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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东宫(上) page 14 作者:卫小游

  龙英看着被压在熟读柔躯底下的主子,先征询道:“殿下?”

  “把门关上。”真夜依旧闷声道。

  门,缓缓关上。

  身上人儿随即七手八脚挣扎着想要爬起。真夜忍不住调侃道:“小梨子,就老实认了吧。”

  “认……认什么?”原来不是刺客来袭,就只是。只是断了一根车轴这种“偶尔会发生”的小事,根本不想要大惊小怪的。

  “就是……跟我翻滚的事啊……你是不是想很久了?所以才一有机会就……嗯,可惜车厢里太逼仄,不如意,要不等咱们回去以后,在我寝殿里,看爱滚多久我都奉陪——”无法无视身上扭动的娇躯,怕自己产生令人尴尬的反应,真夜胡扯起来。

  黄梨江窘得满脸通红。“胡说什么!”若非碍于他是太子,早一拳打昏他。

  好不容易挣起身,黄梨江缩在因车轴断裂二歪斜了一侧的车厢里,没忘记真夜是主子,伸出没受伤的那条手臂拉他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坐在歪斜的车厢里,半响沉默,真夜方道:“马车不能坐了,下车吧。”

  “嗯。”黄梨江点点头,就要拉开车门。但真夜先他一步握住门把,在下车前道:“以后别再那么做。”

  黄梨江微微愕然。“什么?”不解地看着真夜。

  “别挡在我身前——你这样,要真有事,连我也逃不掉。”真夜轻声说着,没漏看少年脸上愕然的神色。

  “不然我——不然卑职应该怎么做,才怎么保护殿下?”

  “盛京在天子脚下,就算有人想刺杀我,也不会做得太明显。通常这时候,你应该先保护你自己,因为出事时,龙英和朱钰只会考虑到护我周全,无暇顾及其他。他们武艺高强,绝对不会让刺客有机可乘,但是其他人,比方说,在混战中只能自求多福,我不太希望清点死伤时,发现痛失了一名侍读,这样说,可明白了?”黑暗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冷淡。

  “……”

  “下车吧。”真夜打开车门,率先下了车。

  两名随行的卫士已经让出自己的马匹,牵着缰绳候在一旁。

  “请殿下上马。”龙英留下两名随从修理马车,自己则带着重新整队过的卫士群,准备护送太子回宫。

  “留一匹马给侍读。”真夜坦然跨骑上马,痛失交代道。

  黄梨江沉默地跨上马鞍,捡卫士们骑着马,以真夜为中心,将他团团护住,一群人缓缓地在即将天明的黑暗御街上,往东宫的方向驰去。

  马匹宾士过两旁的屋舍与街树,光影憧憧交错。

  黄梨江手握缰绳心思亦随变化的幽暗街景而翻腾。

  尽管真夜曾以太子的姿态说过,他身边每个人都要有为他牺牲的觉悟。

  然而,他是那么不看好这个太子,也想过有朝一日要离开他……那为何、为何在刚才,他依然毫不犹豫?

  思绪转瞬变化,他竟理不清自己内心的感觉。

  不知道该为自己未加思索便舍命保护真夜的行径感到错愕,抑或该为真夜那番砍死冷淡、实则婶婶关怀的话语揪紧心口。

  真夜待他时冷时热,有时让他举得,他好似他眼中最看重的人,有时却又让他以为自己不过是一名随时可以替换的随从。

  他的心被搅得天翻地覆,再也找不回最初的平静。

  事情要再发生一次,黄梨江知道自己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不想真夜受伤,并不只是因为他是太子这样的原因而已……

  听到“那件事”,是在事情已大致底定之后。

  明光太子即将以天朝使者的身份远赴海外,出使海外皇朝的新帝成年贺仪。

  朝廷中遴选了众多官员加入使团,由太子统率,带着大量合理,准备前往海外,宣扬天朝的国威。

  而他,黄梨江,这个号称全天朝最接近太子的人,竟是东宫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

  知晓这消息时,停靠在运河边的四艘皇家御船早已准备好,就等天一亮便要启航,载着足以宣扬天朝国威的珍贵国信与正副使臣,前往遥远东方的海外皇朝。

  倘若晚一些时候知道,届时真夜登船远赴海外皇朝,他就算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了。

  他必定是刻意不告诉他。

  他竟不想带他随行!

  三年前,他曾说过,有一天他会带他乘船远行,但现在他却不打算让他上船!

  他让带缘、龙英和朱钰等人跟从,却嘟嘟撇下他这个侍读。

  若非带缘说漏了嘴,只怕他们人已在东海上了,他还被蒙在鼓里,全不知情。

  他怎么可以对他做出这种事!

  第7章(2)

  “所以,你打算拿我母后的懿旨来命令我准你登船了?”

  东宫寝殿内,真夜眯着眼,笑望着黄梨江。心想:必是有人说溜了嘴,才会让他知道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带缘那小子,他只怕侍读不再身边,没人管得住他这个太子。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希望能跟随殿下一同出行。”

  手上拿着连夜入宫请来的皇后懿旨,仅管黄梨江也很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来逼迫人,但对象是真夜,不管再怎么苦口婆心,都没有一道皇后懿旨来得受用。

  既然事情已经曝光,真夜索性将话摊开来讲。

  “小梨子,我不让你随行,有两个原因。其一,你跟在我身边这三年来,因为我的不才,让你鲜少有时间返家探亲遵亲;其二,东海在秋冬之际海象不佳,这一趟航程,想必不会太好过,我以为留你在盛京,可以多读些自己想读得书,也可让你趁此机会回家享受天伦,因此才让你留下了。”

  当然,没说出得原因是,一旦出了海,生死由天,出了航行中肯遭遇的危险外,若有人想借机除掉他,广阔大海上是最佳场所。预期着种种危险,他实在不想让心爱的侍读跟在身边,怕一不小心,会多个人陪葬。

  “我……卑职固然念双亲,但如今我……卑职是殿下的侍读,一个侍读,哪有不跟随主子的道理。而且稍早卑职已回家请示过家母,她也同意卑职这个想法。书固然是要读得,但等出使秽朝后,再读不迟。更不用说,倘若殿下万金之躯都挺得住长途航海,卑职当然也可以。”

  仅管怀疑真夜自己向君王讨来这大使的职务,是为了逃过选妃,是此刻那并非他关心的问题,他只想确定明天出海时,船上位置有他一份,否则,以真夜的个性,要真到了外邦,没有人在旁边叮嘱着,怕会做出鲁莽的举动。

  “总之,殿下若执意不让卑职随行,那么卑职只好奉皇后懿旨,强行登船。”

  看黄梨江说得决绝,真夜不禁摇头一笑。

  “说真的,小梨子,你要奉旨强行登船,我要拦不住你,但问题是——我记得你根本没有搭过船吧?”

  “那又如何?”如果没搭过船就不能出海,那么没有看过猪跑,就不能吃猪肉了?哪有这种道理!

  “河浪小,行船平稳,不容易晕,但海上浪大,船行不可能太舒服——你不知道你会不会晕船,对吧?”

  “那又如何?”黄梨江很是防卫的问。

  “如果你晕船了,怎么办?”

  “卑职不晕船。”

  听见黄梨江回答得肯定,真夜又是一笑。走到固执少年面前。

  见他鬓上还沾着些霜气,料想是深夜到宫里向母后请旨。

  真对他这么不放心?即使明明讨厌他,却仍一意跟随?

  想起车轴断裂的那日,这少年不顾自身也要顾全他的举动……怕自己真有一天会让着少年挡在他前头……他是太子,若真遇不测,不论身边有多少人挡在他前头,他都不能说一声“不”。

  出海固然有大的风险,却能暂时缓下选妃一事,不要急着迎娶自己不爱的女人,误人一生。广阔大海上,兴许还有年少时想要追寻的梦想,是以,当皇朝来使请旨,没想到君王竟答应了……

  然后,瞒着他,直到今天。

  看着黄梨江那双固执的眼眸,真夜伸手弹去他发梢秋霜,轻声道:“倘若晕船了,我不管你喔。”

  知道真夜答应了,黄梨江难掩喜色道:“我绝不会晕船!”

  说完,竟忘了告退,急匆匆往外跑去,准备收拾远行的行李。没办法,谁叫他太晚知道这件事,前一刻还赶着到宫里请旨,根本没有时间准备。

  真夜站在寝殿廊外,望着那飞奔而去的身影,唇角往上,一抹温柔的微笑,

  今夜,守在殿外的人是朱钰。

  真夜玩心一起,走到寝殿门外道:“来打个赌吧,朱钰。”

  守更的朱钰扭了扭嘴角。“不知道殿下想赌些什么?”他这主子是个运气奇佳的赌徒,傻瓜才会跟他下注。

  “赌侍读上了船,会不会晕船?”

  “殿下想下哪盘注?”

  “我赌他会,赌金二十金贯,记在薄上。”

  朱钰又扭了扭嘴角。“属下恐怕没那么多的赌金可以下注。”更何况,他比较有可能会输。

  平时看侍读公子身体还算健朗,虽然纤细了点,发育有些慢,但不像是个会晕船的人,更不用说这位公子经常给他娇贵的主子吃闭门羹,也许,这回殿下会输也未定?何妨,就赌赌看。

  朱钰转念答应:“那么,属下恭敬不如从命。”

  “太好了。”突然想起一件事,真夜又道:“对了,交代下去,叫随行太一多预备些防晕得药。”

  结果,某人晕得天旋地转。

  还在天朝大殿的连河上航行时,河浪不大,因此没怎么晕,课几天后,船出了海,海象果真不佳,在季候风的吹动下,浪涛越来越高,任是船型庞大的皇家御船在风浪中也得飘摇,他便真的晕船了。

  不想被人看出自己晕船,黄梨江出海后就把自己关在舱房里,仆人送来的餐食,他季候没拌饭吃,怕一吃就吐,整体只能在床上,忍着晕。

  更糟糕的是,自从十二岁以后,娘就提醒过他的事,竟然就在这趟旅程中发生了……

  黄梨江躺在床上,下腹闷痛着,身上的衣物被冷汗浸透,全身虚弱无力。

  不过是出海第一天,他竟然连走出船舱都成了问题。

  因刚出海,海上浪大,船上随行人员很多,有些人因为常年生活在大陆上,陆续传出不适的状况,连没出过海的带缘也吐得七晕八素。

  随行的太医与弟子员忙照料仆人,分身乏力,一时竟没人发现他得异状。

  直到第二天后,海象稍稳,仆人见他终日躲在舱房里,连太子请她出房用餐,他都拒绝,这才擦觉有异。

  带着太医赶往黄梨江仓房的真夜,因为连声呼喊都无人回应,直接命令卫士撞开舱门,但仍记得让其他人在外面候着,自己单独进舱房探视。

  见少年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肌肤冰冷,真夜倏地一紧。

  还以为他只是轻微不适,有点晕船罢了,正想找机会取笑一番,说他跟带缘一样,嘴上逞强,但一出海就像只病猫,但真见他成了病猫,他却半句玩笑话都说不出来了。

  空气里隐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真夜蹙起眉头,急急俯近少年。

  “小梨子,你醒来。”接连唤数声。才见少年眼皮略略一睁。

  黄梨江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恍惚见到真夜,直觉想  翻过身去。

  “你受伤了么?”房里有股血气,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偏偏唤他不醒,真夜目光一瞬,伸手翻转他身躯,隔着被冷汗浸透的衣裳一一摸索,确定他没有受伤后,沉默半响,他领悟过来,明白了正发生在黄梨江身上的事。

  是月信初至么?

  也是,毕竟都已是年近16岁的……少女了。

  原先还曾想过,他这侍读有点晚熟……

  龙英站在舱门外,担心地喊道:“殿下,公子还好吧?”

  “……没事,只是舱房里不通风,又有点晕船,请孙太医熬些止晕的汤药——”

  “嗯,止晕药送到我舱房里备着。”以小梨子现在这状况,不能放她一个人在这,否则迟早会被人识破她的身份。

  女子在天朝的地位不比男子,航行和尚的船员甚至相信,如果让女人登船将会发生船难,万一被人知道船上确实有个女子,就算自己是太子,怕也救不了她。不再迟疑,真夜恋人带被,一把抱起晕眩中的少女。

  被抱起的刹那,她清醒过来,想推开他。“不要,我没事…”

  “别逞强。”真夜摇头叹道,仍旧将少女抱在怀中,准备走出船舱。

  “没逞强,我只是——唔,快放下我,我要吐了——”语未毕,真夜没有放手,而怀里的倔强人儿也果真吐了。酸水和秽物沾了真夜满身,掩盖掉原先弥漫在空气里的淡淡血腥气味。

  站在舱房外的卫士与船员们见状,莫不惊呼出声。

  “殿下!”

  真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唤人拿来一只木桶,扶着少女趴在桶边,将肚里酸水吐个干净。

  等到黄梨江再也吐不出东西时,真夜这才重新抱起她,走回自己专属的舱房。

  “让人把这里清理干净,侍读暂时到我舱房里住。”他交代。

  伶俐的仆从早已在台子舱房里备好目鱼用的热水和更换的义务。

  接着,沐浴、更衣、喝药,浑浑噩噩中,黄梨江一只听见真夜在耳边重复着一句话:“小梨子,醒着,你得照顾自己。”

  如果不想被看穿她女扮男装,有些事不能让人代劳。

  尽管虚弱,脸色惨白的小女子仍拼命捉着一丝理智道:“我会醒着。”

  她只清醒到,在临时搭设的屏风后,为自己更衣……而后便跌进真夜等待的怀抱里。“做得很好……”真夜轻声赞许,接手了后续的事。

  发现自己不是男子,是在九岁那一年,不小心瞧见邻家男孩如厕的姿势跟自己不一样,回家追根究底,才发现原来“他”根本就是个女孩子。

  她受到惊吓,好几天都说不出话,娘亲这才向她吐露实情……

  她的娘亲,汴梁沐容,嫁给爹后,大家都只叫她“黄夫人”。

  天朝女子出嫁后便改从夫姓,因此在那之前,她也不知道娘亲原本的姓氏,以及“汴梁”一氏的来历。

  娘说:当一个汴梁女子,必须处处循规蹈矩,笑不能露齿,语不能抬头,坐如山,行如钟,要能入的庖厨,出得厅堂,一辈子生活在重重桎梏里。家族人会说,那是传统,只有汴梁女子才有资格继承的传统——梨儿,娘直销就被你外祖奶奶这样教导,但我内心总是不舒畅,我们尊礼侍奉的朝代已经灭亡几百年了,礼俗是死的,继承僵化的礼制没有任何意义。小时候娘不知道反抗,傻傻接受了一切;但你不一样,你可以不要当一个规矩死板、一辈子背负着前朝遗民阴影的汴梁氏,你是这时代的人了。“

  “爹……知道我是女孩么?”虽然并不介意当个男孩,但她不仅学不来男孩子那种站着如厕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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