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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膳小娘子(下) page 5 作者:子纹

  这么多年,他掐着二房不放,将昆阳侯府家产几乎散尽,让二房难受,却又莫可奈何。

  他是个善人,也不是个善人。

  周屹天看着寺外一片青竹,父亲与姥爷都喜欢竹,只因为他的娘亲也爱竹,他们都在回忆里找解脱,却不知这样只会更痛。

  父亲以为远离他便能护住他,却不知有时逃避只会使事情更糟。

  如今父子情淡,这一辈子到底值或不值,这个问题只怕父亲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他不懂父亲,也没打算去弄懂,只是他从姥爷和小丫的身上,明白每个人都有守护另一人的方式,未必全然是对的,但至少一片真心。

  他不知两人的父子之情是否有修补的一日,但他终将学着放下——纵使现在无法,但或许有一日他会做。

  “金身之事是我为了掩饰我将粮行给你儿媳妇开酒楼所散出去的藉口,在我还未回京前,我不想让她因与我有关连而有一丝危难。”

  儿媳妇?周堂尧是真的惊讶。

  “一个村姑。”周屹天垂下眼,想到赵小丫,眼底微柔,“是我自个儿看上的。”

  周堂尧没有料到有一日可以在刚强的儿子身上看到一丝柔情,他一阵悸动,“我相信是个好的。”

  “她确实很好。”周屹天向来喜欢听别人说赵小丫好,比听人说他自个儿好还要开心。

  周堂尧看着已比他高大的周屹天,他确实错过了陪伴儿子成长的光阴,那个曾经缩在亡妻灵前哭泣的孩子长大了,心中有了牵挂之人。

  “去吧!”周堂尧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远方,“凡事小心,别忘了,有人等你平安归来。”

  周屹天没有回答,只是最后看了父亲一眼,这才头也不离去。

  第十四章  酒楼起纠纷(1)

  虽说已入秋,但天气还是热得不像话。

  赵小丫与杏儿坐在树荫底下吃着豆腐脑,没一会儿功夫,赵小丫额上已布上了薄汗。

  杏儿坐在一旁跟着吃,连忙拿出帕子给赵小丫擦额头。

  赵小丫对她一笑,接过杏儿手中的帕子,“我自个儿来。”

  看着她的笑,杏儿在心中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侯爷带兵离京,姑娘着实心情低落了好些时候,好不容易这几日有了点精神,却是拖着她往外跑,偏偏也没做什么正事,就是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吃豆腐脑。

  1坐坐上大半天,豆腐脑能吃好几碗,甜、辣口味都已经尝了个遍,杏儿心想,她该有好长一阵子都不想再吃豆腐脑。

  “姑娘,咱们回去吧。”杏儿劝赵小丫,这阵子好不容养白了一些,晒这么些天,好像又黑了回去,她看了舍不得。

  “再等会。”赵小丫抬起手又叫了碗豆腐脑。

  别说杏儿,她日日来吃,连老板都惊讶,这是多爱吃豆腐脑?

  杏儿劝不了,只能由着她。

  老板才将豆腐脑送上,赵小丫拿起杓子,一口都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人就激动起来。

  杏儿注意到了不寻常,顺着赵小丫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街道一如过往,唯一引人注意时是远远走来的两人。

  来人一身狼狈,经过的人都特意绕道,就是不想靠得太近,看模样应该是对母女,脚步蹒跚,要不是相互扶持,只怕就要倒地。

  赵小丫挥手叫来老板,请老板再多送上两碗豆腐脑。

  杏儿见状心中疑惑,却也没多问。

  那对母女走进了太白楼,但没多久功夫就被赶了出来,她们也没走,就这么站在大太阳底下晒着。

  没多久就见那个当娘的身子晃了一下,杏儿还没反应,赵小丫已经一马当先的过去扶住了人。

  杏儿连忙跟上。

  “谢谢姑娘。”被扶住的林慧忙站稳,对着赵小丫道谢。

  赵小丫看着那熟悉的五官,心头一热。

  上辈子在京城若不是遇上了她,自己的日子肯定更难过。

  她吸了口气,稳住心神才道:“这么热的天,大娘别站在大太阳底下,到小摊上坐一会儿吧。”

  林慧上京这一路上受到的冷眼太多,如今见一个陌生的姑娘对自己和善,心中不是不感动。

  她也想带着闺女歇会儿,但自己身上就剩下几个铜钱,只够买个馒头填肚子,吃不起豆腐脑。

  “不了,谢谢姑娘好意。”林慧摇头拒绝,“我在等人,就等太白楼的的当家回来。”太白楼的当家根本没出门,只是不想认这门穷亲戚,赵小丫心知肚明,却也知道不—明说。

  “大娘。”赵小丫劝道:“要等人也坐着等,你自个儿不累,但小姑娘累了。”

  她看着站在林慧旁边的小姑娘,十岁的年纪,就跟以前的赵小丫一样黑瘦,赵小丫知道林慧的软肋就是自个儿的闺女。

  赵小丫一提,林慧的目光果然出现波动。

  闺女才十岁,这一路听话乖巧,不吵不闹,只是女儿越乖巧,她的心就越难受。

  赵小丫低头看着小姑娘,“妹妹叫什么名字?”

  孙冬妍眨了下眼,见娘亲没出声反对,这才说道:“我叫冬妍,孙冬妍。”

  “冬妍?”赵小丫露出甜笑,“真是个好名字,你一定是出身在冬天,爹娘希望你将来是个妍丽的姑娘。”

  孙冬妍看着赵小丫的笑脸,忍不住也露出笑,“嗯,姊姊好厉害!这是我爹给我娶的名字,说我是冬天出生的漂亮姑娘。”

  林慧已经好一阵子没有看到自己的闺女笑得这么开怀,顿时红了眼。

  赵小丫一阵心酸,拉着孙冬妍的手,“大娘带着冬妍过来坐会儿,方才我不小心多点了两豆腐脑,还在担心吃不完,你和冬妍来得正好,就当帮我个忙,别浪费了。”

  吃不完带回家去吃也行,林慧看出赵小丫存了心思要帮自己,虽不知为何她要对萍水相逢的她们伸援手,但看着女儿满怀希冀又不敢开口的眼神,她的心一横,带着自家闺女坐了下来。

  这一份情她承下来,将来若有机会,肯定会报。

  今天一整天母女俩就只分着吃了半个窝窝头,肚子早就饿了,待豆腐脑上桌,两人吃得都有些急。

  看着两人的样子,赵小丫心头又是一酸,开口让杏儿去附近的摊子买了几个大包子。

  林慧原想拒绝,但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也就将话给吞下了肚。

  赵小丫看她们吃饱了,才开口问道:“看大娘的样子,是来投靠人家?”

  林慧对赵小丫的印象好,也没有隐瞒,“太白楼的当家是我夫君的堂兄,当年在村子里,我夫君曾救过他,我夫君死前便交代,若日子过不下去就进京来寻,他以为看在当年的分上,堂兄会收留我们孤儿寡母,但看样子……”她的话声隐去,叹了一口气。

  赵小丫看出林慧在被伙计赶出酒楼就已明白人走茶凉的道理,太白楼的当家没打算认这门亲,她拉着冬妍站在不走,只怕是因为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大娘,若不嫌弃的话,你跟冬妍跟我回去可好?”赵小丫明白自己的要求唐突,但是实在无法忍受林慧受苦,“实不相瞒,我开了间酒楼,正在整修,此刻很缺人手,若大娘能来帮个手,可替我解决了个大问题。”

  林慧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她正苦无去处,若真有活干,她能养活闺女,这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杏儿明白赵小丫是想要助人,于是在一旁帮腔,“是啊!大娘,你就答应我家姑娘吧,我家姑娘是个好人,如今又确实缺人手。”

  林慧倒不担心赵小丫有歹意,毕竟她人老珠黄又身无分文,唯一有的就是一个瘦小的闺女,不会有人傻到在她身上打主意,她没回应只是因为一时激动。

  她连忙拉着孙冬妍起身,就要跪下去磕头。

  赵小丫一惊,连忙将人扶起来,“大娘,快别——”

  “姑娘,你就受我们母女一拜,我们当真走投无路,将来我给姑娘做牛做马。”

  孙冬妍也在一旁跟着娘亲猛点头,“姑娘是好人,冬妍也给姑娘做牛做马。”

  这对母女向来实诚,这一点可以从她们上辈子在太白楼,虽然受当家苛待,也没有动离去的心思便知道,她们是记着当家的恩情,就算这分恩情当家给得不情不愿,但也是份情。

  赵小丫无奈的看着坚持给她磕头的两人,她原是想报答上辈子的照顾之恩,现在反倒被当成恩人了,她莫名的感到赧颜。

  腊月前,赵小丫的酒楼开张,名字是她求周屹天在去漠北前替她定下的,就叫易香亭。

  初时易香亭的名气不响,生意差强人意,但随着时光流转,来客一日多过一日,不到一年的光阴便名满京城。

  “今日若不是有你这个当家给我开后门,只怕我也得跟外头的百姓一样,等到天1老—才能吃上易香亭的一顿饭菜。”卫元召一看到赵小丫就忍不住出声打趣。

  “卫大人就别取笑我了。”

  “这可不是取笑,是事实。”卫元召看她笑得灿烂满足,想要伸手捏捏她的脸。

  赵小丫虽说为了酒楼的生意十分忙碌,但吃好睡好,长胖了,皮肤也因此养得更好,唇红齿白,脸颊透着健康的粉红,一双明亮的双眼,睫毛闪动,像是会说话似的。

  卫元召莫名的有些嫉妒周屹天,这小子是什么好运气,占了先机,在珍珠蒙尘时就抢先下了手,不动声色的占得绝色,还是个很会赚钱的绝色。

  卫元召知道赵小丫等得急,将衣袖里的信递出去,“拿去吧!”

  赵小丫笑弯了眼,接了过来。

  周屹天顾忌单独给赵小丫送信太打眼,所以便经由卫元召转交赵小丫。

  对赵小丫而言,平时生活中最为期待的便是收到周屹天的消息。

  如今京城上下皆在谈论上个月传来的捷报,周屹天领着骑兵营打了场胜仗,活捉夷族将领,进而逼降漠北一大部落,让其他部族退离边界三百里,周屹天的名号渐渐的走进了众人的眼里。

  “五日后我会派人送信上漠北,你若有回信,到时候我来,你再交给我。”

  “谢谢卫大人。”赵小丫感激的点点头。

  “别跟我见外。”卫元召不以为意的一个举手,“瞧你这心急的模样,先去把信看了再过来说话。”

  赵小丫一笑,进了内堂,不及待的将信给拆开。

  周屹天的书信向来不多话,往往只有几个字——

  安好、平安。

  如此已足矣,她心心念念的最终也是平安两字。

  虽说她日益忙碌,但夜深人静总是思念泛滥,却也知道急不得。

  她小心翼翼的将信折好,妥善的收进衣襟内,放在心口压了压,轻吸了口气,收拾好情绪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卫元召坐在窗边的榻上,矮桌已摆上棋盘。

  他注意到赵小丫微红的眼眶,心中一叹,对她挥了下手,“过来,陪我下盘棋。”

  赵小丫依言坐了下来,两人各执一色,一时之间,室内除棋子落下,再无其他声音。

  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分出胜负,卫元召不由得叹道:“若有机会我肯定得将你引见给我爹,你这手棋——绝了。”

  他是真服了赵小丫的棋艺,明明是个小地方出身的村姑,外表柔弱,棋路却狠绝,

  就跟周屹天一个样,每每令他吃下败局。

  他爹是棋痴,到时棋逢对手肯定会缠着赵小丫多下几盘棋。

  “卫阁老乃当朝大儒,我这不过雕虫小计,只怕到他跟前贻笑大方。”

  “我是我爹手把手教出的徒儿,我被你杀得片甲不留,早晚得要请出师父帮我找回点面子才是。”

  卫元召的恭维令赵小丫失笑。

  见赵小丫神情恢复如常,卫元召才顺口提到,“前些日子我问你的事,你意下如何?”

  赵小丫静了一会儿,卫家有间布行,生意平平,卫元召看易香亭生意好便起了心思,寻她合作,想像粮行改建一样,将布行改成酒楼。

  赵小丫去看过那间布行,位置挺好的,空间足足有易香亭的两倍大,若开酒楼,生意肯定不会差。

  她并不担忧再开间酒楼会影响易香亭的生意,只要做好区分便好。

  她看着笑得温和的卫元召,上辈子她就知道周屹天总要她伺侯的原因是她听不见,毕竟酒楼是互通有无最快之所,能近身之人更要留意,她相信卫元召想要开设酒楼不单只是为了银钱。

  她垂眼思索,单就卫元召与周屹天的交情,这个忙——她帮。

  易香亭的生意好,单靠林慧早就不足,更别提赵小丫从一开始便不打算让林慧太疲累,早早便让原先管粮行的张丰出面找了几个可信之人,跟在林慧身边学艺。

  除了几道招牌药膳的方子还捏在林慧自己的手里外,余下的菜色其他厨子都能上手。

  所以再开间酒楼,对赵小丫而言不过就是分出人手的问题。

  “怎么?你不信我?”

  赵小丫摇头,帮是得帮,只是也不能让自己吃亏,“自然不是,只是若要合作,总有条件。”

  看着赵小丫眼底闪动的灵动光芒,卫元召不禁微扬起嘴角,“铺子是我的,你出人,五五分,你觉得如何?”他自认十分公道。

  赵小丫盘算了下,摇了摇头,“不成,至少七三分,我七,你三。”

  卫元召的双眼微睁,这一刀未免砍得太狠。

  “一间酒楼最重要的除了厨子便是伙计,这些都得花大心思。地点确实是卫大人的私产,但也非无偿让新开的酒楼使用,既要付租金,我自认拿七成合乎情理。若卫大人不接受,这事儿作罢无妨。”

  卫元召忍不住笑了,“我还真是看走了眼,竟在初识时以为你是个单纯好骗的姑娘,不过能跟周屹天处在一起,没点小心思也不成。成!就照你说的,七成便七成。”

  “好。”赵小丫也爽快,“挑个日子,咱们白纸黑字写契书。”

  卫元召点头同意。

  第十四章  酒楼起纠纷(2)

  谈完了事,卫元召心头一松,低头自顾自研究起方才赵小丫的棋路。

  赵小丫静静的让到一旁,亲手给他泡了壶茶,偶尔回答几句卫元召对棋路的疑惑。

  才将茶斟满,外头便传来一阵喧嚣,赵小丫目光对上站在门外的杏儿。

  杏儿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在她的耳际低语了几句。

  赵小丫闻言眉头先是一皱,目光迟疑的扫向卫元召,可惜卫元召的目光专注于棋盘,并没有留心。

  赵小丫心中一叹,轻声交代杏儿,由张丰作主便是。

  众人只知易香亭前身的粮行是周屹天生母留下的私产,为了败家的侯爷爹,周屹天把粮行连城郊的庄子都卖了,却也有情有义的求新当家留下两处的奴才。

  这事儿在京城流傅了好一阵子,如今在周屹天的捷报传来时又热络了起来,在百姓的心中,周屹天俨然已成了忠孝节义之人。

  赵小丫知道周屹天初始之心只是单纯不想让酒楼与他扯上关系,引起有心人暗中使坏,却没料到最后自己得了个好名声,这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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