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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的宝贝情人 page 4 作者:何舞

  大哥哥……大哥哥……你还活着,是吗?是吗?

  那段隐匿在心里、曾被密密尘封,以为永远都无法正视的往事;那把多少心理专家都没能打开的锁,这一秒,在她心间轻易地轰然开启了。

  第4章(1)

  那一年的夏天,八岁的骆小禾和阿嬷来到住于台南郊区的古家帮佣。

  古家的庭院里种植着大片大片的绿竹、含笑和栀子,这些都是南台湾最常见到的植物。高大的木兰树下,石桌上铺着平整雪白的画纸,手中忙碌的笔尖正沙沙地描绘着,骆小禾正在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情。

  太阳是金黄的,花朵是五颜六色的,鸟儿是七彩斑谰的,树是绿的……白色大房子像童话故事里国王住的宫殿一样,很大很大。厨房里系着围裙、风风火火的阿嬷在做饭;大厅里,表情严肃的管家爷爷正在整理报纸杂志;花园里的葡萄架下,扎辫子的小丫头在喂斑纹艳丽的锦鲤……唔,好像还忘了什么?她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想一想,再画上坏脾气的大哥哥,正板着臭臭的脸骂她,好凶好凶!

  一幅再简单不过的铅笔画,是骆小禾对古家的所有描述。

  骆小禾全名叫“骆禾”,骆驼的骆,禾苗的禾,大家都叫她骆小禾。她从小跟着阿嬷长大,阿嬷在一座有钱人家里的大房子里做厨娘。

  这座大房子里总是冷冷清清的,唯一的主人是十七岁的大哥哥,他总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偶尔会被管家爷爷用轮椅推到露台上晒太阳。

  “小禾,你不用怕那个坏脾气的少爷哦,你记住,阿嬷虽然是古家的佣人,但小禾不是,不用叫他少爷,也别离他太近,因为如果他骂你,阿嬷会忍不住骂回去,可是如果那样我们在这里就待不下去了,知道吗?”阿嬷总是操着一口台湾国语,悄悄地再三叮嘱骆小禾。

  “嗯!”骆小禾用力地点头。

  阿嬷说要努力地工作,万一失去这份工作,那可就太糟糕啦!

  “小禾,少爷的腿受伤了,不能走路,他一个人很寂寞的,你如果有空,就去陪他说说话好吗?”可是一转身,管家爷爷又总是面带忧虑地这样对骆小禾央求。

  “好!”根本没有思索,小脑袋用力地再点一点。

  虽说古家的那位大哥哥从来对她没有过好脸色,可每当看到他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骆小禾又会觉得他好可怜!

  因为少爷跟她一样,没有爸爸妈妈了。

  半年前,古家的男女主人出了车祸,当场死亡,唯一幸免的就是他们的独子。

  骆小禾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可是她还有阿嬷,与之相比,大哥哥似乎要可怜一些。

  认真地一笔一划签上自己的名字,小丫头很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大作,方才小心地捧着,从凳子上跳下,“咚咚咚”地朝楼上跑去。

  二楼第四个房间是古家少爷的卧室,装潢得又华丽又舒服,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管家爷爷说这样就不怕大哥哥摔跤了。

  骆小禾很喜欢这间卧室,常常会趁着没人溜进来,在地毯上打滚儿,玩得不亦乐乎。唯一令她不满意的,就是里面总是黑呼呼的,活像某种野兽居住的阴暗洞穴。巨大的落地窗边垂挂着厚重的深色窗帘,好几盏灯都成了摆设,因为大哥哥不喜欢开灯。

  大哥哥不喜欢的事情还有好多。他不喜欢吵闹、不喜欢光线、不喜欢有太多人,要不喜欢看到她……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对着她大发雷霆,然后一声不响地对谁也不理睬。

  蹑手蹑脚地将卧室门推开一条缝,骆小禾屏住呼吸,眯着眼从缝隙中窥伺着室内。

  落地窗帘被拉开了一小角,轮椅里的少年,一动不动地背对她坐着。

  十七岁的少年身形削瘦修长,五官英俊,黑色的头发很长,长到几乎盖住了眼睛,许久不见阳光的面颊苍白得近乎连明。

  “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少年的听觉异常敏锐,在听到身后小小的声响后,立即放下手里的窗帘,嘴里冷冷地冒出话语。

  “大哥哥,你午睡起床了吗?”小丫头如获大赦,漾起清甜的笑容,推开门,小跑过去,献宝似地举着手里画纸,“这是我刚才画的,你想看吗?”

  又是什么鬼东西?少年眉头紧皱,高傲冰冷的目光先是厌恶地大致浏览一遍,最后落到落款,歪歪扭扭的“骆禾”两个字上。

  “你看呀。”小丫头绽着甜甜的笑容,眉眼弯弯,细白的小手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还好心地介绍:“这个是我阿嬷,这个是管家爷爷,这个是我,这个是你哦!很像对不对?”

  像?哪里像了!少年盯着那个正坐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方形物体上,黑着一张脸的“人”,浓眉锁得要紧了。

  “谁叫你画我的?”他眯了眯眼,两手突然用力一扯,画纸立即碎尸万段,再揉成一团恨恨地揉搓着。

  小丫头震惊地瞪大眼睛,嘴巴不由自主地张成了O型。“你的画很丑,就跟你的名字一样,”少年似乎还不满意,言语更加恶毒:“你不是叫骆禾吗?想必就是骆驼和河马对吧?”

  才不是……小丫头扁扁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着泪光,颇为委屈地瞅着眼前的净白少年。

  “你现在给我听好,没事不许跑上来找我,我不想看见你,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听到没有?”少年泄愤般地将手里的纸团朝地上砸去!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而且是对着一个多么无辜的小丫头。可是每当一想到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死了,自己也成了站不起来的废物……他就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他的世界是灰暗的,可眼前这个总是笑得像朵太阳花儿的黄毛丫头,那一脸的阳光璀璨让他觉得无比碍眼!

  自从她跟着她的阿嬷来到古家帮佣,她每天都会来惹他心烦,并且乐此不疲:她还会拉着他叽叽喳喳地讲她在学校的所见所闻,不管他要不要听;她还趁他不在房间的时候溜进来在地毯上玩……别以为他不知道

  他不懂,她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安静一点、躲远一点?把他当成病菌、毒药、定时炸弹,随便哪种都好,为什么非得跑来烦他

  从一开始的麻木沉默,到期间的烦不胜烦,再到某一天,他忽然觉得自己汩汩流血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他马上决定反击,弄哭她!

  就像捏碎满手耀眼的阳光一样,拼命地!用力地!毫不留情!光明?那是什么鬼东西?它不会再属于他了,只有躲在黑暗中苟延残喘,他才会觉得好过点。

  “是不是很难受?那就快去找你阿嬷,找傅管家,去叫他们来骂我!”他挑衅地盯着一双随时都有可能决堤的翦翦水眸,死都不信自己拿这个难搞的小鬼没办法。

  小丫头咬着唇,半是沮丧半是伤心地偏着头瞅着眼前的坏哥哥。

  虽然她也很想哭,可是阿嬷说过,遇到挫折哭是没有用的,所以,她才不要哭。

  猛地一吸鼻子,将满腔的泪意和鼻涕全吸进了肚子里,永不言败的稚气小脸蛋高高扬起,无比坚强地朝他灿烂一笑。

  略微带着鼻音的童声清清楚楚地传进少年的耳中,“大哥哥,你刚刚说错了……骆小禾是禾,三声禾,禾苗的禾,不是河马的河哦!”

  一阵寂静。片刻后,“滚!”少年恼羞成怒地赶人,顺手将书桌上的书面全都拨落到地板上,继而又抓起旁边的水杯。

  见状,小丫头速度奇快地一溜烟夺门而出,分明是害怕了,可仍在强装勇敢,藉着门框的掩护,细小的声音继续弱弱地传进来:“你别再扔啦,摔破了好可惜的,昨天害大婶和管家爷爷打扫了好久……”

  “快滚!”又是一声喝斥。“那……好吧!我明天再来……”

  什么?少年愕然,一连串精彩的的咒骂前个后继地冒出口。

  苍白的脸上因发怒而变得红润,起伏的胸膛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深黑的视线落在手里那只杯子上……

  良久良久,他始终没有扔出去。

  他根本就要不想承认:每天,只有当那个小鬼头出现的时候,他才会觉得他的心其实还是跳动着的,如死水一般沉寂的生命里才靠僚有了一碡光亮……他甚至、甚至期睁着。

  他面无表情地闭了闭眼,想起那张红通通的小脸蛋上,笑弯了的眉眼,真像个温暖的小太阳……嘴角收紧,仿佛泄露了某些连自己也看不透的情绪。

  气闷地特杯子重重地搁到凌乱的桌面上,少年一声不吭地按动轮椅按钮,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或许,应该继续在黑暗中等待一天的结束。

  又或者是,一生的结束。一回头,骆小禾就看到一脸担心的老管家站在不远处。

  “管家爷爷。”“小禾又受委屈了吧?少爷他有没有事?”老管家满脸歉疚地问着小小的人儿。

  “没关系的……大哥哥没事,而且他没摔杯子哦!”骆小禾一面拍着胸脯喘着气一面如实地报告。

  在昨天摔掉屋里所有的东西、弄得一片狼藉后,今天破天荒地息事宁人了,也算是有很大的进步了吧?

  “小禾真是个好孩子。”叹吐地摸摸她的小脑袋,老管家小声说:“如果你阿嬷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冤枉气,肯定早就不在古家干了。”

  “不要紧的,管家爷爷千万别告诉我阿嬷哦!”

  阿嬷那么疼她,从来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万一她知道少爷不止一次地骂她凶她,肯定会拿着锅铲去敲少爷的头的。

  “少爷以前不是连样的,唉!”老管家摇摇头,发出长长的叹息:“泉少爷从小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可是自从老爷和夫人去世,加上他的腿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心里受到了很大很大的打击,所以脾气才会变得这样坏……小禾,我们都原谅他好吗?”

  “好。"骆小禾仰着头,关心地询问:“那,管家爷爷,大哥哥的腿会治好吗?”

  “如果少爷肯配合,就一定会治好,可惜……”可惜泉少爷不肯听医生的话,连检查都不肯做,只好一直拖着。

  “管家爷爷,你不要泄气,一定要坚持下去哦,大哥哥会听医生叔叔的话,腿也会很快好起来的。”

  “小禾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骆小禾眨眨眼晴,“腿好了就可以走、可以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为什么不让它好呢?”

  “呵呵。”老管家由衷地笑起来,“小禾说得对,真希望那一天能快点到来。”

  大概只有八岁的孩子,心地才会这样良善,那些对古家虎视眈眈的亲戚们,应该没有一个会怀有如此美好的愿望吧!

  在他们眼里,泉少爷就是眼中钉、绊脚石,只靠希望泉少爷赶紧消失在这个世界,不再对其吞并古家财富造成任何阻碍。如果知道如今的古家会岌岌可危,泉少爷又这般消极颓废,先生和夫人怕是死不瞑目啊!

  隔着一道门,少年在屋中面无表情地听着这番对话,良久,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意。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按动按钮,电动轮椅无声无息地重新回到窗边。

  是啊,说得没错,为什么不让它好呢?

  第4章(2)

  连绵的雨季过后,古家终于迎来了许久未见的晴朗。这晴朗不只是指天气,还有人心。

  半个月后的某个周末,时针指向下午四点,满脸欣喜的老管家亲自出来送客,他恭恭敬敬地将三四位知名大医师送出古家大门方才满意。

  这些医师都是国内外知名的骨科权威,平日里向来是王不见王,可是就在刚才,他们破天荒地共同携手拟订出一个最佳治疗方案。

  为什么?因为这里是古家,病患是古家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台南古家,那是和台中官家财富不分伯仲的超级豪门。岛内妇儒皆知,官家黑白两道通吃,古家政商两界横行,在各自的领域里称王称霸,当仁不让。

  可惜的是,古家不像官家那样多子多孙,人丁两旺,到了第三代,直系血亲里的孙辈就只剩下一个未成年的古赫泉

  大学都没能去读的少年,要应付如狼似虎的旁系、要守护庞大的家业,可想而知未来会有多坎坷。于是外界默契十足,口径一致地宣称,古家,很有可能要在这一辈的手里四分五裂,最终衰败掉了。

  在众多的古家旁系中,被媒体视为最具威胁的是携妻与一双儿女刚刚回国的古世昌,他是古赫泉的远房堂哥,此人不仅一回到台湾就成为“古岛集团”的副总,还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古宅。

  光线充足的书房里,安静坐在书桌前的少年,从来不会因为外界的任何事物影响自己的心情,他身穿着一套米白色的休闲服,依然是苍白瘦弱,黑发蓄得更长了,有几缕遮住狭长的眼睛。

  “少爷……我有点不明白。”忠心的老管家进屋来替少年端了杯水,趁着四下无我,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傅叔。”手里拿着一本最新的国外原版畅销小说,少年慢慢阅读着

  “您……您为什么同意他们住进家里来?”不用说,老管家口中的“他们”,指的就是古世昌一家四口。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放在古世昌一家身上实在是贴切。古世昌贪婪,其妻马伦娜刻薄,一对子女古宏超、古丽莎是两人的翻版,住进来短短数天,就把自己当成了主人,对底下的佣人们吆喝斥责,实在是教人提不起好感。

  “堂哥才回台湾,房子还没找好,自然是住在这里方便些。”古赫泉淡淡地说。

  “可是,少爷……请神容易送神难……”

  “傅叔!”古赫泉打断他的话,声音沉着地道:“有些话我只说这一次,请你记好。”

  “是。”老管家以为少爷是要训诫自己的逾矩,满腹歉意地说:“您说吧。”

  “我总觉得,应付一个贪心的人,总比应付一堆贪心的人要来的简单得多,同样,想要金钱的人也总比想要权利的人要容易驾驭,而现在他想要的无非是钱,我为什么不给?只要我能满足他的贪心一天,他就会维护我一天,同时也会防止别人打古氏的主意,傅叔,你说是吗?”

  “是的,少爷。”老管家又惊又喜,原来少爷不是不明白,而是他比任何人都看得还要透彻。

  “如果有一天,他想要的超过了我能给予的,到那个时候,才是你真正要担心的时候了。”古赫泉笑了笑,继续说:“不过放心,我不会让那一天发生的,至少,我会尽量让它慢一点到来,在我有能力反击之前。现在,你明白了吗?”

  “是的,少爷!我明白了,”老管家激动得忍不住落泪了,“先生和太太会保佑您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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