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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吉蒂 page 10 作者:银心

  “什么?!”她倒抽一口凉气,大姐都知道了,天……

  “你姐姐气得差点儿没晕过去。”

  兰樕难为情的苦笑,又说:“我们成亲那日,又在回廊上遇见她一次,她心疼你,心疼得当场哭了。若非我告诉她,皇上已经金口赐婚,反悔恐怕招致欺君之罪,她定会把聘金甩到我脸上,宁死也不让你出嫁。”

  “哼!”吉蒂横他一眼,冷冷嗤道:“我姐姐疼爱我,我本来就知道,不必你替她说好话。”

  “我不是为了吉人,而是为了你才说的。”他再度拥紧她,柔声道。

  吉蒂静静地伏在他胸膛,听着他起伏的心跳,阖上眼,渐渐有些倦了,意识模模糊糊的飘浮着、幻想着……

  兰樕他,真的可以完全忘记大姐吗?他还留着吉人的手帕,如果不是难以忘怀,何必留着它呢?想问,偏偏开不了口……

  万一她问了,他却回答不了,那怎么办?

  她揉揉眼睛,打着呵欠,又问:“我已经说了好多我的事,可是都没听过你的,高中状元后,人人都盼着衣锦返乡,你的故乡在哪里?你是怎么长大的,你爹爹呢?”

  “想听故事吗?”兰樕朝她浅笑着,她累了,该睡了,好吧……他就来提供一个床边故事,可能很精彩,也可能很无趣。

  “我的亲人……除了我母亲,还有许多尚在人世的,只不过,他们都不算我真正的亲人。”

  “你母亲是个怎样的人啊?”吉蒂酥胸起伏着,呼吸逐渐平缓。

  “她嘛,长得极美,是出身儒学望族的千金小姐,闭月羞花,有倾国倾城之貌,就像吉人那样。”

  “嗯……”

  她阖着眼睛,兰樕沉稳低柔的嗓音回荡在她耳边——

  “有一年,家中来了一名贵客,他气宇不凡,令我母亲一见倾心,我母亲随后和他珠胎暗结,那人却说他必须走了,临走前,他承诺会再回来,结果却一去不返,我娘腹部一天天隆起,被我外公知悉,于是将我母亲赶出家门。

  “从此,我娘就只剩下腹中胎儿,前程茫茫,无依无靠,没想到这时候又遇上一批杀手狙击。

  “我娘抱着肚子仓皇逃入一处民宅,受惊吓而早产,那批杀手花了一番工夫追来,接近屋子正要下手,这时忽然听见婴儿啼哭和我娘哭叫的声音,其中一名杀手心软了,便杀死自己的同伴,护着我娘逃亡。

  “我、我娘和杀手,三个人从此相依为命,直到我娘辞世,杀手于是不告而别……至于外公那边的世族,我从未见过;亲生父亲对我而言也很遥远……他们都只是血缘上的亲人,却都不是我真正的亲人。”

  “我就是亲人,我爹、我的姐妹也都是你的亲人,你可别忘了。”吉蒂抱着他手臂,懒洋洋地赖在他身上,意识越来越浑沌。

  “我知道。”兰樕笑着为她拉上锦被,在她额上烙下一枚吻印。

  夜深了,作个香甜的美梦吧!

  第8章(1)

  双蝶罗裙,高髻簪花,翠玉圆耳坠,霓虹紫霞帔,这可说是吉蒂一生之中,最端庄贤淑的一天——当然,除却大婚之日不算。

  皇上登基届满一甲子,宫中设下盛宴,皇后特别钦点吉蒂入宫,还当着兰樕的面,同皇上打趣道:“皇上您不好奇吗?哀家早就想亲眼瞧瞧,究竟是哪一号人物,胆敢夺走咱闵贤公主的如意郎君啊!”

  “贤卿就带夫人入宫吧!”皇上脸露微笑,同样兴味盎然。

  兰樕站在皇上身侧,闻言,只有万般无奈,不得已垂首领命。

  没想到入宫当日,吉蒂却是兴致勃勃,大清早就开始着手准备衣装,似乎满心期待。

  “宫中礼节繁琐,应对进退,规矩不少。”兰樕蹙眉凝望着她,“一言半语出了差池,怕是要掉脑袋的。”

  “知道了、知道了,皇宫耶——”吉蒂陶醉在欢喜里,耳朵根本听不见兰樕的劝告。

  “皇宫有这么好?”兰樕愕然不解,顿时哭笑不得。

  “那当然啦,我在京城里住上一……一辈子了……”她夸张地挥舞双手,嘟嘟嚷嚷的说:“我啊,从小到大都听人家念着什么‘宫里啊’如何如何,‘皇上啊’如何如何,好奇也好奇死了,偏咱们惠家只是一介小富商,哪有什么机会入宫啊!

  “外头儿整天拿皇宫说嘴的倒是不少,宫里的物资也是民间送进去的嘛,老听那些人倚老卖老,说得天花乱坠,如数家珍,好像多了不起,跟皇上交情多深似的,嗤,不过是供物资而已……”

  说到后来满腹委屈,两片唇瓣噘得半天高。

  兰樕见状,不禁哑然失笑。

  “可是……”吉蒂缠着他的手臂又摇又晃,满心雀跃地问:“你是说真的吧?皇后娘娘亲口召我入宫?像她这样尊贵的人,怎么知道我呢?”

  兰樕意味深长的瞥她一眼,微微浅笑。

  “君心难测,入宫后切记小心口舌,须得谨慎行事,不许蹦蹦跳跳的随意乱走,明白吗?”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哼。”

  吉蒂妆点妥当,难得规规矩矩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在兰樕面前亭亭转了一圈,双手交叠垂放在身前,含蓄婉约地微笑,“如何啊?很美吧?”

  兰樕默默瞅着她,上下扫视一遍,俊颜浅笑漾深,黑眸流动着一股令人炫目的光彩。

  吉蒂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禁憋住气息,脸颊隐隐发烫。

  “走吧。”兰樕微笑收回审视的目光,举步踏出门外,吉蒂便兴匆匆地赶上来,亲昵地勾住他臂弯。

  他低头看了手肘一眼,淡然道:“入宫后,可不准这样勾着我。”

  “是,大人。”她笑嘻嘻地点头答应。

  兰樕侧头想了想,又道:“皇后若是问起你,切记少说少错,如遇闵贤公主,更需小心言词。”

  “闵贤公主?”她好奇地扬起脸。

  他没好气地叹了声。“皇上本来要把公主许配给我,你忘了吗?”

  “哦,就是这一位啊,”吉蒂嗤地一笑,摇着他手臂问:“难道这位闵贤公主,到现在还对大人难以忘情吗?”

  兰樕严厉地横她一眼。“我就怕你这样贫嘴,惹祸上身。”

  “嘻。”她笑颜灿烂,又吐了吐舌头。

  轿舆停在状元府外,大门一开,吉蒂立刻放开兰樕的手臂,敛起笑容,优雅地随他身后上轿。

  轿身摇晃着缓缓行进,兰樕端坐在轿里,一路上若有所思地抿着唇。

  “还有……”他张口欲言,深思了会儿,又转而作罢。“算了,没事。”

  吉蒂偷偷瞥他一眼,生怕他又叨念,提醒她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的,无聊得要命,便假装没发现他欲言又止,别开脸往窗外探去。

  轿子行进到宫门口,便得自行步入宫中,吉蒂雀跃的不得了,睁大了眼睛四处盼看。

  “你看、你看——”光瞧那雕有蟠龙波涛、流云图腾,东西宽百丈的宏伟大道,就叫她兴奋得几乎尖叫起来,接着才想起兰樕天天进宫,看也看厌了,哎呀、哎呀,瞧她开心的。

  兰樕玉颜如常,只对她笑了笑。

  “大人,请这边走。”太监们上前迎接,领他们到御花园内的宴席座位。

  御花园中,翠灿盈目,万紫千红,歌舞伎人云袖曼舞,席间杯觥交错,热闹非凡。

  吉蒂几杯酒下肚,俏脸生起一抹嫣红,兰樕见了,便拿下她的酒杯,低头在她耳边吩咐,“够了,露出醉态便不得体了。”

  她眯着眼笑了笑,点点头。

  “大人,皇上请您立刻移驾寝殿。”随侍在皇上身边的福公公,突然走到他身后,敛首而道。

  兰樕抬起头,只见皇上仍高高的坐在宴席上,和皇后谈笑自得,微蹙眉,便低头对吉蒂交代一声,“你留在这儿,不离开御花园就好,我去去就回。”

  吉蒂没所谓的笑笑耸肩,眼前有酒有肉,又有表演可欣赏,她还能上哪儿去?

  兰樕静默地看着她,料想离开片刻,应该无碍,便起身随公公去了。

  兰樕离开片刻,皇上随后也离开御花园,乐声依然悦耳嘹亮,皇后起身离开宝座,和几位功臣命妇寒暄,渐渐的,便走到吉蒂眼前,吉蒂连忙起身行礼。

  “你就是兰大人的夫人吗?”

  “是,皇后娘娘。”

  “抬起头来我看看。”

  吉蒂不敢有违,抬起头,皇后慈蔼地眯起眼,瞅着她直笑,“果然生得标致,明眸皓齿,灵气逼人呢!”

  “不敢当。”吉蒂快快低下头。

  皇后忽然拉了拉身边另个珠翠罗绮的姑娘,笑说:“闵贤,你还不快说几句话,否则兰夫人可要坐立难安了。”

  啊?闵贤?吉蒂情难自禁的抬头看去。

  却见闵贤公主唇角漾起一抹甜笑,秀眉明目,容貌方雅,亲昵地拉起她的手笑说:“兰夫人,看来母后挺喜欢你的,你就时常入宫请安吧,也多陪本宫聊聊天,说说民间的趣事儿。”

  “吉蒂何德何能,实在不敢。”吉蒂连忙推辞,心中暗算咋舌,兰樕原本要娶的,是这样美貌秀丽的公主啊!真是傻子,这样温柔的好姑娘,又贵为千金之躯,他为什么偏偏不要?

  “夫人不必太拘束,难得入宫,就好好玩一玩再回去吧!”闵贤公主道。

  “是,谢公主厚恩。”

  皇后闻言也绽开笑容,“来吧,来跟哀家、公主坐在一块儿,你和闵贤公主差不多年纪,定是有话可聊的。”

  “是。”吉蒂喜孜孜地跨出脚步,准备跟着皇后娘娘一行。

  皇后旋身之际,腰上一块饰玉突然掉了,滑落下来,沿着凤袍滑至裙角。

  “皇后娘娘……”随侍的宫女似乎没发现,吉蒂瞧见了,便忍不住出声。

  “嗯?”皇后和公主停下脚步,回头看。

  “启禀娘娘,您身上遗落了一块玉——佩——”吉蒂上前抬起玉佩,正要还给皇后,低头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浑身窜过一股阴寒,吓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这玉,不就是兰樕遗失的那一块吗?!

  不不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兰樕的玉,怎会出现在皇后娘娘身上……

  血色一点一点从脸上褪去,想到兰樕和这块玉的种种关联……不会的,应该只是恰好形状相似、图样相仿罢了……

  偏偏,那黑衣人扼住她咽喉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吉蒂恐惧地吞咽着口水,想到自己差点儿死于非命,想到兰樕可能身处险境……找寻这块玉的人,想必将对兰樕不利;而这个人,也许便是皇后娘娘?!

  那……那怎么办?她该如何是好?

  “哦,是啊,是哀家的玉佩,多亏夫人细心……”

  皇后娘娘伸手取回自己的玉佩,好整以暇的放在手心里把玩着,凤眸勾起一丝兴味,忽尔嫣然一笑。

  “夫人……似乎受了惊吓,怎么了,难道和哀家这块玉佩有关吗?”

  “不……不是的,没没……有,没什么……”吉蒂忙不迭地低首敛眉,双手交握着垂放在身前,满脸惊恐全向着脚下的石板。

  “瞧你吓得,还说没什么呢!”

  皇后银铃似的笑着,关怀地趋上前,伸手摸摸她额头,凤眸如星,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哀家命你不必拘束,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吧!”

  *  *  *

  兰樕垂立在寝殿门前片刻,皇上便由几名太监簇拥搀扶而来。君臣两人一并进入寝殿,福公公便挥手让所有人退下,自己也倒退着躬身离去。

  兰樕沉默地随侍在皇上身侧,老皇帝随意往榻上坐定,便长长吐了口气,抬头对他说道:“兰卿,朕要你于今日回府后,隐密的撰写一份密诏,并代朕保管,等待适当的时候,代朕公诸于天下。”

  “是,皇上。”兰樕面无表情,垂眸于地。

  老皇帝双目炯炯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道:“朕,四岁就登基,母后专擅,外戚夺权,有好长一段时间,朕根本不晓得能否见到明日太阳,如此度过漫长辛苦的岁月,直到三十岁还无法亲政。

  “朕,终年为了保命,实在感到太疲累了,某日,便趁母后身体不适,藉口微服出巡,逃到了江南,在那里邂逅了一名贤淑美丽的女子,名唤程兰熙。”

  兰樕垂眸听着。

  眼前这位贵为天子的男人,忽然说起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只可惜少了团圆美满的结局。

  “不多时,朕便让母后派来的人‘请’回宫中,随后经历一场惨烈的宫争,朕还得仰赖皇后身后的势力,才能从母后手中夺回政权。稳固势力后,朕派人去寻找程兰熙,却听说她身怀六甲被逐出家门,已生死不明了。

  “朕多年来派人去寻找他们母子,始终未有结果,如今,朕已渐渐年迈,不知有生之年能否见她一面……兰卿,我要你将此事写成密诏,他日寻获程兰熙母子,安要妥善照顾他们,也要回复那可怜孩子的身份,他贵为朕的皇子,本应享尽荣华……”

  “臣,遵旨。”身为翰林院一员,起草密诏本是份内之事,他自当领命。

  第8章(2)

  老皇帝深思地凝视他,这张脸,实在太偏女相了……精致秀丽,清透无瑕,依稀仿佛是……

  “兰卿,你想朕爱慕的那个女子,可还活在世上吗?”老皇帝怅然问。

  即使贵为天子,权倾天下,也有欲得而不可得之事,这龙椅,并非他如愿登上的,而今却要为它付出无可比拟的代价。

  “微臣不知。”

  “你想,那名女子可有怨恨过朕?”

  “微臣不知。”

  “那孩子不知是否明白自己的身世……你想,那孩子怨恨朕吗?”

  “微臣……不知。”

  “好,你去吧!”皇帝苍老的倦容浮起一抹无奈的苦笑。此生遗憾最深的,究竟是倾慕之人不可得?抑或是血缘之亲不可认?“兰卿,听说你是由母亲一人扶养成人的,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有了。”

  “你母亲是怎么辞世的?”

  “肺疾。”兰樕低声道:“据说是因为生产后,仍需撑着身子四处奔波,导致染上肺疾,从此时好时坏,久治不癒,年纪大了以后,体力渐渐支撑不住。”

  “是吗……”老皇帝喃喃嚅动双唇,呆呆地静默片刻,却不再说些什么。上了年纪,体力越差了,他已倦得抬不动眼皮,于是挥手道:“好,你去吧!”

  “微臣告退。”兰樕躬身退出寝殿,和福公公打声招呼,便往御花园走去。

  一路上,穿过雄伟壮丽的宫殿,走过御花园里的假山流水,忽尔驻足在一片镜湖前,望向湖中倒映的自己。

  莫非……皇上认得出他吗?

  抚着自己和母亲如出一辙的脸孔,兰樕蹙了蹙眉,便举步离去。

  “咱们要回家了……吉蒂?”兰樕在御花园一隅找到吉蒂,总算放下心中大石。老皇帝的风流韵事他听得昏昏欲睡,一心只烦恼她会不会闯出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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