谊？」
「对啊，今天去的全都是医生喔！哦……呵呵呵！」她简直是等不及要杀过去哩！
「那你们去就好，我不去了。」
琳琳的下巴掉了下来。「干嘛不去？你刚刚没听清楚吗？我说今天去的对象全部都是——」
「医生，」章婕点头，「有，我听得很清楚，没听清楚的是你。我说我不去了，而且以后你们去联谊也不用通知我，我想我再也不需要了。」
琳琳嘴巴开开合合，纤指指住她，频频发抖，「老天，你……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开始自暴自弃了？号称『台北联谊女王』的你，竟然不打算再参加联谊，大白天的，你是不是『看丢鬼』？」
「琳琳！」章婕又好气又好笑。「你就不会往好处想吗？」还看丢鬼咧！
「好处？」琳琳愣愣的问：「什么好处？」
「你或许可以这样想——」章婕眨眨眼睛，「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你有喜欢的人！？」当下，莫琳琳将餐盘往回收台一丢，也不管章婕吃饱了没有，就拖着她直奔化妆室，开始逼供，「他姓啥名谁？家住何方？名下有多少财产？年收入多少？」
莫琳琳看起来非常兴奋，她认为章婕相中的男人绝对是首屈一指，就算不是经理级以上，也肯定是家有恒产，顺便还要配备金光闪闪的名校毕业证书当奖章！
赞赞赞，要是她相中的人还有兄弟就更好了，她可以省下不少联谊时间，直接进攻——
「那个人你也认识。」章婕说道。
「真的？」琳琳咬着食指，开始在脑中过滤名单。
是敦煌建设的小开？还是东林集团的少东？或者是……
章婕干脆公布谜底：「他英文名字是Felix。」
琳琳默念着这个名字，
Felix、Felix……Felix！？
「Felix！？」她大叫，「你是说……52ND street里面的那个酒保！？」
「就是他。」章婕点头，嘴角含笑。
「天啊，天啊……你疯了！」琳琳震惊，一手抚住胸口，好似中箭一样倒退两步。「他只是个酒保啊！」
「是啊。」她笑得好不甜蜜。
「他甚至没有轿车！」她再大叫。
「他有摩托车。」
「你……你你你……」琳琳扑上来，用力揪住她，猛力摇晃。「快醒醒！章婕，你一定是昏头了！你不可能是说真的，他根本不是你以往锁定的目标！」
章婕被她摇得头昏脑胀，差点口吐白沫。
「琳琳！」她握住琳琳的手腕，很认真的告诉她：「我是真的喜欢他！就算他什么都没有，我就是喜欢他。」
琳琳张口结舌。「可是……你以前交往的男朋友，最穷的也有年薪百万啊！你还说你绝不跟没有车子的男人交往，你、你还说过你想要当贵妇，最好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了之后去血拚，每个月还要去国外度假，你还说你要招待亲朋好友姐妹淘天天做SPA，还有……」
「哈哈……」看到琳琳那么认真背出她的梦想，章婕笑到肚子痛。「琳琳，你真可爱！哈哈哈……」
「章婕，你笑什么？这不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吗？」琳琳不解，「你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像换了个人似的？是不是因为你被金兆尹那个烂男人吓坏了，所以开始精神妄想？」
「琳琳，我发誓，我是真的喜欢Felix，而且这一次我很认真。」章婕的大眼好似闪烁着梦幻般的星光，「我到现在才知道，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背景一点也不重要，你会愿意洗尽铅华，甘心为他做饭洗衣，就算不是住在亿万豪宅里，你也会快乐似神仙！」
「没有豪宅住，还要洗衣烧饭，那不就像黄脸婆一样吗？像黄脸婆怎么会快乐？」琳琳担忧地看着章婕，「章婕，你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对不对？别逞强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哇咧……难道她以为她「爬带」了？
算了！她放弃和琳琳沟通。
「总之，以后的联谊我都不去了，你们继续加油吧！」章婕拍拍琳琳的手，优雅的走出化妆室。
琳琳愣了两秒，突然追出去叫她。「章婕！」
章婕回眸，微笑地扬眉。「嗯？」
「Felix喜欢你吗？」
章婕微扬的唇垮了下来，答案不言而喻。
琳琳叹了一口气，搭住她肩膀，「Felix只是皮相长得好，但他没钱又没势，我看你还是忘了他，跟我们去联谊吧！」
呜呜……琳琳真、狠、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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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泽以为，经过上回不欢而散之后，章婕应该不会再到52ND street来了，没想到他太低估了她。
章婕仍然前来，只不过这次她是一个人，身边没有跟着朋友，也没有围绕着惹人厌的蜂蜂蝶蝶。
她站在楼梯口，一眼望见他，对着他微笑，但东方泽抿着唇，没给她好脸色看。
今晚的章婕穿着一件七分袖的仿和式白衬衫，胸前襟口交叠，露出她纤细的颈项与诱人的锁骨。那件上衣没有钮扣，只在腰部绑带子，带子垂在腿侧，随着走路轻轻摆荡着。
她下身穿着一件桃红色的鱼尾裙，露出她亭匀修长的雪白小腿，以及白色的露趾高跟凉鞋，她的脚趾白白嫩嫩，擦着粉红色的指甲油，看起来好可爱。
章婕很美，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一点。
每回她现身52ND street，就有男人急着巴过来，每回她想喝酒，都不用付酒钱，总会有人抢着为她付帐。
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过去，礼貌的问她可不可以请她喝酒，她摇摇头，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一个人到吧台边坐下。
「嗨……」她笑得好甜，对着东方泽打招呼。
东方泽不理她，继续为别的客人调酒。
不理她？没关系。
「我要一杯大都会。」她开始点酒。
「Tony，你帮她调。」东方泽竟然推给那个老外酒保。
「那有什么问题？我最喜欢帮美女服务了！」
章婕笑脸一僵，眼眶红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这样？拒绝她拒绝得那么明显，也不在乎会不会伤了她的心。
这一天，章婕心情苦涩地喝完「大都会」，付了帐，一个人默默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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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章婕又来了。
一看见章婕，东方泽眉毛又拧了起来。
她还是一样婉拒了别的男人的邀请，独自一个人在吧台边找位子坐下。
「嗨……」她像昨天一样对东方泽微笑。
东方泽也像昨天一样的不甩她。
没关系，她不介意。
「我要一杯大都会。」她对他说道。
东方泽照样调他的酒，头也不抬。「Tony，我没空，你来调。」
「好啊！帮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Tony笑答。
今晚来之前，章婕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东方泽这么做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来，你的大都会。」Tony将红滟滟的鸡尾酒送到她面前。
「谢谢。」她愉快地接过，一仰头，把杯中的酒汁喝得精光。
Tony诧异，东方泽则抿紧了唇，眼角抽搐。
章婕将空杯子推还给Tony，微笑地道：「真好喝，再给我一杯！」
「噢，好。」Tony没发现东方泽杀人的目光，又调了一杯给章婕。
章婕照样豪迈的一仰而尽，然后喀的一声，把高脚杯放在吧台上。
她愉快地道：「再来一杯……」
「是、是。」Tony正要准备调制，却被东方泽挡下。
东方泽态度强硬地道：「抱歉，小姐，本店调制大都会用的玫瑰红刚好没了，请你改天再来。」
「Felix？」
他……他在干嘛啊？明明还有，他干嘛说用完了？而且还赶客人走……哇咧……他是不是有病啊？
「那就给我来杯Pink la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