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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夜夫妻(下) page 3 作者:寄秋

  其实,她挂在胸前的识别证并不是她的,她临时向同事借的,上面写着“田家秋”。

  “织梦……”黑瞳朦胧了,他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织梦……赵潆青微微一僵,神色有异地避开他的注视,似感慨似忧伤的虚弱笑意轻浮唇畔,迷蒙星眸蒙上一层晦涩。

  他并没有忘记她,犹记她在梦里的名。

  知足了,原来他们相爱过。

  第2章(2)

  “赵潆青,你不回去还在干什么,是不是有人纠缠你,妨碍你的行动?”

  铁汉生的一声低喝,打破虚幻迷离的氛围,骤然拉回走偏的思路,以及那抹该断却未断的情愫。

  那一声“织梦”,勾起赵潆青不愿回想的伤痛,有些疼,有些酸涩,更有些拂不开的怅然萦绕心中。

  曾被呵宠的心如何回归平静,纵使她努力要振作,但是不时在眼前浮现的身影总是为难着她,打扰她起了变化的生活。

  她把爱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不过是场充满瑰丽色彩的绮梦罢了,自己很快会忘记。

  显然的,她高估自己,也低估爱的魔力,再次瞧见那张更趋成熟的男性脸孔,心底翻搅得有如惊涛骇浪,一波高过一波的令人惊惶。

  “你叫赵潆青?”不是他梦里的女人……

  乍闻陌生又遥远的名字,夏仲夜冷峻脸上微露失望。

  “我……”她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葱白纤指微动了下,想抚上曾勾动她心房的刚毅脸庞。

  “她叫什么与你无关,我建议你收敛点,别有任何不当的举动,骚扰执法人员构成妨碍公务的罪名。”像是扞卫自己领土的公羊,察觉一丝异样的铁汉生快步介入两人之间,将心仪已久的女法医推向身后,摆出保护姿态。

  “让开。”看到他明显的护花行径,深幽如墨的乌瞳黯了下去。

  他轻嗤,一脸正气凛然。“你胆子满大的,敢命令检察官,想以身试法,挑战公权力,要吃几年牢饭我乐于成全。”

  男人与男人之间,很容易就能看出对方是否具有威胁,就像两头欲占地盘的雄鹿,彼此敌视,互看不顺眼,一触即发的冲突流窜在空气中。

  “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一个小小的检察官,我还不看在眼里。”语气轻狂,以睥睨眼神一瞟。

  对生性倨傲的夏仲夜而言,他不接受“不”这个字,至少眼前这男人相当的刺目,让他眼底的阴沉加深几分。

  铁汉生微眯起眼。“口气未免太大了,就凭你此时的出言不逊、语带恫吓,我就能拘捕你,治你蔑视执法人员的罪行。”

  从他踏入司法界的那一天起,还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当面挑衅,这名身份不明的男子实在猖狂,让他着实心生反感。

  “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能让我的律师团俯首称臣。”冷声嘲讽。

  “你这狂妄自大的家伙,我……”他非办他不可,绝不容许公权力受到质疑。

  “铁汉检察官,你颈边的血管好像快爆了,最近气候炎热,连带火气也上升,多喝点椰子水消暑气,一旦心血管疾病上身就不妙了。”心肌梗塞的死亡案例日渐偏高,她不希望他是其中之一。

  一听仿佛事不关己的风凉话,性情暴烈的铁汉生差点喷火给她看。“你要是懂得感恩就少开尊口,我可不想下一个侦办的刑事案件出现你的名字。”

  “啧!真毒,都认识这些年还诅咒我……”横来两道冷光,赵潆青识相地闭上嘴巴。

  “节节升高的犯罪率没让你心生警惕吗?危险往往发生在疏于防范之际,连三岁孩童都被教导不可与陌生人走得太近。”而她却大意的让人有机可趁。

  因为对她多了一份心思,铁汉生在侦查之余,总免不了多注意她一下。

  当瞧见她遇上麻烦,他不假思索地丢下手边工作,脚步匆忙的赶至,唯恐自己慢一步,让她受到伤害。

  但是一走近,他便嗅出不寻常的气息,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可知,此人的社会地位不低,有着高人一等的企业家气势,绝非一般的白领阶级。

  “铁检察官,你说得太严重了吧!人家不过停下来和我说两句话而已,你别草木皆兵,把每个善良百姓都当成罪犯看待。”若非他的表情太严肃,她真会因他的大惊小怪而笑出声。

  呵,真是荒谬的处境!一个男人用冷锐目光盯着她,好似盯住青蛙的蛇;一个是自以为是的英雄主义者,认为女人是没大脑的弱者,总要一、两个超人跳出来挡在前头。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时太过惊讶而小小慌了手脚,让失序的心被感觉拉着走。

  赵潆青璨眸盈盈,她不看身侧压迫感十足的男人,眸光清亮地迎向太过关心她的检察官。

  “你是笨蛋吗?听不懂人话!张家孙女的分尸案你没忘记吧,她根本没有说第三句话的机会。”问路的伎俩一用再用,就是有人傻得被骗。

  “……”

  张可非十一岁,小学五年级,在放学途中遭到诱拐,等找到她时已是十天后,一袋袋的黑色塑胶袋装着硬被扯断的尸块。

  那是她第一次验尸验到泪流满腮,张小妹妹的遗体满布被痛殴的瘀痕,遭性侵多次,凶手心性相当凶残的将活人生剥,以血液的凝结程度分析,张小妹妹四肢俱断时还活着,她是在极度的痛楚中死于失血过多。

  经过警方锲而不舍的追查,终于逮到丧心病狂的恶狼,而他一点悔意也没有,还一脸不在乎地说:“你们能关我多久?我拿点钱疏通,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言下之意是他还会再犯,甚至嚣张嘲笑受害者家属,说他们养出笨小孩,连取悦他也不会。

  她动怒了,因此她侵入那凶嫌的梦境,以女孩的模样编织出恶鬼寻仇的情节,让死不认错的他夜夜遭到恶梦侵袭,直到开庭前他还不敢闭目睡一觉,整个人神情委靡,如惊弓之鸟不时的东张西瞧,害怕小女孩的鬼魂会来索命。

  “她能由着你教训吗?最好估估自己的份量。”夏仲夜的声音冷沉,一个箭步上前,拉出对方身后的女人。

  他没来由地展现霸道的独占欲,让人错愕又惊畏。

  “立刻放开她,不准对她有肢体上的碰触。”一见他举止张狂,铁汉生气急败坏的沉下脸。

  在检察官面前也敢嚣张,简直目无法纪。

  唇角一扬,夏仲夜冷笑。“我想做的事还没人阻止得了,她归我所管。”

  “太目中无人了,我……”要不是顾虑他手中的“人质”,他早冲上前将人抢下。

  “我几时归你管了,夏仲夜,你作的梦还没醒吗?现实人生不是梦,它由不得你作主。”赵潆青语柔声轻,无奈的叹息。

  黑眸一闪,精光外露。“你知道我作过什么梦?”

  “我当然……呃,不晓得,我连自己的梦都不记得了,哪知道你梦见什么!”惊见他眼中精锐异芒,她及时收口。

  “一个女人……”

  没等他说完,她眼神闪烁地插话,“跟我没关系,我不是她。”

  不是她,在真实生活中,织梦者是不存在的,他们的织梦能力必须隐藏,不能在人前展露,否则易遭有心人利用。

  眸色微深的夏仲夜一启薄唇道:“所以你是认识我的,而且对我有一定的了解。”

  “我不……”她想否认,心慌不已地想从他身边逃开。

  他更加笃定地直视她飘忽的眼。“还要逃避吗?你准确无误的喊出我的名字,正视我的双眼没有初次见面的生疏,而是惊讶和意外。

  “我很肯定之前没见过你,我们绝对是第一次见面,那么你自然而然的熟稔从何而来?好像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你对我的个性和习性了若指掌。”

  她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语塞地不知该怎么回答他。难道要她说两人做了好几个月夫妻,他们爱得缠绵悱恻,巴不得分分秒秒沉溺爱河里,一刻也不愿分离。

  但是她能说吗?这么荒诞的事有几人相信,若非她本身的遭遇,她也不信人能在梦中相恋,共谱令人深陷其中的美梦。

  “我再一次警告你,放开你的手,不然我将动用警力让你清醒。”不听劝告,他只好公事公办。

  铁汉生的声量提高,作势要招来远处的警察,冷眸一睇的夏仲夜嗤哼一声,不作回应。

  被他轻忽的态度惹毛了,铁汉生脸色难看地由鼻孔喷气,手一举,打算让目空一切的男人得个教训。

  “铁检察官,我相信他不会对我不利,你有事先去忙,用不着担心我,我和他算是故人,让我们谈一谈。”

  谁也没想到出面阻止的会是想从暴风圈脱身的赵潆青,她笑得清徐无波,轻推了下铁汉生,他才先行离开让两人独处。

  一株蒲公英迎风招展,娇嫩的黄蕊似喁喁私语,传送着女子无法获得所爱的悲伤。

  第3章(1)

  “我不欠你了,我把你疯狂的爱恋还给你,从今以后两不相欠,你不再是我心底的愧疚,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各行其道。”

  夏仲夜站在冰冷的大理石石碑前,先将被手机铃声打断尚未说出的话补上后,不带感情的凝睇了一会时间停留在花样年华的女子照片上。

  但是他眼睛看着似乎还怨怼着他的亡者照片,心里却不断地回想一句话、另一个女人。她说他们是“故人”,那是什么意思,两人曾有过他所不知道的情感纠葛吗?

  没来由的,他控制不住想走近她的冲动,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他不能自己,好像一直以来,他追逐的便是她唇角那抹徐若春风的微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能给他解答?

  为什么他的心有种重新活过来的雀跃感?而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因为近在眼前的她,他莫名的焦虑忽地平静下来。

  是她吗?教他心口沉重的梦中人。

  离开墓园后,两人坐着周上锦开的车来到一家附有下午茶的庭园式餐厅。

  选择它是因为它够隐密,开在远离车水马龙的乡间小径,平日客人不多,是私下谈话的好地方。

  但此时赵潆青却有些后悔。少了嘈杂的人声为背景,即便是一丝丝声响也清晰可闻,尤其他还把他的特助留在车上,与他独处让她更紧张。

  “你不用盯着我瞧,好像我下一秒会平空消失似的,我还没那么厉害,能变戏法。”如果能将自己变不见,她倒愿意一试。

  “你看起来很紧张。”幽黑瞳眸深不见底,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有吗?你八成看错了,通常对不太熟的朋友,我一向较拘谨。”赵潆青手心在冒汗,脸色僵硬地笑得局促。

  何只是紧张,她的心怦怦地狂跳不已,几乎快从胸口跳出来,唯恐他看出她强装的镇定。

  其实她最想做的是逃走,面对令她情难自禁的男人,她很难心平气和地与他闲聊。

  或者说,她有某种程度的心虚吧!因为她像一名诈欺师,引诱失去方向的他与她来场梦的飨宴,信手织就两人的爱情故事。

  虽然她是被动的,梦的主线仍由他掌控,可是她是迷离梦境中唯一清醒的人,她应该阻止他,而不是随波逐流,以为梦不会影响现实人生。

  “我们之间不熟吗?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是反话?”夏仲夜目光微沉,对她极欲拉开两人的距离感到不快。

  她心口一跳,微惊他看透人心的犀利。“感觉不一定准确,不然你来说说看,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将眉挑高,露出那令人不安的高深莫测。“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话,那句‘故人’是什么意思,你从哪里得知我这个人?”

  “我……我……”她被问倒了,张口欲言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应。

  现实的他比梦里的他难缠多了,而且更世故,更难以捉摸,让人像在显微镜下被放大,无所遁形。

  “我向来不是活跃的人,很少在商界宴会上露面,更不可能有我的独家报导,可是你却一眼认出我是谁,连困扰我的事似乎也知道,令我不得不怀疑……”他不动声色的观察她,语带玄奥。

  “我不是偷窥狂,这点我能向你保证,本人不做探人隐私的下流事。”避免误会产生,她急切地解释,不希望这事一发不可收拾。

  看她脸上明显的慌乱,他突然想笑。“你知道自己在我咖啡里加了什么吗?”

  她一怔,低下头瞧着自己不经意的动作,霍地倒抽了口气。

  “没人晓得我怕苦,喜欢奶油球在热饮中化开的香甜,一次加三颗是刚好的甜度,中和了咖啡的苦涩。”就连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周上锦,都以为他只喝不加糖的黑咖啡。

  他强硬的作风给人错误的联想,认为他独钟纯粹的原味,苦中带涩的浓韵才能品尝出个中滋味。

  “你不能把它想象是巧合吗?人总有改变不了的习惯。”她将顺手而为的举动解释成凑巧,不过连她也取信不了,借口太过牵强。

  赵潆青借着低头喝饮料,掩饰眼底的慌张。明明都已经过了三个月,她竟然还记得“婚姻中”的种种,不自觉地把梦境与现实混淆。

  “理智的人不会凭空幻想的,你何不趁此机会解释清楚,省得我还得要费心猜测。”他双手环胸,眼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才怪。”他想得才多,老是天马行空,让她不得不顺着他的梦,失去控制。

  “你在笑什么?”莫名的,他心口一紧,眸色渐渐深浓。

  “我哪有笑,我……”蓦地,笑意凝结在嘴边。“你应该很忙,犯不着浪费日进斗金的时间在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我们认不认识并不重要,人是善忘的动物,你不会记得我的存在。”

  夏仲夜倏地按住她欲拿起帐单的手。“你在怨我,为什么?”

  “我没有怨你,我……”赵潆青忽地苦笑,垂目不语。

  她是在怨他,原本她以为自己够理智,不过是好梦一场罢了,她有好什么不能理解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自愿沉沦的她能去怨谁。

  可是付出的感情不是说收就能收得回来,虽然她明白他没有错,从梦中解脱的他不会有太多关于两人的记忆,但揪痛的心无法体谅他的苦处,他承诺会来寻她,不论她在何处,变了何种容貌,他所要的挚爱只有她一人。

  结果他失信了。

  心底沉痛的赵潆青万般无奈,她无法说出事实真相,只能独自一人承受被遗忘的苦涩,期盼时间能冲淡那份浓烈的爱。

  “你不认为我也有知道的权利?你的眼神说着你有怨我的理由,可是当事人的我却摸不着头绪,这对我来说并不公平。”她在隐瞒什么,苦苦地压抑着。

  看着她眉目低垂的洁皙面容,夏仲夜的墨瞳更显漆黑,好像有什么要从脑海中冲出来,模模糊糊的画面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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