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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一枝花(下) page 12 作者:千寻

  “铺子里啊,爷可没只顾着玩乐,就忘了生意,不过最近有好几家金银古玩铺的掌柜来找咱们王爷,听说王爷大手笔,订下不少好东西,要给储三姑娘做聘礼,上回有一个掌柜从里头走出来,身边的伙计问他德王爷是不是真的订了两万两银子的头面,我亲眼看见掌柜的点头……”

  叶霜还想笑,但脸上的肌肉被伤心钉死了,让她再也无法牵动笑意。

  两万两银子?爷真慷慨,当时他给她的也不少,只不过他给她的,是早晚要收回自己口袋里的财富,她不过是他的人头帐户,而对储三姑娘,他这么尽心、这样大手笔,其实她也可以理解,爱一个人总想要倾尽所有。

  真糟糕,她已经可以看见一对恩爱夫妻,琴瑟和鸣、白首到老的美事了呢。

  记不记得那部红到不行的《犀利人妻》,小三说过“在爱情里面,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因此即使她先来,即使他们曾经有过爱情,可爱情瞬息万变,转眼,她竟成了不被爱的第三者。

  很公平的,不是吗?当初封氏、米氏等人也是先到,却被她挤下去,自己不过是重复着她们的悲剧罢了。

  所以在妥协之后,她是会平安地在王府一隅,顺利扶养孩子们长大,还是沦落到一个庄子养老的下场?

  她不是甄嬛,没有强大的战斗力,她遇事只会退缩逃避,倘若哪天强敌来袭,她有本事见招拆招,还是被万般手段弄得鲜血淋漓?

  脸色惨白,心头纷乱,她再也无法安慰自己。

  这时,有小厮跑进来向辛嬷嬷报信儿,说:“辛嬷嬷,储夫人和三姑娘来访。”

  “王妃身子不适……”

  辛嬷嬷直接就要拒绝,叶霜却从树后现身,扬声道:“请储夫人和三姑娘进来吧。”

  叶霜的突然出现让辛嬷嬷吓了一大跳,心里直道坏事了。

  她们都在审视彼此,储夫人在掂量叶霜的重量,叶霜在忖度储三姑娘的质量,而储三姑娘什么事都不做,只是微笑地看着周遭,置身事外似的。

  是正常人都会想要诋毁对手,叶霜也不例外,她很想挑两下右眉,对人家使坏,只不过……

  你会对大爱师姊使坏吗?你会在人家口口声声感恩时,打坏主意吗?当然不会,因为良心还在。

  储三姑娘就是这样一号人物,人美、气质佳,开口说话,比水还温润的声音,让人闻之舒心。

  她的一举一动令人自惭形秽,她的笑容会不自觉勾引人心,就算叶霜不是蕾丝边,也会为她心折,也会想要与她接近。

  难怪卫昀康因为她而心悦、而狂喜。

  她本还想着偏安一隅,想着妥协低调,想着平顺过完一生,但看见储三姑娘这刻,她知道……无法。

  她无法克制嫉妒滋生,无法与储三姑娘共事一夫,无法天天看着这样一张脸,却不自惭形秽,无法在卫昀康合理地爱上她的同时,在旁边欣赏他们的幸福。

  是的,叶霜不会和储三姑娘成为对手,因为她们的起跑点根本就不一样,储三姑娘就像是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选手,而她,根本就是一般学校里连月考数学都不及格。

  唯有站在战场上,才明白战况多险峻。

  此时此刻,叶霜知道自己必输无疑,知道在绝对的挫折之下,她早晚会变成心胸狭窄的恶人。

  因为实力悬殊的她,唯有使尽心机、手段用尽,方能与对方匹敌,在这种情况下,一天天过去,她不会再是叶霜,她将成为比左氏更可怕的女人。

  所以她怕了,害怕失去爱情的同时,也失去自己……

  “储夫人,今日来访不知有何事?”叶霜问。

  “今日来得冒昧,真抱歉,只是与德王爷提过几次,想到王府拜访王妃,王爷都拒绝了,总说王妃怀相不好,得好好休养。”储夫人回答。

  提过几次?所以他们见过更多次?所以他们熟得像自家人?所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瞧,才第一回照面,她就变得刻薄,往后她只会更变本加厉。

  储夫人上下打量叶霜,德王没说错,怀相确实不好,健康的孕妇应该红光满面,肤柔脂嫩,她整个人看起来瘦削蜡黄,怎么都不像能稳稳妥妥把孩子生下的模样。

  这女人啊,生孩子就像一条腿踩进鬼门关,倘若她死了……允儿不就能扶正?心里这样想着,笑容跟着浮上。

  叶霜虽不是学心理学的,但多少看得出对方得意,是啊,不能怪她,易地而处,她也为因此而暗暗得意。

  叶霜再问一次,“不知储夫人来访有什么事?”

  “是有点小事,想与王妃商量。”

  “储夫人请说。”

  “德王府的状况,京里人多少知情,照理说,皇上不该在这种时候赐婚,老德王才过世不久,只不过皇帝看重德王,想借重他的才华,这才夺情赐婚。”

  “是。”叶霜点头附和。

  公公并没有死,这件事卫昀康知情,皇太后也知情,公公离府,是卫昀康给的建议,路走到这里,公公清楚,为了让皇上彻底放心,除了放下一切、远离朝堂权势,他没有第二条保命路。

  他死,皇上才能放心起用儿子;他死,昔日同僚才会向儿子靠拢;他死,才不会有人挖出过去种种,逼他再死一次。

  “当时所有人都让左氏那副贤德温良的假象给欺骗,认定昀康是纨裤子弟,否则早些年,卫储两家就曾经口头约定,要让两个孩子结亲。不过话说回来,姻缘天注定,兜上一圏,该成为夫妻的终究会成为夫妻,瞧,皇上这不是赐婚了吗。”

  姻缘天注定吗?说到底,不过是现实二字,当年虽有口头约定,但卫昀康既克妻又纨裤,他耍烂、不入仕途,摆明是个没前途的浑小子,这样的他,储家自然不肯让自家女儿出嫁。

  如今,克妻的事实浮出台面,皇上又打算重用,当年的鸡肋成了又肥又嫩、嚼劲十足的鸡腿,谁不抢着啃?

  表面上是皇上赐婚,谁晓得储家在背后使了多少劲儿,成为太子的魏子凌又暗中用过什么招?

  “合该是王爷的福气。”叶霜淡淡附和,并未戳破事实,她很清楚,哭闹愤怒于事无补,只会教人瞧不起自己,她的身分已经足以让人诟病,何苦再增添说资?

  储夫人见叶霜这么上道,笑容更盛,心想,也是,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难说,倘若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日后定要求咱们家姑娘厚待她的孩子,当然要巴结几分。

  储夫人是个没见识的,这番想法,是来自于经验。

  她是前头夫人的庶妹,前头夫人留下一女两男,临死前逼着丈夫娶自家妹妹进门,又亲自给庶妹灌下绝育药,让她断了子嗣心思,专心照料自己的儿女。

  她心想,叶氏出生不好,样貌也不如自家姑娘,就算孩子生下来,身子定也伤了,之后,德王必会专宠三姑娘。

  有这样一个会挣钱又上进的女婿,自己和三姑娘又是亲近的,日后有她这个丈母娘穿金戴银的好日子过了。

  “王妃这话说得在理,赐婚之后,昀康时常往咱门府里去,与我们家的老太爷一见如故,说话投机,两个人成了忘年之交,我们家老爷也说,满京城,世袭爵位的不少,但新一代多数没见识长进,往往御史几个奏折,皇上就把爵位给摘了。

  “可昀康不同,过去左氏和两个儿子明里暗地仗着王府势力,做下不少天怒人怨的事儿,照理说这爵位是摘定了,可皇上不但让昀康袭爵,还令他入朝为官,可见得皇上定是看重昀康。”

  口口声声昀康,是爷允她这样叫唤的吗?他这样讨好一个无知肤浅的女人,是因为爱屋及乌,对储三姑娘太喜欢吗?

  心酸得厉害,像被人用木杵捣烂了,渍上酸醋,可是叶霜喊不出痛,只能暗暗强忍。

  第十三章  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2)

  “都说家和事兴,后院平静,男人才有心思争取功名,今儿个我带三姑娘上门,主要是想让你们姊妹多亲近,日后两人同心协力,好好伺候昀康。”说着,储夫人向女儿点点头,并用眼神示意。

  储三姑娘起身,微微屈膝,道:“允儿向王妃道安。”

  “三姑娘别客气,我身子重,扶不得你,快起来吧。”

  这礼,她受不起,况且她很清楚,先前那个当姊妹的想法,在见到储三姑娘同时,早已烟消云散。

  “怎么还喊三姑娘,日后都是姊妹了,喊允儿亲近些。”储夫人热切道。

  叶霜笑而不应。

  储允儿转过身,温婉道:“母亲,您让我同王妃说几句贴心话吧。”

  “怎地,一见如故啊,才这么会儿功夫就有悄悄话说?”储夫人戏谵两句,倒也没坚持,便领着自己的丫鬟嬷嬷逛园子去了。

  储夫人一走,储允儿视线定在叶霜脸上,柔声道:“王妃对皇上赐婚这事儿,不知有何看法?”

  “我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看法、王爷的看法。”叶霜答得滴水不漏。

  她不是个有心思的,但枕边人城府深,她不学几手功夫,被吃干抹净,还得替人洗碗烧灶,那就傻得太过,所以卫昀康在她面前拆下面具的同时,她也学会在外人面前戴上面具。

  “王妃想不想知道,允儿对赐婚的看法?”

  “三姑娘想说便说。”

  叶霜望着她的脸,却怎么也生不出恶念,有的只是深切的危机感,一种快要被踢下悬崖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揪紧膝间裙片。

  “但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储允儿笃定说完,然后平静地与叶霜对视。

  这是警告?或是战鼓初鸣?储允儿想宣告自己对爱情的独占欲,顺便提醒她,她的王妃位置再也坐不稳?

  叶霜不禁怒了,但谁说恼羞成怒之后,就该横眉相对、撒泼怒骂,那是市井泼妇的行为,好人家的女子,得深谙筹算智诈之道,得讲究斯文雅致,就算是光火,也要做出一股淡定的尊贵味道。

  当了一年王妃,骨子里不成样,但摆几分款儿,还是做得到的。

  何况,既然注定要面对,便干脆一些吧,如今的她面对的是权威高手,明知必输无疑,明知无法全身而退,但即使会死无葬身之地,她也不允许自己弱了声势。

  回眸凝视,她是个虚张声势的软家伙,温淡一笑,叶霜道:“三姑娘的心思是所有未出嫁女子都有的想象,只不过一旦踏入婚姻,现实便会冲淡幻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诗人的多愁善感,岂能当真?”

  “王妃认为何谓喜欢?何谓爱情?”

  “有人说,喜欢是淡一些的爱情,爱情是浓几分的喜欢。但事实上,爱情不过是种上天赋与人类的生理反应,以保障子孙后代的繁衍不息。所以女人喜欢伟人英雄,男人喜欢温婉淑女,说穿了,不过是生物本能在促使人们挑选条件最优异的人,生下最杰出的下一代。”

  “这话代表……王妃对王爷无爱?”

  叶霜眉心闪过苦涩,原本是有的,但现在,她必须一一收回。

  因为恨会让人陷入痛苦,可是只要不爱了,就能够不恨。她的爱,在卫昀康遇见储三姑娘、陷入迷乱时,受伤了;在他慷慨大方为储三姑娘置办聘礼时重创了;在他和储家老太爷成为忘年之交,在他与储姑娘鱼雁往返、情诗织爱的同时,奄奄一息了……

  现在她要做的决定,是要为她的爱情插管治疗,还是拔管放弃?

  她想,她不是喜欢苟延残喘的女人。

  “储三姑娘何必计较这种事?”

  “评估对手,不是每个兵家出战之前要做的吗?”

  她似笑非笑地回望叶霜,那表情让站在旁边服侍的墨竹、墨菊气炸了肚子。

  这是侵门踏户,来宣示地盘的吗?好好一个大户姑娘,学什么地痞流氓?比她们这些奴婢还不要脸皮!

  叶霜不同,她反而欣赏储三姑娘的直言,至少她敢实枪实刀站在面前,告诉她战争即将爆发,各凭实力竞争掠夺,而不是面上与她结党,暗地又捅她一刀,弄得对手死于非命,尚且厘不清死因。

  不明原因地,明明是对手,明明是生气加恐惧,叶霜却无法厌恶对方,也许她是视觉系生物,也许她喜欢对方的磊落光明。

  叶霜道:“如果我是三姑娘,我会把心力放在评估自己与王爷的感情上头,而不是去评估旁人,就算今日我落败,依王爷的优秀程度,难道日后不会有无数个三姑娘,抱持着与王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象?”

  储允儿凝视着叶霜,不明白她怎么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她应该嫉妒、忿恨不平,言词应该夹枪带棒、犀利恶毒,怎么能像在述说别人的事那般轻松?

  这不行,她不生气、不当泼妇,怎么显得出……

  “王妃这话是想恐吓允儿,还是想提醒允儿省心?”储允儿的口气多了尖刻。

  “三姑娘想多了,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愿意参考,便捡起来听听,觉得我是恐吓,便将之抛诸脑后,反正碍不着三姑娘什么。”

  “看来,王妃不将允儿当成对手。”抬起下巴,储允儿做足胜利者的姿态。

  “每个女人都把男人身边的女人视为对手,事实上……”叶霜摇头。

  “事实上如何?”储允儿凝睇着她,等待下文。

  “鱼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大海说,我虽然看不见你的眼泪,但我知道你的伤心,因为你在我心里。听出重点了吗?爱情不在,不是因为第二个女人的存在,或是对手太强大,而是因为自己已经不在对方心里。”

  所以看不见对方的伤心,不在乎对方的哀愁,对对方的一切一切,都视若无睹。

  而她,如果能够满足于偏安,不介意他的视若无睹,对手才是她需要考量的事项,倘若她要的是爱情,对手便没有太大意义。

  她终于厘清了,问题不在于是否妥协,不在于未来走向,而是在于,她早已经离开他的心,他的心里,早已装进另外一条鱼,而她,害怕拥挤……

  十数个日夜挂心,叶霜在与储三姑娘的对谈中理出思绪,她不禁失笑,应该早一点谈谈的,谈开了,心结也就开了。

  何必害怕、何必纠结,她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勇气和一些些不回头的毅然决然。

  “那……王妃还在王爷的心里吗?”

  叶霜微哂。“三姑娘问错人了,这话,你应该问王爷。”

  储三姑娘若有所思,轻言道:“王妃与我想象中的模样有很大出入。”

  “三姑娘何尝不是出乎我的预料?”

  “我们能够成为好朋友吗?”

  叶霜摇头笑道:“猫想和老鼠当朋友,狮子想与羊建立友谊,但几百年来始终做不到,阻止它们的不是天性,而是角色立场。三姑娘是个直爽坦诚的好姑娘,但当我们的角色对立,勉强当朋友,只会让对方觉得虚伪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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