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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迷花魁(上) page 10 作者:绿光

  当他开口伤她,让她觉得痛时,她才发现他是特别的,当他吻她,她思及他也是这般吻着竹音时,她就无法容忍。

  她早该发现的,旁人如何说她,她总是充耳不闻,可是当开口的人是他时,她很痛……

  她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是污秽的,尽管她一直觉得自己依旧清白磊落,可冠上了花娘的身分,她早就是世人眼中的贱民,任谁都能欺。

  而他,也认为她脏……

  翌日,应多闻并未离开天香楼,依旧跟随在潋滟身边,然而潋滟对待他的态度已经明显不同。她不会再对他笑,甚至主动靠近他一步,又也许该说,她视他如空气般,他存在着,她却视而不见。

  香儿很快就察觉不对劲,然而潋滟绝口不提,至于应多闻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人沉默得像是哑巴一样。

  在两人都不愿吐实的状况下,香儿也实在是没辙,糟的是潋滟主动跟菊姨要求要接待客人,教香儿急得去找应多闻商量,但应多闻只是铁青着脸不语。

  香儿头痛极了,一个月、两个月,等到时序入秋后,她发觉潋滟是愈走愈偏,脸上的笑意越发虚假。

  “好小姐,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了,你何必急着要接待客人?就算要接待客人也犯不着一个接着一个。”

  香儿边替她梳发边叨念着。

  潋滟看着镜中的自己,朱唇微启百媚生,真是天生的妖媚,也莫怪上门的客人一个个都捧着银子要见自己。

  “香儿,你要知道,人生事变数太多,我要不趁着现在多攒点银两傍身,天晓得往后会如何?”都入秋了,她依旧等不到李二爷,不免担忧李二爷不过是口头说说,她自然得替自己打算。

  毕竟,口头约定就只是随口说说,认真的人就输了。

  “小姐会突然这么想,是不是跟应多闻有关?”尽管知道提起应多闻会让小姐态度转冷,香儿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实在是她想不到还有其他原因了。

  潋滟的神色一冷,还未开口,外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潋滟,菊姨要你马上到五楼的上房去。”人都还没到,就听见了声音。

  “夜儿,时候都还没到,菊姨怎会要潋滟进上房?究竟是来了什么人?”香儿开了门问。夜儿是菊姨身边的大丫鬟,和香儿向来有好交情。

  “是一位京城来的牙商李二爷,说是要来给潋滟赎身的。”

  潋滟蓦地起身,不敢相信李叔昂竟然信守承诺。

  “真的假的?菊姨答应了吗?”香儿惊呼,依她对菊姨的了解,她应该会将潋滟留到及笄时,等叫卖初夜时,有人抢替潋滟赎身时再议价的。

  “看菊姨那样子,应该是会答应的,所以才会要潋滟过去一趟。”夜儿说着,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潋滟,李二爷除了好相貌还是个富商,如此年轻有为,你是要去享福了。”

  平常日子里,潋滟待她们几个丫鬟不薄,上头赏了什么,她总是会分上一些给她们,如今得知潋滟能离开天香楼,都忍不住替她开心。

  适巧走到寝房旁的应多闻蓦地停下脚步,从半敞的房门望去,瞧见镜中潋滟止不住欢喜的笑靥,教他神情一黯。

  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京城牙商欲替潋滟赎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后院。

  “为什么这么天大的好事偏就落在她头上?”绮罗闻言,气得砸了手上的茶盅。

  丫鬟屏儿垂着脸收拾着地面。“听说那位牙商,正是那回吴老板的小妾上门找碴时,出面帮了潋滟的人呢。”

  听屏儿这么一说,绮罗更是怒不可遏,只因那一局是她设下,故意要教潋滟难堪的,可谁知道偏教她给轻易化解,还因而钓了个牙商,从此脱离妓籍,随牙商入京,而自己却还在这里!

  她愈想愈是光火,愈觉得无法忍受。

  “屏儿,传个信息给卫二爷的小厮,就跟他说天香楼有大事,要卫二爷过来一趟,卫二爷要是不来,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绮罗思绪动得极快,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想到了十全法子。

  想全身而退,攀上枝头当凤凰,也得问她允不允!

  潋滟进了上房后,与李叔昂相见欢,谈得相当愉悦,最重要的是李叔昂动作极快,今日就要将赎身钱交付,马上带她离开天香楼。

  “这不会太急吗?我还想好生款待二爷呢。”菊姨嘴上说着惋惜,却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赎身钱到底是多少,潋滟不晓得,横竖对她而言,她不过是换了个当差的地方,不过瞧菊姨一脸欢天喜地,她想这笔金额可能超乎她的想象,而李二爷要是不提,她是绝对不会问的。

  只是,这回除了上次见到的两个男人之外,他身边又坐了个沉默的男子,从她进房至今,吭都没吭一声,只是神情不耐地呼着茶,仿佛极厌恶天香楼这种地方,又或者该说……

  厌恶她?

  “不算急,我已经找了落脚处,就顺道将潋滟给带过去。”李叔昂笑眯了桃花眼,迫不及待想把人带走。

  “潋滟能遇到二爷,真是她的福气,往后还请二爷多多照顾了。”菊姨说着,又举杯敬他,潋滟也跟着意思意思地浅呷一口。

  一会,李叔昂便道:“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就让潋滟去收拾收拾吧。”

  菊姨正要答允,外头响起了敲门声,夜儿在外头说:“菊姨,卫二爷知晓有人给潋滟赎身,特来敬潋滟一杯酒。”

  潋滟闻言不禁微扬起眉,但菊姨已经应声让人进房。

  “李二爷,这位是蟠城知府的二公子,之前潋滟多有靠他照料。”菊姨连忙起身介绍。潋滟跟着起身,就见绮罗竟跟在卫玉身后进房,虽说看似寻常,但不知怎地,却教她心中警铃大响。

  趁着那头交谈,绮罗走到她身旁。“听说妹妹今日就要走了,所以我也过来敬妹妹一杯酒,祝妹妹顺风。”

  绮罗巧笑倩兮地道,自动自发地斟着桌上的酒,自个儿捧了一杯,也递给潋滟一杯。

  绮罗一口饮尽,潋滟还抓着酒杯。

  “妹妹怎么不喝?”绮罗笑问。

  潋滟笑了笑,还未应声,卫玉已经在那头喊着,“潋滟,往后就见不着你了,直教小爷我心里难受,但见你有好日子过,我也替你开心,敬你一杯,愿你顺风。”话落,举杯饮尽。

  潋艳笑着将酒杯搁下,又另斟了一杯酒,豪气地饮尽。“多谢卫二爷,多谢姊姊,承两位吉言,潋滟必能顺风。”

  卫玉又和李叔昂聊上几句后,便和绮罗先行离开,潋滟瞅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猜不透两人葫芦里到底是卖什么药,但想想她都要离开了,哪怕他们有什么诡计也得逞不了,于是便没搁在心上。

  “潋滟,去收拾收拾,我跟二爷再聊几句。”菊姨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先回小院。

  潋滟朝着李叔昂轻点个头,见李叔昂那双桃花眼都快要迸出火花,揣测他许是又准备了衣衫要她换上,不禁觉得好笑。一离开上房,便见应多闻站在香儿后头,像她一进门后,他就一直待在这里。

  “香儿,你先回去替我收拾收拾,衣衫什么都不要了,只带贵重的,其余的碎银和金裸子全都分给几个要好的姊妹和丫鬟。”她吩咐着,打算先支开香儿,趁这当头跟应多闻把话说清楚。

  香儿看了两人一眼,顺从地先行回小院。

  潋滟瞅了他一眼,顺着廊道下了阶,他也跟在身后,直到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廊道,她才启口,“今晚,我要跟李二爷走了,我跟李二爷说好了,就我跟香儿,而你,可以离开了,或者要继续留下,都随你。”

  应多闻走快了几步,挡在她的面前,她垂敛着眼,瞧见他系在腰间的玉勒子。这个玉勒子打她救他时,便系在他腰间的,可从未再见他戴过,今儿个倒是巧了,这代表他也有意要离开天香楼吧。

  “潋滟,如果你不愿跟他走,我现在就立刻带你离开天香楼。”应多闻沉声道。

  潋滟撇唇笑得很冷。“如果你能带我走,咱们早就走了,不会直到现在。”

  应多闻抓起玉勒子。“这个玉勒子代表我的身分,出入城门或县界,不需被盘查路引或身分,我真可以带你走。”若非是紧要关头,他不愿再碰这块玉勒子,为了她,他愿意。

  潋滟直盯着羊脂玉质地的玉勒子,半晌才道:“迟了。”

  “潋滟。”他轻抓起她的手,她却随即抽开,一如这几个月来,她不愿再亲近他,瞧也不瞧他一眼。

  他心里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每当他走近她一步,她就会立刻退上一步,那无视于他的眼神,教他尽管有满腔的话想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可如今他是不得不说,再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了。

  “不过是一份相救的恩情,咱俩之间早已相抵,你没必要再为我做什么,你走吧。”也许是她够无情,才能将刚萌生的情爱扼杀得连渣都不留,甚至面对他,她也无一丝动摇。

  “你对我那日说的话始终耿耿于怀?我……”

  潋滟平静无波地打断他未竟的话。“没有,我并非耿耿于怀,只是认清事实。”认清了自己的身分,认清了他对自己的介怀,让自己死了心而已。“多闻,谢谢你这阵子照顾我,已经够了。”

  话落,她便从他身旁走过。

  她头也没回笔直地朝往腰门的廊道走,走着走着,不知怎地,眼前竟然模糊了起来,她眨了两下,斗大的泪水顺颊滚落,她停下脚步,猛然发觉自己的牙根咬得发疼。

  原来,离别竟如此的痛。

  原来,爱情不是说扼杀就能扼杀,就算不要,还是在心底深植了……可是她没有回头路了,她不回头,也不会再往回走,因为她不想再让自己更痛,于是抹去了泪,继续往前,然而才刚走过转角,脚步突地踉跄了下。

  她疑惑地扶着墙,眨了眨眼,发觉眼前的景象像是两个影子重迭着,就连脚下也跟着虚浮起来。

  “妹妹,你怎么了?”廊道边响起了绮罗的声音,她侧眼望去,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晃动得好厉害,教她几乎要站不住脚。“累了吗?姊姊让人扶你去歇会,一会你就会觉得舒坦了。”

  话落,她身后两名丫鬟向前搀起了潋滟。

  “你……对我下药?”她明明防备了,岂料……

  “是啊,就在我拎起酒壶时掺进的。”绮罗笑得百媚横生,刮了刮她粉嫩的颊。“一会卫二爷会让你尝到欲仙欲死的滋味,你可要好生感谢我。”

  “你……”潋滟想挣扎,却是全身无力,被两个丫鬟硬架起,拖进了几步之外的一间雅房。

  瞪着已坐在床上的卫玉,她心头发凉……

  第七章  赎身起波澜(1)

  应多闻呆站在原地,耳边还回荡着她无情的话语。他想过,能有人替她赎身,对她而言,已是最好的结果,他该笑着送她离开这烟花之地,可是他做不到。

  他很后悔,他一直后悔那一晚为何要对她说出那些话!

  她怎会脏?脏的人一直是他,他怎么有脸吐出那种伤人的话?!他是失心疯了,不断地想着那晚她的衣裳腰带乱了,想着她是否为了银两贱卖了自己,想着她被其他男人拥入怀,他无法忍受。

  可笑的是,他对她同样有邪念,他和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

  “多闻、多闻!”

  身后传来竹音的唤声,应多闻动也不动,才刚踏出一步,就被竹音给拉住了手,他正要甩开时,听她急声道:“潋滟不太对劲,你快跟我走。”

  “什么意思?”应多闻攒紧浓眉。

  竹音气喘吁吁地道:“方才我回小院拿东西,经过一楼那条通往腰门的廊道时,瞧见绮罗差了两个丫鬟将潋滟给架起,奇怪的是潋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没有挣扎,任着她们拖着,我觉得不对劲,就赶紧跑来找你了。”

  应多闻忖着方才绮罗领着卫玉进上房敬酒,莫非酒里有文章?“竹音,你可有瞧见她们往哪边去?”

  “那条廊道直走到底就是通腰门,右转的话有不少间雅房,也许可以先从那边找起,你动作要快!潋滟要被赎身了,绝不能在这当头出事的!”竹音说得又快又急,用力推着他。

  应多闻不假思索地撑着廊杆,直接一跃而下,大步流星朝通往腰门的廊道而去。

  卫玉和绮罗……这两个人凑在一块,还能有什么好事?他不敢细想,只想赶快找到潋滩,他来到廊道右转,静心地听,然而邻近雅房里丝竹声不坠,混淆他的听觉,他只能推开一扇扇的门,心急如焚地寻找着,直到余光瞥见转角处站了两个男人,如果他没记错,这两个男人应该是卫玉身边的小厮。

  毫不思索,他朝那处奔去,那两人随即往前一挡,道:“这里不准——”

  话未尽,鼻头已经挨了一记重拳,而另一个则被他给抬腿踢飞,没有一丝停顿,他踹开了房门,只见潋滟已经衣衫半褪,而卫玉就压在她身上。

  “老子不是说了不准进门,你……啊!”卫玉察觉有人进房,才抬眼斥骂,就已经被应多闻给拉下床,摔落在地。

  瞪着泪流满面的潋滟,那张爱笑的脸上红肿瘀青,应多闻觉得心像是快要被撕裂了一般,他抓过被子往她身上一盖,回头再一把拎起卫玉,大手直掐住他的喉头,迫使他双脚离地。

  卫玉的双眼往上吊着,嘴角开始滚出唾沫和血丝,双脚一开始还能踢踹,但慢慢的只能往下蹬着。

  “住手,多闻,住手!”潋滟从他身后抱住他,死命地扯着他。“放下他,我没事,他还没有得逞,你赶快放手!你不能杀人,你赶快住手!应多闻,我命令你放手,给我放手!”

  应多闻闻言,缓缓地松开了手,任由卫玉重摔在地。他回头注视着她,轻抚着她红肿的颊。“他打你……”

  “我踹了他也咬了他,我没吃亏。”她粗喘着气,泪水止不住地流。

  “你哭了……”他哑声轻喃。她不哭的,那么高傲的她背负贱名却从不哭的。

  潋滟直瞅着他,泪水不断地滚落。“我哭,不代表我委屈我难过,我哭……因为你来了。”她紧抓着他的衣袖。“我怕……我怕的不是清白不再,我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

  她蓦然发觉,这天下如此之大,要是从此生离也如同死别。

  死别,那不就意味着今日一别,直到他日她阖上眼时,都再也见不到他了?那是多么可怕的事,远比失去清白还教她惶恐。

  应多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压根不管力道是否弄痛了她。“潋艳,别怕,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不管你在哪,我就在哪,你跟我走,咱们离开蟠城往南去,也许没有富贵权势,但至少可得温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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