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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貅 page 5 作者:决明

  “这……”玲珑虽然早有耳闻新任少夫人“陆小蝉”的种种传言,但是当她亲身面对时,简直不敢相信,外传“陆小蝉”的刁蛮,压根不及眼前这位正主儿表现出来的一半!

  短短相处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个少夫人!

  可她无权挑剔主子,只能努力不让自己的嫌恶表现在脸上。

  “如果少夫人不吃,那玲珑将它撤下。”

  “嗯。”

  “需要玲珑去请示老夫人,通融您早膳吃些荤食吗?例如鲍鱼干贝粥、人参鸡汤这一类食物?”玲珑问得好酸,以为银貅是不屑干清淡膳食。

  “不用,我也不吃鲍包干贝人参鸡汤。”银貅亳不在意嗅到玲珑对她的不满气息。

  “若少爷问起,也请少夫人如此回答少爷,否则玲珑怕被少爷误会是我怠慢了您。”这句话,更是充满挑衅及对抗。

  银貅摆摆手,赶她出去,连应个“嗯”都懒。待玲珑福了福身,撤走满桌素膳之后,银貅才在饰匣里翻找几件首饰,先是哈气两声,用衣袖擦拭干净,放进嘴里大快朵颐。

  她尚未决定要在方家留多久,走是一定会走,起码不是此时此刻,她还没有觉得腻,还没有尝够方不绝的味道,他允诺要带她出府去玩,呵呵,多教人期待呐,他与她,一块出去玩呢!

  他在她耳边要她留下的半命令、半诱哄之声,久久缭绕,虽没有言灵术力,却好似将她给锁在他的要求之中,无法率性地走。

  她知道,就算走了,不到五日,她还是会再回来。

  怎么回事呢?

  这般想待在某一个人身边的情绪,好陌生哦。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只如此缠人的兽呢。

  方不绝把她变成温驯的家畜吗?

  还是勾陈曾指控过她的……

  你们貔貅这种神兽,简直是严重污辱“鱼水之欢”这四个字,你们哪懂什么欢愉,你们是为做而做,而非为爱而做,大丢脸了!难怪你们的发情期次数既少,天数又短。你知道吗?世上有一种动物,是处处都能发情,时时都能共育子嗣,而不受情欲期限制。

  谁说没有这种动物?有,是人类。

  人类不单单是为了繁衍后代而交配,他们可以为了快乐、为了喜欢、为了享受、为了爱,随时随地都能上,这你们貔貅就做不到吧?亏你们还挂上“神”字辈呢。

  为了快乐?为了喜欢?为了享受?

  为了……爱。

  原来,雌雄交配的理由,可以有这么多呀?

  那时听见勾陈所言,她当他是在诓骗她,欺她不像他懂得那么多,她甚至嗤之以鼻,觉得不共孕子嗣的话,为何要做那种身躯交缠、狂野纵情的累人事?

  尝过了为爱而做的快乐,你就会知道貔貅的一生有多凄凉。勾陈当时媚媚地叹息,明明脸上镶满笑容,还故意流露出虚伪的惋惜。

  她有尝到快乐呀,从方不绝的身上。她当然不可能和一只雄人类生小貔貅,所以……是因为爱吗?

  爱?

  这种时候就很不愿回想起勾陈羞辱她与金貔“你们生病了,生了一种不知道爱是什么的病”的那席话。

  银貅甩甩头,拒绝浮现勾陈那张艳美无比却教天下雌性动物都嫉妒的脸孔,特别是他取笑他们的神情,全数从脑海中剔除掉。

  他们貔貅才没他说得糟糕呢!

  “既然暂时要留在这早冒充那只叫“小蝉”的人类,就该自个儿找些乐子,否则我怕我等不到方不绝回来,就无聊到会想溜回貔貅洞去……”

  想不如做,银貅不再呆坐干镜台前,起身拉开门扉,悠哉地晃了出去。

  于是,当玲珑心不甘情不愿再度回到房里,面对空无一人的情况,以为少夫人又上演“逃家”戏码,进而发出一声凄厉高呼——

  方不绝没有想到,一回到家就立即遭娘亲急召,连杯茶水也没来得及喝,便匆匆赶去娘亲所居的静心园,更没想到会看见玲珑正坐在娘亲身旁,哭得好不伤心,泪珠儿源源不绝,淌落雪白双腮,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

  不用等他开口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周遭的管事、老奴、女婢便争先恐后向他阐述他那位新婚妻子的恶行恶状。

  “早就听说她在陆家总爱欺陵下人,以恶整奴仆为乐,但万万想不到她那劣性到了方家仍不知收敛!”

  “她故意刁难玲珑,摆明就是欺负我们方家人!”

  方不绝制止众人七嘴八舌,要听“受害人”陈述。

  玲珑已经哭了一阵子,所以当方不绝要她说明她受的委屈时,她勉强已能清楚表达。她逐字逐句,娓娓道出她奉命伺候少夫人的情况,包括夫人坦言对她的不喜欢及傲慢态度,对清淡膳食的轻视和不屑,更恶意躲起来,让她心急如焚,宛若无头苍蝇四处奔走找人……

  “能不能求少爷……别、别让玲珑去服侍少夫人?玲珑真的……很怕她,也担心惹她不悦会、会遭到处罚……玲珑想留在老夫人身边……”玲珑抹着眼泪,哀哀恳求。

  方不绝知道玲珑蕙质兰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丫鬓,他娘亲时常在他耳边夸奖这位年轻却懂事的小姑娘,能惹得她泪眼汪汪,甚至求他别指派她去伺候陆小蝉,陆小蝉也真够……有本事的,招惹麻烦的本事。

  “这事儿我会考虑,我现在先回房去,听听小蝉怎么说。你放心吧,我方家不容许主子恶意欺负下人这种事发生,若她有错,我会要她亲自向你赔不是。”方不绝只能这般安抚哭泣的玲珑。

  “不绝,要不要……干脆把陆小蝉送到别处去?反正,我们娶了她,破咒应该仍有效,是吧?”方母原本就不喜欢那位传过太多恶行的“陆小蝉”巴不得将她送远远,眼不见为净。

  “娘,小蝉是我的妻子,交由我来处理,好吗?”

  “……好吧。但是玲珑受的委屈,你一定要替她讨公道,娘不希望外头人在传咱们方家欺压下人。”

  “嗯。她人呢”

  “谁知道?弄得全府里鸡飞狗跳,众人都不用做正事,全忙着找她一人。”方母只能抿唇,面露不悦。

  方不绝不知哪来的直觉,若他此时回房,她应该会一派悠闲,侧卧在大床上,无事人一般慵懒展媚,嫣红小嘴埋怨着他的晚归。

  她虽没亲口答应他不再私自逃家,只是倦懒懒微笑,面对他再三索讨她的点头保证,显得阑珊率性,也像在享受他的心急,悠哉把玩他的长发,但他就是知道,她是不会轻易走的。

  果不其然。

  被众人数落乱走乱跑的方家少夫人,不正好端端软在榻上.百般无聊地有一页没一页翻着书,美得恁般清纯无辜,像只乖乖等待主人回来摸顺毛发的温驯猫儿,哪儿都没去。

  方不绝静静瞧着她。

  她真会如娘亲及玲珑所言般恶质吗?

  会,打从初闻“陆小蝉”三字时,她的所作所为,他还不清楚吗?娶她之前.他就知道她的为人,他确信娘亲和玲珑并未污蔑她,她在南城陆家,曾经活活弄死一个女婢,只因女婢面丑,不顺她的眼……

  他却无法相信,在他眼前率真活泼的她,是如此蛇蝎心肠。

  是偏见?或是他受了蒙蔽,打从心底去拒绝面对她的真性情?

  她究竟,是个怎生的女人?

  看以艳丽慧颖,实则单纯爱撒娇,是她在作戏,抑或他偏颇了理智,受她外貌所影响,变成一个失去判断力的男人?

  银貅在他一踏进房时,便灵活下榻,带着一身幽香及飘逸轻快,扑进他怀里。

  方不绝握住她的纤臂,将她从胸膛间缓缓拉开,她以为他要吻她,所以开心地嘟高唇,主动送上,仰首时却看见一张不苟言笑的严肃脸孔。

  “你怎么了?”一脸不太欢喜的样子,不像她见到他时,快乐都快溢满出来了呢。

  “你今天有乖乖待在海棠院?”他深邃黑瞳紧锁她脸上。

  “算有吧。”为了避开恼人的婢女,她跃上最高的楼阁,没人打扰没人罗唆,快快乐乐躺在上头晒太阳,今几个日光暖烘烘,教她爱极呢。

  “那么为何玲珑哭着四处找寻你?”

  “我就是不想让她跟嘛。”银貅很坦白。

  “玲珑不够伶俐聪明,伺候得你不悦?”

  “我不喜欢她嘛。”广意来说.她不喜欢“人”这种动物,他例外哦。

  方不绝眉也不挑。“所以你故意为难她?”

  “我哪有为难她。”

  “她泣声求我别将她摆进海棠院,若你没有为难她,玲珑不可能做此请求。你罚她跪了?”他又问,语气没有严肃,只是淡漠。

  “那婢女的确是跪下了,但明明是她自愿的,她自个儿说要长跪不起,结果还不是食言,跪没多久就借口爬起来。”让她见识到人类的言而无信,所以不能怪她此时用冷哼的声音在藐视玲珑。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自愿下跪。”他失望于她竟然真如玲珑所言蛮横无情,而且毫无反省之意。“你对方家的膳食不满意?听说,你一口都不愿意尝,便叫她撤走?”他又问。

  “我不吃那种东西。”银貅率直回答。

  “那种东西?”这四字,听起来多嘲弄、多充满轻蔑。“全方家,都是吃那种东西,包括我,没有特别亏待你,在你的膳食上偷工减料或是故意恶整你。要是有哪些菜你不敢吃,可以吩咐玲珑,由她事先为你过滤菜色,她会牢记你的喜好,不将你不爱吃的东西端上桌来,你可以婉转告诉她,而不是用这样的态度。”

  “怎样的态度?”她明明很诚窦地告诉那只雌人类.她不吃那些东西,她的态度理所当然,又没一手拨翻满桌饭菜,算很客气了。

  “傲慢。”

  她傲慢?!

  她——好吧,没有貔貅不傲慢的,她承认啦.这是貔貅本性之一,它们是兽类之中的翘楚,加上与生俱来的咬财天赋,没有其它兽类能出其右,自然不知不觉间,摆出傲视群兽的骄矜姿态。

  傲慢有错吗?

  “我不希望你将在陆家养出的脾气,使在方家,我们方家不吃这套,更毋须藉由欺负府里奴仆来彰显主子威严,要让人心悦诚服,而非靠惩处刁难来教人害怕恐惧。”方不绝此时的模样,与成亲当夜,他甫踏进新房时的森寒如出一辙。

  他强迫自己不受她流露出来的茫然无辜假象所影响,陆小蝉该要明白,方家不比陆家,她的骄纵及劣性,轻贱下人的高傲,都得收敛改进,他不容许她在方家作威作福。

  他眉目镶嵌着坚决和夫威,作出指示:“你必须为今日的行为向玲珑道歉,并发誓永不再犯。”

  “道歉?”她这辈子对这两字只曾耳闻,不曾亲身施行过。

  况且,要一只神兽貔貅向人类道歉——她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简直是天大笑话,传到其它貔貅耳里,她岂有颜面在?

  银貅绷起俏颜,有些恼怒,气方不绝对她发着莫名其妙的脾气,也气他替那只雌人类来指责她。

  “我不道歉,我没有错,是那只家伙自个儿到我面前碍了我的眼,我可没求她来,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想碰我?她这几辈子的福分修得还不够,下下辈子慢慢等吧!”银貅冷哼。她让那只雌人类“看见”,已经够那只雌人类谢天谢地,有多少人一辈子想瞧神兽貔貅都求不到.那只雌人类拜方不绝之赐,才有幸获此殊荣,她现在还妄想神兽貔貅向她低头?

  啐。

  她有她的骄傲,不容侵犯和作践。

  “我再说一次,去向玲珑道歉,并允诺永不再犯,这回的事就这么结束,你不会得到任何处罚,我也会要府里众人不许以此次事件对你有所怨言或怠慢。”方不绝捺住性子重申。

  “我不会道歉。”银貅微仰起纤巧下颚,姿态挑衅,与他对峙。

  “那么,在你思索自己的行为态度何错之有,并愿意开口道歉前,嫁就待在房里不准踏出半步,我会派人送来每顿膳食,你若不屑吃,活活饿死也是自找的。”

  方不绝冷冷松开手,箝制的壮臂放她自由,旋身离房的剧烈甩门声,又将她囚禁干这间房中,她听见方不绝冷硬地命今下人,把房门上锁,摆明和她杠上,看谁先低头。

  没多久,门上传来铁链缠绕的匡啷匡啷,以及铁锁扣上的沉重喀声。

  第3章(2)

  什么叫翻脸如翻书,银貅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人类呀,你们的劣性,外传一点都不假,只要稍稍不顺你们心意,你们前一刻的笑脸、前一刻的浓情蜜意全是个屁!

  “你以为那种破锁能锁我这只貔貅吗?!太瞧不起我了吧!我若真要走,你哪有办法拦得住我?!”银貅对着空气跺脚生气,小嘴喋喋不休,数次在小厅里盘旋来回,几乎就打算再施个法,回去她自个儿的貔貅窝去过她的好日子,又何须在此被人类当成狗儿关呢?

  可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他那是什么眼神、什么表情嘛?好似很想对她发怒,却又隐忍,摆明指控她不懂事、她胡闹、她让他感到失望!

  亏她心心念念等他回房,要将她今天在阁楼屋瓦上听见的消息拿来问他,结果她没机会开口,两人就吵架了……算有吵架吧?

  “一定就是你们家族的坏脾气和不讲理,才会在某一代被人下了诅咒,要你们九代衰运,男丁零落,还有每个男丁都活不过三十岁!”这是银貅在午憩时听来的事,好些个方家奴仆聚集楼檐下,嘀嘀咕咕说着。

  方家受了诅咒,在数百年前,得罪某人,被下了最恶毒的血咒。方家的气运本该飞黄腾达,却因血咒缘故,当他们那一代的男丁暴毙,方家的繁华荣景亦随之崩裂,前几代的方家人更曾沦落乞讨维生,待下一代男丁长大成人,再度重振方府家风,但好日子并没有随之而来,血咒在男丁三十岁再度应验,男丁死,家运破,变成了方家轮回般的恶梦,亦是当初下咒人要让方家兴兴衰衰,尝到希望之际,又被绝望吞噬。

  方不绝是第七代男丁,现年二十八,意味着再不用两年,他也将面临血咒威胁,所以方母才急于寻找能破除血咒的方法。娶陆小蝉,正是其一。

  他也会死吧?

  他身上的闇息,可是浓烈得与贵息形成平分秋色的拉锯,谁也不让谁,接下来两年,闇息赢过贵息,彻底获胜,他的好时运挥霍殆尽,到时便是死路一条,然后方家一落千丈,今时荣景,如梦一场。

  方家前六代,无一幸免,没有谁能拖过三十大关,现在有多少人等着要看第七代迎娶拥有破咒八字的新夫人进门之后,是否能安然度过。

  能不能她是不知道啦,她只知道,陆小蝉跑了,她的唯一功用也没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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