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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非天成 page 1 作者:佟月

  楔子

  肃静的长廊尽头,书房的门半掩着,里头除了些微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外,什么都没有。

  从门缝往里望去,可以瞧见一只正翻着文件的手,那是只上了年纪的手,手背上尽是皱纹,似乎有着掌握权威的霸气和无情。

  一个挺拔的身形立于书桌前约三步远,直挺挺地站着,手工西装被他完美的体格撑起,看不出一点瑕疵,一丝不茍得可怕。

  男子浑身散发着冷漠刚硬,以及不与人随意亲近的气息。过度早熟的气质围绕在仍年轻的他身边,形成一股矛盾的不平衡感。

  突然,“啪”的一声,坐在书桌前的老人突然将文件用力摔在桌面,抬头凶狠地冲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大声咆哮。

  “你是什么狗东西!这样的案子你也敢让他们提出?对方是给了你什么好处?我看你干脆直接把‘泰尔斯’拱手让人算了!”

  说着便抓起那迭文件,毫不留颜面地朝年轻男子甩去。

  周颢成仍是直挺挺地站着,没有闪躲,只是微侧了下脸,任由那迭文件砸在他的脸颊上,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从他全然冰冷的眼中依然看不出一丝情绪波痕,他漠然地望了眼脚边散乱的纸张,蹲下身一张张拾起。

  老人仍是不留情地辱骂:“你不要以为身为总经理就可以为所欲为!别忘了,你只是泰尔斯养的一条狗,不过是戴了个较高级的项圈,少在那里得意忘形了,你想跟我斗,下辈子都不可能!”

  而老人居高临下的鄙夷表情,的确像是看着一只趴在地上的狗。

  周颢成理了理收拾好的文件,脸上没有半点恼怒,伸手支了下地板,站起身。

  “老爸!”爽朗的声音随着房门开启而传来,一个年纪看起来比周颢成略小,脸上挂着朝气笑容的大男孩步入。

  老人冷硬吓人的脸竟然瞬间软化了,笑看着儿子走到自己面前。“阿俊,怎么啦?”

  “不好意思,没打扰您和哥谈公事吧?”周俊璇有些担心地转头,迅速瞥了一下面孔冷峻的周颢成,后者回望他一眼,如父亲所愿地出了书房。

  阿俊是来解围的,他知道。

  但就只是知道,不是感激或是庆幸,他一向没有这样的情绪。

  “爸,我待会要跟小涵出去。”父子俩的对话落在他身后。

  周颢成的眼睛因为听见这句话,而有瞬间的闪动。

  “叫韵涵偶尔也到家里来吃个饭,大家好聊聊,我也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

  “嗯,我知道了……”

  周颢成微瞇了下眼睛,缓缓踏进自己的房间。走到窗边,以两指压下百叶窗,如预料中地看见站在门口,背对着他的人儿。

  那是个年轻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头乌黑长发正随风微荡着,她微微抬起头仰望天空,看着白云飘过,嘴角扬起了浅笑……

  像是冷空气中的一个幻觉,那样的飘渺美丽。

  周颢成冷冷地望着,脸上仍是没有任何表情,仅将一向阴沉的目光牢牢锁在她的身上。

  “哥?”周俊璇轻敲了下他敞开的房门。

  “有事?”他问道,垂下眼,但没有回头。

  “不,没什么事,只是……你要不要也出去走走?别老是闷在家里……”

  他沉默了下。“你快去开车吧,别让人家等。”

  “我知道了,哥再见。”

  “嗯。”他冷淡地应道,视线又再度望向窗外。两分钟后,俊的银色跑车从左端车库驶出,那女孩也转向了朝她开来的车。

  别看了吧!

  周颢成冷哼了声,正要收回视线,却看到不远处一辆货柜车正急驶过来……

  撞击的那瞬间,他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听到自己的心狂烈且恐惧地重复大喊着──

  俊!

  第一章

  她只是想送他最后一程……

  她只是想要看他……最后一眼!

  连韵涵一身黑衣黑裙,站在葬礼会场的大门边,她像是一抹随时会消失的幽魂般,无神地望进门内。

  原本绝美脱俗的脸蛋,经过近一个月来的折腾,消瘦得可怕。

  她紧抿着唇,觉得胸口要被狠狠撕裂似的。

  痛,不足以形容。

  天气很冷,透着阴寒的风,她几乎要倒下了。唯一支持着她的,只有那个重复的念头——她要见他。

  二十二岁的她,已经与俊璇交往了七年。对她来说,一切本来都是美妙的,因为她拥有完美的爱情,俊璇是个开朗幽默的体贴情人,俊璇的父亲对待自己极好,四周都是欣羡的眼神和祝福的声音。

  然而,当那辆货柜车强烈撞击上俊的车时,一切都变了……

  这幸福快乐的七年时光,像是个极度美好的梦,现在梦醒了,她才突然发觉:现实简直就像地狱。

  俊的父亲把这一切怪罪于所有不相干的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她没想到原本对自己极为呵护关怀的长辈,竟会如此歇斯底里地指着她,一遍一遍地叫骂:“妖女,妳竟然还有脸来?是妳把俊咒死的,俊会死都是因为妳!”

  她那时才赫然明白,无情的周老爷子只爱俊。对她,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这样的指控,是她没有办法承受的。那时她当场崩溃,只能瘫软在地上痛哭,要不是颢成哥赶来,强行将她半搂半拉地带走,当时老人手上的水晶纸镇恐怕已经砸向她了。

  “告别式那天……别来了。”

  载她回去,在车上,颢成哥这样告诉她。但她还是来了,想他的心比什么都还强烈。

  她一定要见俊,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他。

  然而,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往前行的时候,两个彪形大汉朝她走来,挡住她的去路。

  “连小姐,请回吧,周老爷子不想见到妳。”他们这样说。用词是客气的,但态度并不。

  她抬起头,那双大眼惶惶然地望着他们,失神的眸子很是骇人。

  “让我进去……”她像是没听见他们说些什么,兀自喃喃道。执意往前走,这次对方直接伸手拦住了她。

  “连小姐,快点回去吧,妳是不可能进去的。”两人脸上写着不耐烦,望着她的眼神带着鄙夷。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我要见他,一眼就好,求求你们……”她茫然地抓住其中一人手臂,苦苦央求着。

  “拜托,妳别闹了行不行!”那人厌恶地说道,用力甩开她的手。

  韵涵一个重心不稳,跌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一个低沉冷酷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带着强烈责备以及质询的意味。

  两人连忙回头,一看到来人,气焰顿时全消。对着面无表情的伟岸男子,低声下气地唤了声:“总经理……”

  周颢成没有理会他们,上前轻扶起韵涵,迅速地皱了皱眉,但脸上却无一丝情绪,甚至连同情或不舍也没见着半分,只是低声问道:“没事吧?”

  韵涵在他的怀里抬头,搭上他的手臂,苦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再度哀求着:“颢成哥,求求你,让我进去好不好?我想要看俊璇……”

  “韵涵,回家吧!”他轻声应道,眼中闪过力不从心的无奈。“我父亲……心情很糟,不会让妳进去的。”

  “你帮我求他老人家,告诉他我只要看俊一眼,远远地看他也好……”她的声音逐渐哽咽,豆大泪珠从她眼中流出,原本几近病态的神情,倏然被无法承受的痛苦所取代。

  周颢成一直沉着的脸,显得有些慌乱。他没看过如此悲怆的神情,似乎除了哀恸以外,她身上已无其它元素。

  她,哪里像个二十出头的女孩?

  他深深叹了口气,很是为难。“韵涵,别这样……”

  “我、我要见他,你让我见他。”见唯一能够帮她的人不愿伸出援手,她凄厉地叫出声。凄凉的哭音,让人不忍听闻。“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见他,我做错了什么?我爱他啊——”

  “开车来。”周颢成微微一震,随即迅速向后头交代道,伸手搂紧她往外带。

  “让我进去,请你让我进去。”她挣扎哭喊着,挥动的手抓伤了他的脸。“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见他,为什么?”

  周颢成沉着脸,打开车后座的门,打横将她抱起放入后座,自己则是开了驾驶座的门,亲自载她回去。

  一个半小时后,打了镇定剂、已经睡去的韵涵确定没事了,周颢成才步出连家大门。

  之所以能够在这里待这么久,全因为父亲的一句话——

  “你如果不想我在媒体前给你难看,最好自己识相离开,我不需要你在这里猫哭耗子。”

  他,不被‘欢迎’出席胞弟的丧礼。

  “周先生,真不好意思,还让您跑这一趟。”韵涵的父亲送他出门,一面客气地说道。

  “哪里。”他淡淡回应道。“那我先告辞了。”

  他缓缓步下台阶,穿过前院和铁门,坐进车里。关上门,窄小的空间更加提醒他——他所处的,是多么寂静的世界。

  压迫感一寸寸环绕住他,像只从黑暗伸出的手。

  没有人注意到他脸色的憔悴、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下惊人的暗沉……他的苦,又有谁注意到了呢?

  原本要扭转车钥匙的手顿住了,他吐了口气,伏在方向盘上。呼吸逐渐沉重,三秒钟后,再也无法自制地大吼出声。

  吼声包含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那是一种凄厉的,将五脏六腑中所有不满、所有被压抑住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的声音。

  他再也看不到他了,看不到俊那灿烂的笑容、那双有神的眼睛,再也再也看不到了……

  声音渐趋哽咽,他紧咬着牙,全身颤抖。

  两滴男儿泪缓缓从他半掩的脸上滑落,滴在他的西装裤上……

  两年后

  下雨天,几乎像是夜晚般黑暗的天空,让人倍感压迫……

  在几把黑伞的遮蔽下,棺木下了葬,工人吆喝着,铲土将它完全覆盖住,形成一个小丘。

  也就只是个小丘了,与他人没有多大差别。生前的荣华富贵,一瞬间,掩埋得干净。

  周颢成站在最前头,英俊难掩些微憔悴的脸上无一丝表情,冷漠地望着墓碑。

  “泰尔斯”董事长突然中风的事,发生在他六十岁大寿不久后。一夕之间,震惊了整个商业界,媒体更是大肆报导,三天两头便回顾一次这位业界大老的丰功伟业,从他是如何白手起家,到开创‘泰尔斯’在饭店业的宏伟气象,像在歌诵伟人似的。

  而这一切,并没有维持多久,周老爷子走得很快,就在媒体渐渐冷淡、他的消息渐渐减少后,便去世了。

  这前后,不到一个月的光景。

  他的丧礼,如他生前所愿地办得隆重,政商大老几乎出席,放眼望去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面子是够大的了,但一个死人到底能感受多少?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黄泉路上,生前如何叱咤风云也是枉然。

  周颢成在随从的护送下,坐进轿车后座,脸上有着淡嘲的冷笑。

  人的一生,到底有多少事情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呢?尤其是那些被权势所蒙蔽的人们,在死前的那一刻所感受到的无助,应是更加强烈吧?

  可悲!

  他暗自冷哼了声,在心头烙下这两个字。

  父亲不会知道,他昏迷的那二十几天内,泰尔斯集团的股票不跌反涨,极大多数的分析师将泰尔斯评定为‘买进’,更吸引了不少外商争相投资。

  他们认为一旦由身为总经理的自己掌权,集团将会营运得更为完善。

  不可讳言,父亲的死,就各方面而论,都是一种解脱——父亲的解脱,也是自己的解脱。

  他的偏心、强势、对自己种种压制和恶意刁难,使得自己在得知父亲中风的那瞬间,即使千不该万不该,仍有一抹庆幸从心头滑过。

  身为一个父亲,除了物质需求外,他给他的,只有接近心灵层面的折磨,二十几年来,对他的苛刻举动只有增加没有减少。

  但在物质需求方面,他真的就不虞匮乏吗?事实上,许多应属于他的财产也被父亲所冻结了,他需要他的能力,却又极度恐惧他会夺权。

  父亲恨自己的理由,就如同他溺爱俊璇的理由是一样的——没有原因。

  这恨到底是从哪来的?这疑惑从年幼累积到年长,随着他渐增的冷漠,变得无知无觉。

  自己性格的阴沉、对人的强烈戒心,与被父亲长期不平等对待、打压有绝对的关系。

  而这已经是极为悲哀的父子关系,在两年前俊车祸身亡后,更显严重。歇斯底里到几近疯狂的老人,把这件意外怪罪于所有没关系的人身上,而自己,更是首当其冲。

  各种荒谬的指控,像利剑般一道道往他身上插。周老爷子强烈怀疑,是自己的长子密谋杀害自己的弟弟,因为觊觎其拥有的集团股份。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你才是该死的那个!”

  父亲用各种恶毒、刻薄的话辱骂、诅咒他……逼迫着他将自己所有的知觉一层层关闭。

  他变得不具任何感觉,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全然的麻木……

  到了最后,对于俊的死,如此令他心痛、自责、以为会一辈子忘不了的伤痛,似乎……也完全没有感觉了。

  有一阵子,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仍然活着……

  “总经理,请问您是要直接到泰尔斯去还是要回家?”前座的特助请示道。

  其实他想要劝总经理回家好好休息,这几天总经理几乎没有合眼。在这混乱的时期能够稳住泰尔斯的情势,还要好好办理父亲的后事,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

  正闭目养神的周颢成微睁开眼。“几点了?”

  “下午两点了,总经理。”

  周颢成皱了下眉。

  下午两点,那表示极有可能遇上‘她’。但他实在累了,想要回到‘家’,不愿意到总经理专属的休息室小憩。

  鲜少人去过他的休息室,没有注意过那些他应该获得的福利,所以鲜少人知道他这个总经理当得多寒酸。

  “回家。”他像是受够了一般地说道,再度合上眼睛。

  但他并没有因为这样比较轻松,‘面对她’,是他一直不想做的事情。

  俊死了以后,他便搬了出来,这里与原本的住处相比,当然小得多,但却让他暂时能够稍稍喘息。而喘息,也是他唯一需要的。

  大多时候,他都是接近凌晨才回到这里,并在一大早离去。

  一进门,周颢成习惯性地往客厅沙发看去。

  以往,他会看到一个衣服凌乱且喝醉酒的女人倒在上头。即使那样的情景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了,他仍改不掉这样的习惯,总是怀着一丝无奈与厌恶交杂的心情望过去。

  毕竟那样的情景,使他一向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第一次产生了震撼与痛苦。

  她,始终是他唯一能感受到心痛的理由。

  他微微一叹,突然被地上的一个闪亮物品吸引了目光。他稍皱了下眉,蹲下身将它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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