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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真国色 page 2 作者:律风

  “他走了……牡丹奴……他走了……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长久压抑的顾砚旋,终于再也撑不下去了,紧绷的神经崩溃了,对他最亲近见过他狼狈样的牡丹奴说出他难以承受的负担。

  “少爷,他是谁?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你见不到他了?”

  牡丹奴满头雾水,隐隐觉得顾砚旋两次哭都和那个“他”有关,她的小手温柔地抚拍着顾砚旋的背。

  她在顾砚旋身边当了三年贴身丫鬟,她知道他有难以启齿的秘密,她想是那个秘密让他不快乐,让他失控,让他失落,让他痛苦。

  “牡丹奴……”

  顾砚旋慢慢地抬起头,望着牡丹奴越来越娇憨的面容,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只会在她面前失控,让她看到他无力脆弱的模样,让她看到完全与他人眼中不同的顾砚旋。她这样天真又直接的问题,让他非常想对她倾诉一切,将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发泄出来,否则,他会疯掉的。

  “牡丹奴,无论怎样,你都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好吗?”

  “嗯,我是少爷的贴身丫鬟,当然会一直留在少爷身边的。”

  牡丹奴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她是顾府的家生子,生来就是顾府的人,没有理由离开顾府的。

  “那我们说好了,你不能离开我的。”

  顾砚旋勾起牡丹奴的小尾指,按住她的大拇指,签下他们之间的“不离契约”。

  “好,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牡丹奴抬起另一手,有些心疼地抚平他眉间皱起的褶皱,“到底是谁让少爷这样难过呢?”

  “我告诉你,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谁也不许知道。”

  顾砚旋拉着牡丹奴坐在他的腿上,他圈抱着她,脑袋枕在她小小的肩膀上,疲惫着说出他无力扭转的宿命,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在顾家,每一代都会有双生子出世,双生子的命运却截然不同,这是顾家世世代代双生子的宿命,谁也无法改变。哥哥是万千宠爱集一身,被当作唯一的继承人抚养;而弟弟要承受一切灾难,只能当哥哥的影子,是外人无法知晓的存在。”

  牡丹奴大惊,完全不晓得顾家还藏有这样的隐晦,难以想象还有另一个“顾砚旋”的存在。

  “少爷是哥哥,对吧?”

  既然顾砚旋将来要继承顾家的一切,那他就是哥哥,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为何还这样痛苦呢?

  “我常常想我要是弟弟就好了。”

  顾砚旋想起影子弟弟为他承受的一切,这辈子他都无法安心,他恨他俩的命运无法改变,他的所得都是建立在影子弟弟的牺牲之上,这成了他难以释怀的原罪。

  “那个让我如此难过的人是我的孪生弟弟,他从小到大不为人知,作为我的影子替我挡住所有的灾难和黑暗。我夺去了他的一切,让他承受所有的痛苦,我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这样扭曲的命运,也不知道该怎样帮助他摆脱束缚?为什么命运对他这样不公呢?为什么我和他不能同甘共苦呢?为什么我们两个的命运要如此极端呢?”

  “少爷,你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牡丹奴终于明白顾砚旋无法快乐的原因,明白他为什么只能偷偷躲起来哭了,隐形弟弟的存在成了他的枷锁,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顾家的一切。

  “不,是我的错。”顾砚旋摇头,紧紧地抱着牡丹奴,哽咽着声音,“现在他被派往他国执行任务,到死我都不可能再见他了。他这十六年来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福,到最后为了顾家的利益必须牺牲自己……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是我弟弟啊,为什么我只能将他送往地狱呢?牡丹奴,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他走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是哥哥,就不会遭这样的罪了。”

  “少爷,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牡丹奴抱着顾砚旋,她无法开导他替他指明道路,只能陪着他一起哭,她不认识那位隐形弟弟,但她知道被命运宠爱的顾家孪生哥哥,得到顾家的一切,却要背负对弟弟的罪恶感一辈子,这样的折磨,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一直独立承受这样秘密的顾砚旋,怎么可能快乐呢?

  他连倾诉的人都没有……

  “牡丹奴……奴儿……我只有你……”顾砚旋彷佛抓住救命浮木一样,抱着牡丹奴不愿松开一丝缝隙,压抑哽咽的哭泣声,带着恐慌和茫然,“奴儿……你要陪我……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没有人陪他的话,他终有一天会彻底崩溃的。

  奴儿……奴儿……

  顾砚旋亲密的称呼,唤得牡丹奴小小的心都要化了,突然好心疼好心疼她的少爷。这样隐忍着痛苦,在人前还要装着左右逢源和气生财样的顾砚旋,看起来像她养的绽放时的牡丹花,可谁瞧见他如牡丹花凋敝之后的憔悴枯木样呢?

  她想守着顾砚旋,就像她想守着牡丹的心一样。

  “少爷,奴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的少爷,崩溃时如枯萎的牡丹,但细心照料,来年又会艳冠群芳。

  小小的牡丹奴从那时就下定决心,她要陪着顾砚旋,一生一世,不让他再偷偷躲在山洞独自悲伤。无论以后会怎样,她都想待在顾砚旋身边,当他无力承担之时,她能够为他提供小小的肩膀。

  他是她的少爷,她是他的牡丹奴,说好不分开的。

  第2章(1)

  “这幅‘凤穿牡丹’的绣帕,乃锦衣坊为太子妃大婚所制,也就是当今皇后的嫁妆,后来因缘际会辗转来到顾某手中,希望今日能为它寻得有缘人。”

  郝魏紫凝视着结海楼大堂中央高台上的顾砚旋,他双手轻拿绣着“凤穿牡丹”花样的大红喜帕向客人们展示,不再是少年的面容有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也有在尔虞我诈中淬炼出来的狡黠,还有常年累月所带的微笑面具。

  眼前的顾砚旋是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不再是那个躲在假山洞里憋屈哭泣的十三岁少年,他谈笑自如地让一件件拍品的价值,在他的手中不断飙高,尽显他成功商人的魄力。

  只是,如今的顾砚旋,少了牡丹奴陪在身侧,难过的时候要怎么办呢?

  湿气慢慢地在郝魏紫双眸中氤氲开,模糊了顾砚旋在她眼中的模样。

  而今的她,深刻的体会到顾砚旋背负宿命时的无能为力,明明最爱的人就在面前,她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相认,无法言明,只能这样望着他,暗自神伤。

  她曾要陪他一生一世,但老天爷开了一个大玩笑,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和顾砚旋成了不相干的两个陌生人。

  “一千两!”

  坐在郝魏紫身旁的宫之瑾突然出价,竞拍顾砚旋手中的“凤穿牡丹”。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眼望着顾砚旋黯然神伤双眸湿润的郝魏紫,牡丹是她的挚爱,那么绣有牡丹的绣品自然也能让她爱屋及乌了。

  本来对皇后嫁妆兴致勃勃的人,见一掷千金开价的人是宫之瑾,知晓他和皇室的关系,识趣地不跟他争,顾砚旋当即宣布:“那么,这幅‘凤穿牡丹’绣品就归世子所有。”

  当顾砚旋的视线投向宫之瑾,目光却与郝魏紫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她眸中的疼惜之色,令他倍感亲切,刹那间胸口发热,似有熟悉的暖流涌出,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出牡丹奴的面容,她也曾用那样的目光看他,心疼他的隐忍,张开柔软的手臂,将他拥入她怀中,温暖着疲惫的他,告诉他:“少爷,有我在,你不用逞强,累就说出来吧!”

  他只在牡丹奴面前,才会表现他的脆弱。

  郝魏紫,宫之瑾的妻子。

  牡丹奴,他的心灵依托。

  一个是国色天香,一个是小家碧玉,毫无关联的两个人,为什么他看到郝魏紫会想起牡丹奴呢?

  大概是他太想念牡丹奴了吧?

  他的牡丹奴,那么的体贴可人,那么的善解人意……为什么他留不住她呢?

  噬骨的疼痛在顾砚旋的四肢百骸间泛漾开,他视线越过郝魏紫,若无其事地对宫之瑾点头示意,然后继续下一件拍品的展示……而脑中牡丹奴的影子,挥之不去。

  这一生,他都不能再抱着牡丹奴,唤她“奴儿”了。

  那年,又是牡丹花开之际,牡丹奴流连在牡丹园的时间越来越长,顾砚旋每次回拂香院瞧不见她的踪影,都是在牡丹园找到牡丹奴。

  看着目不转睛凝视着牡丹花犯花痴的牡丹奴,连他靠近都没有察觉,顾砚旋摇头失笑,他这个小丫鬟上辈子肯定是朵牡丹,这一世投胎为人也改不了牡丹魂的本性,对牡丹如此痴迷。

  “奴儿,你这样撇下少爷自个儿享乐,太不尽职了。”

  顾砚旋从牡丹奴身后环抱着她,语气带着丝丝哀怨,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磨蹭,有些着迷地闻着从她身上飘出来的香气,那是一种融合了牡丹花气的少女体香,属于牡丹奴特有的味道。

  在他身边五年的牡丹奴,已从纤瘦娇小的女孩,长成体态圆润的少女,婀娜温柔,抱起来手感极佳,常常让他爱不释手。

  有时出门办事多日,没有抱到牡丹奴,顾砚旋就会觉得胸口空荡荡,好像少了什么似的。于是,每次远行回府,他就会一改在外的沉稳样,变成讨糖吃的小孩子,非要抱着牡丹奴一起睡。

  牡丹奴虽然比他小,又是他的贴身丫鬟,反而宠着他,满足他任性的举动,由着他反差极大的个性,维护着顾家少爷精明稳重的形象。

  他也只有在牡丹奴面前,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对她撒娇耍赖,乐得被她当成小孩子疼惜,一点都不在乎这样毫无少爷形象和威信。

  “少爷,你回来了!”

  牡丹奴欣喜地旋过身,早已习惯顾砚旋对她的亲昵举动,自然而然地偎在他怀中,兴奋地指着盛开的牡丹,与他分享她的喜悦。

  “少爷,你看那朵白牡丹,就是你去年给我带回来的牡丹,叫做‘丹凤白’,白花瓣黄花蕊,不似‘首案红’那般雍容华贵,但清新脱俗,像仙女下凡呢!”

  “所以把你的魂都勾走了,害我找你找了老半天。”

  顾砚旋瞥了眼新生的牡丹花抱怨道,他对牡丹完全是爱屋及乌,所以在朋友家看到牡丹子株就给牡丹奴带回来。在他眼中,牡丹奴才是最美的牡丹,任何国色天香都比不上她的娇憨可人。

  “牡丹真的好美,怎么看都不会厌,下回我会早点回拂香院,不让少爷找我就是了。”牡丹奴笑道,视线从怒放的牡丹花转向口气有些酸的顾砚旋身上。

  在她心中,她的少爷比牡丹更美,一年俊过一年,府里的丫鬟私底下都在偷偷地讨论着少爷,羡慕她能够贴身照顾少爷,嫉妒少爷只让她靠近……所以,她成了大家的眼中钉,依然不讨人喜欢,依然被其他丫鬟排挤,永远都融入不到她们的圈子。

  不过,她都不在乎,她只想守着她的牡丹和少爷,知道了顾砚旋背负的一切,她总是心疼他,担心他逞强伪装会把自己逼得太累,一点都不希望他隐忍着痛楚而躲起来哭泣。所以她要努力地让他开心,让他在她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她喜欢他毫无形象地对着她撒娇呢!

  “你呀,眼中只有牡丹花,都不将我这个少爷当回事,看来真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我都想生气了。”

  顾砚旋佯怒,双手捏了捏牡丹奴红润的双颊。

  牡丹一开花,牡丹奴就为牡丹神魂颠倒,完全疏忽了他,不像平日里,他一回来,她就贴心地备好茶水,为他捶背揉肩,将他伺候得服服帖帖,唯恐他在外面太累了,时时刻刻围着他嘘寒问暖。

  “我是牡丹奴,才不是风流鬼呢!”牡丹奴不依地嘟起嘴抗议。

  “好,你是牡丹奴,那我就当花下客,‘牡丹奴花下客,做人也风流’,这样好不好?”

  顾砚旋亲了下牡丹奴嘟起的小嘴,立刻羞得她满脸通红,缩起身子,脑袋往他怀里钻,逗得他哈哈大笑,爱怜地揉弄着她的脑袋。

  只有和牡丹奴在一起,他才会这般愉悦地欢笑,而不是虚与委蛇的假笑,所以他不想委屈牡丹奴。

  不久前,父亲对他说,牡丹奴马上就要及笄,他若喜欢,跟林氏夫妇知会一声,将牡丹奴收房服侍他,免得大家私下嚼舌根,坏了府里的风气。

  他当然喜欢牡丹奴,可他不愿意如父亲所说那样收了牡丹奴,将她当侍寝的丫鬟,那样无名无份委屈她,还不如等待,等待有一天他真正能够当家作主,让牡丹奴光明正大地陪伴在他左右。

  “好。”

  牡丹奴滚烫烫的面容贴在顾砚旋的胸口,认真地回应他的话,她是牡丹奴,他是花下客,这样他们都不用分开了吧?

  “所以,我想看牡丹的时候,奴儿得在我眼前才行哦!”

  顾砚旋勾起了牡丹奴的下颌,俯下身,吻住牡丹奴,给一记真正缠绵的吻。

  他温柔地吸吮着她的唇,撬开了她的齿,勾弄着她的舌,慢慢地引导着羞涩的她,与他唇舌交缠,相濡以沫。

  满溢的热情,在他们的唇间流窜开来,蔓延到四肢百骸,酥软了他们的神经。

  牡丹奴沉醉地窝在顾砚旋怀中,双手本能地勾住他的颈项,热辣辣又酥麻麻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将她淹没了,欢喜随即在她心间弥漫开来。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彷佛也被他渐渐火热的吻点燃了,热气四窜,混沌了她的意识,意乱情迷地沉溺在他的亲吻中……然而,下腹忽然传来的钝痛,让牡丹奴晃过神来,双手从顾砚旋的颈项滑落,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唔……”

  牡丹奴离开了顾砚旋的唇,闷闷地呻吟一声,整个人弓起了身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下身涌出,带出尖锐的痛感,痉挛了她的神经。

  “奴儿,你怎么了?”顾砚旋瞬间大惊失色,扶住突然痛得脸色发白的牡丹奴。

  “少爷……痛……我肚子痛……”

  牡丹奴捂住下腹弯腰靠在顾砚旋身上,顾砚旋闻言,望向她的肚子,却发现有血渍从她下身的裙子里沁出来,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奴儿,你怎么会流血了?你哪里受伤了?别怕,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顾砚旋慌了,莫名地恐慌将他包围了,他忙不迭地抱起牡丹奴,往花园外冲,看到林氏夫妇在浇花,立刻冲着他们叫道:“快!快去请大夫!奴儿受伤了!”

  他好怕牡丹奴出事,因为她是他的贴心小棉袄,只有她才能温暖他,才能让他做回真实的他,而不是带着面具为顾家利益奔走应酬的顾砚旋。

  后来,顾砚旋才知道,牡丹奴没有受伤,她只是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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