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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倾城 page 10 作者:陈毓华

  她和一般的女人一样,需要的,就只是寻常女人都能有的怜惜罢了。

  她蒙胧的闭上眼睛,全身感受彼此的心跳还有悸动。

  他们的爱情来了,在也许不是太好的时间点上。

  但是,谁在乎。

  “你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华丽的马车并瞥进了朱雀城门,听辗行驶在笔直的驿道上,马车底部,壁虎似的吸附在上头的是蒙着脸,身穿劲装的越紫非。

  “你要说歪脑筋就直接说。”双手双脚也如出一辙勾着底座的繁德儿跟他同样打扮,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想进城,却不想惊动官吏,又要做到神鬼不知,他们站在城门外的林子想了又想,最后看见了这几辆要入城的华丽马车。

  繁德儿灵机一动,于是,他们搭了顺风车。

  不过这顺风车一点都不舒适,马车颠窍,颠得她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巴不得赶快下车。

  不知道那些一路暗中跟着他们,似乎是越紫非手下的人如何入城?打从离开别院,她就感觉到有人跟着他们,可又没有敌意。

  “你,有智谋。”越紫非轻轻说了句。

  她听见了,眨眨眼,毫不客气的领受了。

  “不过这不是在赞美你。”

  “嘎?”

  “办法不错,可是你一个女孩,这么危险的动作,你最好给我抓牢!”一上车他就后悔了,后悔答应用这冒险的办法,她要是一个体力不支……他会后悔到老死。

  “马后炮!”她吐舌头,扮鬼脸。

  “你啊。”真是拿她没办法。

  车子行经过凤凰圆形广场,来到两人预定的地方,越紫非身子一坠,身子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让车轮从他身侧辗过,继续往前走,车子离开他身形的刹那,人已经利落的滚向草丛。

  繁德儿也以同样的姿势方法,离开了马车。

  两人在草丛中飞快的换了衣服,再出现,就是两个翩翩公子哥了。

  麒麟大道将皇城一分为二,规划为东小京,西小京两市,国内外商贾与商帮都齐聚在西小京热络交易,东小京多是门阀、外戚和世家,京城大家的居处。

  越府的宅子就在东小京最显眼的地段上。

  两盏偌大的白色灯笼在风中摇曳,显示家有丧。

  但是,现在唱的是哪出戏,谁来稍微八卦一下?

  满地伏跪的都是越家老老少少,一共七百二十一口人。

  盖世的舆国公因为寿终去世,灵堂也摆了,送葬事宜也已经紧锣密鼓的处理中,眼见再过几个时辰,送葬队伍就要出发到选好的地点,准备入土为安了。

  来人若是要进灵堂吊唁这位功在国家的老臣,也无可厚非,但是,这里不是灵堂啊,是越府大宅前的笔直大马路。

  越紫非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伏跪在最前面,脸色异常的苍白,双掌不住的颤抖。

  “陛下,我越府一门忠烈,三代为国鞠躬尽痹,家父也才仙逝不久,老臣不明白,陛下为何不念旧情,居然要将我满门处斩?!”

  虽然说天威难测,但是事前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且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互相有错综复杂联姻关系、政治立场的两大世家居然关门闭户,对他越家不闻不问,可见这次两大世家是要和皇帝连手创除他们越氏一门了。

  想他越氏一门,权力地位已经到了最高峰,今日,说穿了,不就是忌讳他功高震主?

  君要你死的时候,你怎么可以不死?

  “寡人要不是看在舆国公曾为国家尽力的分上,你这越氏一门早就灰飞烟灭了。”高高的车辇上的人,明黄的袍子被风掀起了一角。

  “臣不服!臣自认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朝廷,陛下这样的对待,让微臣心凉,也让众人心凉。”

  “你这不想逆国吗?想让朕落个诛杀功臣后代的罪名?你好大胆!”语毕,身后包围了整个越府的京设军刀光直逼人眉间,空气中厚重的危机一触即发。

  越家如今的当事者一颗心都凉了。

  “该交刑部的交刑部,该论罪的就论罪。”圣令一下,即便真的顾念舆国公曾为王朝立下的汗马功劳,没有将越府众人当场处刑,但是一进天牢,等于无望重见天日了。

  “不!”嘶喊出声的是藏身在高楼,本来想伺机混进越府见爷爷最后一面的越紫非。

  两人都有武功,耳力也非同凡响,皇帝老儿的话自然一字不漏的传入他们耳中。

  “你冷静点!”繁德儿也跟着紧张,但是身分不同,她还能保有一分理智。

  他身形一晃就要出门。

  繁德儿挡住门,神情恳切。“这五里之内可都是皇帝的人马,京裁军、跷骑营,你出去,是去送死吗?”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到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她情急的拉着越紫非的袍子,就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那个昏君!我要去向他讨个道理!我越氏从来没做过任何对不起皇朝的事情,他凭什么?”越紫非的眼珠子是血红色的,手臂青筋游现,情绪激越。

  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昏君扣上大帽子,然后带走?

  “凭他是皇帝,凭他大权在握,凡事他说了算。”

  “就算他是皇帝也得说个理字。”

  “越紫非,你冷静一点!”

  “因为那些束手就擒的不是你的家人!我怎么冷静?!你冷静给我看!”

  从来没见过越紫非情绪失控的繁德儿头于次看到他狰狞的表情,第一次用这么粗暴的语气跟她讲话。

  但是,能把气飙出来才好,她不怕。

  她知道那种感觉,那跪了一地的人要是她的亲人,此刻的她早就下去跟他们同生死共患难了,别说忍,要他怎么忍?

  她还是尝试着跟他说理。

  “昏君残暴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你要去跟他讲理?干脆说是羊入虎口还比较快!你爷爷当年把你赶出越家,或许,就是因他早看见了今日,为了留下你这根独苗。”她努力搜索脑子里的词汇,真不行的话……唯有打昏他。

  她并不想动手,但她不能让他去送死。

  救人有千百种方法,冲上去就真的只有一条死路。

  越紫非全身软倒,眼神直勾勾的,可怕得要命。

  “你想,世族的权力庞大,怕是早就让皇帝眼红不已了,一个站在权力中心的人,却大权旁落,天下任何一个皇帝,没有哪个受得了的。”

  “我要把他们都救出来!”他眼神的焦距回来了一点。即便心急如焚,他也在繁德儿的劝戒下明白,他这一去,就跟膛臂挡车一样。

  “对,我们要从长计议,人活着,一切才有可能。”她缓缓放下一颗心,抚上越紫非的肩。

  他怔怔不语,十指抠在木桌上,竟然抠出血来了。

  长夜漫漫,房中的两个人没有人阐眼。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繁德儿叫店小二打了水进来,两人勉强起身梳洗。

  “你多歇会儿,我去楼下打探看看有什么消息……你千万别走开。”

  越紫非木然的在窗边看着街心,没有回应。

  繁德儿知道他是痛的,只是那种痛不想痛给别人看,要别人也当作他没那种痛。

  他太勉强自己了。

  关上门,她下了楼,吩咐小二给楼上送早膳,自己也叫了几样早点,却没什么胃口。

  酒楼门开得早,一早来吃饭聊天的客人居然不少,堂上十几张桌子竟然坐了小满。

  越氏一族入狱的事情果然沸沸扬扬,成为茶余饭后的热门消息。

  小百姓虽然忌讳,但毕竟是天大的消息,加上世族的行径很早就被人诟病着,现下,去了一个大门阀,居然看笑话的人多过同情的。

  繁德儿食不知味的嚼着豆仁,她对这些鱼肉人民,不把人当人看的贵族殊无好感,但也不会落井下石。

  “大消息、大消息!”门外,大声嚷嚷着的汉子一脸喜色,还喘着气。

  “什么大消息,我们现在正在谈着呢。”食客驳了他一句。

  站在大堂中央的汉子用力的挥手,“越氏一门进天牢已经是旧闻了。”

  难道还有什么更新鲜的?

  “什么?”众人都丢下了嘴边的食物。

  “里面的人放消息出来,昨晚,皇上亲自下了密令,将入狱的人,包括越当家和他两个公子都给这样了。”他做了砍头的样子。

  大堂里的人都沸腾了。

  什么?!繁德儿心里震惊,只觉得所有的血都褪出脑袋,一返头,看见一脸铁青僵硬的越紫非就站在楼梯口,身子摇摇欲坠。

  她飞也似的跑上楼,拉住他,“你怎么下来了?”

  他死死的瞪着楼下那些还在议论纷纷的客人。

  “小道消息,不可尽信。”她安慰。

  他一步步走下楼。

  “我记得那越家不是还有个三公子?”客人甲道。

  “多年前就被赶出家门了。”客人乙的消息显然比较灵通。

  “算他好狗运,逃过一劫。”

  “你觉得依照咱们陛下的个性,会放过那个三公子吗?你没听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关我们屁事,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也没把我们当人看过,多一个不如少一个,少一个不如全没有。”

  第8章(2)

  越紫非直直的走出酒楼。

  繁德儿赶紧回来结账,又追着他出去。

  “我要去看个明白。”他终于说话了,坚毅回到他明如泉水的眼底。

  “嗯,我陪你去,但是你得换个样子。”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她活两辈子得到的教训,一直以来,这样的小心,让她躲过不少危险。

  他眼中露出了感激,“谢谢你。”幸好,世界在他脚下崩溃的时候,有她在。

  “客气什么,你忘了,我们可是自己人。”她仿佛不经意又那么理所当然的说着。

  越紫非深深的看着她,眼底升起了大雾。

  “如果你想哭就大声的哭,男人流眼泪也是抒发情绪,没什么好丢脸的。”她拉着他的手,眼神沉静。

  他重重的捏了她一把。

  “我不哭,我要让我的敌人哭。”

  他明明在笑,她却觉得他整个人都空了。

  无论他等一下得到的消息如何,面临家族之难,个人的得失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他们不需要刻意探听周旋,来到西城门,就见城门口血淋淋的挂着好几个人头。

  他们也没时间遭受打击,一个像路人的小汉子看似不小心的撞了越紫非一下,掩着脸,低吼了声——

  “快走!”然后匆匆没入人群,消失了。

  是跟着他进城、先去探查消息的护卫之一。越紫非看了眼手里被塞入的条子,捏紧。

  “怎么?”繁德儿警觉的问。

  两人闪到阴暗角落,越紫非摊开手里的条子,上面漂草的写着“有陷阱”三个字。

  “莫非……”两人互相对看。

  莫非那位盖世王朝的老大砍了越紫非全家还不甘心,还想用他家人的人头引诱越紫非这漏网之鱼,来个赶尽杀绝?

  有够阴险。

  “他们既然知道我会来,那么就表示别院那边也出问题了。”

  出问题的意思是他们就算想回也回不去了吗?

  “你别担心,咱们家再穷,只要我有一碗粥,就分你半碗。”看见繁德儿沉默不语,他以为她在担心自己将来的生活。

  这话叫她红了眼眶,但是她戳了戳越紫非的胸膛,“姑奶奶我要吃的可是梦鱼鲍翅,稀饭你自己留着吃顿。”

  越紫非终于露出这两日以来比较称得上是真心微笑的笑容了。

  “你觉得我们要不要直接摸进皇宫,把皇帝老儿的脑袋摘下来?”有人开始出馊主意。

  “砍掉他的项上人头容易,但是去了一个皇帝又会上来一个,这个国家还是不会有所改变。”

  “你的意思是……”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翻天覆地……把这块她早就看不顺眼的地方翻一翻?

  欸,这可得先括括自己的斤两才行,这可不像玩后,还可以读档重新再来一遍。

  关山万里,血火涤荡,这影响可是很大的。

  “他杀了我的家人,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他的声音一分一分的凉下去,在风中冰凉彻骨。

  “好吧,但这会儿,咱们先来商量商量逃生路线,出了城再说。”

  她繁德儿不是那种志在天下、野心勃勃的人,当初为了在这个王朝活下去,她选择栖息在越紫非的羽翼下,想不到这一回,还是为了活下去。

  既然他都豁出去了,她呢,没有第二条路,跟着走就是了。

  越紫非凝重的望着城门口,双膝跪地,接着,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那晚,他们连夜出城。

  在这没有红外线、监视器、热感应的古代皇城,也没有动辄百米高的摩天大楼,远距离攻击没有迫击炮、没有狙击枪,以越紫非和她的身手要逃出那座城,难度倒也不算很高。

  出城后,越紫非向农家买了两匹马,又买了干粮肉脯干果,农马虽然不能拿来当战马用,但是代步暂时没有问题。

  两人撒开马蹄,直往北走。

  “如果沿着官道绕过翟山,再往前七十里就是大鲧,这是最近的路程。”马背上,越紫非指点着铺在马背上的地图说道。

  对于两人目的地不谋而合的事,繁德儿没有什么话说。

  “那为什么我们舍近求远,委屈自己爬这条山路?”照她算计,这种崎岖山路再走不了多久,就连马都爬不上去,到时候这些行李可都要全部自己扛了。

  “就因为这条山路难走,官兵上不来。”

  繁德儿继而一想,“你的意思是那些埋伏我们的人万万想不到我们会放弃好好的路不走,选这条动物都爬不过去的山道走?又是在雨季的这个时节?”

  时间过得飞快,八月走了,九月来了。

  一雨成秋。

  她见越紫非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说得也是,自从离开皇城,他们遇袭的次数简直多到数不完。

  他们两个势单力薄,正面冲突一点也无利可图,自然能避就要避。

  “只要越过这山头,就是大鲧了。”

  “听起来你对大鲧很熟。”她没来过大鲧。

  她承认自己是个很懒的生意人,她只负责出资,像这种跑来跑去的事情一概交给天青和底下的人。

  “嗯,因为生意往返,我在这里住过几年。”他轻描淡写。

  繁德儿知道他心情欠佳,也不多问,这几日,他愿意多跟她说上几句话,她都要抚额称庆了。

  这晚,他们夜宿在林子里。

  他生了火,也如常的吞下干粮,然后说了声要她早点睡,人就躺下了。

  林子里什么声响都有,尤其夜枭的声音十分扰人,可是一天山路走下来,她实在也累了。

  在别院养尊处优这些年,她的骨头不用说早就生锈了。

  迷迷糊糊的睡去,一觉醒来,她发现身边是空的。

  越紫非不见了。

  他睡的那块毯子已经凉透。

  她起身,替篝火添上柴,托着腮,目光望向不知名的地方。

  她知道越紫非去哪里了。

  这不是第一夜,对越紫非来说也许也不会是最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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